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哉,李清照(王艳会)
你从远古走来,你的风姿烛照当代。你以你女性的视角把离愁别怨,闺阁情致,凄凉悲情写成绝唱。在繁华今日,读着你,竟能把人一点一点融化,随着你的笔触,和你的情怀唱和。你温柔缱绻,为数不多的词曲竟令须眉唏嘘;你秀口慧心,一代词宗的美名让人折服;你历尽坎坷,愈是艰辛愈显清照之本色;你孜孜以求,萧萧两鬓华发铸成的竟是词之圆熟。正因为有了你啊,李清照,才使男性如林的中国文学殿堂的天平不再倾斜。你是写离愁别绪、思念情怀的高手。你不类一些男性作家,他们要则太缠绵,“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要则太壮阔,“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你的思念哀而不伤,细致温婉。月满西楼,雁字回时,你说,“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思念被你轻轻吹动,于流畅的语句中见层叠的意境,自有一种渺远韵味。“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似不经意之言,——不要再去苦苦思念了,就将这种情怀放下吧,——可谁又能够?“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平铺的词句更比长江大河要绵延无隙,引人流连。
丈夫远行在外,又逢重阳,花草飘零,你便说:“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黄花美人憔悴凋零,让人既怜且爱,若没有你的幽幽情怀,怎会成此好句?难怪有人评说,你的词不向词的广处开拓,却向词的高处求精;你不必从词的传统范围以外去寻新原料,却只把词的范围以内的原料醇化起来,便成更精致的产物。
你的一生就是一部传奇,这里有太多的美好和太多的不幸,你用词句承载起它们。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宽松的家教,博学的父亲,让你的少女时代过得丰盈而美好。你率真而活泼,大胆而不做作,你植根于人性化的土壤,势必要长成一株劲挺的大树。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是我美还是花美,那就把花插在云鬓之上,让郎评说一番。这样的生活能说不幸福?你的婚姻是古代爱情里的童话,你和丈夫门当户对,志趣相投,即使颠沛于青州,你们仍能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
然而,好梦终究太短暂。
国家大厦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丈夫的猝然去世,对你更是致命的打击,你没有了最后的依靠,像岸边的细草飘摇于异地他乡。你人生的棋盘此时斗转,你不仅要孤苦度日,还要照顾丈夫一件一件收集起来的金石文物,这可是丈夫毕生的心血!可在那动荡的年代,生命尚且岌岌,你只能看着东西一件件遗失,你也知,“然有有毕有无,有聚毕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只可惜了那一生的心血。
生活把你推到了高高的崖顶之上,你也把生命中的词曲谱成极致,那道不尽的悲怆让人深深动容。
你素喜梅花,曾经“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而此时,国破家亡,人去楼空,竟只落得“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三五月圆,佳节好日,你却说,“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往日的繁华旧梦已离你远去,别人的现实世界不再属于你。好日子中你也想笑语盈盈,可这又怎能够?那就偷偷听听别人的吧,这或许能给沉重的心灵一点儿慰藉。读至此时,想你身世,谁人能不唏嘘慨叹!
枯寂的心绪,无法言说的愁情已成为你晚年的常态,你说,“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你说,“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你说,“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这个饱经沧桑,身心俱损的老妇人就是你吗?
而你此时是否也察觉,这难以承担的灾难却让你的词曲臻于完美,词中涵盖的悲慨已超出了个人的狭小圈子,那平易之言更加沉隽,奇语随着你的感情喷薄而出。“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七个叠词,你的凄惶、孤寂、落寞顿时充溢于天地间,这已超越了婉约词风;“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这凄风苦雨直逼人颜面,让人顿感世事无常啊;“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你为何总说这种断肠之语,无涯之言?听过一句话,“国家不幸诗家幸”,这在你身上莫非应验了?
如果说温婉多情是你女性的特点,而柔而不媚,温且刚直才是真你的品性。你用纤纤玉手,饱蘸磨难,执著地抒写着属于自己的人生。你虽来自远古,却用你幽远的眼光透视出人性最脆弱的地方,让日渐迷失的人们缘着你的眼光去探寻曾经失落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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