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母亲说:活一天照顾两疯儿一天!(转载)
别人家过年都是欢天喜地,我们家过年年年用眼泪水泡着。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两个儿子一个疯一个傻。原来我还盼望他们的病能治好,现在我也死了这份心。我现在只是担心如果哪天我走动不了干不了活了或者人不在了,谁来给他们做口吃的呢?我也只能活一天照顾两个疯儿子一天!2009年1月23日下午4点5分,临近除夕的冬日寒气凝重,皖西鱼米之乡的农村进入深冬后空气里透着一股参杂水气的湿冷。放眼望去,除了村庄彼此邻近的房舍,道路上不见来往的行人。
一位老人在凛冽的寒气中挎着菜篮去园子里采摘青菜,因为寒冷,她头戴着套头连围脖的毛线帽,银丝在帽檐下飞舞。菜园里的冬青菜伏着地面生长着,绿油油的颜色给寒冬带来了一抹生机。拿着小铲子的郑芙一边小心地将青菜连根铲出来放到身旁的菜篮子里一边小声地告诉我:“后天是就是年三十,几年没回家过年的邻居今年也回来了,我怕她家过年的时候吃不到青菜所以摘一些自家园子里种的菜给她们送过去。下午我哥还给我送来了几斤绿豆元子让我过年的时候弄了吃,我知道他是怕我买不起年货。自从我家的两个儿子生病后,我哥家一直在帮我,结果我的儿子疯了我哥家也被拖垮了。现在我的年龄大了,刚才送我哥的时候发现他更老了......”
话到最后郑芙的声音哽咽起来,出生于1944年3月1日的她翻过年即将步入65岁,虽已进入老年,但长期的操劳使她看上去心力交瘁满面沧桑,话语眉梢间总透着一股抹不去的悲凉。 摘了半篮子青菜,郑芙又折身返回堂屋从落满灰尘的桌下掏出一个咸菜坛子。将坛子里所剩不多的咸菜挑出来盛了满满一大碗后,她带着青菜和咸菜来到邻居家,她小声地对邻居说:“你们在外面打工有好几年没有回来了,我琢磨着过年的时候你们吃不到青菜,特意去菜园子里摘了点青菜和我自已腌的老腊菜给你们送过来。好东西我家没有,青菜是自家种的不用花钱买,你们啥时吃完了想再吃了就随时去我家园子里摘。”
和邻居道别后,郑芙小声地告诉我:“平时在家我很少和别人见面,因为我怕别人谈起自己的家庭,尤其怕别人说起自己的儿子儿媳妇。因为别人有说的,我没有说的,我的两个儿子都变傻了,我能和别人谈什么呢?我觉得自己比别人矮,我只能拼命干活,只有不停地做事我的心里才会好受些。” 离开邻居家郑芙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来到相距150米的大儿子家。郑芙的大儿子马术平出生1968年11月2日,现年40岁的他此时正表情木然地在屋内不停地走动。马术平的家自从他生病后逐渐荒废,如今房屋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屋顶因为渗漏破了一个个洞,屋内找不到象样的家具,有的只是积满灰尘破败不成形的残桌床架。
看着闷头走路的大儿子,郑芙很伤心地告诉我:“我的大儿子初中毕业两年后就结了婚,然后和我们分家单过。婚后他育有一儿一女,大的是丫头小的是儿子。就在我的孙子出生那年他就发了病,开始晚上做梦遗精,医生说他得了前列腺炎。因为家里穷没钱给他治病,他的病情越来越重后来就光睡觉不干活了。这样一来我的大媳妇就成天和他吵,最后一气之下离家不归去外面打工了。直到我的孙子长到12岁的时候我的大媳妇才回来和我的大儿子马术平办理了离婚手续,孙子判给了大媳妇,孙女判给了我的大儿子。如今我的孙女已经20岁了,孙子也有18岁了。” 尽管郑芙一直好言相劝大儿子马术平回家吃饭,但是他并不会理会母亲的话只是低头沉默行走着,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出了屋跑到乡间小路上继续行走。看到大儿子只顾自地走路,无奈的郑芙只好噙着泪回到自己家。
郑芙的家在当地属于最贫穷的一户,家徒四壁,仅有两间的主屋也快要倒塌。主屋旁边搭了间喂牛的房子,平时郑芙的老伴马朝宽就睡在那里。两间主屋一间是堂屋一间是卧室,堂屋既是吃饭的地方也是郑芙睡觉的地方,卧室被分成了两小间,一间堆杂物一间拴着郑芙的小儿子马树杨。
房屋几经风霜加之年代久远,墙面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灰黑色,内墙的墙粉也到处脱落形成凹凸不平的坑坑洼洼,有些地方裸露出红色的砖块。不大的房间地面上铺陈着杂乱的稻草,一股浓重的酸臭味弥漫在小屋内。马树杨将身体紧紧地裹在用几块不同颜色的布拼接而成的棉被中,只露出一小半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帘,他的目光呆滞,嘴里不时会小声嘀咕着什么,偶尔他会用眼角瞟一下离他不远处的稻草上放着的一个留有菜垢的白搪瓷碗。
抹着泪的郑芙来到离主屋不远的自家搭建的一间简陋厨房内给小儿子准备晚饭,提及小儿子的病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她泣声说:“我的小儿子原名叫马术海,现在叫马树杨,他出生于1978年10月27日。他曾经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虽然他从小就不爱说话性格有点内向,但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他读书的时候,在村里和他一般大的孩子中就数他的成绩最好,当时生产队的人都喊他‘大学坯子’。你不知道我听到后有多高兴,我跟孩子的爸说就算将来要饭也要把孩子供出去让他读大学。可不曾想到他初三读了一半就再也不肯继续读了,我们怎么劝都不行。他没读书那年才17岁,我和孩子爸看他年龄小不忍心让他下地干活,就让他在家里呆着。我们想也许过段时间他就会想通了,就会回学校继续读书了。不久我的大儿子就病了,紧接着呆在家里的小儿子开始喜欢傻笑了,再后来他们俩都疯了神经不正常了。”
