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荠菜
初中语文课本有一篇张洁的《挖荠菜》,课外选读本上有她另一个姊妹篇《拾麦穗》,文风从容简洁,情感真挚,连同蕴含其中那种淡淡的忧愁,一并影响了我相当长时间的为文习惯。关于挖荠菜,我没有如大师一样的强势文字表达能力,却有如她一般难以释怀的情结。农村长大的女孩子,几个没有挖过荠菜呢。
每年东风一起,大地还没有改变以往的萧条,就可以在某个早春响晴的午后,挎着菜篮子背着小菜筐子去挖荠菜了。东风还寒,带来湿漉漉的土腥气;天气虽冷冽,满山满岭却都是隐隐的春的味道。那味道引而不发,有持重徘徊的意思,只是含混的影响着这个世界。远山近水映到眼里,全是别样的润泽。光秃秃的闲地,绿色凋零已久,此时千星万点的荠菜,却挟着跳脱的生机,开始打点这久违的色泽。荠菜初返青的颜色其实并不是纯粹的绿,而是老红中透着隐隐的青,带着一种浓重的墨色。老远搭眼一看,并不起眼,甚至不易察觉;近了端详,才从叶片中凝滞的老红中寻出来那种墨绿。墨绿从叶尖向中间递减,至叶芯处转为淡绿。翻开叶片,贴着土的那一边,却是碧绿色的。挖起来的时候,我们常常把荠菜反过来放到菜筐里,至满时,满筐子的绿色便汹涌着,成为早春难得的一筐子春色,带给挖荠菜的人无限的乐趣。
荠菜的好处不独是以这般的颜色唤醒一个季节,那味道也是怡人。荠菜是香的。田野里另有一种野菜,叫野人菜,长得和荠菜非常相象,吃起来却很难吃。初次挖荠菜的人极容易混淆,辨别的方法之一就是闻味道。将挖起的荠菜放到鼻子下一闻,除了扑面而来的土腥气,还有一种淡淡的清香,不象花香那么张扬,不象饭香那么浓烈,也不象人造香气那么拙劣,——是任何一种香气所不能比拟的,慢慢,慢慢沁入心脾,散布身体深处每一个角落。就这点香,足以和野人菜区别开来,也足以和任何一种东西区别开来。农村走出去的女孩子,都如同一株田野的荠菜,有一种封闭内敛的特质,只有慢慢切近,缓缓打开来,轻轻绽放,才能闻见其中的香气。那香气若有若无,仔细辨别,还有早春田野上流淌的风的气息。
荠菜是所有野菜中的上品,返青早,形体可爱,清香宜人,吃起来甘平有味。荠菜背到家里,交给灶房里忙碌的妈妈,或蒸或煮,或加了鸡蛋炒,或剁馅子包成饺子,都好。妈妈做菜,我负责择菜,而这工作通常是在田间就做好的。挖好了荠菜,坐在阳光下的田埂上,一会儿就择的干干净净。择的时候,只需要去掉最底下那层枯黄的叶柄,根是无须去掉的,那是无上的美味。暖洋洋的日头悬在澄清瓦蓝的天空,东风有一搭没一搭的绕,荠菜在身边堆着小山,挖菜用的小铲子放在一边,小碎花的棉袄多半还没有换去,穿在身上有汗津津的暖,身后是远山的轮廓,另一边不远处距着村庄,村庄里的树木在努力积蓄绿气。——这样的场景,是最熟悉不过的,深深根植到记忆里,在远处的岁月里被一一重复过滤,越过滤越清晰,越过滤越暖和,仿佛当年大日头地下小花棉袄还在身上的那种暖,直至这暖沁入眼睛里,变成湿湿的热。
幼时挖荠菜,最初是妈妈带了去。她黝黑水滑的长辫子在腰间拍打,脸上的笑容比日头还明亮些,边教我挖边讲关于荠菜的故事,经常挖经常讲。那年月。妈妈总是如此开头。那年月吃不饱,人人都爱挖荠菜。俗话说新年好过,春荒难捱,没的吃,荠菜就是好口粮。你姥姥象你这般小的时候,日子更难。讲述中的妈妈表情平静,手下的动作麻利轻捷,我在一边听得入神。才明白在姥姥那一辈人或者以前,荠菜原来曾经是救命的菜。
