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晓生 发表于 2010-12-8 09:34:23

凌云(马志均)

  
  立秋刚过,三伏末梢。虽到傍晚,天气依旧闷热。
  凌云停车上楼。
  这里是一片别墅区。闹中取静,舒适幽雅。这个城市坐落在潮白新河北岸。
  “回来啦!”房门开处,迎面一声问候。
  “这小东西!”望望窗前半展着翅子的鹦鹉,凌云噗哧一笑。见鹦鹉艳绿的羽毛有些蓬乱,声音沙哑干涩,无奈何叹叹气摇摇头,走过去添食加水。
  烟气蒸腾,又似乎掺杂着脚臭与霉味,熏得人难以睁眼。
    沙发上斜躺一台游戏机,沙发背倚靠一把带鞘的砍刀。茶几上满是烟灰烟蒂,几只易拉罐饮料瓶啤酒瓶横躺竖卧。半杯残茶,在杯壁罩一圈霉白。一张张扑克在沙发及地板上四处散落。
  不知又和什么人搅在一起?望着狼藉的客厅和卧室,凌云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别生气啦!”鹦鹉冷丁又冒出一句。
  凌云嘴角露一丝苦笑,打开空调,扔下挎包,一身疲惫倚靠在沙发上。
  她是一家制衣公司的经理。
  这一方,地处京津唐三角黄金地带,得天独厚。京沈高速,津蓟高速,津围公路,九园公路,通唐公路,宝平公路,蓟塘高速,宝白公路……交错纵横,十分便利。
  倘若把这些路网比作藤蔓,公路边星罗棋布的工业园区就像常青藤上缀满大大小小的香瓜。
  瓜熟十里扑鼻香。这之中,声名远播的当属服装企业。
  随便走进一个村庄,大街上任意拦住一个人,哪怕是个三岁孩童,你若是开口询问:这里什么厂子最多?回应自然是张口就来:服装厂!答完后恐怕还要诧异地盯着你。那种神情,不会亚于观看一个天外来客。
  大到几千人的集团公司,股份公司,生产基地,小到几十十几台机器的加工作坊,服装行业遍地开花。
  二百来台缝纫机,二百多名工人,凌云的制衣公司不大不小。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接单购料,打版做样,裁剪缝制,包装运输,人员调度,工资福利……事无巨细,凌云唯恐出错,事事操心。
  “……啊嚏!……”一声喷嚏,凌云激灵灵睁大双眼,自个儿吵醒了自个儿。周身疲乏。想是空调温度低,屋里有了些许凉意。
  幸好。否则这一觉不知睡到什么时候。
  一双纤手抱住肩膀,打个呵欠站起身,望窗外已是夜色朦胧。匆匆洗脸梳妆,满头乌云之中竟现出一丝白发,凌云伸二指仔细捏住,对镜扯下,拎起坤包,快步下楼,骑自行车来到街上。
  两行路灯柔和明亮,整条大街仿佛彩练当空,飘飘舞舞向前延伸。
  一辆摩托不紧不慢跟着她。
  嗯?相邻的街灯定是坏了两盏,附近的一切显得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待到不远不近,摩托后座上的人不易察觉地一挥手,摩托车疾驰而去。
  自行车越蹬越费力。凌云心存疑虑下车察看。一团花花绿绿的尼龙草缠住了后轮。
  无可奈何支住车子,凌云伸手扯住乱蓬蓬的尼龙草,打算理出头绪择下来。
  又一辆摩托嗖地冲过来靠上前。后座上的人一把抓起凌云前车筐里的坤包。随后,摩托车嗡嗡猛加速度,一溜青烟蹿远了。
  凌云满面惊愕抬头扭脸,一瞬间明白过来,转身高声喊道:“抓坏人啊!”,一下子急得岔了音。
  正当晚饭时分,行人寥寥。不知哪一家门面传出缠缠绵绵的歌声:“……真的好想你,就像黑夜呼唤黎明……”
  后面一辆桑塔纳轿车飞驰而来,吱地一个急刹,仿佛野马收缰。
  “凌云,怎么回事?”车门启处,声音激飞而出。
  “啊!……满仓……哦,春晖哥!”凌云欣喜地叫道。眼望来人,心中五味杂陈,鼻子一酸,一时间顾不得许多,赶忙转身用手一指:“有人抢我的包!……前边那辆摩托!”
