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莲厝
本帖最后由 昨夜寒风 于 2015-9-7 22:56 编辑掬莲厝父亲带着我一家家拜访过去,每到一家便右手成掌,左手握拳。然后对方一声哀叹,从灶中抹了一点炭灰涂在白纸上潦草的写上自己的名字便安慰起父亲。父亲没有多说其他,收起纸张,便一家借着一家的拜访过去。我始终跟随在父亲后面,像小时候还是孩童时那种的羞涩看着每一个我不熟悉的族人,倒是他们显得颇为轻松,在片刻的哀伤过后无一不向我父亲说道:“孩子也大了,有出息了。”而父亲仍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一张接着一张把白纸塞到自己早已装满不下的衣袋里。于是,我在后面一张又一张的捡起父亲的失落……我明白,中午才接到叔公过世的消息,当时我还在享受着假期的悠闲,父亲接完电话便拉上我急忙赶往老家,而我也是在途中从父亲与家里人的电话中才知道叔公去世的消息。父亲作为作为家族中的长子,总是奔波于村里的事情,而我,虽然也随父亲来过一两次,然而却始终没有融入到以前的家族里,总是用一个很陌生的眼光看着村里的人来人往,小时候能够说上几句话的朋友也早已娶妻生子,遇到我呆滞的时候也不过是看我一眼以免打扰我的“沉思”。我不懂家族中的传统,只是知道此时,父亲的沉默与痛苦是一种难以言表的交替。我生怕自己做错任何一丁点事情,让这种悲痛又带上些许的愤怒。我只好跟随着父亲的背影,慢慢的去度过这悲伤逆流成河的失落。父亲回到厅中,与几个白发的老人交谈着,谈到伤心处,便是几个人抹了抹干巴巴的眼睛,然后再继续交谈着。我毕竟闲着无事,变回忆起叔公在我映像中的形象:我回老家的次数随着我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少,对叔公的映像只停留在一件事情上,那时,父亲带着我去叔公家吃饭,我也有幸坐在叔公旁边,旁边几个小孩异样的看着我,当叔公说完一大段类似于家族的念词之后,便把中央的那只蒸熟的鸭子分成两份,然后便让我们动筷吃饭。吃着吃着,叔公用一种很不是熟悉的眼神看着我,说道,“你父亲没教你用筷子吗?”我当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低着头吃着饭菜,忽然叔公生气似的用筷子敲打着我的手,说道,“下去,先学会怎么用筷子。”我当时懵的一下,便哭了起来,直到父亲把我从座位上抱下去……似乎叔公给我的映像就是如此,而我心中的这种不适感不知是否就是从那时养成的。父亲还在一直交谈着,然后便是几天的忙碌行程,小殓,更衣,哭灵,诵经……直到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停止之后,才感觉有终结的可能。父亲看着我几天没有作声,便跟我说,:“快了,还差最后一天了,来,叔公小时候对你不错,今天晚上就让你来守灵吧。”我睁大眼睛看着父亲,问道:“那你呢?”“我?我晚上得出去一趟。”“去哪?”“去荷塘。”我没听明白父亲的意思,旁边几个老人家便说,“没事,你爸第二天早上就会回来的。晚上我们也会在这,到时候陪你说说你叔公的往事。”我不好意思再去拒绝什么,只好默不作声。晚上,我一直看着阴阳师傅在黄纸上写着什么,然后便吩咐家中的亲戚去父亲那边,而几个家族中的老人也一直陪着我,眼睛的血丝让我有点不忍,便劝道:“要不,你们回去休息一会?”几个老人揉了一下太阳穴,没有回答我,只是其中一个老人开口说道:“你叔公走早了,以前,身体那么好。”旁边一位老人也应和着“这,阎王索命,人还是要看开点。”我知道叔公身体不错,不知为何突然传来噩耗,便问道:“叔公是怎么过世的?”其中一位老人抖开了村中的家谱,上面赫然写着叔公的名字,然后便用毛笔在下面写上了叔公的年龄等等信息,然后缓缓说道:“你知道我们家族的渊源还有你叔公一直是处理村中事情的人吗?”我点了点头,后者我是知道的,每次来的时候,叔公都很严肃而且始终很忙。村中人遇到他都会尊敬的叫一声二叔。:“当时在家族最旺盛的时候,我们迁移了全村。”我忽然感到很诧异,怎么最旺盛的还迁移了,古人不是安土重迁的吗?老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便伸出了5个手指,“这已是我们第五次迁移了。我猜,你一定没有从你父亲口中知道我们家族为什么如此。我们家族有个传统,非常重视礼法。只要哪次出现了违背礼法的重大事情,族长就必须迁移到其他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以抹灭掉我们家族的印记。前面四次我们无从知晓,第五次是因为家中一人在晚清末期参与了买办的活动,家族也因此兴盛起来,谁知道此人却大发国难财,被当地一私塾先生告发出来,家族开了一次大会,把那人从谱中去掉了名字,全族便放弃了当时的族中财富一起迁移到这里,直到我们现在。”我默默的听着老人家诉说,忽然明白了叔公当年为什么会对我如此发怒。作为族长的叔公在礼法上的要求已经达到了一种苛刻的要求。我看着老人家那低垂的眼睛,慢慢的开始理解上一辈人的那种坚持,忽然听到他感叹:“二叔算是完人。”便擦拭起眼泪。我一直想象着家族当年的迁移,知道天将要放白,父亲回到我身边,手中拿着从荷塘采摘而来的莲花,老人便问道,“是丑时三分摘取的吗?”父亲点了点头,把手掌向上给老人看了看,一条深深的刀痕横贯过去,一层刚流过的血迹铺陈出一种壮烈。老人点了点头,把这朵红色的莲花放到早已准备好的寿材中,大声喊道:“起,掬莲厝。”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八位壮年男子,在我父亲的带领下抬起只有一朵莲花的寿材一路绕村中走过,道士一路念诵一路撒着纸钱,我看到年老的长辈们不约而同的站在院前,用准备好的纸钱送上二叔最后一程……回来的路上,我一直问道父亲,为什么要抬一朵莲花绕村,父亲笑了笑,“知道莲花意味什么吗?”我点点头,“那你还知道二叔作为村长最要守护的是什么吗?”:“礼法?”:“还有传承。”父亲说道我让父亲先停下回去的脚步,走向荷塘边,摘下一朵初生的莲花,割破手指,用血孕育着这朵莲花的成长,父亲问我为什么?我把血莲慢慢的放到寿材的尾部,大声向父亲喊道:“传承。”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