妈妈教了我一个民间的顺口溜,是这么念的:“抠埌眼子,眼抠埌,刮风下雨俺不怕,就怕穷人来抠俺”,说的就是荠菜。荠菜从土里钻出来,荒山野岭随处安身,全仰仗根紧紧抓在地下,随时吸取任何一点活命的水分和养料。偌大的根,长在外边的茎叶,却小得不成比例。一点点顽强的长,再长,过了寒冬,经了风雪,历了霜冻,盼到春风一开,就不歇不停的萌芽抽叶。那根因为深深扎入地底,小小的叶茎就如同直接从土里拱出来,深陷土中,所以说它:“抠埌眼子”。抠埌眼子是我们这里的方言,是对一些眼窝深陷人的戏称。细品之下,荠菜果然符合“抠埌眼子”人的的眉目特征,不由得一笑。刮风下雨不怕,那是荠菜赖以成活直至漫山遍野的本钱;只怕穷人来抠,是说旧社会人贫腹饥,能吃的吃,不能吃的也想吃,皮带,观音土,稻糠;更是恨不得将所有的野菜全挖完了好存活下去啊。刮风下雨不能绝了荠菜的种,如此漫山遍野饿红了眼的穷人,拉网式搜索,蜂群一样挖掘,却能让荠菜星点不见。几百年几千年流传下来的民谣,来处已然不可考,听到我们这代衣食无忧人的耳朵里,却依旧惊心动魄。再想想荠菜本身并不会编了民谣来唱,最初编它的还是挖荠菜的穷人自己,其间的自嘲哀苦,心酸艰辛,可见一斑。
再挖的时候,常常默念妈妈教给的这首民谣。有时候看着荠菜,会发呆,久久不动。荠菜想必也是有灵性的吧,就如同人一样,有快乐,有欢喜,有悲愁。在三九天里,世界仿佛都睡了去,只剩了冰冷和萧索,荠菜一定也哀哀过。春天打回转,风信来了,荠菜比谁都先知道。蓄积了一个冬天的绿,要喷薄,要盛开。在人家还不醒的时候,早早探身出来。没有人注意它小小的欢喜,除了天上的太阳,空中的风。要抽叶。要发芽。要绿意涌动。要喊出自己的一声喜。几千年穷人饥的时候,它一定也悄悄的落泪过,就象天太悲愁了会下雨一样。对于伸过来的那些贫瘠苍老操劳一生的手,和手里形形色色的铲子,缺口的,破损的,断了木把的,荠菜应该是暗暗迎迓的。变成稻米,高粱,红薯,变成饭,力气,希望。变成老人的皱纹,壮年的腰板,孩子的笑容。荠菜就是田野里的人,人就是屋子里的荠菜。荠菜和人本来就是一体的。如果你饿,把我给你。如果你痛,我陪你哭。
人都不再挨饿的时代,荠菜,我们的荠菜,也放松了,就势蹲成了田间一朵从容的笑。如果你记起,就去看望它。在田埂下,向阳的斜坡上,秫秫秸子林立的地里,豌豆茎和拉拉秧枯黄的盘结里。你可以随处看见它,到处闻见它带着土腥味的脉脉香气。你可以挽着竹编的篮子,用搅猪食拌鸡食的铲子,一路寻过来。你挖下它,轻轻放在篮子里,你不说话,荠菜也不说话,可是彼此都有相看视相爱护的相知。比如一场故人的重逢,在钢筋水泥森林之外适时的温暖融化一方柔软。人生因此变得空灵简单。
每年都在春风动的时候去挖荠菜,这一说,三十年就过去了。无论上学,上班,结婚前,结婚后,还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每年都无一例外挖过。前几天去妈妈家,妈妈说地里的荠菜又泛绿了,一句话勾起心思,找了菜篮子就去了村头。一边是欢喜雀跃的幼女,一边是日渐苍老的妈妈,熟悉的风贴到脸上,荠菜静静躺在广袤的原野上,亲切如同亲人。斯情斯景,让人心绪百转,终归于妥帖安谧,更有难言的感动在其中。 天地在我心 每年都体验挖荠菜的感受,极喜欢吃的野菜,更喜欢挖荠菜的过程 记忆中只挖过一次,还是很多年以前了! 记忆中小时候挖了很多次,我的老家那里还有一种野菜叫小根蒜,两个掺在一起放些面,烙菜饼,很好吃啊!上了大学以后就没再去挖了,很想很想再去挖一次!很多年没吃了,但那种清香味还是记忆尤新…… 昨天体验了一次 没挖过,但是好吃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