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安门上跳舞(黎子沛)
舞蹈室的灯已经熄了,我们还激动地聚在那里久久不散。邢可老师的声音有些嘶哑,可我们依然能够听出她的精神饱满,这给我们很大的鼓励。她后面说了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了,你只要记住一句就可以了。记得从那天起,我的耳朵里总是鼓荡着一个声音,我们要在天安门上跳舞了,我们要为伟大领袖毛 主 席演出了。??邢可老师回家了,她的家就在学校里,她的丈夫是位英勇的解放军战士,正在云南保卫着祖国的安全。我们舞蹈组的几个同学,不约而同地把手握到了一起,意思是明显的,我们不能辜负老师的期望,为我们南平村小学争光。我们屏住呼吸,看着树梢上的星星,想通过星星传达出我们对北京的向往和对伟大领袖毛 主 席的热爱。
??李子花建议,我们继续排练吧。不过老师已经劳累一天了,我们应该让她好好休息。我们去河滩,那里平坦安静。白素燕犹豫了一下说,可那里没灯。李子花一甩长发,那怕什么,邢可老师说,解放军叔叔就经常在夜间训练。
??我们八个人高兴地去了河滩。河滩可比教室里凉爽多了,阵阵微风吹过,夹杂着淡淡的水腥味,很是惬意。我们索性把鞋子脱下了,光脚踩在沙土上,沙土里白天太阳照射的温度还在,暖暖地烫人。由于天黑,彼此之间看不清,大家让我喊着口令,以便协调动作。于是我一边跳着一边喊:拉拉多咪——左手——拉西多——弓前腿——毛 主 席——送胯——就像——摆右掌——金色的——跳一步——太阳——旋转……
??每天放学后我们八个马上聚在一起,是对天安门的憧憬把我们八颗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口干舌燥、声嘶力竭、汗流浃背、腰酸背痛算得了什么,一想到冰窟窿里的罗盛教,一想到烈火中的邱少云,我们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我们的舞蹈叫《在北京的金山上》,北京我们都没去过,可我们并不陌生,早就从书本上认识了,特别是电影片头总是有天安门的,四周金光闪闪,令人陶醉。我们想象那里该是金碧辉煌的。每当邢可老师的脚踏风琴响起来时,我的眼前总是情不自禁地放出灿烂的光芒。
??在我们排练时,富农的儿子尹贵金总是明目张胆地往里瞧,太胆大妄为了。能有观众,我们总是高兴的,只是旁边站着个富农的儿子,就太煞风景了。我们就毫不客气地把他撵走,你个富农的儿子也想去北京天安门吗?做梦去吧。邢可老师把牛宝山叫到了一边,牛宝山是我们南平村的“弹弓王”,有百步穿杨之功,邢可老师告诉他,你的弹弓要好好练,你要担负起保卫毛 主 席的艰巨任务。五年级的刘玉成爱拿土块砸人,到时候可别让他破坏我们的行动。牛宝山的神情是庄严而神圣的。
??队长来了,他与邢可老师好一阵嘀咕。我们知道队长会驾驶南平村惟一的一辆拖拉机,也许他想开着拖拉机把我们舞蹈组送到天安门吧。隔着玻璃窗我们看到邢可老师很激动,使用着很严厉的措辞,这与她平时温文尔雅的形象很不匹配,她一定是嫌突突作响的拖拉机怎么好开进北京天安门,她一定是要求队长给我们舞蹈组找汽车。
??老师态度坚硬的拒绝直接导致了校长的到来。丁丽英好不高兴,她的爸爸就是队长。我们这才明白队长不是来商量如何送我们到北京,而是要送他女儿到舞蹈组的。舞蹈《在北京的金山上》是由八个人组成的,队长的女儿丁丽英不在其中。她并不是不能演,甚至在某些方面比李子花还要出色,如果她要与我竞争维吾尔族小姑娘的角色,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把贴满了亮片的八角帽让给她的。问题是邢可老师有自己的主见,有一次邢可老师问丁丽英6乘以9等于多少?她回答是54。老师点头表示满意,不错,那么颠倒过来,9乘以6等于多少?她站在操场上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肯定地答道,颠倒过来,是45。你能预测到伟大领袖毛 主 席在接见我们的时候不问数学问题吗?邢可老师提的问题太尖锐了。是啊,我们的伟大领袖毛 主 席知识渊博,一旦问到丁丽英数学问题她准出破绽,那可就砸锅了,这个锅谁都砸不起。
??夏天的天气燠热,蚊蝇肆虐,但并不影响我们排练的心情。一遍又一编千万次重复的动作并没有使我们厌倦,每当邢可老师的脚踏风琴响起来时,我们八个小燕子就精神抖擞地在舞蹈室里展翅飞翔了。只是有一个疑问在脑子里挥之不去,那就是我们多会能在天安门上跳舞?
