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寺
空山寺坟前雨后,稀落的泥土略显单调,褶皱的地面铺散着零落的花瓣,极尽空幽之意,倘若是无人知晓,这情,这景倒也显得自得其味。
然而,始于孤,终于寂;诀于性,止于意。若不是为守一季花开,这灯起,又奈何终为灯灭。
泥土深陷我的足迹,身影亦随着雨冷后的花香任自曲折,我轻抚碑前的风迹,拨开雨后的朦胧,依稀看着当年我的刻痕:魏鎏镶——(也许世上唯我一人所知您的名字)
空山和尚总喜欢手持一把显得破烂不堪的扫帚在村口扫地,而这一扫也便是一下午,直到放学的我们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才停下来与我们一起回到“家”中,然后一声声深沉而幽静的钟声随之传来。家中人却从不提起他,只是告诉我们,他或许不是真的出了家,只是山上的寺庙早已只剩他一人,故称之为空山和尚,而那座不知年代的寺庙亦称之为:空山寺。
我很好奇大人总说他不是真的出家人,然而每年的盂兰盆节,全村却都会去空山寺听空山师父念诵的《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再燃烧一堆纸钱金元宝,留下一地的灰尘离开寺庙。我不知是出于何种情感,第二天竟带着扫把来到寺前,却诧异的发现,寺庙内干净如新,似乎昨天根本就没有燃烧过任何红尘之物。
空山和尚看到我带着一把与我齐高的扫把,显得有点吃惊,便把我叫到跟前:“自己来的?”
:“嗯。”
:“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嗯。”
:“你怎么就一个人呢?”
:“嗯。”
他顿了一下,然后将袖子往上撸了一点,用干枯的手臂带着我的胳膊,说道:“我带你进去看看”“嗯”我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大人的原因,脑海中显得些许害怕,只剩下机械性的回答。
一进入大堂,两个夸张的雕像屹立在旁,我对着右边得那尊喊道:“关公。”他微笑起来:“你认识?”:“嗯”:“你再看看他的刀口是不是向下?所以我们叫他珈蓝菩萨”:“嗯”我忽然不明白这寺庙为什么要把关羽也当做佛中人物供奉起来,难道关公当年也曾出家?左边的雕像显得更为夸张严肃,两手平端一只降魔杵,我总感觉曾在哪见过,却始终想不起他的名字,眼睛便死死的盯着他看。
他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便说道:“这是韦陀菩萨”然后不再言语,一直带我往前走,直到院中的两方凳前。
他让我坐下来,并把我的那把扫帚与他的并排放在一起,一高一低,显得极为搭配。
:“你信佛吗?”
:“不”
:“那你为什么要来?”
:“不”
他明白问不出我任何话语,便自顾的说要告诉我一个故事,并希望我能为他保密。
:“不”
他忽然笑到。
原来空山和尚40年前便来到这里,当时刚过而立。而寺庙同样居住着一位了空师父,没过3个月,便受具足戒,成了佛家弟子。而了空长老并没有问他为何而出家,只是他一心之坚定让了空师父毫无选择。直到五年后,了空长老自知大限,而他亦不得不接管师傅遗留下的寺庙时才不得不向师父说出了自己出世的原因。
:“我父母去了对岸,可我不能去。”
:“为人子应首尽孝道。”了空恨恨说道
:“我明白,可父母不能不去,而我不能不留。”
:“男儿应做事周全。”了空皱了一下眉头
:“我的妻子当时还在北平。”
:“何不一起带走?”了空眉头皱纹显得愈加深陷
:“她的父母解放了北平。”
了空许久不说话,一段极为寂静的时间在他们之间流逝,可空气的凝重让了空不得不问到:“那她呢?”
:“她叫我等”
:“那你呢?”了空不得不摆正身体
:“昙花一现为韦陀”
:“那好,佛说500年”了空轻声说道
:“为此,我改名魏鎏镶”
:“很好,师傅为你念诵《楞严经》第一卷:阿难与摩登伽女……”
:“弟子谨记”
空山师父说完,一声怅然,从手腕处取下一串白色佛珠赠与我,我不知道该不该接,嘴中嘟囔了一声:“不”
空山师父大笑。
大学时,空山师父圆寂。村中人竟发现肉身不腐,村长便提议请人为空山和尚做一尊肉身菩萨,后来却并没有成行,直到工作后才听老人说,当年了空去世时也做了一尊肉身菩萨,可被当时的红卫兵给糟蹋了。所以我们还是让师父尘归尘,土归土,或许这样才是佛家所愿。
我倒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趁着众人离去时,在碑上刻下了——魏鎏镶。
离去总意味着结束,如今我也时不时的再回村中,看一眼这慢慢被荒芜的记忆。取下手中佛珠,放在碑前,听人说,这串砗磲佛珠极为珍贵,是佛家七宝之一,象征着一身洁白——
或许空山望尽空山只剩空山。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