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百合花
[文 / 刘际云]晓燕,我又看你来了。二十八年前,我俩用燃烧的心,用滚烫的吻铭刻下一个海誓山盟,生死约定。二十八年,在时间的长河里,只是短暂的一瞬。你在苍松翠柏的掩映下长眠,也许还活在浪漫的梦境中,而孑然一生的我,却在这冰凉的墓前,为你送了二十八年的百合花。
晓燕,还记得吗?送你跨出国门的那一天,你把一支古怪的毛笔送给我。我上了十九年学,使用过各式各样的笔,却从未见过这两头都有毛的笔,实在有点好笑。你当时很认真,郑重地说:“不准笑,严肃点,一定要保管好。这笔的两头,都是用我的头发做的。”为这支两头都能写字的笔,记得你曾来信一再强调:“这支笔你不能用,要用,得等到我回国和你结婚的那一天。告诉你,在婚礼上,你用这一头写--永结,我用另一头写--同心,保准是一个高雅风趣的婚礼新闻。”
我了解你,你那颗研究同位素的心,永远是那么缜密,那么细致入微。我知道,为了抓紧完成科研课题,为了使两颗分隔在大洋两岸的心,早日跳动在一起。你放弃了所有的节假日,甚至不顾危险,长时间与放射性元素接触。没你在身边的日子里,我的心被思念揉碎,连流淌在稿纸上的文字,也改变了豪放的风格。变得苍凉,悲苦,全部成了离愁别恨的咏叹。“苦酒一杯唱天醉,大洋彼岸双飞泪。”我曾记得,在书信往来中,这是我写给你的诗,对,是最后两句。你不满意,说不是我的风格。回信中,你改为“游子不改报国念,大洋彼岸双飞燕。”我为你的激情感动,为你的文彩叫好。你不选择理科,说不定就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
晓燕,那一段时光,我等你等得好苦好累。我在挂历上画圈数日子,等待着你的归来。然而,谁又能料想得到,一个半月后,飞回来的,只是你那不灭的灵魂。一个暗红色的骨灰盒,装着你的一切回到了祖国,回到了苦恋着你的未婚夫身边。我怎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欲哭无泪,怒指苍天,天啊,你这样无情枉为天!此情此景,哪怕那位多愁善感的白居易活到今天,也难写发生在我眼前的这首长恨歌啊!从此,我的文字,总是含泪带血,封闭的心,再也闯不进红颜。
二十八年时光,这墓前的百合花香不断,那是我对海誓山盟和生死约定的信守。我爱我的晓燕,会永远爱下去。岁月刷白了我的两鬓,我快老啦,但你却一定还很年轻。一个即将老去的人,阴阳相隔守护着他那雅丽温柔的未婚妻,这,就是我真实的人生。此情此爱,二十八年来,这墓前发生的一切,只有我自己才能注解。一个活着的男人,陪伴着一个死去的女人,二十八年如一日,这,就是我留在天地间的,关于爱情的凄美诗篇!
晓燕,你知道吗?你虽然离开了我,但我仍然为你而自豪。因为,你不仅是我生死相恋的红颜,还是祖国的好女儿,你是为祖国的利益倒下的。我真正读懂你,是在你死后,确切地说,是在你留下的骨灰盒里。你离开我的那年,我也曾想到另一个世界去追寻你的灵魂。但是,当你的国外同事,那位护送你回祖国的金发姑娘,郑重地交给我一封信以后,我就了断这个念头,发誓要为了你而活着。
这封信是你留给我的,是你的亲笔,也是你的绝笔。你写道:“我亲爱的邋遢诗人,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看来,我们结不成婚了,受强辐射的攻击,我的身体已彻底垮掉,活不长了。等来生吧,来生,我再做你的妻子……”后面的文字,事关国家机密,不能公开。原来,她在给我改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最后的课题,她是拼着命完成的。完成后,她已经不行了。她把最重要的课题研究数据,放进一个事先定做的,带夹层的骨灰盒里。然后,她找来最要好的同事,就是那位给我送信的异国姑娘,交待托付了一切。
晓燕啊,二十八年的往事已不堪回首,从这封信里,我完全读懂了你,不,应该是读懂了整整一代科研工作者,奔流激荡在骨血里的爱国情怀。
最后,我完成了晓燕的遗愿,把那份以生命诠释的课题研究数据,完好地交到了她的研究所。下葬的那一天,我把她留给我的那支笔放进了骨灰盒。这支笔应随她而去,因为,它浸着情,染着爱,抒写过关于我和她的爱情故事。当然,我没有忘记写下“永结同心”这四字。虽然这“四个字”是我一个人写的,但我完全可以代替她,因为,我和她,是生生死死都不会分开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二十八年,我还能守护她二十八年吗?这飘香的百合花,能在这世间得以永恒吗?我不知道。但是我又知道,我死后,肯定还会陪伴在她身边!
2009-06-20 :永恒的百合花,永恒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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