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那棵树死了
作者：灰白色的妖精 时间：2009-06-20苏，我家窗外的树死了。
苏，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悲伤。那棵树从我生下来的时候就长在那里。像一个伙伴一样陪伴我。在早上醒来时或者疲劳时或者难受时抬头就可以映现出大片大片的绿荫，而这是多么愉快的事。苏，我会在难过的时对着那棵树喃喃自语，在我高兴的时候给它念我写的诗。我经常用杆子把树枝勾过来，大朵大朵美丽的花。在整个夏天，我的房间满是花朵的幻觉或者是清香的气味。
苏，那棵树给了我太多。并且始终陪伴我。无论何时。苏，那棵树有我的理想和幻觉，苏，那棵树承载了我的微笑或者眼泪。它是我的对手和伙伴。苏，它带来绝望时的救赎或者安慰。我甚至已经喜欢上了这棵树。在一个梦中，它变成了我喜欢的漂亮姑娘，有绿莎一样的衣服，淡然的笑容和亮亮的眼睛。我和她牵着手在小河边奔跑，笑声在空气里散落。就这样闭上眼睛，就这样相互许下心愿。苏，我甚至能闻到油菜花的香味，还有她头发垂顺的触觉。苏，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梦。醒来时我看见太阳淡淡的光晕，房间里依旧有树的清香。风把窗帘掀起来，那棵树的枝桠在明媚的阳光下轻轻向我招手。仿佛那个女孩明净的容颜。
苏，我想我会用这辈子的时间去记住，那一刻的温馨和兴奋。它们像水一样从我指间滑落，晶莹剔透，带来凉爽的触觉。
可是苏，这些略带欣喜和温暖的意象却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悄然破碎。只是在记忆中留下依稀的痕迹。而现实的残酷轻而易举地使这种华丽的激情灰飞烟灭。最终什么也没有留下。
就是在哪个惨白而严酷的冬天过后，苏，我家窗前的那棵树死了。
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春天萌芽。她残忍地和我不辞而别，而且没有归期。在那之后，我没有在其他地方看见这样的树。它走得如此甘愿而决然。原来它情愿什么也不留下。
天气一天天炎热。我在听见鸟的叫声后便每天站在窗前守侯。苏，原来等待是多么美好的事。我在那里一站就是一整天。清楚地看见朝阳散淡地上山到夕阳随性地下山。我站在那里看见自己白皙的手心中纠缠着的纹路。我站在那里不断胡思乱想，编织出一个个飘渺的童话。树又发芽了。我又可以采摘树上的花了。我变成了小孩子，在树下荡秋千。我躺在树下睡觉，而树阴轻轻将我包围……我在太阳快下山时给它读李煜的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我在晚上给它听王非的歌。从头到尾，想起了谁，忘记了谁。从头到尾，再数一回，再数一回，有没有荒废。然后我心满意足地去睡觉，并傻傻地期望它在明天发芽。
苏，你不会知道，我这样做的时候其实只是因为寂寞。而这都是冬天造成的。枯萎了枝桠，凋零了落花。所以我会讨厌冬天。
苏，我一直天真地以为我可以有一天不会这样。因为春天始终会来。我一直固执地相信这一切是如此自然，顺理成章。苏，你不会知道，在开始的开始，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无常，并且坚信我会越来越好。
苏，我终于在一个炎热的早上看见那光秃秃的枝桠时感到绝望和寒冷。日复一日，阳光开始明媚，天气开始晴朗，可以看到邻居兴奋地给他的花浇水，而我的树始终沉寂。我开始隐约地发现我已经不再重复那种美丽的等待。我已经慢慢烦躁和不安。虽然我一直给自己说，这不可能，它会好的，可是我却不由自主的绝望。我用这种虚妄的自我安慰不断抗衡那些忧伤和寂寞，我骗自己明天会好的。
可是终究只是失望。直到我看见到处花繁锦簇，直到我看见到处绿树成荫。而我的树依旧无动于衷。苏，我终于开始恍然地绝望。我强迫自己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那棵树死了。苏，你不会明白，那一刻的绝望和虚无。我好像看见一个人呆呆站在那里，眼神空洞。良久以后他失魂落魄地坐到床上。喝水时浑然不知把胸襟溅湿一大片。最后他开始叹息，难受地捂住胸口，蹲下身去。苏，那一刻好像身体已经不是我的了，我完全在行尸走肉。任何妄想皆是虚妄。
苏，原来我们在极度地难过或者悲伤时，根本就流不出眼泪。只能不断叹息，然后感觉一种苍白和无力。就像我们妄图抓住什么东西，而手指却没有任何力气。
而这个事实将我整个春天的等待或者想像彻底击破。光秃秃的树干，失魂落魄的人。凌乱的房间。陈旧的气息。树死了。树，死，了。不会再有任何安慰，不会再有任何陪伴。只是让我每天面对它的尸体，冷酷地将我的任何幻觉置之死地。
苏，原来烟消云散或者物是人非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而那些过往只是增加那种难过和忧伤。我试图让自己平息下来。我对自己说，即使这样，我依然会好好生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晚上突然做了个梦。苏，我又看见那个绿衣服的女孩儿了。她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有冰冷的感觉。她说，我很怀念呢，从前我们多么快乐。
突然她变成那棵光秃秃的树。突然她用一种凄厉的声音说，可是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
苏，我在静寂的晚上大叫着醒过来。夜色如水，皓月当空。只是大片的风吹进来掀起窗帘时，我又看见那个突兀的轮廓。我的心倏地剧痛起来，我用手捂住脸，在那个清寂的月光下，激烈地哭泣。
苏，原来有时候怀念都太奢侈。我的树永远地离开我了。苏，我现在才明白生活在这世间是这样无奈而悲哀的一件事。因为真正能达到永远的，只有死亡或者分离。苏，我给你写了这些文字。留下一个优美而惆怅的轨迹，并且让那些明丽的幻觉延续。
苏，我现在试着独自生活。但是我经常会想起那棵树，那些真实的触觉，那段快乐的回忆。在忍不住的时候仍然会哭泣。苏，我依然悲伤而失望。但是我会慢慢适应。
苏，我开始相信很多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所以，我们的确应该珍惜那些生活中被疏忽的小幸福。苏，我家窗前的那棵树死了。你也一定很难过吧，就让我们彼此安慰。就让我们一起，去面对生活带给我们的痛苦和绝望。 苏，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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