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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26 15: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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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据李子花讲,爸爸给妈妈留了一笔钱,存放在泉州市南平村的纪长天家。这对景况窘迫的我们无疑是雪中送炭,即使找不到爸爸,先找到那笔钱也好啊。我们对逃亡中的爸爸感恩戴德,这不就是久旱的秧苗哗啦一下遇到一场倾盆大雨么?
由于经历了沈老板那帮人,妈妈的心思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还要倚重霍金。她也许对自己和我没什么信心,虽然霍金是条需要喂养的狗,但他毕竟是个男人,出门在外,有时也需要人仗狗势啊。
南平村刚刚遭受过一场劫难。我们到达南平村时,村子的一半已然是满目狼籍,断垣残壁,瓦砾颓墙,树木剩下秃秃的黑干,灰烬随风飘舞。显然这里发生了特大的火灾。我们心里本能地一紧,火!
我们的预感没有错,这场火灾跟爸爸又有关系。我们刚一提到霍华德,就呼啦一下围上了一圈人,一个光着脊梁的小伙子上去就给了霍金几拳,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他妈的,往枪口上撞。狗日的霍家还有人呐,把你们霍家拳亮出来,跟你爷爷拼个你死我活。”霍金被打蒙了,木然地呆立在那里。有个人提来一只破灭火器,从老远就向我们扔过来,吼道:“和尚走了,庙却送上门来。你们把那干粉给我吃了。”
不用说,爸爸在村里犯下了滔天罪行。就在我们被围困时,村里的治保主任来了,我们才知道父亲经由纪长天把他的假货卖给了南平村。不巧村办制线厂发生了火灾,火借风势烧起来,燎去了大半个村。纪长天知道自己的责任,当他发现防火门首先燃烧了起来水带刚加压就爆开灭火器根本就喷不出粉来时,便首当其冲一次次扎进线厂的车间去抢救财产,但他没能在厂房塌陷前跑出来,被一棵横梁生生砸死。我的爸爸呀,你怎么能干这样的缺德事啊,人应该以诚信为本,你怎么欺骗人家。我想到他每次出差后买给我们各种各样的衣服各种各样的食品,他就是用这样的得到的钱来换取我们母女的欢心么?
村治保主任拉过一个孩子到母亲面前,“纪鹏,你叫她妈妈。”妈妈像挨了电一样摊在了地上。这是个孤儿了,妈妈无声息地流泪了。这可不是李长发的电熨斗,爸爸推给了我们一座山啊。霍金镇静了下来,对治保主任说:“我在村里也是干这项工作的,别颐指气使的好不好。”治保主任看都没看他,冲我们一指,说:“把这个狗鸡巴留下,X们给我滚。”妈妈说:“我不能走。这事与他们无关,你放过他们。”在我的搀扶下妈妈站了起来,我没想到妈妈有如此的勇气。霍金刚想挪动脚步,就被几个小伙子扑上来,一阵拳打脚踢。治保主任找来一根烧焦的木棒,嚷道:“你们闪开。”对着要抱头鼠窜的霍金横扫过去,霍金应声倒在了地上。妈妈扑了过去,抱住了治保主任的腿,“我是霍华德的妻子,要打就打我。”治保主任住了手,把木棒拄在地上,冲众人一挥手,果敢地说:“打。”一群人蜂拥而上,我们只能听到霍金的哀鸣了。治保主任对妈妈说:“你放心,打他之前我就预备着给他治了。我们打他,只是让霍家的人长点记性。”
妈妈束手无策了,只有愧疚地垂头滴泪。