  “跑不了他!”春晖恨恨地道,“你快打110报警!”言语间砰地拍上车门,轿车箭一般窜了出去。
  几分钟,民警的巡逻车赶到。
  春晖去而复返。
  “春晖!”一位带队的警官大声招呼。
  “李所!”春晖激动地迎上去。老相识,总也改不了过去的称呼。李所曾是春晖与凌云老家派出所的所长,现在担任巡警大队队长。三十多岁,有胆有识,精明强干。曾与一名高举手雷的歹徒斗智斗勇,面对面较量,最终将其擒获,也曾成功侦破春晖遭遇的一起敲诈案。
  李大队长问明情况,马上调集警力围追堵截。
  “这两个玩艺儿真够狡猾!到前边不远就钻了胡同……让他跑了,没追上!”说着,春晖抬手递过坤包,“我在附近转了几圈儿,在一个胡同口捡着这包儿……看看是不是你的?”
  “嗯,是我的。”凌云伸手接过,“还好。只是把钱拿走了,里面的资料还在。”凌云翻检之后面露喜色。一抬头,见春晖凝神望着远处,若有所思。
  “凌云……不知你注意没有,虽然两个都戴着头盔,可我总觉得摩托后座上的背影有些眼熟,”春晖似有隐忧,“但愿是我看错了……”
  “你说是熟人?不会吧?”凌云眼波流动,一脸娇憨,“我当时只顾得喊人,哪儿还来得及细看……幸亏来了你这个救星!啊……啊嚏!”
  “怎么啦?是不是着凉啦?”春晖关心情切,轻声埋怨,小声调侃,“你怎么不多穿点儿衣服,……莫非也想学现在的小姑娘美丽冻人?”
  “看你……”再没有往日的恩恩怨怨,凌云眼角眉梢漾出娇羞,灿然一笑,“……说什么呀?我没事儿……啊嚏!”
  “还说没事儿”,春晖脱下衬衫递过来,“快披上!”
  “那你呢?”
  “你忘啦,我就是不怕冻!”春晖孩子气地一拍胸脯。
  凌云心头一热,泪光闪闪。
  见凌云一双杏眼幽幽凝望着自己,春晖近前一步,将衬衫轻轻披在她的肩头。触手之处,凌云的身子微微颤栗。伴着急促的喘息,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你那红红的嘴唇,让我在无尽的黑夜里销魂……”飘荡的歌声令人心乱,歌手声嘶力竭。
  春晖按捺着胸中涌动的激情,望着凌云长长的睫毛下微闭的双眼,微微昂起的一张俏脸,浑身灼热,脸庞发烧。迷乱中一丝清醒,他抬手轻拂自己的面颊,“好大的蚊子!……你……你怎么没开车?自己骑车出来的?……”
  一声轻轻啜泣,两行珠泪簌簌扑落。凌云侧过脸,以手掩面。
  继而,凌云面似严霜,杏眼凛若寒星,冷冷盯视着春晖,抬手扯下衬衫递过来,“谢谢关心……”一把将衬衫搡入他的怀中。
  “对不起,凌云,是我伤了你的心。……十几年了……你怎么怨我也是应该……当初……唉!”春晖愧疚地一声长叹,呆愣愣立在当地。
  衬衫悠悠飘落尘埃。
  凌云凄然一笑:“怨?我能怨谁?……世上男人多的是,偏偏让我看上他!……不过,我今天还得当面谢谢他!”唇齿间迸出的话语寒冷彻骨,凌云咬碎银牙,“……看我这些年过得多好!”
