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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邑(管建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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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5 16:15: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只池鹭叼着一条大蝮蛇的尾巴从鹭洲腹地拔地而起。
兴许这条腹褐两侧各印一黑色圆斑的蝮蛇过于肥硕和沉重,池鹭飞至树梢高就显得有点力不从心。加上倒垂的蛇不断蜷曲扭动,蛇体与大气的相互绞合愈加大地心对它的引力,尽管池鹭的两扇铅褐色翼翅疾速扇动还是不住的往下沉,往下沉。
恰在这会儿,另一只池鹭也从鹭洲冲天而上。狠鹐蛇的头和眼,直到蛇不再扭曲摆动,就也用长喙叼住蛇的颈项。
两只鹭鸟把蛇“抬”向天空。
蛇在它们之间变成一个“U”字。
在这条长河上,我不只一次看到过渔鹰捕猎的情境:若是小鱼,它们就把它整个吞进喉管和嗉囊贮存;若遇上大鱼,也是一只叼不动就由两只“抬”。两只仍“抬”不动,就由一只用钩喙钩住鱼的上腭,由三四只鹰往渔船的前甲板上“拱”。
渔鹰们“抬”鱼“拱”鱼,为了讨好豢养它们的渔民,以期主人赏赐。池鹭“抬”蛇升空又为哪般?
尚未瞧出端倪,又有上百只池鹭在鹭洲上旋起巨大的铅褐色旋风。
它们扶摇直上。先“托”着叼着蛇的两只池鹭,随着从旁发出的响脆的“咯——嘎——”之声,开始自动编队。如果从下往上看,有的呈梅花状;有的滑梯形;有的居然列成八卦阵。如果腾空从横向看,这三支队伍三大阵势,不多不少整整三个层次。
又是一阵“咯——嘎——”之声,那对池鹭松动了尖利的长喙。那条呈“U”字状的蝮蛇惊惧惶恐地翻滚而下。不过还没容它把身子蜷缩成团以不致被摔得粉身碎骨,顶层似梅花阵形的池鹭们抢前用尖喙捉住了它,或啄,或 鹐,或撕裂。直到它通体麻本,顾下上扭曲和蜷缩,又被悬空丢下,滚到用竖起的长喙组成的“滑梯”顶端,复又在针毡般的一排排喙尖上滚动。于是它的体表开始出现血珠,抽搐,痉挛,浑浑噩噩滚到八卦阵内。
在八卦阵,三只池鹭把那条奄奄一息的蝮蛇“抬”成“一”字。和它们的伙伴一起,敛容仄耳,凝神屏息,静翼滑行。直到裂帛般的“咯——嘎——”之声响起,乾坎艮震兑离坤巽便围着金木水火土滚动开来。随着滚动的加剧,池鹭们对蝮蛇的惩罚也愈见严厉和残酷,先是啄和鹐,后是撕和裂。当阵容再循“滑梯”而“上”,复到梅花阵时,那条肥硕的蝮蛇已被凌迟至几段白骨被衔在三只池鹭的长喙中了。
前来助阵的白鹭雀鹰银鸥水雉燕鸥冰鸡儿们,不知在拍手称庆还是被蛇肉馋的,于阵容外转着圈地超低空盘旋,嘴里不停地啁啁啾啾。
一只躲在树蔸下作壁上观的水獭则怒形于色。它本想做那位鹬蚌相争中的渔人,池鹭和蝮蛇无论哪一方溃败,它都想用牙齿和胃袋来给它们收尸。没想到连半寸蛇骨都没捞到。气得用鼻息吹土,用那条扫帚样的扁平尾巴狠劲敲地。怒视着遁去的鹭群。
大河上空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渔船的马达复又响起。拉网的渔民把眼神和心思又都用在水域里手掌中,鹭洲上芦苇的旗叶相互厮磨得沙沙响。堤岸上繁 的杨柳树倒映进河面。我架在鼻梁上的远红外自动调焦高倍望远镜仍对着高远湛蓝的天空。
