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
大姑终于走了,接到二哥电话赶到家时,大姑早已停在了门板上。表兄、表弟,还有表姐都守在灵前,眼圈红红的。(这次回家村里正在修路,一些村民正在用石灰拌和着黄土往路上铺。刚铺上的土软软的,车很不好走,七拐、八绕才回到家。我们那里新农村建设也开始了,看到村民们脸上都显得很兴奋。)
春节回家时,见到大姑还很好,其实她已经病得很重了。后来听说,大姑在年前就因为胃部不适到县医院检查,县医院检查结果是胃炎和营养性贫血。医院给开了些药回家来吃,一直不见好。4月初,大姑打电话给表弟,让他回家来。表弟回家看见大姑躺在沙发上,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脸色比纸还要白。表弟说,大姑就是干了再累的活儿也不愿意躺下休息片刻,那是实在支持不住了,大姑见到表弟就哭了。表弟张罗着到北京来看病,村里有人在北京xxx医院治好了胃病,建议大姑来北京xxx医院。
大姑是在4月2日住进北京xxx医院的,xxx医院很快确诊大姑为十二指肠癌且转移到肝脏上,肝脏上布满了癌变的肿块,手术治疗已无可能,放化疗亦无意义。
4月11 日,大姑回到县医院保守治疗。
大姑活到63岁还是头一次来北京,我想,她对北京的全部印象就是滚滚的人流、车流,平坦的高速公路与连绵不绝的高架桥连接的医院和病房。
(在北京xxx医院的10天检查、治疗,一共花掉1万1千多元,输了两次血,每次800cc。剩下的就是每天输液和各项必要的和不必要的检查、化验。出院结账时,1万2千元押金只给剩下100元路费。表姐说,xxx医院的医护人员态度非常好。)
1951年,14岁的父亲来北京建筑公司后,小父亲7岁的大姑就成了家里的老大。1952年家里分了20多亩地,大姑小小年纪便经常跟着大人下地干活。锄地、施肥、拔麦,砍高粱、掐谷子,扬场、推碾子,家里家外样样都要干。大姑12岁时,有一次秋收赶驮子,驮驮子的毛驴惊了,把大姑拽到了,大姑爬起来追毛驴,后来在村人的帮助下才拢住毛驴。回家后大姑因为惊吓和劳累病倒了,整整躺了一个多月,吃了好多草药才治好。
1980年左右大姑有很长一段时间住娘家养病,那时大姑三十多岁,在生产队干活不惜力又累病了。在娘家养病时大姑也闲不住,帮弟弟侄儿们拆洗被褥、纳底子做鞋,还要帮奶奶做饭,把家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我记得有一个从我记事起奶奶就没擦过的放照片的镜框,被大姑擦得干干净净。我跟奶奶说:这镜框原来还有漂亮的花纹呢,我以为就是黑色的。
大姑个子不高,但模样俊俏,而且脾气特别好,在我的印象里她没跟谁发过脾气,没说过别人的不是,总是笑眯眯的对人。大姑手也很巧,经常帮村里人做针线活。大姑19岁出嫁到邻村,姑父小她两岁,家里只有一个父亲。大姑的公公年轻时很能干,盖了一所大瓦房,还置下了村北上百亩好地。土改时房屋和土地都被充了公,人也被轰到一户人家的东厢房去住,大姑的婆婆自此一病不起,没出一年便愤懑、抑郁而死。大姑过门后就住在这家的东厢房里,大姑的公公在外屋的灶台上睡,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到八几年盖了新房才搬出去。
大姑的公公会孵小鸡的手艺,改革开放后家里开了孵化场,为了省钱没请帮手,大姑每天干完地里的庄稼活回家后又跟着忙里忙外,忙了几年也没挣什么钱。后来大姑的公公病了,大姑每天伺候病人,端屎端尿,洗衣服做饭,还要照看小孩。1994年姑父又得了脑血栓,大姑伺候完这个又伺候那个,但大姑从来没烦过,村里人都说,没见过你大姑这么好脾气的。
2005年夏天。大姑的公公去世了,大姑操持着把丧事办得风风光光。村里人说这回能轻松一些了。可是就在这时大姑发觉胃部不舒服,但她一直没说,她怕治病花钱。后来实在忍不下去了才到县医院看了看。来北京xxx医院是在表兄弟及街坊邻居的一再劝说下才同意的。来北京前她还给瘫痪的姑父做好了饭,跟姑父说,你放心吧我没事,到北京检查一下就回来。
(从2006年开始,村里也搞起了新型合作医疗,每年每人交30元钱,规定的病就可以报销药费了。大姑邻家的一个中年妇女对我说,她在县城医院做了一个小手术花了900多块钱,前几天去县城报销了,她先骑车到镇上,把自行车存在亲戚家再搭乘3路公共汽车到县城车站花掉3块钱,在车站坐三轮到报销药费的地方又花掉了2块钱,来回一共花了10块钱路费,900块钱药费共报销了9块钱。她说话时突然对门外招手并叫道,大款,进来。一条半大黄狗窜了进来,摇着尾巴歪着脑袋看她。她抛给大款一块馒头,大款嘴一张接到了。她接着说,县医院院长是个小白脸,脸那叫白,白的跟粉坨子似的,但心比炭黑,有医保后,他把药全都提了价,原来3块钱的药现在涨到5快。)
到北京大姑跟表姐说,要诊断出是坏病就不治了,白花钱。北京xxx医院很快就确诊大姑为十二指肠癌。表哥、表姐没敢把病情告诉大姑,他俩背地里偷偷地哭,见到大姑又要面带笑容。转院的时候大姑跟同病房的病友说,您好好养着吧,孩子们说我没事,回去养养就好了。
在县医院住了八天,大姑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大姑执意要回家,表姐、表哥商量后把大姑接回了家。表哥说,从县医院回来后,大姑的精神很好,还能下地走动,4月19日去世那天晚上还吃了一些面条,吃完饭便睡下了,睡着睡着突然出了两口气,人便不行了。
(在县医院住了8天,没作检查,只是每天输液,输了两次血。共计花了7000多元钱。每400cc血浆在二级甲等的县医院价格为1000元,3级甲等的北京xxx医院为400多元。据表姐说,县医院的医护人员服务态度极其恶劣。)
大姑扔下病重的姑父还有她疼爱的子孙们走了,走得是那样的匆忙。留给活着的人无尽的痛苦与悲伤。大姑出殡的那天正好是星期天,亲戚朋友都来和她做最后的告别,村里人也都赶来为她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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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大姑亲手栽植的毛白杨已经有碗口粗了,新萌蘖出的嫩绿的叶片被风吹拂着闪着光亮......
(大姑村里的残疾人何桂林,由今年开始每季度能拿到政府给的600多元低保了。年满60岁无子女的鳏寡老人也有。何桂林逢人就说,共产党好啊,党是娘来党是妈,月月给我钱花。他还说温总理的名字好,要让家家解决温饱。)旧文新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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