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上天堂 （爱情小说）

飞翔的鹰

第一节
　　自从跟江枫眠做了那事，小乔就没让彭晓上过她的床。甚至有一天晚上当小乔刚刚从卫生间洗澡出来，彭晓试图亲她一下时，都被她狠狠地扇了一耳呱子。


　　小乔恶狠狠地对彭晓说：“你别让我看着恶心。”


　　其实并不是小乔爱江枫眠爱得疯狂，想要为他守节什么的，她只是不喜欢彭晓脱光衣服后露出来的那个堆满肥肉的大肚子，特别是一想到彭晓跟别的女人也做过那事，就更让小乔感到恶心。


　　小乔独自躺在床上，回味着她跟江枫眠的那一次亲热。浑身汗津津的江枫眠一边亲吻着小乔，一边说：“从今后，你就是我的情人了。”


　　屋里灯光昏暗，小乔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觉得他说的这句说就像有些小说或电影里一些男女上完床时，那些女的说的那句“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一样可笑。


　　小乔没有说话。小乔的心里只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


　　“你是我唯一喜欢的女人，我们会永远地好下去，一直到我们老。”江枫眠又说。


　　小乔无声地笑一下。


　　小乔当然不会单纯地认为江枫眠跟自己一样，这是他们各自的婚姻之外的第一次越轨，但小乔也不会去问自己是江枫眠的第几个女人，更不会傻得去问江枫眠能爱自己多久。那是刚刚开始谈恋爱的小姑娘爱问的话。小乔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小乔已经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了。小乔正正规规地上过四年大学。小乔在跟彭晓结婚前也曾谈过三次恋爱。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个虽不能说是阅人无数，但还是有点经历的女人，能不知道什么是爱？能不知道什么是婚姻？


　　现在的小乔，在她的心里，婚姻和爱情完全是两回事。它们完全是两件不同的东西。


　　江枫眠抚摸着小乔的脸，轻轻地问：“想什么？”


　　小乔笑笑，把头埋在江枫眠的胸前，她听到江枫眠的心在咚咚地跳着，她说：“你说话我听。”她喜欢听江枫眠说一些甜蜜的话。没有哪一个女人不喜欢男人的甜言蜜语，没有哪一个女人不喜欢被自己爱着的男人宠，小乔想，谁要是非要跟她唱反调，非要说自己就是喜欢家里那个不爱自己，在外面还有小蜜的臭男人，那她一定就是个非常贱的女人，比婊子还贱吧？婊子陪男人睡了觉还能收到卖身的钱呢，她能收到什么？没有情也没有钱，还得赔上青春。


　　曾经，我是不是也比婊子还贱？小乔突然悲哀地想。


　　今年夏天的雨水真多，整个城市就像浸在了一口大水缸里，所有的街道建筑都像是在水缸里泡得泛白了的尸体，叫人看了就觉得恶心。偶尔天晴一下，就想跑到外面晒晒太阳，但阳光也是潮乎乎的，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早晨送儿子去了幼儿园，小乔想到厂里打个逛，然后再回家洗洗泡了一盆子的脏衣服，没想到一到就被人拖住打勾机，这一坐下，不到中午下班他们岂肯罢休？小乔有点心烦意乱，好几次明明是联邦出了牌，却被小乔啪地用一串勾机封住。害得联邦破口大骂：“是不是昨天晚上纵欲过度，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小乔也骂：“你那口子是不是不在家你憋得难受啊，怎么总说这个过嘴瘾？”小乔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一张口也变得这么粗俗了，曾经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姑娘，也许在生活的磨砺中永远地不见了吧。好容易有个人晃晃地进来，小乔赶紧求救，那人头摇得像拨郎鼓：“我还有事，马上得走。”“你先帮我抓牌，抓牌，我上厕所，马上回来。”小乔拖着那人的胳膊把他拖到桌前，把牌塞到他手里，转身就窜出了屋。出了门口小乔就笑：“白白了您哪！”正好撞见主任惺松着眼走过来，好奇地问小乔：“笑什么笑？”“你迟到了，该罚款！”小乔跟主任打趣着，头也没回地走了。


