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的守候（杨立琴）

聂小倩

孑然一身的胞妹，“天命”之年从工作了三十三年的单位退了下来，刹那间头重脚轻。偏偏此时，她居住多年的平房又逢拆迁，在居无定所、寻房购房之际，与她朝夕相处、相依为命、她倾心服侍的老娘，突发心梗离她而去。这一连串的人生大事，几乎在同一时刻象山洪暴发，使本来性格内向、又有些偏执的她精神瞬间崩溃，她在极度痛苦中喊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的绝望之声。
望着终日泪水挂在脸上、目光呆滞的胞妹，我的新撕心裂肺的痛。我慢慢走到她的面前，神情地拉着她的手、神色凝重地象是对胞妹、又象是对苍天说“请相信我，妈妈虽然走了，但你还有姐姐，姐姐就是你的第二母亲。我会与你共同面对未来的岁月，无论是风雪还是雨霜，我都会站在你的前头”。
胞妹知道我的性格，笃情重意，“言必行，行必果”。很快我就把行李搬到她的租房处；而后马不停蹄地为她筹款购新房；又摆脱好友为她安排临时打工之处；又借助媒体为她寻觅“秦晋之缘”人。那段时间我好象陀螺一样不停地转着。胞妹的心似的暂时趋于了平静。
那天清晨，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了津城的座座高楼，染白了条条街道。我在匆忙上班赶路中不慎崴脚，万般无奈只得回到自家疗伤。“人在自己家，心系妹妹处”。我辗转反侧、烦躁、焦炙、牵挂、忧虑，急得脑壳涨大了一圈。怎么办？怎么办呢？我爱人家此顾不得多想，跑出去急三火四地买回两个手机（因为胞妹租房处没有电话），以方便联系。本来这是可赞的权益之计，但有个性的胞妹很快就恼怒了。她说：“我烦电话，我需要自由，需要空间”。这也是人之常情，此刻，我想，我对她的关爱是否太沉重了，成为她的负担了吗？！
但，痛失母亲的浓重悲哀，仍然深深网住了胞妹。她久久地在河边徘徊，望着喝水发呆，赞叹着水中的清凉、风流；她常常仰望高楼，想象居高临下的重力加速抛物的极致；她悼念着远方的母亲，不知道、何时还能伺候她老人家；她看到街上的老人就愿意和人家亲热交谈……。这一举一动都把我的心揪到喉咙。
面对被悲恸、突变打懵、性格怪异的胞妹，我的心里没有一丝阳光，有的只是没有流出来的泪水。
夜深了，我与胞妹聊着家常。风自大门跨步进来了，匆忙间又从窗口跨步出了去，只留下了一脸迷凝的清凉和一串铃声。我温情地劝慰她许久，最后流着泪说“小妹，为了帮我完成在灵前对母亲的承诺“照顾好你”，希望你能快乐起来，请你能宽恕姐姐的弱点，我的心室太小、太爱牵挂、太爱忧虑，为了我，请你在我上班不能来你这里的时候，定时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好吗？是我太没出息了”。听着我的哀求，她勉强应允，但前提是，平时不开机，只有在早九点、晚九点给我挂一个电话。
天哪！“不开机”，这在社会信息如此发达、节奏如此快捷的今天，将造成多少不便呀！
那是盛夏的一天，烈日当空，灼热灼人。区房管局给我来电话，通知我妹去送购买经济适用房要件，立即送去。我拔通了她的电话，回音是“您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这个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此刻既不是早九点，也不是晚九点。无奈，我只得在单位请假，顶着骄阳驱车近二时里赶至胞妹处告知。还有一次，是我的好友为胞妹介绍一份工作，当天让她去面谈，时间特紧。我立即拔通了她的电话，回音依然是“您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无奈，我在班上实在分不开身，只得托爱人找到胞妹处告知。象这样的小事时有发生，但我并没有迁怒于她，我深怕伤着她那颗脆弱的心。
“砰——砰”响亮的爆竹声，将猪年的春天不可阻挡的送到了人们面前，胞妹的新居——即将竣工的高层经济适用房，也伴着春风慢慢地向她走来，她渐渐地也从忧郁、惆伥的阴影中挣扎出来，眼睛中偶尔闪烁着欢乐的光。我见此也挺快慰。为了胞妹的高层新居，为了胞妹逐渐好起来的心情，兴奋的我写了一首小诗：“我爱刘园的小山/那是我梦想成真的家园/曲径通幽的仙境/与桃花源生成并蒂莲……”。此诗竟然在征文比赛中获奖，并登山日报。胞妹得知后欣慰地笑了，她象孩子似的悄悄告诉我，她喜欢这首一小诗，当新居装修时，墙壁上可以不要任何图呀画呀，但一定要将这首诗装裱成条幅，挂在房内最显赫的地方。
胞妹的心情随春回带地渐渐暖起来，但手机依然如此：平时关机。她烦它“吵人”烦它“缠人”。但她依然执著地执行着“九九”的约定，在我不能去她那里时，她会准时准点地打个电话过来。胞妹也很疼爱我，总会拿出她的精湛的烹调手艺，为我烧制各种美味菜肴。她曾流着泪问我：“姐姐，你为什么这么疼爱我？”我拍着她的肩头神情地说“兄弟姐妹都是天上飘下来的雪花，落在大地上结成冰、又化成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怎么能分出哪个是你？哪个是我呢？”。胞妹听后会心地笑了。
“铃——”电话响了，是晚九点，不用猜准是胞妹打来的，她总是那么准时准点。电波为我们姐妹忠实地传递着亲情，完成着“九九”的约定，我守候着。
这“九九”的守候，岂止是“九九”的约定，我会用心久久、久久地守候。

地王

久久地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