??老师心情好时总是安慰我们说,快了,好好练吧,我们一定能在天安门上跳舞。
??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老师的话,如果去不成,只能是我们的水平有限。但我们也有自信,一年前我们还为来访的罗马尼亚代表团演出过舞蹈节目呢。
??我们真的能去天安门上演出吗?到了家里我们还是要问。家长踌躇了一阵,按说我们县建国以来还没有这个殊荣。可事情也很难说,陈永贵不就是个农民吗,他当了副总理,能在人民大会堂的主席台上就座呢。
??我们受到了鼓舞。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你们想过在天安门上跳舞是什么滋味吗?这可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们那次在公社的土台子上跳过一回,李子花说有了居高临下的感觉,那么在高高的天安门上……唉呦,我的天,这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我们谁都形容不出是什么感觉了。
??几天以后,我们憋不住又去问老师。今天老师的心情不大好,严厉地说,凭你们现在这个样子,还想在天安门上跳舞吗?癞蛤蟆能去,你们也去不了。邢可老师说得我们非常沮丧。我们只好更加拼命地排练,是啊,毕竟雄伟的天安门上不是谁都可以跳舞的,我们也不想当癞蛤蟆。白素燕在排练时胸闷气短,脸上淌着浑黄的汗珠子,头发全湿透了。我们劝她歇一会,她有气无力地说,苦不苦,想想红军的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的老前辈。她的话是号角,吹得我们信心百倍地投入训练。张雨桐闹了痢疾都瞒着,那天没来得及去厕所,一脬屎全装在了裤裆里,当我们看到一股绿绿的液体从她的裤脚流出来时,她却示意我们继续练,难道我们不想早日在天安门上跳舞吗?李子花的身态有些摇晃,她坐在地上,让我们把她的袜子给脱下来。令人触目惊心的场面出现了,李子花的脚板上满是血泡,磨破的血泡把她的白袜子染得红红一片。李子花哭了,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 主 席,我向您保证,我一定要做一棵革命的小松树。同学们,你们倒是帮我脱啊。没人敢上前给她脱袜子,那斑斑的血迹让我们不寒而栗。
??富农的儿子尹贵金又在偷看了。我们不明白,你个富农的儿子也配欣赏舞蹈么?你去得了北京么?你到了天安门上毛 主 席的卫士还不掐死你。被我们拒绝观看的还有五年级的刘玉成,这让他很是失落,整天跟没魂的似的。他把一腔愤怒全撒在了鸡们身上,那时我们村的鸡普遍遭了殃,也怪刘玉成的技术太好,弹指间就能砸下一堆鸡毛,这可忙坏了牛宝山,总是跟在他的身后,以防不测。那一阵子牛宝山睡觉都不安稳,做梦都是狼狈逃窜的鸡。
??时间一长,也没有通知我们去北京的动静。丁丽英幸灾乐祸地散布谣言,说邢可老师是在糊弄我们,她当初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在天安门上跳舞,可事实上并没有这么一回事,她就覆水难收了,她没办法向大家解释交代,只好一再欺骗大家。丁丽英爸爸是队长,我们对她的口无遮拦无可奈何。最可气的是出自我们内部,白素燕说她爸爸去过北京,那天安门不是金的,甚至连铜的也不是。只不过在砖墙上刷了红涂料,不放光的。污蔑。我们的第一感觉就是她在大放厥词。你家出身贫农就可肆无忌惮地诋毁雄伟的天安门吗?