南平村的人发泄完心中的愤怒,丢下哀号不已的霍金聚拢了我们。我看着妈妈,又看看桂荣,桂荣已经吓得尿湿了裤子,尿液顺着裤腿淅淅沥沥地滴到了地上,我手足无措,惊恐地看着众人。治保主任告诉一个人去开拖拉机给霍金看病,很快拖拉机就蹦蹦蹦地开过来,几个人像拖死猪一样把霍金扔进了车厢,拖拉机喷着黑烟扬长而去。
“几个骚娘儿们,去乡卫生院找那条狗吧。永远别到南平村来,要是再让我看见你们,把X给你们撕两半。”治保主任带着众人走了。
我害怕了,我真怕前面再出现一个个凄惨的故事,有关我的爸爸霍华德伤天害理的故事。我绝望地说,“妈,我们回家吧。”
爸爸的表现也让母亲伤心欲绝,“琳儿,你爸爸怎么会这样,我不相信。”
是啊,我也接受不了,可这都千真万确啊。事实就是这么残酷无情。
“他们一定是在造谣。”桂荣缓过劲儿来,信誓旦旦地说。
“琳儿,我们一定要找到你的爸爸。他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找到他,你说是不是?”妈妈已经朝村外走了,我的眼前仿佛是一条充满泥泞的道路,我没有了信心走下去。
我们在乡卫生院找到了霍金,除了左臂骨折,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血一块的并无大碍。桂荣扑到他身上莺莺地哭,妈妈也用手背不住地抹泪。看来卫生院对这样的事是司空见惯的,把霍金草草处理后安排进了病房,竟没有一个大夫询问伤病的缘由。
病床上的霍金很是沮丧,眼睛盯着输液瓶子不说话,看着药液一滴一滴地下落。桂荣摸着他胳膊上的石膏说,“我们为什么要来呦。”后悔之情溢于言表。霍金也没了开始时激昂的气派,幽幽地说,“该种萝卜了。”
在桂荣强烈要求下,霍金给五爷打了电话,五爷批评了霍金,“就会站着说臭话,不会跪着说软话,当个狗屁治保主任就不知道姓什么了,让霍华亭去给你擦屁股吧。”
妈妈黯然地摇了摇头,他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霍华亭他们迅速赶到了,所幸他们手里的钱还没花完,霍华亭责无旁贷地承揽起我们大家的生活来。卫生院对面是一个私人小旅店,我们6个人住了进去。妈妈知道霍华亭手里的那点钱支撑不了几天,要不了霍金骨伤痊愈就会盆干钵净。她无奈地对我说:“琳儿,我们得回去取钱了。”
我把妈妈拉了出来,“我们溜了吧。”
“那怎么行。不管怎么说,霍金是因为我们而受伤,我们不能抛下他。”妈妈毅然决然地说。
没办法,妈妈让霍华亭陪着我回家去取钱。我们回到了家,家里已经乱得跟猪窝一样,五爷斜在沙发上打盹,把两只脚高高地举在扶手上。三姑光着膀子在客厅铺了凉席有滋有味地看VCD,她的风湿性关节炎难道好了?那个叫霍春的12岁的孩子把我的写字台翻得乱七八糟,正在我的笔记本上画美少女呢。我没搭理他们,径直去卧室找存折。外面五爷在批评霍华亭一群人办事不利,我没心思去听,只是想拿到存折就走。糟糕,存折到哪里去了?我的汗下来了。“霍琳,你是找存折吧?在我这里。”五爷在唤我。我的心里拱起了三千六百丈的火苗子,连我家的存折都给翻去了。“给你这张一万的。你家存折上面都有密码,我取不出来。”五爷没穿鞋就走了过来,袜子上的两个洞被脚趾撑得一缩一张的,让人恶心。
我一把夺过存折,瞥了霍华亭一眼,“我们走。”
等我们回到乡下那个卫生院时,霍金已经把胳膊吊在胸前在院子里散步呢。妈妈见了我的神态吃惊地问我,“琳儿,你怎么了?”我的泪夺眶而出,“妈,那个三姑戴了你的项链呢。”妈妈倒放下心来,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看来这是她意料之中的。
重新团聚使霍家庄的人兴奋无比。霍金张罗着去饭店庆祝一下,但霍华亭想分了那一万块钱继续寻找爸爸。他说现在霍华德生死未卜,我们还不到吃庆功宴的时候。妈妈同意他的观点,把我刚交给她的钱分成两份,拿出五千块递给霍华亭,“大哥,费心了。”