　　回到家，一推门就是一股浓烈的霉味，看了看茶几上，早上彭晓吃剩的早饭还放在那里没收拾。两根筷子一根放在空了的碗上，一根掉在茶几上，茶几上掉满了菜汤、饭渣，一大朵米饭还掉在了茶几下的地板上，一看就能看得出吃饭的人是多么的邋遢，多么的心不在焉。小乔的心一下子又被堵得透不过气来，恨不得把整个茶几都掀翻砸烂。但也只是一瞬间，小乔的心就又平静下来。结婚六七年了，继续上学的话博士后也早毕业了，但在这六七年的婚姻里，她却只修炼了个让自己能从暴跳如雷到瞬间偃旗熄鼓的本事。


　　平静下来的小乔，默默地把茶几收拾干净，把碗洗干净，把脏衣服洗干净，又脱光衣服钻到淋浴下，把自己出了一身汗的身体洗干净。出来看看墙上的挂钟，才十一点。太阳这时像是放射出了全身的热量，把小城烤得像蒸笼，只是在阳台上站了一小会儿，小乔的身上就又冒出了密密的一层汗。小乔只好回到客厅，开了空调，才感觉渐渐顺过气儿来。
想起已有两天没有听到江枫眠的声音了，小乔拨通了他的手机，那边，江枫眠特有的磁性的声音温柔地传来：“宝贝，想我了？”“想你了啊，你不想我吗？”小乔的声音也变得有点叽叽歪歪。


　　“小乔，我怎么这么喜欢你？我这么喜欢你怎么办？”江枫眠的声音很轻，从话筒里传来，就像是趴在小乔的耳朵上，小乔甚至能感觉到江枫眠说话时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她不觉痒得笑了起来。“真的，小乔，我是真的爱你。我真的完了，爱上你了。小乔，我没办法了，你杀了我吧。”


　　“我也真的想杀了你呀，可是杀了你我怎么办？我还得等着你来爱我呢。”小乔轻声笑道，顿了顿，又说，“要不，我们一起自杀吧，我们一起上天堂。”


　　“好啊，我们一起上天堂。”江枫眠说。


　　“去你的，我还要好好活着爱你呢。”小乔突然觉得说的有点不吉利，心不觉沉了沉，又问，“你这样跟我打电话别人听不到吗？”


　　“没事，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江枫眠说。


　　“算了吧，你忙你的去吧。别耽误工作啊。”小乔说。


　　“好的，宝贝，下午再给你打电话。再见。亲一下。”江枫眠说。


　　小乔笑笑，挂了电话，心却还被江枫眠最后的话甜蜜着。

飞翔的鹰

第二节
　　刚刚话下电话，萧萧的电话却过来了。小乔一接通她就嚷：“哟，刚才你是不是在开电话会议了，打了半个小时没打通呢。”


　　“太夸张了吧？”小乔笑，“怎么？找我有什么事？又要请我？”


　　“没钱了，要向你借钱呢？”


　　“你要是没钱那我就早去要饭了。说吧，什么事？”


　　“想你了呗，请你吃饭。”


　　“不会吧？你会想我？快说，让我干什么？”


　　“还是俺小乔聪明。我现在正逛街，看中了一套衣服，拿不定主意要哪种颜色的了，你快来帮我看看。”


　　“在哪儿啊？这么热的天还逛街，看不把你晒成小黑人。”


　　“我在新新超市，在三楼啊，你快点，我等着。”


　　“好吧。”小乔答应着。反正中午儿子不回家，至于彭晓，她是不会去管的，是他先对不起她的，她没有理由再对他好。


　　匆匆赶到新新的三楼，萧萧早就在那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怎么才来啊，来晚了可就让别人买去了。”说着就把小乔领到一套衣服前，小乔四处看了看，竟然发现这是这里所有衣服中款式最难看颜色也最不适合萧萧的一件，可是萧萧还说：“你看这套好不好？我穿给你看看。”


　　小乔赶紧拖住她，说：“不好不好。”


　　“我怎么觉得很好啊？”萧萧有点难过，“那你看我穿哪套好看？”可小乔帮萧萧选了几套，萧萧却都不喜欢。气得萧萧直嚷：“算了算了，不买了，我们吃饭去了。”


　　两人来到一楼的快餐厅，还不到吃饭的时间，人并不多，就要四个凉菜，两瓶啤酒，找了个避静的角落坐下。这是小城的中心地段，也是小城最繁华的地段，但因为天气闷热，路上的人并不多。小乔向外望了望，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不慌不忙地转换着，岗台上那个年轻的交警也在一丝不苟地做着标准的指挥动作，一个骑摩托的小伙子在红灯亮起的瞬间噌地窜出来，一眨眼就到了路的对面，年轻的交警这时愣了一下，但骑摩托的小伙子早就不见了，他只好又镇静下来，认真地做了个放行的动作。