??我们的情绪多少受到了影响,排练时打不起精神。聪明的邢可老师竟然没有看出我们的变化,依旧在一丝不苟地指导着我们。我们纳闷,邢可老师有什么必要愚弄我们?她每天殚精竭虑地辅导图个什么?
??事情突然间有了进展。去天安门上跳舞是毫无疑异的,只是要通过层层选拔。这时我们才知道邢可老师的用心良苦,她是让我们慢鸟先飞。眼见各班都在热火朝天地准备着舞蹈,我们有了稳操胜券的欣喜,我们练得更加刻苦了。
我们有了对手,我们班六个男生在偷偷地排练《小小螺丝钉》。他们一定是痴心妄想,没有学校里艺术最棒的邢可老师的领导,闭门造车,丑小鸭能蜕变成白天鹅么?练吧,练吧,练到死也没人承认你们。猪往前拱鸡往后刨,他们另辟蹊径。那天他们中的张天民从中学请来了他的哥哥,不可一世地挎着手风琴为他们伴奏,可把我们羡慕死了。当那个肥头大耳的张天军架着两胳膊在胸脯前一开一合时,我们的心都要碎了,我们只是偶尔才能得到邢可老师的脚踏风琴伴奏,那架琴的皮带老化,常常奏得有气无力,我们原以为这就不错了,可跟手风琴一比,就小巫见大巫了。他们洋洋得意地说,我们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长安街。
??学校竟然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也去公社参加调演。他们的得意忘形让我们垂头丧气,邢可老师为我们打气,他们有什么了,乌合之众。你们怎么这么没有自信。我们释然,我们才是正规军啊。小米加步枪休想打败飞机加大炮。老师嗔怪地说,你们把自己看成什么人了。是啊,我们不好意思笑了,这样比喻,我们不就成了国民党的部队了么?
??我们的沾沾自喜并没有持续多久,许多事情朝着不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了,比如,校长就不站在我们舞蹈组旁边摇旗呐喊了。以前我们反感他的助阵,认为他的许多话是画蛇添足,可当他踅到三班的时候,端坐中央像收租子的地主似的,三班不但没嫌弃他的碍手碍脚,反而众星捧月般围着他练得更加起劲,我们隐隐约约感到有些不妙。
??国庆节前,公社准备调演了,可校长并没有通知我们,而是让三班的舞蹈《生产队里一只鸡》上。我们莫名其妙,纷纷找校长质问。校长说要保密,不能让外校知道了。外校知道了,你们就没希望去北京天安门了。校长说得我们一头雾水,让舞蹈《在北京的金山上》家喻户晓,不是更好吗?邢可老师的不快是明显地摆在脸上的,她冲我们一挥手,到教室里念书去。我们稀里糊涂地乱诵一气《洪秀全大闹金田村》,试图舒缓一下颓丧的情绪。李子花说,你们信不信,校长背后肯定有猫腻,放学后我们去观察。
??夜幕降临,我们一直猫在南瓜秧里的潜伏终于有了回报,校长从家里又回到了学校,他装模作样地在办公室里收拾了一下,就扎进了邢可老师的屋里。我们八个从南瓜秧里鱼贯而出,你推我搡地聚到了邢可老师的窗下,我们听到了以下对话:
??你为什么不让《在北京的金山上》去参加调演?你这样安排,我不明所以。
??那八个丫头心怀鬼胎,妄想用舞蹈沽名钓誉,我岂能容忍。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让同学们失望。
??未必。各个舞蹈组都很敬业刻苦,长江后浪推前浪。
??狼子野心,亡我不死。你不能漠视同学们呕心沥血的劳动。
??试看天下谁能敌。我就要《生产队里一只鸡》。
??就是刀山火海,也阻挡不住我们去向毛 主 席汇报的一颗红心。
??那只能是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
??战斗正未有穷期……
??李子花挥挥手,带领我们蹑手蹑脚地撤出了。她说他们在表演,是纯粹表演给我们看的。我们的心情糟糕透了,
??如果说事情的变幻莫测能给人与惊喜或痛苦,那么我们尝到的是惊喜。第二天,校长带领我们去演出了。我们首先感到李子花的判断失误,她的猜测完全是无稽之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三班顿时傻了眼,像一尊尊泥塑戳在教室前,这可真叫呆若木鸡了。他们的班主任甚至失声痛哭,校长没有理会她,我们也不便多事上前抚慰她,这几天的风光你还没占够吗?我们的鄙夷之情倒油然而生,看你今天这个样子,搁在万恶的旧社会,你敢去当狗腿子。
