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黄金照，是一个人的名字，以前住在我家对面的村子里。我打小经常见到他，在田间地头，在马路上，在圩场里到处都有他的身影。他好象只会一种行走的姿势，那就是跑，或快跑，或慢跑，从未曾见他走过。他象一匹孤独的狼，始终保持着本能的机警，他用奔跑来逃避可能的伤害。他的奔跑，成为我儿时的一道风景。应该说，他长得健壮而不失几分英俊，一双大眼睛灵动而有神。从表面上看，你绝对想不到他居然是一个疯子。
那时，我们当地有一个习俗，这个习俗因他而起。每当小孩无理取闹时，那家的大人会大喊一声：“黄金照来了。”于是，那孩子便立即蔫了下来，不敢出声了。我当时也被这样吓过，不过大一点时明白了，这个疯子并不可怕。
他当然也会干点坏事的。有时，他会在肉品市场拿人家的肉，但是，他的拿很有分寸，一般只拿一些边角余料，不至于让人过分生气。就算某个卖肉人不了解他，想去抢回那些东西，也追不上训练有素的他。大家早已司空见惯了，遇到这种事，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有人帮卖肉的去堵他。
除了不时偷拿一点别人的食品，他在其它方面并无劣绩，而且也从不打人。他平时总是离人远远的，他好象知道，对他这样的人，别人是看不起的。在潜意识中，他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有教养的读书人，还想保住最后一点做人的尊严。
我没有听见过他开过口，也许是某种原因，使他自动地放弃了说话的权力，也许是他放弃了别人，放弃了这个世界。他有另一个世界，只有在那个世界里才能找到内心的安宁。尽管无法真正隔断与外界的联系，他也要与现实世界保持足够距离。
多年后，他的模样好象未对岁月做出相应的反应，总不见显老。我想，他的心里一定是一片澄明，八风不动。只有一位真正的得道高僧，才会柱颜不老。自从他的精神离开了这个世界以后，他的身躯也部分地离开了尘世，人间的辛酸与他无关，人间的烦恼也离他而去，自从被高考打倒过一次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打倒他了。
很少时他就是一个孤儿，唯一的亲人是他的姐姐。姐弟两相依为命。姐姐大他五岁，是姐姐把他一手拉扯大。他姐姐出嫁时，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家里。他姐姐是个好人，但没有义务用一辈子来照顾一个疯子弟弟。尽管如此，姐姐还是长年惦记着他这个弟弟，尽可能地给他送来一些吃的。
黄金照从小就很聪明，是方圆几十里的读书尖子。他在学校努力读书，姐姐在家拼命种地。但那个年月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是赚不了几个钱的。从小学，一直到高中，姐姐终于耗干了所有的精力、所有的财力。当黄金照以本区第一名的身份考上一所重点大学，差点成为当地唯一的一名大学生时，却因为没钱上学而轰然倒下―――他疯了。
黄金照应该早已去世，因为我这些年来回家时，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个年代过去很久了，但痕迹似乎还在。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读不起书，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离那个小山村还有多远。当我看到身边新建一幢摩天大楼时，当我住进五星级宾馆时，就会有一个孤独的灵魂在眼前飘荡。
现在已是黄昏，夕阳织就了一幅彩色的云锦，把冬日的天空染得暖意纷飞。我想，那也是我家乡的夕阳。我看到，家乡金黄***色的夕阳照在奔跑中的黄金照的背上，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http://gum.kookmin.ac.kr/cwb-data/data/gum03/Celine_Dion_-_All_By_Myself.mp3 有深度 天造人，亦弄人！ 是疯子。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