　　萧萧一坐下就叹气，说人活着真没意思。小乔不解，问道：“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什么都不用干，还天天有钱花，我看你是烧的吧？”


　　萧萧不说话，帮小乔倒上酒。小乔看了看萧萧，在她精致的化妆下，那张脸的确有点苍白和憔悴。美人迟暮啊，小乔突然想到了这个词。继而连自己也有点伤感起来。


　　小乔知道，萧萧过得真的是并不幸福的，虽然有个有钱的老公，可是老公又在外面包了个“二奶”，自然是比萧萧年轻漂亮。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法子萧萧都使过，说出来真是叫人伤自尊，可老公却丝毫不为所动，回家还埋怨萧萧不通情达理，他说：“我缺不了你吃缺不了你穿，钱也叫你随便花。又不是要跟你离婚，你闹个什么闹？”是啊，闹个什么闹？萧萧不闹了，心也灰了。她只盼着等他们老了，他玩不动了，就会全心全意地回到她的身边。
萧萧是不幸福的，难道自己就是幸福的？曾经，自己也是幸福的啊，有一份舒心的工作，有一个可爱的儿子，有一个爱自己的，自己也爱着的丈夫，可是，有一天，一切突然都变了。先是听别人隐约地说丈夫彭晓跟他的初恋情人旧情复燃，小乔不太信。后来在彭晓的手机上看到了一条没来得及删除的短信息，有点暧昧，却也不是很露骨，而且，那时小乔还根本就不知那个手机号码是谁的，她只是说出来想试探一下，可是彭晓却大惊失色，很快就不打自招地全说了，说是那个女的先勾引得他，甚至连他们上过几次床也说了。
　　小乔伤心欲绝。她并不痛恨那个女的，她只恨彭晓，他恨彭晓不但背叛了她，还把罪过推在别人身上。这样的男人啊，小乔想，真是不值得依赖的，不管爱上他还是嫁给他，都是一种错误。但更让她伤心的还是，彭晓在得不到小乔原谅的情况下，竟又说了一句：“你要是觉不公平，也出去找个情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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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小乔认识了江枫眠。


　　几个同事约着出去吃饭，小乔喝多了。她知道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容易醉，可还是控制不住地喝。晕晕乎乎地跑到洗手间里吐，出来洗手的时候，一个男人正站在旁边关切地看着她。没事吧？他问。没什么，吐了就好了。小乔疲惫地说。少喝点。他又说。小乔点点头。他们只不过是陌生人，但小乔很感动。这时小乔的一个同事过来，看见他，就跟他打招呼，原来他们是同学。这时小乔也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个男人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江枫眠。


　　同事跟江枫眠好久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饭后，大家又约着一起去茶馆唱歌。小乔坐江枫眠的车，江枫眠帮她开了车门，又帮她关上。小乔一直盯着江枫眠，她发现江枫眠的长得虽然不是很英俊，但他笑起来很好看，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到了茶馆，进了一间小歌厅，大家呼啦啦坐下，由于灯光太暗，小乔一时不能适应，正找不到地方坐，一只手却把她牵到了身边。小乔转头看看，迷离的灯光里是江枫眠模糊不清的笑。


　　江枫眠在一个很有名的私人企业干着总经理助理，自己还开着一家很大的精品男装店，算是个比较成功的人士了吧。小乔的同事看起来对他这个老同学从人品到能力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好几次都无意中在办公室里说起江枫眠的一些事，小乔因此对他的印象更加深刻起来。有一次小乔跟萧萧逛街，也去了江枫眠的店里，江枫眠正好在，看到他，小乔的心就突地一跳。但江枫眠已微笑着过来了，很热情地带着小乔和萧萧参观了他的店。


　　出来之后，萧萧就问小小乔：“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从来没说过？”


　　“只见过一次。”小乔说。


　　“真是一个有味道的男人。”萧萧说。


　　见小乔不说话，萧萧又问：“我看出来了，你们两个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胡说什么？”小乔不承认。