生在潮白河畔,长在舟楫群中,大学毕业又分来这条水域监理河务,风风雨雨惊惊险险快快乐乐二十几年,我还从未见识过今天这样的风景。
我还在寻找那对夫妻鹭和它们的部族,以及那只只闻其声未睹其貌的它们的族长。
我敢说,那是一对夫妻鹭。叼着蛇第一个升空的,体魄较大,是雌性,是母亲,而且正值生殖期或渡食期,它的头枕两侧还挂着两根栗色的长翎;背和胸还都披着蓬松的蓑羽。举喙相向的后者,是雄性,是父亲,它不仅体魄小,鸣叫的声音也不怎么嘹亮。
同时我还在想,作为爬行类动物的蛇族,无论从视觉还是从感觉,都是令人讨厌的家伙,它们不仅形体委琐丑陋,灵魂也卑微下流,对谁都能做出蝇营狗苟之事,禽畜都不待见它们。而池鹭,可以说是文明仁义之族,尽管它们在这条河里经常抢食小鱼小虾渔人对它们时有微词,可它们也总是从稻田里捕食水蛭蛴螬土鳖盲蛇之类,河畔的农民格外欢迎它们。在生存空间范围,它们与蝮蛇之间该是各据山头,自砌炉灶,老死不相往来的,又怎么会系仇结怨?况且,从刚才空中歼击阵的情形看,池鹭们的情绪已不能用怨忿描述,该是仇恨。特别是那响脆的“咯——嘎——”指挥之声,愈让人觉得两部族间的关系已紧张到不能再紧张的程度。
我虽不象《禽戏》里那个古人懂得鸟语,但我能从池鹭家族阵容阵势的变化看得出它们指挥员的雄韬大略和卓尔不群的指挥才能。也正由于它的品格和智慧,吸引我丢弃河中快艇,轻划小舟悄悄然接近鹭洲。尽管在进大学校门之前,我曾不止一次来过这里,而且一次比一次感觉索然无味,甚至令人生厌。
一地擦冰凌直立象刀尖也象竹钉的芦茬子,稍不留意就会把鞋底刺穿,扎破脚掌。当时,我们是本着找雁蛋去的,孰不知大雁早在八月底九月初就已迁往江南水乡越冬,不要说没有留下雁蛋,即便留下一只两只,经过冰冻那蛋也早已壳破汁流。倒是也有侥幸者,我的邻居伙伴就从这里捡到一只完好无损的同鹅蛋别无二致的雁蛋。不过他是在鹭洲的一个深水坑中摸到的,冰层还没冻透吃水。我们捡到的,多是手指粗细的椭圆形的蛇蛋,而且坚硬得如同冰核儿,看一眼就觉得恶心,当然,这是冬季鹭洲的景象。
夏季,这里就有些阴森可怖了。
头上,密匝匝的芦苇遮天蔽日。脚下,纵横交错的苇根以及寄生在它们身上的藤科植物,不时缠住你的腿脚,你伸手去摘去撕扯,不意间抓住一条虬动的蛇或是舞动钳脚的蟹,灵与肉同时受损是常有之事。即便在长满蒿草和灌木的鼓凸凸的鹭洲腹地,也不全因为四周的芦苇丛密不透风而溽热难捱,脚下近尺许的鸟粪不光让你拔不出脚,更难受的还是挥发出的那股恶臭招来的虻蝇黄蜂象蛛丝一样缠着你,让你对它们挥之不去斩之不断,直叮咬得你浑身青紫,像被围追堵截中的扒手一样抱头鼠蹿至河水之中。况且,就在虻蝇黄蜂对你大举围攻之势的同时,那些觅食和栖息在这里的池鹭们也利用它们的空中优势,以你敌人二梯队的面目出现在你面前。它们挥舞尖尖的长喙,在你身体周围超低空飞行,宽大坚实的羽翼有时能敲击到你的头和脸。
后来查阅有关资料才知道,那些在人周围上下左右滚动翻飞的池鹭们是在猎捕叮咬人的虻蝇和黄蜂。它们凭着它们的天性在保护人类,而绝非与人类为敌。也正是受这些资料的启迪,我今天才发现池鹭们每年夏天都居留这里的机密。
它们为了生存。
或者说为了生存得更好。
这里,不仅有鱼虾蟹和各类水生昆虫,还有河蚌和甲虫,更有一种蛋白质极丰富营养值极高的苇锥蛙供它们享用。