  “那……那就好……”春晖仿佛站立在漫天冰雪之中。他嗫嚅着垂下头,“……你……你到哪儿去?……我,我送你一程……”
  “咱俩走不到一块儿!”硬梆梆扔下一块冰,凌云径自骑车远去。
  
  荷花池畔人山人海,消夏晚会热闹非常。
  荷花池本名文化广场,位于东城路西侧,毗邻一座高级宾馆。四围一遭绿柳低垂,北面满池荷花飘香。亭台水榭,曲径通幽。
  这一方素称宝地,古时以盛产渔盐闻名于世。秦城烟柳,蓟界云山,东寺晓钟,北潭秋月,石幢金顶,珉碣银钩,潮河飞练,文阁瞻云并称八景,曾令众多文人墨客吟诗作赋,使广大离乡游子魂牵梦萦。斗转星移,岁月更迭,到如今,八景存世已然不多,体育公园,文化广场这类人们健身休闲娱乐的去处正成为新的景观。
  手机里上午收到的短信,来电显示,一个陌生的号码,约凌云晚间到这里洽谈合作事宜。看情形,对方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加之言辞恳切,地点又是公共场所,凌云思虑再三,虽然猜不透是谁,最后还是骑自行车如约而至。
  “姐!”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地叫道。
  回头看,妹妹凌霄笑盈盈站在身后不远处。
  “是你?”凌云秀眉微蹙。
  “姐,怎么了?你这是财大气粗还是眼花缭乱?连我都不认识了?”凌霄袅袅婷婷飘过来。
  “你看看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调皮?……没事你约我到这儿干什么?我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厂里多少事等着我……”
  “哎,哎,哎!停!停!你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人家好不容易看见你,亲亲热热招呼一声,惹来你多少闲话?……你还是不是我姐?”凌霄娇嗔地撅起红嘟嘟的小嘴。
  “这么说,不是你发的短信?”
  “什么呀?姐!现在都E时代了,我还发短信!你都把我绕糊涂了!”
  “上午有人给我发短信,约我今晚在这里会面。刚才乍一见到,我还以为是你跟我开玩笑。”
  “哇塞!姐……”凌霄天真无邪,嘻笑颜开,“不会是约会吧?你真的让我好羡慕哦!……你看你,到现在还是那么年轻漂亮,那么有吸引力!……”快人快语,噼里啪啦连珠一般。
  “这丫头!胡说什么呀!……唉?你怎么在这儿?”
  “想知道吗?”凌霄顽皮地一歪头,“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你!……姐,你仔细想想,约你的究竟会是谁?干嘛要弄得这么神神秘秘?……”
  “不会有别的事吧?这样的场合,这么多人……”
  凌霄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姐夫还是那么不着调?其实,别看他只会吃喝嫖……吃喝玩乐,对你还是挺好的。……养个鹦鹉都想着逗你开心……哎呀!会不会是春晖哥?……”
  凌云凄然一笑摇摇头,欲言又止。
  
  “凌霄,你怎么到这边来了?真的让我好找哦,……你要的冰激凌买回来了。”
  一个操着南方口音普通话的小帅哥引人注目,穿人丛逶迤而来。
  “姐!不用把眼睁那么大吧,看把眼珠儿瞪出来!”凌霄凑到凌云耳边窃窃私语,“——借你一双慧眼,把这人看个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我凭什么看人家?你得说说这究竟是谁?”
  “你可千万别误会!这是我的网友‘笑傲江湖’,我俩今天在这儿见面。……暂时还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什么?网友?”凌云瞪大眼睛,“你对他了解多少?”