　　“就算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萧萧肯定地说。


　　小乔笑一下，还能有什么吗？都是已婚之人了。


　　不过，小乔从此还是有了心事。说实话她说不出江枫眠有哪个地方好，也许，是他的名字？也许，是他的笑容？也许，只是因为自己的心里很空？


　　不是彭晓让她也出来找个情人吗？那么，江枫眠可以吗？


　　再次遇到江枫眠，似乎就是小乔刻意的了，她一个人走在路上，正好遇到江枫眠刚刚下班要到店里去，然后，小乔就坐上了江枫眠的车，然后，江枫眠没有去店里，而是跟小乔一起去吃饭。然后，两人就开始通了电话，说些天气很好啊，最近忙不忙之类的大路话，偶尔也暧昧地问句心情好不好啊之类的，但也都适可而止。


　　一接到江枫眠的电话，小乔的心里就感到暖暖的，柔柔的，总觉得想要冲破点什么，直到有一次两人约着到了茶馆，在包间里，在暧昧的灯光和低旋的音乐里，他们终于拥在了一起。那时小乔才明白，她爱他。或者，并不仅仅是为了报复彭晓。

飞翔的鹰

第四节
　　记得有一次萧萧跟小乔讨论过爱情这个话题，但结果却是她们并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是不是两个人在一起，只要开心就是爱情？萧萧跟她的老公，小乔跟彭晓，当初不都是有爱情的吗？是什么让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时间。也许是时间吧。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也可以摧毁一切。爱情更是如此。
　　如果是爱情，爱上一个人会有理由吗？爱他的英俊她的美丽？但容颜总会有苍老的那一天。爱他的才干、她的学识？可说不定老了的时候他们都会得上老年痴呆症。还是爱他的名望金钱爱她的贤淑大方？而一切都不过是红尘中的俗物。或者是爱他的温柔她的浪漫？孰不知当彼此不再相爱，一切都会变得狰狞恐怖？


　　爱情，好像真的不需要理由，喜欢了，就在一起，这种喜欢，一个眼神就可意会，却不可言传。


　　小乔想，她跟江枫眠，就是这种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爱情吧？


　　只是，江枫眠是真的爱自己吗？小乔是拿不准的。小乔见过江枫眠的妻子，年轻漂亮。小乔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痛。因为觉得自己比不上她而心痛。


　　有一次跟萧萧逛街，小乔望着试衣镜中的自己，就不无感伤地说：“我们老了。”


　　“不要自己作践自己，女人三十一朵花，我们还不算老呢。”萧萧笑道。


　　是啊，才三十岁，离老还早着呢，但内心里还是时时有一种已经老了的感觉。特别是前些日子一个同事得了更年期综合症自杀后，小乔更是觉得自己的好日子不多了。


　　人为什么要老呢？这个问题纠缠着小乔，让小乔痛不欲生。她一直想问问江枫眠，家里有那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他的店里还有那么多的年轻小姑娘，为什么非要找她？但话到嘴边总是无法问出，怕的是一问多了，就让江枫眠觉得她俗了。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甜蜜，也是这样的痛苦。


　　下午上班的时候，照例没什么可干的事，打勾机的一伙又摆开了阵势，小乔站在别人的背后看了一会儿牌，又到别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看看五点多了，江枫眠的电话还没来。有些烦燥地又起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还没坐下，手机就响了，竟是彭晓的，彭晓说：“我妈煮了羊肉，让我们过去吃，你下班早点回来。”


　　“哦。”小乔不置可否。


　　虽然早已跟彭晓行同陌路，但在孩子面前，在各自的父母，在所有的外人面前，小乔还是什么都不表露的。她明白，她不可能同彭晓离婚。彭晓也不可能为了他那个初恋情人而跟她离婚，他的那个初恋情人也不可能因为彭晓而跟她的丈夫离婚。还有江枫眠，他也不可能因为小乔就跟自己的妻子离婚。还有萧萧，她不可能同她老公离婚，她老公也不可能同她离婚。这世上的一切自有它自己的运行规则，不是什么人就可以随便能够改变的。


　　刚挂了彭晓的电话，手机又响，这次是江枫眠。江枫眠说他今晚还有事，不能陪她了。小乔答应着，虽然这正遂了她的意，不用让她在到底是去彭晓的父母家吃饭还是赴江枫眠的约会这件事上犯愁了，可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失落。于是小乔装出很不开心的样子，报怨了几句，直到江枫眠答应第二天晚上再见面，小乔才在话筒里很响地亲了他一下，哄得江枫眠又啵啵地回亲了好几下。


