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倩 发表于 2006-7-11 12:39:56

浓浓的乡情(王开颖)

“离别三十年,今日回延安,宝塔映朝阳,河水金光闪……”这首《回延安》,曾是我年轻时最喜欢的歌曲之一,这个歌曲表达了作者在离开革命根据地延安三十年后重返故地时那一派浓浓的情。当我乘坐在女儿开着的汽车里,前往我曾经插队的村庄时,心中涌动起一股激情,便情不自禁地哼唱起这首歌来。
虽然我回去的地方并不是延安,没有夕阳中的宝塔山,也没有曲曲蜿蜒的延水河,只是永定河畔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可是,那小村是我曾经劳动生息的地方,是我青春驻留过,汗水淌洒过的地方,那是我生命中的过往,是我记忆中的珍藏,也是永远温暖着我生命的一抹阳光。
几乎也是三十年了啊,我叹息着。看着车窗外的蓝天,蓝天依旧高远,看着大地,大地依旧广袤。可是,经过了那样久的别离,那样多的风雨春秋,生命坎坷与时空的变换,人还能依旧么?临近小村时,随着车身在凹凸坑洼的土路上颠簸,我的脑海在迅速地转换着贮存在记忆中的幅幅生活画面。
三十年了,生活的磨砺,岁月的艰难,使得我一直没有机会回望这片温暖过我的土地,没有再看看曾朝夕相处过的父老乡亲,姐妹兄弟们。虽然经过了这样久的别离,我却知道,曾经的故事,长别后的思念都还深藏着,心中还依旧舂酿着一份浓浓的乡情。
岁月毕竟改变了过往的很多事物的面目,就说通往乡里的公路吧,早已不是多年前的那副模样了,大道拓宽了很多,车开起来很是顺畅。在路经曾经的乡政府所在地时,见那里面貌已焕然一新,遗憾的是通往村里的路却还依旧是土道,汽车开起来颠簸得很厉害。看着熟练驾车的女儿,不觉颇有感叹:当年我在这里生活的时候比她要年轻很多呢,如今孩子都长大了,也居然能陪伴我“回家探亲”了,真是流年似水啊!
我们离村子越来越近了,远远地就看见绿色的田地里有人在干活。我的心一下子又激动起来:当年知青居住的房子可还在?那门前种着的小桃树还有么,还能结桃子么?记得那树,是我离开农村前一年我们几个女孩种的树,后来听说还结了桃子。那在大田里干活的还是我熟悉的人么?大家还好么?想着看着,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从前似的:一个大眼睛的女孩背着柳条筐下地,一路上拾拣着柴禾树枝唱着歌;想起每次雨天时,姐儿仨总是刚想多在炕上睡会儿懒觉,天就变得晴朗时的沮丧——“东边下雨西边晴,要想歇工万不能”;想起昏暗灯光下苦读毛主席著作的那些夜晚。我不由得自己笑起来,日子过得真快,三十年弹指一挥间。
在离村子不远的一大片绿色葱茏的田地上,我看见了三十年前不曾见过的塑料大棚,一片片一排排白色的塑膜铺盖在绿色田园之中,看来如今村子里的人们也过上以种植蔬菜为主的日子了。我想这大概就是变化吧。毕竟当年除了百姓自家的自留地里种些萝卜,白菜,土豆等为数很少的蔬菜之外,村里所有的地都是种植庄稼的。百姓不能以副养农的那些日子,那份儿穷,我可是记忆犹新难以忘怀。还记得我一年的劳动所得,除了分得的口粮之外,我分红时就只得到了四十二元两角七分的人民币。可那时因为看到的是自己的劳动果实依然着实地高兴了很久,最后我给家里买的香油、鸡蛋、粉条等,剩下20元给自己买了双皮鞋。
“妈妈,这就是你们的村子么?”车开进了村,女儿看着陌生的四周问。我走下车,四面打量着这个几十年来我常魂牵梦绕的小村,想寻找曾经的记忆。只见当年那些土坯的房子已经都是砖瓦的了,再不见了土坯茅草的踪迹,还有不少的新房正在被很讲究地装修着,几乎像城市里那样的时髦。我毕竟还是感觉了陌生,我四处搜寻着我们曾经的住宅,却没有看见,也没有寻得那桃树。怎么了,我们的房子去了那里?我很惊奇地想。
“你好,你知道李老师家住在那里么?”我们朝着正在走过来的一个老乡问,只见他打量了我们几眼:你就是那个王开颖吧?天津知青?