  “略知一二。”凌霄自负地粉脸一仰,“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相信自己的眼力!……南方人。他家里有一个蜂场。……从南到北,一年四季,天天追逐着鲜花盛开……想想都那么美……”
  “凌霄,这是姐姐吧!……你不用介绍,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姐姐,百闻不如一见,您本人看上去比照片上更有魅力,更有气质。……我和您妹妹进一步发展,您一定不会有意见的哦……”
  “谁要和你进一步发展!”凌霄微嗔一句,翘起嫩菱般的嘴角,越发楚楚动人,她轻推着小帅哥“笑傲江湖”,“姐,回头再和你说……”
  
  荷花池前是一尊评剧名家赵丽蓉的铜像。艺术大师赵丽蓉面含微笑,静静注视着家乡红尘中的人们。
  铜像西侧不远处就是消夏晚会的舞台。舞台临池而建,粉莲朵朵,翠叶盘盘,与玉白的栏杆,朱红的廊柱构成天然背景。舞台上,灯光变换,五颜六色,献艺者各展歌喉,声情并茂,伴奏乐曲宛转悠扬,余音绕梁。
  东城路一片灯光车影。
  凌云目光迷离,静静地坐在铜像东侧花坛边。花坛内绿草茵茵,几丛月季开得正盛。
  ……难道真的是他?这么多年不相往来,刚才碰面为什么只字未提?……为什么每次见面都是十几年前那种感觉?总是那么身不由己?内心里也一直恼他恨他,可偏偏越恼越恨,越是铭记在心,不能忘记……每当与不争气的丈夫在一起,恍惚中却总是春晖挺拔俊朗的影子,挥之不去……
  大朵的鲜花俏生生颤在凌云面前。凌云如梦方醒,一片红云飞上面颊。定睛回眸,金阁手扳花枝笑逐颜开。
  金阁一改往日形象,头上脚下焕然一新,西装革履,嘴里哼唱着评剧腔调。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凌云笑吟吟问。
  “我就知道,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金阁调侃,随即抬手点指,“你看——”春晖的轿车停在路边。
  “有钱人的感觉真爽!……小卧车和三马儿、四轮儿就是不一样。……唉,凌云姐,你给我拿个主意,我是要这种桑塔纳还是要奥迪?要不,我干脆来辆奔驰得了……”金阁眉飞色舞,放开手中的月季花束。
  凌云咯咯一笑,“金阁,你没发烧吧?几天不见,你是跌跟头扑了块狗头金,还是买彩票中了五百万大奖?”
  “今非昔比……买车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妈的,这玩意儿勒脖子!”金阁理理领带,金鸡独立,抬脚在小腿肚上蹭蹭鞋尖,扎煞双手往外一摊,肩膀轻轻一抖,“……嗯哼?……怎么样?够派吧?周身名牌,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嗯。3.1415926!”凌云忍俊不禁,“你穿戴得周吴郑王,这是要干什么?”
    “我好比战国苏秦,身背六国相印,——今天我也要来个合纵连横,”金阁双手叉腰,“这里又好比钓鱼台国宾馆,将要举行三方会谈。”
  “这么说,是你发短信约的我?”
  “然也!……”金阁正在兴头上,哪顾得察言观色,只管口沫飞溅,“我不过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相信我,没错的!”
  “你呀你呀!开玩笑也不看看时候!厂里要走集装箱,我那儿忙得不可开交!”
  “说话听声儿,锣鼓听音儿,看这意思你是瞧不起我?!告诉你吧,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筛子量!”金阁似有满腹委屈,拍得胸脯啪啪响,“我刚才不是说过么?如今我是今非昔比!你这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妈提到要在咱这儿投资,我听说之后立马儿想到你们,丝毫不敢怠慢,我是马不停蹄!就是他妈不巧!我的手机坏了,我只好用我妈的手机给你发的短信,……”
  “什么什么?”凌云惊诧地扬起眉梢,伶牙俐齿变得张口结舌,“你,你……你……?”
  “你不用大惊小怪,他说的都是真的!”不远处有人搭腔。一个瘸脚老人在春晖搀扶下缓步走来。这是金阁的养父黄福禄。
  “叔,怎么,您也来了?”,凌云迈步迎上,搀住福禄另一只手臂,对春晖仿佛视而不见。
  “穆桂英,阵阵到!”福禄笑着自嘲,“这么大的事情,我这狗咬上墙头的脾气,能不过来掺和掺和?”
  “金阁天上一拳地下一脚,绕得我五迷三道……”
  “这回他可不是满嘴跑火车!你看——”福禄老头甩开二人,一马当先,踱到晚会台侧,伸手指指台上,“——春晖也是刚到,——你们看看这是谁?”
  一段评剧《花为媒》中的《报花名》,唱得字正腔圆,恰到高潮。演唱者是一位妇人,嗓音甜美,珠圆玉润,看穿着打扮很是不俗,面容似曾相识。
  “怎么?认不出来?”
  凌云轻轻摇头,冥思苦想,一脸茫然。
  “……也难怪……乍一见面,我也没敢认。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啦!……再仔细想想看看……”
  “啊?莫非是她?”凌云记起,福禄当年确曾搭救过一个投水女知青。知青当时挺着老大的肚子,在福禄家住过好长一段时间。
  “我这妹子昨天才到。金阁今天刚刚认祖归宗……”
  “金阁难道是……?”