　　彭晓的父母对小乔还是不错的，这不仅是因为小乔给他们生了个可爱的大孙子，主要还是因为小乔脾气好，孝顺，他们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其实只有小乔最明白，她哪是什么听话啊，只不过是懒得跟他们计较罢了。不像彭晓的大嫂，心肠虽好，脾气却暴燥，心直口快的，看不惯的事不分场合地就乱说，何况又生了个女孩，父母连孩子也没给看，两家中了仇，同在一个小城，一年也去不了两趟。


　　下班后从幼儿园接了儿子，彭晓早就在家等着了，小乔换了件衣服，一家人就由彭晓骑摩托载着一起去了彭晓的父母家，路上买了点水果，每次去，小乔从不空手，去了说话虽然也不是很多，但谁都看不出她现在跟彭晓是个什么情况。对于彭晓跟他那个初恋情人的事，小乔也跟婆婆说过，但婆婆除了轻描淡写地责备了几句彭晓外，也没当回事。反正小乔也不指望婆婆会对彭晓进行什么批评教育，她说出来，除了一时的气愤，还主要是为了让彭晓他们家里的人心里先有个数，以后就算她跟彭晓怎么样了，也是他先对不起她的，他们也不能太怪她。小乔想的果然对，从那以后，婆婆他们对小乔更好了，有事没事就打电话叫他们去吃饭。小乔也就不再说什么，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因为是周末，第二天儿子不用上幼儿园，就非要留在爷爷奶奶家里，说是第二天爷爷要带他上公园。小乔本身是不想让儿子留下的，她觉得单独跟彭晓回家很别扭，可儿子就是不走，彭晓的父母也一个劲儿地帮腔，小乔也就不好说什么。回到家里，彭晓果然就有点跃跃欲试，只是看见小乔一直冷着脸，最后他也就兴味索然地自己睡去了。小乔睡不着，就一直坐在那里看电视。一个外国片子，自然是爱情的，一个女人，两个男人，还有另外一个莫明其妙的女人，小乔心不在蔫地看着，最终也没看懂。突然地，小乔就特别想江枫眠。


　　小乔走到阳台上，夜深了，远远近近的楼房都黑洞洞的，天上没有星，夜风也有点潮湿闷热，也许明天的天气也并不是多么好。回到卧室里，看到彭晓死猪一样的睡相，突然就有一种想要拿刀砍了他的感觉。她站在彭晓的旁边，定定地看着他，她真的不明白，男人为什么拥有了一个女人还会不甘心，还要再去找别人？她和彭晓，虽没经历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但也算是自由恋爱，婚后也是比较恩爱的，可为什么？他还去找那个曾经抛弃了他的女人，小乔自认为自己比那个女人长得还漂亮，难道真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想想也是啊，那留在自己记忆最深处的，不正是一些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和人吗？也许一旦拥有了，也就不怎么珍贵了。
　　就像自己对江枫眠的思念，如今不也是比从前淡了吗？似乎江枫眠也是这样吧，总之最近他们打电话的次数少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似乎也不跟从前那样热烈了。心底里小乔虽然也不想承认，可事实上，小乔也明白自己一想起江枫眠来，再也不是从前那种撒心裂肺欲罢不能的痛了。

飞翔的鹰

第五节
　　又下雨了。早晨上班的时候，雨就开始往下落，幸亏小乔临出门时捎了把雨伞，给儿子遮着，自己的大半个身子还是被雨淋湿了。把儿子送进幼儿园，小乔就不急了，慢慢地在路上走着，看着正上班的人群慌乱地在路上跑着，密集的雨点敲打在青灰色的柏油马路上，碎了，渐渐地又汇聚起来，形成一个个小水洼，大水洼，又顺着不同的方向向低洼的地方流走。分不清眼前的雨滴是哪一滴，更分不清哪一滴雨的尸体落到了哪里。


　　这雨还要下多久？但下雨的确是件有意思的事。站在雨里，小乔给江枫眠打电话：“想你了。”


　　江枫眠刚刚到单位，他压底声音说：“我也想你，不过我现在马上要开一个会，不能跟你说了。”


　　“好吧，你忙吧。我没别的事，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小乔善解人意地挂了电话，心里却是万分的沮丧。


　　挂了电话，小乔站在雨里还是不想走，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萧萧还可以说说话，打过去，却是手机已关机。