“桂荣,跟我去买点菜,吃完了好让他们上路。”霍金很快把情绪调整过来,热情洋溢拿着妈妈给他的100元出去了。
妈妈神色凝重了起来,对霍华亭说:“大哥,我们这是在大海里捞针,我看一点希望都没有。我们找到哪里,哪里都怨声载道,俗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就这样到哪里哪里骂,我看用不着找到他,我们就被大家骂死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回去吧。”“不行,霍华德没了音讯,我们怎么回霍家庄,我们没法向村里的父老乡亲交代。你是想让我们长期住在你家么?说个不好听的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老了还得进霍家的坟地哪。”霍华亭的话语重心长,顿了顿,他又说,“人是一定要找的,不过以后到了一个地方,你们四个最好分头行动,这样费用少些。再有,你们不要到一个地方就住大酒店,我看霍华德他目前不敢藏在城市里,肯定躲到乡下去了,多往乡下找找。”我见母亲长长地松了口气,我知道她在默默地感激霍华亭。幸亏他没说爸爸躲避到了布达拉宫,那样我们就得上青藏高原了。
桂荣抱了一大堆熟食进来,霍金用他那一只右手竟然提着用尼龙草捆好的八瓶啤酒回来。他把攥在左手里的零钱交给了母亲,“婶子,你要吃烧鸡么?小卖部里有烧鸡。”
匆匆吃过饭,霍华亭一行上路了。临行前他给我们看了看他的行动路线图,他们去过的地方已经用红笔圈掉了。我把整个图展开,在揉皱的白纸好像趴着一条长长的蜈蚣,只有蜈蚣的头是红色的。他们任重道远啊,万里长征只迈出了第一步。
妈妈突然想到了纪长天,想到了那个叫纪鹏的孩子,她要我们等她,她要给那个孩子送点钱去。霍金急了,“婶子,你别犯糊涂,难道你没听到他们说些什么么?”
妈妈的固执劲上来了,抽出一千元就独自向村子里走去。我不放心,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
妈妈到了村子时才意识到她是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几个妇女在治保主任的授意下不由分说就对妈妈推搡拉扯,并用恶毒的语言羞辱妈妈。一个烫着黄头发的女人竟然用力过猛撕坏了妈妈的衣裳。妈妈双手抱紧了胸脯,埋下头听任她们的侮辱。我已经见识过村里人是怎么对待霍金的,难道也要妈妈重蹈覆辙么?我大叫,“不要欺侮我妈妈。你们有本事去找我爸爸算帐,把他千刀万剐我都不眨眼。”
治保主任一把顶起了我的下巴,“小毛孩子,胆子不小啊,你也不看看到了谁的地盘。再叫,我割了你的舌头。”我马上噤若寒蝉,我知道他们什么事都会干得出来的。妈妈终于得到了说话的机会,“各位父老乡亲,我是给大家赔礼道歉的。霍华德让村里蒙受损失,我就是当牛做马也赔偿不起。纪家的那个孩子如果你们放心,我把他带走像儿子一样抚养他。”一个妇女朝着妈妈脸上啐了一口,“呸,瞧不起我们农民啊。别说一个纪鹏,就是千百个纪鹏我们也养得起,交给你我们还怕你把他害了呢。”这村里人怎么都是榆木疙瘩不开窍呢,妈妈肯定懊悔自己这次冒失的行动了,她不再说话了。
那帮人直到把我们羞辱够了才散去,我们母女像呆立的木鸡在村里戳了好久。妈妈自怨自艾地说:“我招他们干什么,干什么?霍华德的账让霍华德来还好了。”
既然看清了爸爸的面目,我们还有必要寻找下去吗?我把目光投向了寂寥的天空,天空中有几只燕子在展翅飞翔,它们看起来无忧无虑,充分享受着大自然给予它们的自由。
我心里一动,拉着妈妈朝村子的另一个放心走去。妈妈懵懵懂懂地跟着我,趁着她的脑子还乱着,我得加快脚步。妈妈发觉了,狐疑地问我:“琳儿,你要去哪里?”
