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情，伤了也断不了
[文 / 方紫鸾]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说复杂就复杂，说简单则简单，所谓爱恨情仇是夸大了的矫情。若简单言之便只剩了一个情字，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是情的分支。情浓时深似海，情淡时薄如纸，情断时冷如冰。
??于是有些人惧怕了爱情，认为爱情最容易变质，最容易伤人；有些人不在意友情，认为友情最平淡无奇，有则更好，没有也不会让人撕心裂肺。姑且不说这些是否正确，但惟有亲情是会得到共识的——这种情，伤了也断不了，所谓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萍儿和哥哥已经好几年没怎麽说过话了。
??哥哥厚重的手掌两次落在萍儿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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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八年前，在近郊的一个小村庄里经常可以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带着比他小八岁的妹妹玩——那就是哥哥和萍儿。
??在萍儿的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哥哥背着她去看露天电影。那时一家人随父母下放到了那个小村庄，村子里有一个大空场是专门放映电影的地方，要知道在那个时期在那样贫穷的村子里能够看到一场电影有多麽不容易。所以每当放映电影的时候兄妹俩就早早的拎了小板凳去占位子。到放映的时候，萍儿还是会因为太矮小了，而被前边的人挡住，哥哥就会让妹妹坐在他肩膀上。坐的时间久了萍儿就会问——哥哥，你肩膀疼了吧？哥哥都瓮声瓮气地答——不疼！但懂事乖巧的萍儿会以不喜欢看等理由要求哥哥把他放下来。电影放完后已经很晚了，哥哥会背着困倦了的萍儿回家。
??回家的时候是要经过一个坟场的，那时还没有现在统一的墓地，村子里会有一块地作为坟场，村子里死去的人都葬在那里，于是便有了闹鬼的传说。所以每从那里过，萍儿都很害怕，哥哥就会说——萍萍，闭上眼，哥哥快跑，一会儿就过去了。哥哥说完不会有片刻的迟疑，双手拦紧妹妹的腿，撒腿就跑。萍儿在哥哥的快跑中便没了恐惧。
??终于有一次，或许是哥哥跑得太猛了，也或许是妹妹越来越沉了，哥哥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身体向前冲，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而妹妹还稳稳地在他的背上，因为哥哥的手臂没有放开妹妹，而他自己的脸却挫伤了。萍儿吓得哇哇大哭，哥ge疼得咧咧嘴仍然瓮声瓮气地说——萍萍，哥没事，你没伤着就好。是的，萍儿是全家的宝贝，她从小就很讨巧，嘴甜且听话，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总是忽闪忽闪的，好似洋娃娃，就连邻居们也都喜欢她。萍儿几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因为谁家做了好吃的都会给她送来一些，萍儿就会分给哥哥，哥哥只会尝一口，之后就皱了眉假装说不好吃，任凭口水就要流出来。
??萍儿入学的时候，哥哥就辍学了。哥哥辍学是为了比他大两岁的姐姐。姐姐那时已经是非常漂亮的女孩了，因为是城里人，也因为姐姐太漂亮了，在学校便经常被些男孩跟着。哥哥打伤了一个拦着姐姐非要搞对象的当地的男孩，哥哥便被劾令退学了。为此哥哥被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地痛打，直到萍儿为了保护哥哥而趴在了他的背上，父亲的皮带无意中落在了萍儿的身上，萍儿疼得脸色煞白，父亲才住了手。忙蹲下来一边看看心爱的小女儿的伤情一边警告大儿子事情没有完。哥哥的眼里满是对父亲的仇视，父亲却没有丝毫的感觉，在他看来儿子是必须要严管要打的，直打到认错才可以。幼小的萍儿看到了哥哥眼里的仇恨，所以当哥哥不认错，父亲又要抡皮带时，萍儿跪在了父亲面前，她哭着说——爸爸，求求你，别再打哥哥了，我可以替哥哥挨打。说完她转过身咬紧牙等着父亲的皮带落下来。父亲自然舍不得打小女儿，哥哥便躲过了再一痛的鞭抽。但哥哥对妹妹说——萍萍，我恨他，永远都恨他，他老了，我不会管他。哥哥说话时没有半点的余地，很是坚决。萍儿摇头，使劲摇头……
??哥哥的巴掌第一次落在萍儿的脸上是因了父亲的缘故。