一只河蚌慢慢爬到浅水湾,面向太阳放平身子,徐徐展开两片硬的贝壳,让丰腴洁白的肌肤受阳光的沐浴。一只池鹭蹑手蹑脚赶来,猝不及防地用尖喙鹐住蚌肉。蚌因疼痛紧闭贝壳,企图把池鹭的长喙夹扁钳弯使之退却。不想另一只池鹭疾速赶来,象振捣棒一样啄击贝壳,令蚌的收缩肌因震荡而麻木而松弛无力。贝壳不自觉地张开来,鹐着蚌肉的池鹭这时尖喙猛一用力,“嗤——”一声,蚌肉和贝壳便一分为二了。
相互配合得无隙可乘的两只池鹭大获全胜。但它们不急于吞食这枚胜利的果实。而是叼着它去进见在鹭洲腹地被池鹭们拥在最中心位置的它们的族长。一旁的参猎者向它们的族长发出“咯——嘎——”的鸣叫,象是述说和汇报它们猎捕的经历。族长先是仄耳谛听,之后也是“咯——嘎——”地叫。大概它颁布了什么特许令,几只池鹭同时上前用长喙撕裂蚌肉。
肉被撕成无数小块,它们仍不吞食,而是高举着,细步送往它们族长四周羽翼尚未丰满的幼鹭头前,给小家伙们渡食。
这就是池鹭家族白天生活在鹭洲的景观。我曾留意观察多日,除去食物品种的变换、幼鹭食饱而后再接老中青依次进食,几乎没有太大变化。
那只头顶、上颈和羽冠粟红的雄鹭,也就是这个池鹭部族的族长,一个独裁者和出色的军事家,不光在栖息进食时永远处在青、壮、老、幼几圈鹭鸟的中心,就连睡眠全都高高在上。
每当西斜的阳光给潮白河面嵌上一层金箔,泊在河边的渔船上的小劈柴灶冒出青烟,萦绕在堤岸树冠间的岚汽与流动在大河上的薄雾相衔相融,池鹭部族的族长就也朝天“咯——嘎——”地叫。
只一声,鹭洲的上空便腾起一片乌云。族长在前。幼老居中。壮青殿后。“一”字飞向堤岸树群。
那株生长在大堤与村落之间的树干最高枝叶最稠的柳树,便是池鹭族长的府邸。这棵树分上中下筑着三个巢穴。它居顶端,其次幼鹭,最下层为待卫。
其他树均筑两个巢穴。上层,或居幼或居老或居雌;下层均为警戒任务的青壮鹭们瞭望和寓居之所。
面临此境,我不知怎么一下想起二千多年前那个作为里门的“闾”。甚至无比清晰地记起《汉书•刑法志》关于“采邑”及其领主的一段记述:“一周百里,提封万井,除山川、沈斥、城池、邑居、园囿、术路三千六百井,定出赋六千四百井,戎马四百匹,兵车百乘,此卿、大夫采地之大者也,是为百乘之家。
怎么,池鹭的部族史还与秦皇汉祖有渊源能衔接?不。它们之间应该没有多少联系。最起码,池鹭属候鸟一族,我眼前的鹭州于它们,该不属封赐或世袭。可又不对,池鹭们在这以后对我六爷演绎出的一则知恩报遇的故事,又明显带有封赐世袭的意味。它们简直在编织着一个让史学家和鸟类学家摘不开摸不透的谜团。也扰得我难以查清它们全力歼击蝮蛇事件的缘由。
倒是有一天,那只作为族长的雄鹭被它的子民簇拥着转移到鹭洲腹地的边缘地带,而对蒿草灌木丛里的一撮幼鹭的翎羽,眨动一下黄绿相间的鼓凸凸的眼睛,“咯——嘎——”“咯——嘎——”地叫。围在它四周的鹭群个个低垂着头,不叫也不动。直到族长停止鸣叫,并且率先叼起一块放在幼鹭翎羽旁边的象是蛇头骨的残骸腾空而起,它们才都效仿其态,衔起所有的幼鹭翎羽随之升空,飞向河道。
那些没有衔到幼鹭翎羽的池鹭们,仍照歼击蝮蛇似的自动编队布阵,或追随其后,或分向两侧。“咯——嘎——”之声带着凄婉,和着哀伤。
作为族长的雄鹭眼瞅着后面的鹭群把幼鹭的翎羽潜入水面,就也把衔在口中的骨骸丢向翎羽之中。喑哑的鸣叫愈是凄怆感人。池鹭们的阵容也随着鸣叫音调的变化而变化。或舞或蹈。或腾越或俯冲……
又引得满河筒子的渔船压了橹停了桨。连我们监理河务的快艇全都熄了火。