　　磨磨蹭蹭地到了厂里，主任却已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大家开会。还好，小乔并不是最后一个到。不过开会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无非又是强调了一下纪律，说大家这段时间有点散漫，迟到早退现象严重。有人在背地里嘟囔：“连工资都不发，还上什么班啊。”主任顿一顿，一时也叹了口气。


　　厂里几个月前就停产了，工人们早就放假了，只留下行政上一部分人呆在这里，开不出工资，也没事干，大家还有什么积极性可言？能每天到厂里来打个逛，能安心在这里打牌织毛衣聊天的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会就这样不了了之，主任不知上了哪，大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小乔看了看窗外，雨还在下，又给萧萧打电话，这次通了，萧萧说她才刚起床。小乔听出萧萧的鼻音很重，就问：“怎么？感冒了？”“没有。”萧萧说，语调里却像是要哭的样子。“我要离婚。”萧萧在电话里哭起来。小乔不知道该怎么劝。这样的话萧萧说过无数次，每次跟老公吵了架，找小乔哭诉时萧萧都会这样说，但也只不过是气话而已。劝了萧萧一会儿，最后竟劝得连自己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了，许多话真是言不由衷。


　　天气阴阴晴晴，日子也过得浑浑噩噩。厂子里没有一点要复苏过来的迹象，工人们联合起来讨工资，厂长都不知躲到哪儿去了，许多人都想辞职，小乔也开始懒得天天去厂里了。送儿子上了幼儿园小乔就回家睡觉，这些日子她特别能睡，一天几乎能睡十几个小时，睡不着也躺在床上。实在睡不着就去逛街，不过手里没钱，也只能是逛。


　　江枫眠也好几天没来电话了，小乔就拿着自己的手机呆呆地看，总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坏了，江枫眠打不过来，就用自己的座机打手机，又用手打座机，一切正常。摁上江枫眠的号码，想了想，又删掉。


　　彭晓这些日子倒是出去的少了，一下班就回家，但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小乔猜他可能是跟他的那个初恋情人之间有了点小问题。不过小乔是不问的，她已懒得问。


　　萧萧跟老公还是那样，有什么办法呢？气归气，最终她也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大了，吃亏的是她。


　　小乔有时想想自己跟江枫眠的未来，其实也没什么未来，情人之间还能有什么未来？现在这个阶段就是最好的时候，一切才刚刚开始，柔情蜜意，时间再久，倦了，就不美了。

飞翔的鹰

第六节
　　中午睡觉，小乔做了个梦。梦里似乎跟江枫眠开车到一个地方去，很远的地方，似乎他们从没有去过，停下车后，发现地上全是雪，很薄的雪，踩上去也没有声音，那些雪也不冷，他们就踩着雪走。后来他们到了一道山坡上，那里还有很多别的人，似乎有些是他们的熟人，他们跟那些人说话。小乔看到雪地上开着一种雪，白色的小花，一丛一丛地开地山坡的低洼处。再后来，小乔似乎找不到江枫眠了。她站在一块高高的石块上，满目只有雪和纵横的山谷。在梦里小乔还在想，找不到江枫眠，她该怎么回去呢？她有些悲伤，她在想，江枫眠为什么要走呢？这时，小乔就醒了。


　　醒了的小乔就有些惆怅。


　　醒来时小乔发现窗外的天又阴了，她就那样躺在床上，只觉得心跟外面的天空一样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小乔拿起枕边的手机给江枫眠打电话，已有很久没有江枫眠的声音了，他最近总是很忙。接通，是江枫眠懒懒的声音：“怎么啦？”


　　“有点儿想你。”小乔说。


　　“想就想呗。”江枫眠说。


　　“你怎么这样的口气？”小乔的心里突然有点烦燥。


　　“我怎么样的口气？你的口气这么冲，叫我用什么样的口气？”江枫眠的口气也不由得高上去。


　　“好吧，我没事，打挠你了。”小乔说完就扣了电话。


　　又静静地躺了会儿，原以为心会很痛，却发现跟打电话前并没什么两样。


　　想起又是一阵子没见到萧萧了，也不知她最近怎么样了，拨了号码，这次萧萧倒是马上就接了。


　　“忙什么？”小乔问。


　　“看电视。”萧萧懒懒地说。


　　“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你呢？”