??我们七零八落参差不齐的服装并没影响校长的情绪。他兴致勃勃地带领我们在一群洁白的鸡们中间穿行,三班的鸡们啊,请你们不要目瞪口呆了,我们朝着北京走了。校长的风度真好,他一路哼着小曲就前进了。我们听出了他哼的是民间小调《咕唧咕唧》,几个男生的表情霎时就淫荡了起来,气势磅礴地为校长加油伴奏。校长觉察了,忙制止道,到了公社,你们还有什么劲!牛宝山说,我都憋了一年了,不先往外泻一下,到公社还真不知道怎么向外倒呢。
??我们的演出出乎意料地获得成功。之前我们让兄弟学校的阵势吓了一跳,校长也自觉我们班太寒酸了。他没底气地问我们,怎么样,不行我们就别上了。李子花说,我们干什么来了,不就是戴红花来了么?她的盲目自大更让校长发毛,他绝望地用眼睛询问着我们。陪我们来的几个男生说,娘的,逼上梁山了,你们女生要是怯阵,我们几个顶上去。我们知道他们也有一个小节目,叫《小小螺丝钉》。校长像抓到一根稻草似的高兴了,你们真行?我们心里明白,行个屁,他们的节目叫《小小屎壳郎》还差不多。但我们不敢说破,因为校长的汗已经下来了。表演开始,我们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敢情兄弟学校的节目尽是绣花枕头,锣鼓喧天的伴奏、绫罗绸缎的服装、描眉涂脂的脸蛋下是一个个僵硬的动作、一盘散沙的造型、溃不成军的表演。我们的焦虑真是多余了,《小小螺丝钉》上去也能变成《小小迫击炮》,打得他们体无完肤。校长已咧开大嘴笑了,他也有心情对人家品头论足了。我们演完后已经无心欣赏别人蹩脚的节目了,我们在核计着一个距离:公社到了,北京离我们还会远吗?
??从公社回来的路上,我们才发现牛宝山不见了。我们立刻踅回去寻找。白素燕埋怨校长,你怎么能让他来,他平时都很少出村的,名副其实的土包子。我们左找右找,一会又寻回到了演出地点,人已散尽,土台子上下一片狼籍。李子花特意跑到上面了望,没有发现牛宝山,却意外地在一堆冰棍纸里拣到了一枚纪念章,上面是金色的天安门。她把纪念章紧紧地攥在手里,不禁心花怒放,这个死牛宝山哎,幸亏你丢了呦。
??牛宝山也在找我们,急得脸上大汗淋漓,却被他的脏手抓得跟花猫一样。大家一见到他就乐开了。校长却比我们想得多,你这个形象不是在丢南平村小学的脸么。牛宝山狡黠一笑,这政治影响我早考虑到了。我向别人打听南平村小学的人,就说他们到我们村学雷锋了,我找他们来感谢。
??这时校长才想起问他干什么去了。他瞥了一眼我们女生,鼓起勇气赧红着脸大声说,我在这里留一点纪念。我牛宝山不远万里来到公社,不留一点纪念,于心不甘。李子花质问他是不是在公社围墙上写“牛宝山到此一游”之类有损南平村小学形象的话。牛宝山很诚实,他掏出一把铅笔刀,嗫嚅道,当初是这么想的,可没敢。李子花追问,那你干什么了?牛宝山有些期期艾艾,我,我,我拉屎了。公社的厕所比我们家的厨房都漂亮,只是我早晨在家里已经拉过了,所以努力地等待了半天,才挤出一小节。不过这就够了,我已经留下纪念了。我们哄然大笑,这个插曲非但没有破坏我们的兴致,反倒让我们一直紧张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可校长却焦虑了起来,他承认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疏忽了,如果牛宝山这样的人到了天安门,他满脑子净想着给北京的厕所里留点纪念,那可就麻烦了。
