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日子
对于人生,我不敢奢谈。它似乎过于广阔,也过于深邃,它太严肃也太深重,它不是我所能说得清的。
我 ,只能说说我的日子。
日子,对于每一个人都不相同, 就像各人的面孔不同。
细想起来,我的日子似乎没有多少值得跟朋友们说的。既不惊天动地,也不坎坷不平。
我常常从远方归来,身背沉重的行囊,对着面容疲惫的妻子,对着眼神愣怔的孩子,脸上堆起负疚的笑。当然不是从纽约或者北京归来,是从武陵山脉的深处归来。女儿望着鼓鼓的背包,以为里面装了巧克力或者芭比娃娃之类,怯生生的小手朝里面试探。结果除了破衣烂袜,就是沉甸甸的矿石。女儿很沮丧的样子,我也很沮丧的样子。
我常常在大山的腹地,荒凉的山坳里或山梁上,背着沉重的行囊,踽踽独行。满目是不尽的山之浪,滚滚而来,滚滚而去。天苍苍野茫茫,鹰隼在头顶盘旋。
静谧的山村,静谧的夜。长夜难眠,坐在院场冰凉的石块上,抬头看看天,明月皎洁纤尘不染;低头看看地,玉露晶莹化影摇曳。把头深深地埋进双手,想一回遥远的家。
假期总是很短暂。在这短暂的日子里,必须把藕煤做好,把米买好,挤出点时间带孩子上一次街。假期结束了,顾不了妻子正在生病,保姆还没有请到,又背上行囊,走进大山,走进天边的寂静。
这就是日子对每一个人都不相同的缘故。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年年过去。掰指头算算,快四十了。妻子劝我:像你们这批人,改行的改行,坐办公室的坐办公室,你也活动活动,混个好差事干干吧。这样的日子没法过。我想一会,也是。就学电视上的样子,提上一兜瓶瓶罐罐去找领导。走在半路上,我又回来了。跟妻子扯个慌,糊弄交待过去。
回到家里,也还是常常失眠。由歌声、打牌声、骂架声等组成的交响曲,总是从前后左右的高楼上向我低矮的平房传来。于是我只好独自到外面去,到河边去走走。看两岸垂柳依依,看一河流水浅吟低唱,或随意想点什么。想得最多的总是故乡、童年,虽然故乡和童年都已离我远去,我还是魂牵梦萦于她。那里有我不能忘怀的日子,像诗里描写的那样美丽。想过一遍,心里顿时觉得有了些清凉,有如眼前的逝水在我心头淌过。
偶尔也写上几句诗,不必押韵,也不必慎用“推”或“敲”,绝对发表不了,自己欣赏而已。从来不串门,不怕人家说我孤僻。路上碰到人,点点头过去,不点头也过去。到总务科开个煤票什么的,很自觉地自报家门,免得人家记不起来叫什么大号。
我说过,我的日子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很平淡很乏味,没有人会感兴趣。然而,敝帚自珍,我还是看重我的每一个日子,看重我自己。人生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想过,也不敢想它。
以后还有许许多多的日子,我会认真地过好每一天。普希金的那首诗我还是很欣赏的:假如生活怎么的怎么的,都不要发脾气。漫漫总是好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我只能说说日子,说说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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