“我们回家。我烦了,如此没头的苍蝇乱撞,我厌倦了。”
“可你爸爸还下落不明。我们一定要找到他。”
“如果他跑到了美国,我们也要追到美国去吗?”
母亲鄙夷地瞟了我一眼,“你倒想出国哩,有那个命么?”
“要是找也行,一定要摆脱霍家庄的人。否则我自己回家。”
妈妈动摇了,她心里一定也很矛盾。她一定后悔当初把电话打到霍家庄去了。
我盯着妈妈的脸,见她始终游移不定我急得直搓脚。现在我们是多好的机会逃跑啊。什么叫机不可失啊,我的亲妈妈。
一辆大发车开了过来,到我们身边停下,车里是霍金夫妻。霍金又着急又胆怯地叫着我们,“快上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完了,我们跑不了了。我只好把妈妈推上了车,霍金催促司机快开车,他一准是怕村里再出来一帮人打他。桂荣已经从包里给妈妈找出了一件衣裳,妈妈胡乱地套上了。
车子开出南平村好远,我问霍金我们去哪里,他还惊魂未定,说:“先回泉州市吧。”
7
泉州市房屋建筑勘测设计院有一个工程师,叫霍之麟,老家是霍家庄的。爸爸到泉州市发展业务时曾经找过他,他也在设计图纸时指定爸爸的公司为生产厂家。但设计院大多设计的是平房,消防设施很少涉及,就是偶尔有一些消防工程,建设单位也不一定就听从设计单位的。爸爸索性就不跟设计院打交道了,与霍之麟也就很少见面。
按村里的辈分我该叫他爷爷,霍之麟其实比爸爸还小三岁。我们先在旅馆办好了手续,霍金觉得举着伤臂太招摇,就让桂荣和妈妈去拜访霍之麟。既是长辈,又有求于人,我们只好备了一份礼物并请他到饭店吃饭。
霍之麟见了我们很是惊讶,他把我们拉到了一间屋子,神秘地说,“你们怎么来了?霍华德为了躲避公安司法的追查逃亡到这里,你们一来不是把行踪给暴露了么。”
我们有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惊喜。妈妈激动地拉住霍之麟的手,“这么说他在这里?”
霍之麟听了听门外的动静,趴在妈妈的耳边轻声说:“你们猫在旅馆里不要张扬,听我的通知,到时候我会带你们去找他。”
这应该是我们出行以来最可靠的消息了。想到种种遭遇,妈妈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霍金倒很乐观,好像爸爸唾手可得,竟悠闲地从街上地摊买了一堆八十年代的《大众电影》,边吹着口哨边把眼钩在刘晓庆陈冲等女明星的胸脯上。
吃饭时,桂荣就会假惺惺地给妈妈提醒,“婶子,不要给他要啤酒了,他都快吃成猪了。”这时候,他们夫妻一齐用眼光瞄着母亲,母亲不假思索地就把手伸进了钱包里。
霍金在饭桌上开始谈论着爸爸小时候在村里的故事,这对我倒是全新的。看来,于我最亲最近的人,我还有很多的东西不了解。我向妈妈投去疑惑的目光,母亲眼里也是一片茫然。霍金很随意地讲着爸爸的逸闻趣事的用意,是借以表明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但连缀起来,他的话常常是破绽百出,我知道是霍金在编故事了。霍金每每在讲了一段爸爸的故事后就停顿一下,痛心疾首地说:“你们看,我跟二叔如此莫逆,他不见了,我怎么能割舍的下?我不努力去找,我还配姓霍吗!”
