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黄瓜(杨子)
秋黄瓜是我们这里的特产。因为是在夏天播种秋天收获,所以得名。它没有颀长的身材,倒更多地像一个矮粗的胖子;它没有醉人的绿色,浅绿和白便成了它的主色调。然而,我们这里的人都喜欢它,因为这秋黄瓜吃起来有浓浓的清香。我对秋黄瓜的喜欢不仅因为它的味美,更多的是这里面饱含着我对往事的美好回忆和殷殷的亲情。
小时侯,家里条件不太好。虽然能吃饱饭,但含辛茹苦的父母把哥哥、我和妹妹拉扯大实在很不容易。有一年夏末秋初的时候,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我收到了中学录取通知书,说是让第二天就去报到。母亲从地里干活回来时天已经黑了,我把考上初中的消息告诉给她,母亲欣慰地笑了。她的目光一下子落到我穿了好些时日的绿褂子和蓝裤子上,急切地说:“都怪我,光顾下地干活了,你的衣服都脏成泥坯了,快脱下来,我给你洗洗!”那时候,虽然不知什么是素质教育,可我们确实没留过很多作业,除了疯跑还是疯跑,又只有那一身衣服,所以褂子和裤子不脏才会怪呢。
第二天我早早就起来了。母亲正在灶台做饭,她边往灶膛里填柴边给我烤衣服。因为天凉,昨晚洗的衣服还湿乎乎的。熊熊的火焰映在母亲脸上,衣服上氤氲着袅袅的雾气。母亲掀开锅叫我吃饭。她给我盛了一碗粥,又拿出一个玉米饼子让我就着咸菜吃。也许是考上初中太兴奋,也许是这饭太平常了,我一口也咽不下。于是,就想早点上学,便从母亲手中要过还冒着热气的衣服,穿在身上,背起书包往外走。刚走几步,母亲喊:“你等等!”就奔后院去了。没过两分钟母亲就大步流星地回来了:“这个给你。”母亲小声说着,顺手递给我一根秋黄瓜。我太熟悉这根黄瓜了,甚至可以说对它已经垂涎很久了。
我家后院种了一畦秋黄瓜,从播种、到施肥、到摆弄秧子、到搭架,都是母亲一手操持的。我们哥仨每隔两三天就给它浇水,希望快快长出黄瓜来。于是,从瓜秧分蔓的那天起,我们哥仨每天不知要沿着黄瓜架下的畦埂走多少回,看呀,盼呀,找呀,竟把那畦埂踩成了一条光溜溜的小道。
有一天清早,妹妹的喊声把我和大哥惊醒:“哥,长黄瓜了!”我们都好奇地跑到黄瓜架下去看。只见中间有棵瓜秧上长出了一根半寸长还没来得及开花的黄瓜刺儿。我们雀跃着把这消息告诉母亲。母亲说:“我早就看见了。不过这根黄瓜谁也不能吃,它最先长出来的要拿它做种子,来年再种。”母亲的话不敢不听,刚还是满腔的热情,这会我们都变成了泄气的皮球,只好希望别的黄瓜早点长出来。可这秋黄瓜产量低,长得又很慢,想吃到第一口不知还要等多少时候。
现在,母亲把要留做种子的黄瓜给我,真让我欣喜若狂。走在上学的路上,心情好极了。我把它从裤子口兜里拿出来,放在鼻子下闻,清香“倏”地沁透心脾。心想:“要是咬上一口,一定会赛过神仙吧。”可又舍不得吃,只好又放回裤子口兜里,用手摩挲不已。走了一段路,胃咕噜咕噜叫了,好奇心又让我把秋黄瓜拿出来看,放在鼻子下闻。思想开始“打架”:“要不就吃了吧,反正是母亲给我的。”刚要咬,又停住了:“母亲、哥哥、妹妹都没吃到,我一个人吃太自私了吧。”几次三番,这根秋黄瓜终于没被我消灭掉。
整整一上午,我被这根秋黄瓜折磨着,老师讲了些什么我全然没听进去。总是盼望着早点放学,早点回到家,早点和亲人分享这根秋黄瓜。其实,在我上学走了之后,哥哥、妹妹在例行“视察”时,就发现秋黄瓜“失踪”了,他们根本不相信母亲说的是她把黄瓜吃了的话。见我回来,他们都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我。妹妹问:“黄瓜好吃吗?”哥哥说:“妈也太向着你了!”我什么也没说,从裤子口兜里掏出那根被摩挲得快熟了的黄瓜交给母亲。哥哥和妹妹都惊呆了:“你还没吃?”母亲也愣了:“你怎么没吃?”她用拇指指甲在黄瓜上轻轻地划了两道痕,把黄瓜掰成三份,递给了我们哥仨。我们分别拿着自己那份黄瓜,让母亲尝了第一口,我看见母亲的眼里闪着泪花。
我们小口小口地吃起来,清脆,香浓,甘甜,爽口。真的,世界上怕是再也没有比这秋黄瓜更好吃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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