??初步的胜利坚定了我们必胜的革命信心,我们的排练如火如荼地开展着。白素燕悄悄找到了我说,我用一百块高粱饴跟你换位置行不?我演维吾尔族小姑娘。妈呀,一百块!我都要晕了。好你个白素燕,小小年纪,学会贿赂了。我们皆大欢喜地去找老师,邢可老师狐疑地看着白素燕,你行么?白素燕翩翩起舞,敢情她觊觎已久,将我的动作揣摩得烂熟于心。回到家,我兴高采烈地让全家品尝我的胜利果实,父亲语重心长地说,毛 主 席教导我们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怎么不想想她为什么要争夺这个位置呢?如果毛 主 席接见,谁应该在中央?我大梦初醒,好你个白素燕,小小年纪,居心险恶啊。第二天,我告诉邢可老师,我还要原来的位置。我把二十块高粱饴放到邢可老师的桌子上时,她没有反对,甚至有几分欣喜。我知道白素燕没戏了。
是牛宝山抓到富农的儿子尹贵金的。他一直在盯梢,怕刘玉成拿土块砸人搞破坏。他发觉尹贵金夜深人静鬼鬼祟祟往学校来时,具有高度革命警惕性的牛宝山马上意识到富农的儿子要比刘玉成危险大得多。尹贵金在邢可老师的屋外像兔子一样蹲了一会,竟跳窗而入。牛宝山只隐约听到邢可老师嘟囔了一句“死鬼,我已经给你留门了,你怎么从窗户进来了”,没到一分钟屋里就展开了搏斗。牛宝山挺身而出,一脚踹开了虚掩的门,把弹弓里的石子准确地射向了骑在邢可老师身上惊恐万状的尹贵金。在夜里能弹无虚发,这样的技艺也令人叹为观止了。当尹贵金哀号着捂着淌血的右眼夺路逃跑时,牛宝山伸出腿,把尹贵金拌了个嘴啃地。家在村里的校长犹如神兵天降适时地赶来,上前按住了坏分子尹贵金。尹贵金垂头丧气地说了句成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让牛宝山苦苦思索了好长时间,气得牛宝山大骂,就得改造你们这帮狗日的,读点书不往正道上用。
??邢可老师的痛苦是不言而喻的。也怪牛宝山多事,转天他就把夜里的情况向队长做了汇报。队长马上风风火火地到学校来了,他在操场上经过我们舞蹈组时忽然停住了脚步,意味深长地注视了我们一会,用手一指李子花,你去教室看书,让丁丽英替换你。
??我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尹贵金天天不是来瞧我们舞蹈的,而是瞧邢可老师的。老师怎么那么大意,或者说那么迟钝没有觉察到尹贵金心怀鬼胎。富农的儿子尹贵金连夜就被公社的人绑走了,他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可我们惨了,丁丽英的加入把我们以前的默契搅得荡然无存,我们的心血白费了。这就好像大家一块骑自行车,如果一个人突然刹了车,后面的会哐当一下撞上你,没等你明白过来,他又跑前面去了。好在丁丽英并不是榆木疙瘩,她也有很好的舞蹈天赋,倒没让我们长久地痛苦不堪。
??邢可老师却没法不调走了,这事放在谁身上也是棘手。我们这个历史悠久的舞蹈组,面临着前途莫测的尴尬。脚踏风琴毫无生气地蹲在墙角,邢可老师经常坐的凳子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已经解甲的李子花常常向我们投来幽怨的目光,缺少李子花那样的召集人,我们的排练举步维艰。丁丽英陆续发布着蛊惑人心的流言蜚语,弄得我们惶恐不安。这时我们把希望寄托在校长身上,期盼他挺身而出拯救我们于水火,可令我们十分失望的是邢可老师的调走好像抽了他的魂,整天萎靡不振。过了一个星期,校长莫名其妙地被公社小分队叫去谈话,随后,他去生产队里做了饲养员,整天与白猪黑猪花猪打起了交道,没有一点壮志未酬的遗憾。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过来,把梧桐树的影子抻得很长,我们停止了排练,三三两两地找了树阴蹲下。我们在地上画着天安门,我们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我们还是期待学校里有人再管管我们,毕竟我们为节目耗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毕竟我们已经看到了去北京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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