我惊异地看看他的面孔,这是张饱经风霜的脸,被阳光晒得黝黑,眼角上已堆积着密密的细纹了,看上去大约已40岁过了的样子,这时,猛地从我记忆的深处弹出个两个字,我脱口说出了他的名字。
他笑了起来。说对了!我居然认出了他。曾经一起下地干过活聊过天。我们大概都没有想到还能认识彼此。尤其是我,因为我在这里呆的时间不很长,没有想到他在阔别了几十年之后很快就认出了我。而我看着自己都觉得变化很大早已面目全非了。如今,就像是个童话故事在出演: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正在巫婆的咒语下蜕变为一个老太婆。
我们找到李老师的家。他的妻子韩老师正在家,她也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好感动!我们紧紧握住手——三十年前的告别,三十年后的握手。
我们一起天南海北地聊,彼此问长问短话不完的别情。后来,我们又串了几户很熟悉的老乡家,在那里坐客畅谈,这几十年的风雨使我曾经的伙伴们都变成中年人或正在老去,田地里的风雨阳光正在催人变得满脸沧桑。我走在这片曾经战天斗地的土地上又一次感觉到了回家的温暖。走到谁家,都是热情地招呼,端茶倒水,邀请吃饭,问寒温暖。我们之间那份曾经的情意,好像就从没有被时间和空间所切割。我走到哪里,大家都依然叫得出我的名字,还都能述说我年轻时的模样和我早已忘却的可笑故事。他们从不曾忘记过我。这个小小的村落环抱着我的依旧是一份浓浓的乡情。
我最为高兴的是见到了那个“小我”,她是个女孩,和我同名儿。我曾经和他的父亲很熟悉,经常一起聊天,一起干活,在我离开那村子几年之后,她父亲娶妻结婚有了孩子,他家没有按照农村宗族的排法给孩子起名字,而是让他的女儿叫了我的名字,大概是为了一种纪念。多年后我才知道这件事,很是感动。如今,那村里的小“我”已经结婚成家,宽房大屋的,小日子过得很是红火呢。
在和乡亲们的交谈中,总要问起很多曾经惦记和熟识的人,很遗憾的是几十年的蹉跎岁月终归无法留住生命中所有的痕迹,已经有很多的人作古了,热心的大娘、婶子,好逗乐子的队长大叔,还有……
终归,我觉得有些神伤,他们居然不存在了,没有等到我再回故乡给他们问安。如今,我却只能黯然地看着他们的青冢孤坟赫然于天地之间了。
所庆幸的是,这里又有那么多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大人,成家立业,正在改变家乡的面貌朝着“小康”生活迈步。
我一心惦记过的我们知青曾经的家,早已经被拆掉了,那里已盖上村民们的新住宅。虽然,我再看不见自己从前的老屋,再也没有那棵桃树了,可是那里的人们却从不曾忘记过我们,对我们每个知青,大家都那样熟悉,说到谁,乡亲们都能说出个道道来。而我也依然那样熟悉他们,握住他们长满老茧的手,还是觉得那样亲,或许这对于我才是最重要的吧。
为了赶路,黄昏之前,我们匆匆离开了这个曾经养育过我的村庄,在颠簸的土道上返城。我回望小村,看着挥着手的亲人渐渐在身后远离。我回望小村,看着在灿烂夕阳中那满眼的翠绿,看见麦子已经长得快齐腰高了,看见了片片排排的塑膜蔬菜大棚,想着大家的邀请:“等你再回来咱一块收菜吃瓜!”
我知道自己一定还会再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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