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倩 发表于 2007-9-27 12:41:05

农艺师的什锦水果(朱丙裕)

??据说,农艺师的使命之一就是嫁接新品种,从这一点来说,农艺师出身的法国小说家阿兰·罗伯—格里耶取得了真正意义上的成功。1952年,供职热带水果研究所的格里耶因病由非洲回国养病,也许是海上的旅途寂寞难捱,农艺师做起了文学梦,一气呵成写出了小说《橡皮》。自此,格里耶开始不务正业,苦心孤诣地研制他的新产品:《窥视者》、《在迷宫里》、《纽约革命计划》、《重现的镜子》……格里耶一步步微笑着走来,被他搞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的人们很尴尬,不知该怎样向他表示。
??侦探案件、异国情调、时间分化组合、象征意味、隐喻暗示,格里耶要干什么?文学史上,法国人总爱为小说制定游戏规则,如拉伯雷如司汤达如萨特。当我们还在兴致勃勃地陶醉于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时,小胡子的格里耶端上了一盘光怪陆离的什锦水果,不谙个中滋味的我们难于下口。其实困惑的不光是我们,《橡皮》发表后,巴黎《文学新闻》仅仅称它为一部“侦探小说”,也难怪,它所写的本身就是一桩政治谋杀事件。1955年,《窥视者》出版,又是写一桩奸杀案件。喜欢读侦破小说的人读后准惊呼上当,那块橡皮擦得人无所适从。格里耶用最通俗的侦探小说形式,开始了反传统文学的实验,他将人们耳熟能详却熟视无睹的“物”展示出来,去挖掘,去描摹,冷静的外表下波涛汹涌,令人拍案惊奇。《橡皮》里扑朔迷离的不是案件本身,而是行为的捕捉不定,它有如一位盲人的作品,时间自身把人和物都关闭在凝结了的太空中,同时我们还要小心作者无所顾忌用橡皮在偷偷地擦。《窥视者》更大胆,格里耶给你丢下一堆乱七八糟的绳子头糖果卷烟什么的,你跟本无法判断那个手表推销员是证人是同谋还是凶手。
??只要倾听一下巴尔扎克,便可以衡量出他的雄心和他的艺术尊严。可对于格里耶等新小说派作家来说,伟大、严肃、热情都荡然无存,他们走进了“怀疑的时代”。格里耶说,人在注视世界,世界却不看他。阅读格里耶是一种挑战,《嫉妒》里嫉妒者被摆在正中,宛如一只蜘蛛盘踞蛛网上,他不参与活动,只记录和丈量那门响那百叶窗那窃窃私语。《在迷宫里》随时可见遍地积雪减轻了脚步声的这座城市给我们带来的卡夫卡式的不适,玩这种游戏不在于如何走出迷宫,而在于如何迷路。《约会的房子》中人物肉体太痛苦时,雕像连环画等就有了派场,因为石头纸张没感觉,本来撕心裂肺的故事就让作者大事化小地走向了平和。格里耶们义无返顾地勇往直前,与巴尔扎克背道而驰,人在世界上不再是自己创造自己,而是被世界所创造。
??当瑞典文学院的学究们把花环戴到克洛德·西蒙脖子上时,他的师兄格里耶尴尬中得到一丝慰藉。大家都明白诺贝尔奖已黯然销魂地离格里耶远去,而新小说正花枝招展地向人们走来。好在《去年在马里安巴》拍成电影后获22届威尼斯大奖,轰动了西方,新小说在法国备受推崇,使青年一代着迷。格里耶可以开心地笑了,他尽他的闪转腾挪功夫为我们烩出了一道道美味佳肴。
??数年前,有世人悲哀地惊呼小说死了,弄得我们这些赖以读小说佐生的人感到了穷途末路。整日在街头巷尾寻觅洗淘小说的我们却总能得到一阵阵惊喜一次次狂欢,看来事情并不像有些杞人那样忧天,出版社依然信心十足地在供给着我们精神食粮。格里耶写道:“我属于一种坚定果断的、装备粗劣、轻率冒失的探索者。”我们当然乐于跟着这个探索者去长途跋涉,去经历梦幻迷宫的玄妙,去体验一种有别于其他作家的阅读快感。虽然我们不会刻意追求时尚,格里耶却是能打扮我们情调的好东西。你尽可以优雅地踱进CD店,问老板:有没有《去年在马里安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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