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张巨)
这就是箭杆河。说是箭杆,并不直,河道在这里弯了一下,把你圈在了河湾。湾里是你熟悉的世界,很大,能包容村里的桑槐榆柳,粱谷黍麦,父老妻小,还有鸡鸭猪狗。湾外是你陌生的世界,很小,就那么窄窄的一线水,鱼鹰都不愿飞过。你选择了摆渡。浮萍、水藻是跃动在水波这个五线谱上的音符,为你唱出满眼的碧色。
岁月的年轮从桨声灯影里送走童谣、送走花轿、送走一代代愚昧和贫困。时代的波涛又从河面上轰隆隆地迎来八路军、迎来下乡知青、迎来任教的大学生。小船就是你为村人种下的一棵树,生长开来,延伸出去,枝枝桠桠都缀满了幸福和希冀。长篙就像收音机的拉杆天线,源源不断地接收外面的信息。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脚趾咬破船板,长篙戳破蓝天,季节重叠着季节地在水与水、畔与畔之间洞穿岁月,水面的波纹逐渐转移到了你饱经风霜的脑门上。
长篙是你的肠子,小船是你的胃,消化着你的牵挂你的期盼,也消化着你辛勤劳作的日子。 长篙是你的脊梁,船板是你根根联结的肋骨。你撑来撑去,撑出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装在船舱里的经历如同一把种子,每一粒种子包涵了一个季节,包涵了一滴汗水形成的从容;满手的茧包如同一堆堆艰辛的片段,每一个片断都演绎着一个故事,孕育着一个辉煌诞生的平静。也不知是水属于你,还是你属于水,甘愿如此朝朝暮暮,与箭杆河相依为命,忘却了河外的名利红尘。岁月沧桑生涯,犹如两条锃亮的钢轨,让不知疲倦的火车往来于此岸和彼岸,过渡今天和明天。哦,是你生出了这条河啊。
静静流淌的河水,让两岸呈现一种距离。岸边娉婷的垂柳遥视无语,只是把那婀娜的身姿鼓荡得绰约无限,成为彼此神秘的风景,只落下心与心的相往相逢。
一座大桥飞跨两岸,就像一把伞,罩在你的头顶,从此你的日子便有了另一种色调。
桥,躬腰曲背地趴在箭杆河上,样子虔诚而专注。风风雨雨,日日夜夜,都是这个样子,都是这样一心一意。人流车流从大河的背上走过,像在树干上匆匆爬行的蚂蚁。你有滋有味地看着,直到看得美滋没味。起起落落的涟漪,不再翻滚于你的脚下。伴着太阳的东升西落,醉了你的小船,醉了你的长篙。你漫无目的丈量着此岸与彼岸已然没有了一丝分量的空空岁月。
桥在你的眼里定格,你与桥相互守望。你怀念咿咿呀呀拨水的日子,那淙淙作响的声音竟成了空谷绝响。
河面是一张琴弦,你不再酣畅淋漓地弹奏;河面是一张风筝,你不再放飞你的梦想。桥是一根针,穿来穿去,织走了你的魂魄,织空了你的力量。你的心是孤独的,如桥下那个圆形的空洞,但或许就是这份孤独,才陶冶了你的情操,刷洗了你犀亮的智慧。你才知道,那座桥是如此的重要。正因为如此的重要,你才追溯到有桥以前的历史是你,原来你就是一座贯通两岸的桥。桥是你生生不息延伸的生命。
你弃船登岸,没有过多的艰难抉择。人类不就是由海洋进化到陆地的么。
岁月磨蚀过程中,不知不觉你就成了历史。
老人指着长篙告诉孩子,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善心。
老师指着小船告诉学生,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奉献。
村人说,善心与奉献就是一座桥。
你站在桥头,心如止水。桥栏又多了一尊苍老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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