??那是七、八年前，父亲已六十多岁了，没有了年轻时的暴躁脾气，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怕寂寞，渴望儿孙绕膝的小老头。哥哥早已结婚生子，萍儿也已经是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不知道是都长大了，还是生活的状态太不相同了，兄妹之间已没了小时侯的亲密无间，仍有的关心也都是默默的，抑或许还有一些彼此对对方的不满也在悄悄地滋生：萍儿无法接受哥哥越来越市侩的俗气，接受不了他对已经老了的父亲的不敬；同样哥哥也接受不了妹妹一副小资的酸气，他常对妻子说——我妹小时侯多可爱，现在……唉。
??兄妹俩真正的翻脸是在哥哥一次肆无忌惮的数落父亲之后。萍儿实在忍无可忍地冲出自己的房间，她说——哥，无论怎样你不能和爸这样说话，你也有儿子了，你儿子会和你学的。哥哥瞪了眼说——我要是象他当初对我那样对我儿子，等我老了，我儿子也可以这样对我。父亲老泪纵横说——儿子，爸爸当初是管你太狠，你就原谅爸爸吧！哥哥不吱声，头别向了别处。萍儿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样子，听着母亲无可奈何的叹息，再瞅瞅哥哥毫无动容的表情，萍儿真的看不到当初那个总是瓮声瓮气的说话的憨厚的哥哥的影子了，她气愤地说——哥，你这样对自己的父亲会遭报应的。哥哥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到了萍儿的脸上。萍儿被打蒙了，她愕然地望着哥哥，随后跑出了家门……
??从那以后萍儿和哥哥就不怎麽说话了，尽管哥哥自此倒是对父亲好了很多，可兄妹之间似乎有了隔阂。
??后来萍儿也结婚走了，兄妹连见面的时候都少了，话就更少了。
??哥哥问嫂子——萍萍是不是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巴掌？嫂子说——她从小除了替你挨过打，就没有人打过她一下，你那一巴掌是打在她心上了。哥哥无语。
??萍儿也经常问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能原谅哥哥？答案是在她心底更深的记忆是童年时哥哥给她的爱护。但很多时候事情就是在一种莫能两可的状态中不知不觉地偏向一方。既然都选择了默然便只好默然下去。但兄妹之间会有一些自以为不被旁人知晓的行为。
??哥哥从小就最喜欢吃月饼，而家中其他人都一口不吃，萍儿会在每年中秋节时给家里送去好多盒月饼，自然全都进了哥哥的腹中。
??萍儿喜欢吃豆沙陷的粽子，哥哥会在端午节时给妹妹送来很多，哥哥皱着眉低着头含含吞吞地说——妈和你嫂子包的，让给你送来。说完便走，萍儿会在身后白他一眼。心想：明明食品兜上印着粽子店的字号，还说是家里包的，真是没头脑。尽管这麽想，萍儿还是立刻会一边请同事品尝一边骄傲地说——我哥知道我爱吃粽子特意送来的。于是同事都称哥哥为——粽子大哥。
??但没想到哥哥的巴掌又一次落到了萍儿的脸上……
??这是最近的事情，萍儿经历了她生命中的一次极大的磨难。她即将婚变，为了挽救婚姻又极尽隐忍。父亲因为担心而病倒了，母亲更是心疼不已。为了让父母安心，萍儿便总是一副并不伤感的样子，她对父母说——爸妈，你们照顾好自己，不用替**心，这些事情我能处理好的。父母真的老了，慢慢的有些相信女儿的话了，心也渐渐地放宽了。哥哥则对嫂子说——妹妹是在宠爱中长大的，承受能力很差，这件事情对她打击一定很大，只是她懂事才那麽说，可我很担心！
??不久到了春节，萍儿对家人谎称去旅游而把自己关在家里。只有哥哥不相信，大年初一赶来了，看到了痛不欲生的妹妹。哥哥急了，拽了妹妹就去她公婆家理论。但到了楼下萍儿死也不肯上去，她说——我不想我的父母难过，也不想给人家的父母添麻烦，我绝不去！哥哥看着萍儿一副振振有辞的样子，更加着急，说——你哥和你不一样，我是粗人，我就知道别人不仁我就不义，今天你必须听我的，至少要出口气。说完又来拽萍儿，萍儿甩开他说——哥，我和你不一样，别人不仁我也不能不义，因为人在做天在看，人是没有资格惩罚人的，只有神才可以。哥哥快被妹妹的话气疯了，他想大约这就是多读了几年书的后果吧，哥哥不想再多说，只有一句——今天不能由你，因为你是我妹妹……哥哥后边还想说我不能看我妹妹受委屈，但没等他说完，就听到萍儿说——那就当你没有我这个妹妹吧。
??哥哥的巴掌再次落到萍儿的脸上。萍儿的脸立刻有了几道红，她没有哭，可哥哥却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萍儿和哥哥又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哥哥问嫂子——这回她更不会忘了我打她了吧？恐怕永远都不会理我了吧？嫂子想想说——不会的，她知道你是为了她。再说亲情是即使伤了也断不了的。
??是呀，其实萍儿真的很难想起哥哥两次落在她脸上的巴掌了，但她会记得中秋节时要给哥哥买他爱吃的月饼…… 亲情难断 是啊，要是不伤甚至少伤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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