　　“也还是那样。”小乔的口气也变得有些懒散。


　　“有几次想约你出来我们聊聊，我们很久没在一起聊了吧？又觉得很没意思，没什么可聊的。”


　　“自己的苦恼，谁也替不了。”


　　“有时候说出来，心里也并不一定就好受”萧萧也说。


　　“是啊。你看现在的天气也变化无常，刚刚晴了半天，现在天又阴了，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其实要下就快下，要不下就别这么阴乎乎的，叫人心里怪难受的。不过这个夏天也快过去了吧？夏天过去就好了，雨就少了。这雨要是再这样下下去，我看人都会发霉长毛了。”


　　小乔自顾自地说着，萧萧那边却稍稍地有点停顿。小乔想萧萧这功夫也许是没心绪听她说吧，就挂了电话。


　　小乔躺在床上，又在想刚才的梦，还有跟江枫眠的那个电话。小乔觉得江枫眠最近似乎跟她联系得少了，小乔问过他原因，他只说是忙，单位忙，店里的经营状况也不好，很令他心焦。小乔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她也就不勉强江枫眠。但是，不知为什么小乔内心里还是有一些隐隐的不安，她觉得事情并不跟江枫眠说的一样。她觉得江枫眠似乎并不像以前那么喜欢她了。最近几次江枫眠把她约出去，小乔觉得似乎只是为了做那件事。一见面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做完，马上就走。连给小乔一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小乔越想越觉得沮丧，也许，婚外情都是这样短暂的吧。小乔又想，有什么可伤心的呢？自己在最初，不也只是为了报复彭晓才开始故意跟江枫眠走到一起的吗？如果跟江枫眠真的分手，那就分手好了，全当是报复了彭晓。


　　小乔起床，到幼儿园接了儿子。回家做好饭后，彭晓还没回来。小乔早已习惯了不等彭晓就吃饭。但她今天似乎有些盼着彭晓回来。可是，等小乔和儿子吃完，彭晓还没回来。等小乔哄儿子上床睡觉后，彭晓还没回来。小乔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乔的单位前几天已经宣布破产了，小乔可以天天呆在家里不用去上班了。小乔还没仔细想过她将来要去干什么，在大学她学的是机械制造，分到厂里后干的是档案管理，她不知道自己还会干什么。彭晓说，你就呆在家里照顾孩子吧。但小乔并不想天天呆在家里，她想，自己是应该出去干点什么的。


　　彭晓回来的时候，小乔已经倒地沙发上睡了。她本来正在看着电视，不知自己为什么就睡着了。她梦见江枫眠在拼命地亲她，抚摸她。睁开眼看时，是彭晓。小乔没有拒绝。她很主动地迎合着彭晓，使彭晓很快达到了高潮，而她自己也不可思议地达到了高潮。
小乔就躺在彭晓的怀里很沉地睡了。一夜无梦。早起醒来，天气异常地晴朗。彭晓上班去了，顺便送儿子上幼儿园。彭晓临出门还说：“下午你不用去接儿子，我带回来，你在家给我们做好吃的就行了。”


　　小乔微笑着点点头。关上门，小乔把桌上的早饭收拾起来，又想是不是应该洗洗衣服呢？连续地阴了好几天，脏衣服已攒了一大堆了。小乔拿了衣服一件件地往洗衣机里塞，拿起彭晓的一件浅蓝色T恤时，小乔看到T恤的腋下有一块红渍。那是半个嘴唇的形状。小乔用手摸了下，是口红。小乔不知道这衣服是彭晓什么时候脱下的，但总之不会超过三五天吧。小乔不知道应该把这件T恤扔在洗衣机里，还是应该留着。小乔就那样站在洗衣机前，想不起自己应该干些什么。


　　小乔给萧萧打电话，想约萧萧逛街。小乔说：“听说百货商厦的夏季衣服都打三折了，我们去看看吧。”


　　萧萧说：“我没空，我今天得去离婚。你自己去吧。”


　　“你要离婚啊。”小乔似乎并不感到奇怪，小乔说，“那我也不去了。有空你约我吧。”


　　小乔挂了电话，想起衣服还没洗，就把那件T恤一起扔在洗衣机里。在洗衣机轰隆隆的响声里，小乔听见她的手机也响了。小乔拿起来看，是江枫眠。


　　“怎么想起会给我打电话？”小乔说。


　　“你最近的口气总是这么冲，像是谁惹了你一样。”江枫眠说。


　　“你惹了我。”小乔说。


　　“好好好，我惹了你。”江枫眠说，“我现在要去市里，你跟我一起去吧，到了那里，我好好向你赔礼道歉。”


