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倩 发表于 2006-10-8 10:01:14

争气(黄达)

狗娃天生是个苦命的娃。
   娘生下他后,还没来得及看上他一眼就撒手人寰了,留下了哭喊的狗娃和狗娃那嗜洒如命的爹。狗娃他爷和奶本意是要孩子跟他们过,可谁知他们的儿子把酒瓶子一摔,瞪着通红的眼嚷:“咋着,别瞧不起俺,我带得了!”
   这样,狗娃在村里喝着别人家的奶水,跟着他爹渐渐长大了。
   狗娃七岁了,爷在一天夜里赶到狗娃家,还不及坐下身,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布包,放在桌子上说:“狗娃他爹,今年娃要上学,用这钱!”狗娃爹在屋里应了声,没出来。爷叹了口气,摸着狗娃的头,低声说:“娃啊,你可得争气啊!”
   开学了,爷在教室里没找到狗娃,于是又赶到狗娃家,正看见狗娃躲在门后哭鼻子。爷问:“你爹呢?”狗娃一手指了指里屋。爷走过去,拉开门。一股酒气从屋里扑出来,地上散落着不少空酒瓶子,墙角还有一箱未开封的酒。狗娃爹正躺在床上抱着酒瓶子打呼噜。爷关上门,回过身对狗娃说:“把你娘缝的书包拿来。”狗娃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手里紧紧攥着被压褶了的新书包。
   爷亲自去学校交了钱。
   爷把狗娃送到教室门口,语重心长地说:“娃啊,你得给你娘争气啊!”狗娃看了看爷,转身跑进教室里。这样,狗娃在七岁那年,上了村里小学。
   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了,狗娃在二十岁那年,考上了省里的大学。在这十几年里,他一直没有忘记爷对他说的那句话……
   狗娃临走的那天,爹没来送。有人告诉他说:他爹洒后闹事,刚被抓起来。狗娃哭了,就和小时候拿着书包在门后哭的一样惨。爷来到他跟前,用自己干裂的老手拭干了狗娃的泪,说:“去上学吧!家里有我们呢。记着给你娘争气啊!”于是,狗娃又带着这句话踏上了求学之路。
   不久后,狗娃大学毕业了,他被分配到交通厅工作,爷的那句话深深地烙在他心里,他得争气。
   几年的时光过得很快,年轻有为的狗娃上升到了处长的职位。
   狗娃终于争气了,他分到了房子,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患了肝病的爹和爷奶接过来住。
一天,狗娃开着“普桑”陪爹去看病,医生开好了药,问:“叫什么名字?”爹刚想回答,狗姓却抢着报了自己的名字。爹问:“你这是干啥?”狗娃说:“写俺名公家给报销。”爹拍了拍狗娃的头,赞叹着:行!
   刚过几天,厅里便有人传出了消息——狗娃处长病了。于是每天送营养品的人便络绎不绝的往狗娃家跑。一天,爷对狗娃说:“你咋还要人东西呢!当了官也不能忘了本哪!”狗娃说:“我这就给退回去。”爷前脚出去,爹就从里屋出来,指了指地上成堆的礼物,说:“没人吃,扔着有啥用?不如换俩钱儿!”第二天,狗娃把别人送来的营养品全都卖给了楼下的商店。又过了几天,厅里又有人传出了消息——狗娃处长不收营养品!
   之后,狗娃门前便多了这么一群人——他们在狗娃门前先是转了转,然后一抬手,把一个鼓鼓的信封投进了狗娃家的报箱里。听说信封里装的都是一种东西。有送十几张的,也有送几十张的,还有送成捆的……
   爹说,城里住着憋闷,想随时和老家的朋友说说话。狗娃一笑。于是爹用上了狗娃的波导,狗娃自己又买了部诺基亚;爹说,光和乡亲们说话没意思,不如常过去,几个老友可以下下棋。狗娃说,小事。于是爹开上了狗娃的普桑,狗娃自己又添了辆奥迪;爹说,城里住着越来越没劲了,不如我干脆回去,可老家房子已经卖了。狗娃说,盖新的。于是狗娃村里盖起了两栋小别墅,一栋爹自己住,一栋闲着给狗娃当“行宫”。乡亲们看了,无不羡慕,爹也逢人便夸:“我这儿,可不白养他,争气!”
   爷心里有个问号:这娃哪来那么多钱?爷不放心,就一次次问狗娃。狗娃烦了,端着比水还沉的脸,申斥道:“从小你就叫我要争气,我现在给你、给家里、给村里争了气,你倒整天给我添堵。”爷没了脾气,只有暗自叹气。
   狗娃被逮捕了。在监狱里,狗娃梦见他娘来看他,狗娃哭了,就和小时候拿着书包在门后哭的一样惨,狗娃娘却打了他一巴掌,说:“你这不争气的娃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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