  福禄老头凝神自语:“总算了却我一桩心事。……几十年啦,这日子,说好过它实在不容易,说不好过可也熬过来了……”
  金阁凑近春晖:“嫂子怎么样了?”春晖黯然,“还能怎么样?维持一天是一天,尽人力吧……”
  声音不大,凌云却也听个满耳,她悄悄将金阁拉到一旁,悄声问,“怎么回事?”
  金阁甩手扭脸,似乎老大不高兴,“自己问!”
  “懒得理他!”凌云傲然昂头。
  “什么?懒得理?”金阁冷冷一笑,“我今天跟你说句实话吧,这几年,你做了人家多少订单?……哪次遇到为难着窄,不是春晖暗地里帮你……”
  “啊?什么?你是说?……是他……?!”凌云一下子目瞪口呆,百感交集。
  
  掌声雷动。妇人一曲唱罢,深鞠一躬,款款走下舞台。
  “真是不减当年!”福禄伸胳膊挑出大指,左摇右晃迎过去,“好!妹子!唱得真好!赛过谷文月,快赶上新凤霞了!”
  “哥,慢点儿。”妇人嫣然一笑,迎过来搀扶。
  “饱肚家常饭,耐穿粗布衣……听来听去,顶入耳的还是这评戏!”兴之所至,福禄借题发挥,高谈阔论,“……我也天天看电视,没事儿听个收音机,……现在的歌,那叫什么呀?……不是震得你肝儿颤,就是嘟嘟囔囔,自言自语,成心让你听不清……就那个什么小伙儿,小眼儿一眯,缝儿似的,比我好不到哪里去!那叫一个砢碜!唱起来就像嗓子眼儿硬挤,听说还是什么天皇巨星!……哪儿说理去!……你还别说,也有一样好处——咱们的小孙子,金阁的小儿子,话还说不利落,倒能举个水萝卜当话筒,像模像样地唱几句……”
  “爸!”金阁唯恐福禄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赶紧出言拦阻,“您看您,一开口就是灶王爷打跟头——离了板儿!……还不及早言归正传……”
  “金阁……”福禄若有所思,“往后得改改称呼了……今时不同往日……”
  “不!”妇人情绪激动,“哥!您别再说了!……他永远是您的儿子!”
  “嗨,你看我……光顾着说话忘了拜年……这是凌云,……”,福禄话题一转,摆手做了个颇有外交风度的手势。
  凌云抛开思绪,落落大方,上前招呼。
  “好一个俊俏的女子啊!”妇人笑着随口念出一句戏文。
  “人家现在是凌云制衣公司的经理!也管着几百上千人!”金阁插话,夸大其辞。
  “那时候,”妇人凝神道,“……她和春晖简直形影不离,粘知了,捉蜻蜓,潮白河滩打青草,俩人就像王母娘娘驾前一对金童玉女……”
  “金阁!”察言观色,见凌云和春晖黯然神伤低下头,福禄灵机一动,大声吩咐,“我刚才看见那边摊上卖的煮棒子又鲜又嫩,你赶快过去看看!……妹子,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金阁一溜小跑,转眼间递上一穗金黄的玉米。
  妇人轻轻咀嚼,似是细细回味,“再也没有那么香甜的玉米啦!……”随即递还金阁,“我在宾馆预订了一桌饭菜。走!咱们边吃边谈!”
  一行人说笑着进入宾馆大堂。
  几声乐曲悠扬。凌云掏手机按一下键盘,看完后脸色一变。
  金阁凑过去,随口念道:“姐,我要随蜜蜂追花去了……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凌云勉强一笑,急步奔了出去。
  春晖不自觉地追出几米,又猛地将脚步存住。
  几个人相顾愕然。
  忽然,春晖似乎神情一振,面露歉意摇摇头,一手微微上扬示意,一边手机贴耳踱开几步。随即嗯嗯啊啊,轻轻点头,神情庄重。
  一会儿,春晖大步跨过来,嘴角露一丝苦笑,“我都不知道如何向凌云交待,——刚才是巡警队李大队长电话,凌云过来时遇到的几个抢包贼,已经抓获归案。怪不得一开始我就觉得眼熟,其中一个是凌云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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