小镢镐(倪万贵)
董大爷有三件宝,烟袋、草帽、小镢镐。董大爷的烟袋,除了吃饭睡觉之外,整天叨在嘴里,不管冒烟不冒烟,也要叭嗒叭嗒咂上几口。
草帽从不离身,自打开春到秋后,只要出门,不管睛天雨天,凡是一走动就要把草帽戴在头上,从此,人们都叫他“帽爷”。
至于小镢镐说起来话就更长了。在三年困难时期,董大爷用它开片荒地才保住了一家人的性命。可没想到,开荒种地被当成“资本主义的尾巴”要割掉。董大爷也被当成复辟资本主义的典型受到了批判。老伴心疼地说:“都是小镢镐惹的祸。”要把它当废品卖掉。董大爷不让,说:“它给咱家出过大力,咋能卖呢!”非但没卖,他还把小镢镐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了。
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董大爷的儿子董大成在城里做买卖,生意干得挺红火,就把老俩口子接到城里,让老俩口享一享清福。
小俩口整天忙生意不着家,老俩口住在城里感到了寂寞,心里油然升起一种孤独感,想回老家了。
一天晚饭后,大成看着爸爸闷闷不乐的样子,就问:“爸,您身体不舒服吗?”“没有”“那您咋不高兴呢?”“我想回老家看看,一晃出来好几年了,也没回去过,不知咱村啥样子了。”
儿子想了想说:“也好,换换环境,住几天新鲜新鲜再回来。”于是,星期天大成用车把老两口送回了老家。
回家后的第二天,董大爷就到村前庄后,转了大半天,人们见了他热情地打招呼,还有的开玩笑说:“帽爷回来了,这回多住几天吧!”董大爷高兴地和这个拉拉手和那个拍拍肩,高兴极了。他发现街道宽了,全都铺上了柏油,房子高大整齐了,家家都装修得很有气派。等他去地里一转,就有了疑问,他问上了点年纪的人。“我说老哥,这几年咱村的变化可真大呀,可是地咋净荒着的?”
“唉,你在城里一住,哪知乡下的事呀,如今种粮食不出钱,年轻人都到城里打工去了,谁还种地呀!”
董大爷默默不语。转天,董大爷早早地起来到厢房里,把它珍藏了多年的小镢镐又找出来,磨得锃光瓦亮。他头戴草帽,嘴叼烟袋,又开始了几十年前的“开荒”生活。
大成惦记着俩老人,心想住几天该回来了。于是就开着车回到家里。进门之后,没见到爸爸,就问妈妈:“我爸干啥去了?”老太太心疼地说:“你来的正好,快劝劝你爸爸去吧,他又像早年那样开荒种地去了,我管也不听。
大成来到地里一看,爸爸还像当年那样头戴草帽,嘴叼烟袋,一镐一镐翻地,在他身后留下一片油黑发亮的沃土,看到这些大成的心里酸溜溜的。
中午回到家里,大成给爸爸打来一盆洗脸水,然后倒上一杯酒,老太太端上香喷喷的饭菜,爷俩边喝边唠,董大爷一杯酒下肚之后,脸上泛着红光,畅谈着丰收的希望。
临走,大成说:“您就在家歇几天吧,别累坏身子。”
第二天,天还没亮,董大爷门外有汽车喇叭响。大爷开门一看,是大成回来了,就疑惑不解地问:“你昨天走的,今天咋回来了?”大成笑着说:“爸,您看我给您带啥来了,”说着,往后一指,董大爷一看是一位师傅开着带鏇耕犁的拖拉机来了,“我帮您耕地来了。”大成笑着说:“您快上车吧,领我们到地里去。”
不到中午,十几亩地就全部耕完了。回到家里,老太太拿来小镢镐说:“这回该扔了吧?”董大爷摇摇头,说:“不能扔。听说区里要建博物馆,我要把它送过去,让后世子孙看看我们是靠着什么家什种地的。”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