　　“好。”小乔想也没想就回答。


　　“我五分钟到你楼下。”


　　“好。”小乔又说。


　　小乔匆匆地换了一身套裙，小乔记得这件套裙就是第一次见到江枫眠时穿过的。那时，夏天才刚刚开始，小乔刚刚买了这身套裙，穿在身上，谁见了都说小乔漂亮。现在，夏天快要过去了，小乔想，再不穿，就没机会穿了。


　　临出门时，小乔又到梳妆镜前抹了些口红，她对着镜子嫣然一笑，心想，自己也还不算太老啊。


　　关上门的那一刻，小乔似乎还听见洗衣机在轰隆隆地响。可她已顾不得去关，她想，江枫眠已经等急了吧。


　　下了楼，江枫眠的车子才刚刚到。小乔上了车，对着江枫眠一笑：“我以为你不再见我了呢。”


　　“我也有自己的事，怎么能天天在一起呢。”江枫眠伸手摸了摸小乔的脸。


　　小乔一把打开江枫眠的手：“离我远点儿。”

飞翔的鹰

第七节
　　车子开出小城，路上的汽车和行人少了起来，路两边的白杨树已长得很高，遮挡住了阳光，江枫眠的车子就在树阴里疾驶。透过茂密的树叶的缝隙，小乔看到天空上的白云一大朵一大朵的，看上去很厚，很有质感，肯定也很柔软吧。小乔侧脸看看江枫眠，江枫眠也正看着她笑，小乔的心里就突然一阵冲动。小乔直起身子，歪过去扑到江枫眠的怀里，并把手伸进江枫眠的衣服，上下地摸索起来，江枫眠腾出一只手来抱住小乔：“等一等，这样危险，等一会儿我们找个地方。”


　　“不，我现在就想。”小乔说。


　　“听话。”江枫眠开始拽小乔的手，“你这样摸我受不了。”


　　“我就不。”小乔说。


　　“这路上人多，我们不能这样。”


　　小乔突然看到路边有一条小路正通向一座山上，就说：“我们到山上去，那里人少。”


　　江枫眠把车拐上小路，又伸过手来捏了一把小乔：“过一会儿我就让你好受死。”


　　小乔哈哈笑着，她觉得好久没有这样开心地笑了。小乔看见路两旁的玉米都吐出了红红的穗，许多蝴蝶蚂蚱在地边乱飞，一个放羊的老汉好奇地站在路边，看着江枫眠的车子开过去，一直看着。


　　小路往山上延伸，却并不难走，小乔望着山下陌生而空旷的田野，笑道：“这是通往天堂的路吗？真美啊。要是我们能永远地呆在这里，再也不回去该多好。”“好，我们就呆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江枫眠说。


　　小乔的眼里一热，心里也像涌出一股奇怪的电流。小乔抓住江枫眠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脸上，喃喃地说：“我是真的爱你。”


　　但小乔不明白这时车为什么突然旋转起来，小乔一时有些晕，等她再睁眼时，看到车已经停下了。


　　车似乎是掉在悬崖下了。


　　小乔动了动，发现自己的腿好像断了，不过并不疼，只是正在不停地流着血。小乔又歪头看一眼江枫眠，江枫眠的头趴在方向盘上，像是睡着了。小乔抬起手推推江枫眠，江枫眠睁了睁眼，说：“我挤住了，快打电话。”小乔拿出手机，却不知该给谁打，她想问问江枫眠，可江枫眠像是又睡着了。小乔就拿着手机坐在那里，她想等江枫眠醒过来再问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乔感觉身上有些冷。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干。可江枫眠一直没有醒过来。


　　真困啊，小乔想。


　　“我也睡一觉吧。”小乔轻轻地说。


　　小乔伸出一只手握住江枫眠的手，她感觉江枫眠的手冷冰刺骨。这又不是冬天，怎么会这么冷呢？小乔心里还笑了笑。


　　闭上眼睛之前，小乔又看一眼江枫眠，在心里对他说：“这个地方真美，谁也不会认识我们，我真想永远地呆在这里。”


　　她没有听见江枫眠回答，她只是听见车窗外有风呼呼刮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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