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晓生 发表于 2010-5-13 08:29:47

嵇康与李密(王振起)


  嵇康(223-263)字叔夜,沛国铚县(今安徽宿县西)人,魏晋时的名士(“竹林七贤”之一),著名的文学家;李密(224-287),又名虔,字令伯,犍为武阳(今四川彭山县东)人,魏晋时蜀、晋的官僚,也治过文学。嵇康和李密都生活在由世家豪族统治的政治腐败、社会黑暗的魏晋时期,他们的政治背景非常相似:嵇康是曹魏宗室姻亲(曹操的孙女婿),曹魏时曾任中散大夫,故世称嵇中散,司马氏掌权后,当然会遭到猜忌;李密早年曾任西蜀尚书郎、大将军主簿等职,西蜀灭亡,他自然心中不甘而耿耿,因此更是司马氏政治集团提防警戒甚至镇压的对象。他们都曾拒绝过司马氏政治集团请他们出仕的要求。嵇康的“竹林”好友、在朝为官的山涛(字巨源)升任他职,举荐嵇康代任自己的原职,嵇康写了《与山巨源绝交书》表示拒绝,竟因此导致最后被寻借他事杀害。晋灭蜀后,晋武帝司马炎先征召李密为郎中,后又欲拜太子洗马,诏书屡下,逼迫甚急,不容怠慢,李密却上《陈情表》坚辞,结果不但被武帝谅解,而且还“赐奴婢二人,使郡县供祖母奉膳”。相似的政治背景,同样是拒绝出仕,际遇却迥乎相异,个中缘由何在呢?
  要想探究他们不同际遇的缘由,当然应主要看两人不同的政治态度,以及当权者的良苦用心和狐疑心态,其荦荦大端,我们可以以他们的文章为窗口来窥其端倪。嵇康写给山涛的《与山巨源绝交书》先指责山涛举荐自己做官,是因为厨师不愿一个人再屠宰下去,要拉一个祭师做帮手,使祭师也沾上一身膻腥气;接着又说自己赋性疏懒,不堪礼法的约束,提出七“不堪”、二“甚不可”来表示自己不愿做官的坚定意志;最后说新失母兄之欢,心中凄切,儿女未及成年,需要教养,自己又多病,因此“但愿守陋巷,……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愿足矣”。嵇康与山涛本是朋友,他们经常“竹林”雅聚,诗歌唱和,其心性志趣也不能说不相投相契,但山涛荐官的一番美意,何至于会使嵇康要和朋友翻脸绝交呢?嵇康不想做官不做也就罢了,还说点不三不四的干什么?种种不愿做官的理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纯粹是虚言矫饰,并能听出嵇康反对司马氏集团提出的名教礼法治国的弦外之音,打给山涛的巴掌分明打在了司马昭等人的脸上,是在借机发泄对司马昭任意屠戮无辜和阴谋篡魏的不满情绪。这封信很快就在朝野传开了,并招致了当权者的忌恨,后来嵇康被杀,这封信虽不是直接原因,但无疑是一个重要原因。
  再看李密的《陈情表》。文章第一段陈述自己不应诏就任的理由。其道理有三:一是要行孝道奉养祖母,这是符合晋朝“以孝治天下”的名教礼法的要义的;二是祖母对自己的抚养之恩非同寻常,现在祖母年已九十有六,且疾病缠身,自己非尽孝报答不可;三是家里没有帮手,祖母只能由自己在床前尽孝。第二段说明朝廷对自己优礼有加、自己却不能奉诏的两难处境。按封建统治者的意志来说,尽忠当然要先于尽孝;但在没有特别需要的前提下,是可以先尽孝后尽忠的。司马氏篡魏未免心虚,因此要笼络敌对阵营中的名流为自己所用,其实所用的主要不是才干,而是他们的名气和政治影响力,以此昭示篡位建立起来的新朝得人心顺民意,成为应天承运正朔更始的圣朝,其用心实在良苦。李密求情要先尽孝,何不送一个顺水人情,这样既利用了李密的政治影响力,又会使其感激涕零,死心塌地地效忠新朝。第三段主要表白自己效忠当朝、志在仕途、不做蜀汉遗民以邀虚名的心迹,并再次说明祖母病笃、自己不能远离出仕的苦情。这既可以打消晋武帝的疑虑,又可以求得圣上的体恤,真是“他人之心,予忖度之”;特别是他称蜀汉为“伪朝”,称自己为“亡国贱俘”,这种表态,在晋武帝看来,实在比应诏出仕更有价值。第四段表示自己日后尽忠的许诺和诚惶诚恐的心情,给晋武帝吃了一颗定心丸和一颗顺心丸。
  有人说李密辞不奉诏的原因还包括:李密是蜀汉旧臣,自然有怀旧的思想,对于晋灭蜀时有一点不服气;李密对晋武帝还不甚了解,不想盲目做官。这是枉加揣测。因为其一,李密辞官不做的理由很充分,不是不想做而是不能做。其二,李密写《陈情表》时嵇康已经被杀,嵇康临刑时弹奏的《广陵散》的余音还在他的耳畔回响,他哪敢在奏表中流露一星半点的杂念呢?其三,事实上,李密的祖母不久去世后,他立即出任了太子洗马,后又任过温县令、汉中太守等职。
  嵇康和李密都曾拒绝出仕,但前者招致了杀身之祸,后者却受到了晋武帝的怜恤和嘉许。我们如果只从个人的原因看,嵇康之死,死在他的名气和孤傲上,死在他的与统治者的不合作上;而李密呢,与其说是他的文才救他不死,不如说是他的至性真情和“识时务”的政治态度感动、迎合了晋武帝,使他受到了宠命殊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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