霍之麟终于来见我们了。他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的,像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他的神秘陡然使屋子里的空气紧张了起来。他告诉我们,爸爸在逃亡中几经波折到了他这里,他们确实在泉州市里寻欢作乐了一段时间。以后霍之麟打探到检察机关已经对爸爸进行立案侦察,他才吓得把爸爸藏到了乡下他的岳父家。现在我们就要去他的岳父家,我们终于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爸爸了。
屋外霍之麟已经雇好了一辆马车,车厢就是用席子搭成的棚子。霍之麟说这样到了乡下才没人注意,我们佩服他做事的周密。
我是第一次坐马车,新奇的刺激使我的内心躁动无比。我们很快就来到了一条大河边,河堤下有一个巨幅牌子,上面写着“绿色食品种植园区”。这里被分成了大小不一的条条块块,分别种植着各种蔬菜。马车经过窄窄的田间土路,在绿色掩映的采畦中穿行,一他小土屋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难道这里就是爸爸的栖身地?
霍之麟招呼我们下来,他把我们领进了小屋。屋里一个干瘦的老头在睡觉,呼噜打的惊天动地。爸爸就是在这样的呼噜声中进入梦乡么?霍之麟推醒了老头,“爸,我老家的那个人呢?”老头突然被叫醒有些迷糊,他睁着惺忪的眼问我们:“几位是买葡萄吗?”等弄明白了我们的用意后,老头揉着眼角的眼屎说:“他剪完了枝后看没什么事就出去看朋友了,已经好些天了。”“他去了哪里?他多会能回来?”妈妈焦急地问,汗从她的额头沁出来,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我们也预感到不妙,难道老天爷对我们的捉弄还不够么。老头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他不可能给我们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霍之麟说:“过些日子他一定还会回来的,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既然现在看不到他,你们不妨先回家,一旦有了他的消息,我尽快通知你们。”
也只能到这个份上了。虽说这与我们的初衷大相径庭,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寻找工作可以告一段落了。
爸爸在这里公开的身份是果园管理工,谁能想象得到堂堂的公司经理提个特大号的剪刀给葡萄剪枝,或背着喷雾器站在田间喷洒农药。爸爸的铺盖卷放在土炕的一角,被子上落满了尘土,枕巾上布满了油泥。我们静静地听着老人回忆爸爸的生活。在葡萄园在段时间应该是爸爸逃亡生涯中最安逸的时期,但他的心肯定的忧郁的。这里没有摆放一件他喜欢的东西,难道他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回忆了一下,他在这段时间一个电话也没往家里挂过,他自己在默默承受逃亡中心惊胆战的生活。
妈妈问:“他去市场上卖葡萄么?”
“不。我们的产品行销三市八县,供不应求哩,人们都到我这里收购。”
霍金说:“我们那里吃的葡萄一定是你们产的喽?”
老头想了想,肯定地说,“没错,一定是,‘巨蜂’,蜜死个人。”
霍之麟打断了我们的谈话,让我们先回去。妈妈迟疑了一下,“叔,我们,我跟琳儿能不能留下几天,万一霍华德要是回来呢。”
霍之麟思忖了一下说:“也可以,你们就装做新雇来的小工,委屈你们干点零活,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他去跟老头交代。霍金说:“本来我们要生死与共的,可这里怎么好养我的伤……”妈妈拿出1000元递给他,“你们还去旅馆等我们,一旦有了你二叔的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们。”
送走了他们,老头带我们去摘葡萄。说实话,要是不因为爸爸事情的牵扯,我倒很愿意在果园里随心所欲地玩玩。我们摘了满满一篮子葡萄,挎回来,老头把葡萄洗干净了,端到我们面前殷勤地说:“吃吧,新鲜呢。”我们忽然有了到家的感觉,毫不客气地一顿饕餮。