给小儿子的晚饭做的是鸡蛋汤,郑芙说临近年关了也要给孩子改善改善伙食。细心的她将锅里的鸡蛋丝悉数舀进白搪瓷碗里后,又马不停蹄地端着冒着热气的汤给小儿子送去。 马树杨从紧裹的棉被里伸出苍白的手臂接过母亲递来的汤碗,顾不得吹冷他就端过来嘴对碗猛喝了几口。一些蛋屑沾在他唇边,还有些汤汁顺着他长长的胡须滴落下来。喝了几口后马树杨停了下来,他眼神茫然地盯着前方某个暗角发呆,嘴里开始咕嘟着。咕嘟几句后他又停下来喝几口汤,发发呆再咕嘟几句再喝口汤,就这样他的晚饭吃得断断续续。
看着有些呆傻的小儿子,郑芙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泪,她难过地说:“别人家过年都是欢天喜地,我们家过年年年用眼泪水泡着。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两个儿子一个疯一个傻。原来我还盼望他们的病能治好,现在我也死了这份心。我现在只是担心如果哪天我走动不了干不了活了或者人不在了,谁来给他们做口吃的呢?我也只能活一天照顾两个疯儿子一天!” 在小屋拍摄时郑芙一直提醒我让我不要靠马树杨太近,来到堂屋她才告诉我原因,指着下巴上的一块刀疤她向我解释道:“我的小儿子拿刀伤过人,你不要离他太近了,免得他伤到你。你看到我下巴上的这块刀疤没?这是十年前我的小儿子发疯后用剪刀捅我造成的,他还拿刀把我和老伴身上砍得都是伤。那年他拿剪刀捅我把我的下巴捅穿了,见我倒地后他又拿着刀去捅他的爸爸。后来我昏了过去,是我的女儿马术娟将我送到医院进行抢救的。因为被刀捅得太深了,在医院治疗的一个星期时间里我什么都不能吃。我们把马树杨关起来实在是迫不得已,你说哪有父母不心疼子女的?你不关着他,他就拿刀伤人,还乱砸东西。他捅了我还好,如果出去捅了别人那就闯了大祸了!我们刚开始把他关起来后,他还想尽办法跑出去,一出去就砸别人车,我和孩子爸没办法只能用铁链把他拴起来。这一拴就拴了十年,孩子的春夏秋冬都在屋里过,吃喝拉撒也在屋里。我看着心疼,但是没有办法呀......” 晚上6点35分屋外已经夜色漫延,郑芙和她的老伴马朝宽来到小儿子睡觉的小屋检查他是否尿湿了被子。因为小屋里没有灯,屋外光线一暗屋内更显得昏暗。马朝宽只能打着手电筒进屋查看,郑芙则很紧张地跟在老伴身后。
掀开小儿子脚边的被子,马朝宽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又检查了拴在小儿子脚上的链子,他叹着气说:“现在我们老两口老了,也不知道还能够照顾这两个儿子几年?我们如今也没有多大的精力和能力去照顾他们了!我的小儿子马树杨从十年前被铁链拴住直到现在,吃饭、睡觉、拉屎、拉尿都在这间屋里,我们平均三天左右会给他清理一遍屋内的稻草。现在是冬天屋里的气味还不算太重,如果是夏天人一进屋就会被臭气熏吐了。他身上盖的被子是老伴用旧布拼起来的,如果到了夏天他肯定要把这床被子撕了。以前给他身上穿的盖的东西他全给撕了,发起疯来还会拨头发。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让他光着身子。” 2009年1月25日是大年三十,中午12点7分我再次前往郑芙家。少有行人的乡间小道上,远远的就看见马术平搭着个围巾正在路上行走着。面对大儿子到处行走的怪病,郑芙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急得抹泪,她很伤感地说:“我大儿子刚病的时候不是这样,因为家里穷没钱治病,病重了就干不了活了。大媳妇离家出走那年我的孙女6岁孙子4岁,大媳妇一走我的大儿子就变傻了,他把家里所有的家具都烧了,家里变得一无所有了。我急得没办法,只能一边照顾大儿子一边照顾他那两个没有长大的孩子。那时候我天天哭,心里觉得大儿子真是一个苦命的人!
现在我的大儿子马术平每天起床后就是从他家到我家来回走,有时还会跑到路上去。他走着走着就会往地上一躺打个滚再起来继续走,碰到小桥洞他也不管有没有泥就往洞里钻,回来后衣服脏了鞋子也破了。像他这样天天走路,都赶得上二万五千里长征了,走坏的鞋也计不清有多少双了。” 马树杨此时还裹着被子躺在稻草上睡觉,大概是因为天太冷了他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蜷成一团后缩在屋角。马树杨17岁辍学,19岁被铁链拴在这间昏暗的小屋,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十年来小屋里没有灯光,每天父母会给他送饭,屋内混着屎粒浸着尿的湿稻草每隔几天会更换一次。时光流逝,马树杨逐渐从少年长到了而立之年。他开始变得安静,安静地吃东西、睡觉,偶尔会在嘴里咕嘟着一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懂的话语。
儿子的变化带给郑芙的仍旧是伤心,从最开始儿子发病时的伤心到现在不语时的伤心,郑芙哭着说:“我的小儿子最初被拴的时候,他天天在屋里喊,求我们放了他,让别人来救他,甚至还说让派出所的人来救他。现在他也不喊了,近几年他讲的话我们也听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