晚上,老头给我们支好了蚊帐,他自己则抱着凉席到了外屋。妈妈过意不去了,坚持让老头住里屋。老头说,“这你们可别争。地里蚊子多,玩命地吸人血,你们吃不消的。我会熏艾草,没事的。”老头说得诚恳,妈妈也就不在争了。老头要去河边采艾草,我们便跟他同去。
河边比较凉爽,潮湿的空气中带着甜甜的青草味儿。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宛如一条白练铺在地上。静谧中就有了神秘感。我们很快就采好了艾草,又在河边伫立了一会,就回到了小屋。老头捡了几根粗壮的艾草,用剪刀剪成了筷子般长短的小棒,放在手中把玩。妈妈看出了门道,问他:“您这是在算卦吧?”老头并不言语,只是点点头。我好奇地凑过去,“算算我爸爸现在在哪里,我们多会才能见到他。”老头气定神闲,井然有序地把艾草在两手间倒腾,终于停了下来。“遇冰而止。”他说。
这时节哪里有冰啊,难道我们要去北冰洋么?我多么希望他能给我们一个遇水而止的谶语啊,屋外的大河就是昭示我们全家团聚的地方。老头没有解释,趿拉着鞋到外屋睡觉了。我们也不敢追问,怕泄露了天机。妈妈躺下了,她处心积虑地想着老头的话。我眼睁睁地看着屋外,借着皎洁的月光,我看到燃烧着的艾草袅袅升起了浓烟。我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要逃亡了,为什么不向老家跑了。他不会投河自尽吧。我想象到他走投无路,在山穷水尽之时,也许只有大河才能接纳他。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爸爸在河水中挣扎,他手里托着两片荷叶绝望地向我求救,一河的星星被他扑打得飞向了空中,就在他快要成功地上岸时,一只大鲨鱼张开了血盆大口……我被惊醒了,吓出了一身冷汗。我不敢给妈妈说,我怕汹涌而来的河水吞噬了妈妈。
早上起来,妈妈对我说,“琳儿,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爸爸在这条河里。”我脸色苍白,“他是不是手里托着两片荷花?”母亲先是直愣愣地看着我,然后嗷地一声背过气去了。
老头把妈妈掐了过来,妈妈无精打采地坐在土炕上,眼神迷离。我独自一人偷偷地跑出了小屋,走在了大堤上。河面上雾气沉沉,氤氲缭绕。爸爸该不会真的投河了?要不我们母女为什么做了相同的梦?我心里敲着鼓,两腿直发软。妈妈已经悄悄地来到了我的身边,她指向对岸,“琳儿,看那边,桃花。”
我努力地朝远处望,影影绰绰的,但绝对没有桃花。“这是夏季,怎么会有桃花呢?”“可我分明看见对岸是桃花嘛。”妈妈在强词夺理。我忽然想到了《诗经·桃夭》里的一句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花)”,这是用来形容桃树枝叶茂盛,桃花盛开。我一遍遍地念着,仿佛要从中参透玄机一样。桃不就是逃么?夭夭不就是遥遥么?没错,桃之夭夭,就是逃之夭夭,我的爸爸已经逃跑了。
“琳儿,你爸爸在愚弄我们。”
“为什么?他算计你了?他迫害你了?他侮辱你了?”我的一连串问话让妈妈瞠目结舌。她的脸色不好看,我知道我有些残酷,但她不应该怀疑自己相濡以沫的丈夫啊。
“他在外面怎么这样呢。”看来妈妈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生活的逼迫。商战中不是鱼死就是网破。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我大言不惭地给妈妈上课。其实爸爸的表现很让我失望,我倒情愿没有这样的爸爸。如果不出行,我们母女一直生活在爸爸为我们搭建的虚幻的天地里该有多好啊。
“琳儿,你怎么能这样。”妈妈显然曲解了我。也难怪她的女儿说出如此的话她实在是接受不了。
爸爸肯定离开了这里,如丧家之犬的他绝不会以葡萄技师的身份坐以待毙的,要是怎么都不能摆脱法网,他一定要在他最后的自由期限内尽情享受人生。我们再执迷不悟地追查下去,只能是以后的路上多遇到几株荆棘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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