这会儿我好像才慢慢咂出一点滋味来:鹭群所以对蝮蛇大举歼击,是由那条蝮蛇吞吃掉一只幼鹭引起的。为了报复和制裁那条蝮蛇,池鹭们不仅全面出击,撕裂吞食了蝮蛇的肉体,它们还要以同样的阵势和阵容为那只含恨而亡的幼鹭举行盛大葬礼,并用蝮蛇的残骸祭奠幼鹭的亡灵。
只是池鹭们还不知道,就在它们动容动情地为那只幼鹭举行水葬仪式的时候,蝮蛇,这个卑鄙无耻的部族,也以更阴险更残忍的手段,对池鹭一族采取了报复行动。
就在几天前,我曾看到,一只幼鹭从它的族长口中劫掠一块蛙肉,幼鹭的父亲为了教训自己的子女的大不敬行为,于乱啄中无意鹐瞎了它子女的一只眼。族长暴怒,先让这只青年雄鹭在它阶下罚站,“咯——嘎——”“咯——嘎——”训斥之后还命令左右亲兵,当廷鹐瞎了这位年轻父亲的两只眼。
正因为蝮蛇一族知道池鹭的族长宠爱它的子民特别是幼小子民,所以它们准务偷袭池鹭们筑在堤岸高树枝桠上的巢。如今是五月底六月初,正值池鹭产孵化幼雏的盛季。它们想吞食掉鹭巢中的鹭蛋,让池鹭一族断子绝孙。
不过蝮蛇一族的决策者过于愚笨且太自以为是了。也许因为它们获取的情报不准未能做到知已知彼。它们刚刚鬼鬼祟祟爬到树腰,留守在高树下面一层巢穴中担当警戒和保卫重任的青年鹭就先伸出尖利的长喙给它们来了个迎头痛击。它们有的因伤势过重摔到树下。有的左躲右闪难以前进。
而居住在上面一层巢穴中孵化幼鹭的雌鹭们,听到下面的动静并发现情势急迫,便抖动双翅飞往树梢,“咯——嘎——”“咯——嘎——”奋力疾呼。而且一棵树两棵树三棵树,接力传递。此起彼伏。
呐喊和呼救之声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在河中心为幼鹭送葬的鹭群耳中。
它们的族长振翅插向蓝天。盘旋。嘹望。
确认它们的寓所情势紧急之后,就也疾声“咯——嘎——”,率队扑向堤岸的树群。
树冠间负责留守任务的池鹭们以不同的情态不同的腔调向它们的族长“汇报”。
它们的族长环绕树冠间的巢穴低缓飞行。练达地发布一条条“命令”。
池鹭们三五成群,一拨一簇的各自围住一棵棵大树实行立体战术。从树上摔下来的处于昏迷状态的蛇被它们鹐死了,还赖在树干上观望以期再举进攻的蛇也被它们啄到树下撕裂而亡。它们翘首等待它们的首领颁布开斋令。
它们的首领和族长还在依次检查巢穴中的池鹭母子们的安危。当它发现它的子民个个安然无恙后,“咯——嘎——”乐出了声。
但只一霎儿,它又突然敛住笑,不光仄耳倾听,还凝神专注在滩涂中的鹭洲方向。
鹭洲上空,一只池鹭正盘旋着向这里“咯——嘎——”的告急。
我说过,我不懂鸟语,更弄不清鹭洲上空那只池鹭都“说”了些什么,但我能从眼前这群池鹭在接到告急后的情态中察觉出来,这次告急,比蝮蛇一族倾巢出动爬树袭击它们寓所中的妇孺毫不在下。
因为有一只青年雌鹭已等不及它们族长发布命令,低空射向鹭洲。
紧跟着鹭群也出现骚乱和不安,都学着那只青年雌鹭的样子,争先飞往鹭洲。
它们族长“咯——嘎——”“咯——嘎——”地劝阻,还飞到前面用翼翅拦截,都无济于事。只好无奈地随波逐流。抢前飞赴鹭洲。
鹭洲上。蒿草和灌木丛中。一只池鹭紧紧依偎着一只瞎眼的池鹭。这只处于抽搐痉挛状态的瞎眼鹭,双翅被撕裂大半,颈项处还汩汩淌着鲜血。
它的旁边,一只深褐色的水獭被两只池鹭胁持着伏卧于地。浑身剧烈颤抖。四只毛茸茸的脚爪像被剔了筋骨一样绵软无力。只剩下两只大且圆的鼠眼在两只喙尖下惊恐无奈地眨动。
如果我没猜错,事情应该是这样的:那只因教训自己子女而被族长处鹐眼刑罚的青年雄鹭,被族长指派的鹭族兄弟守护着,在鹭洲的辟静处疗伤,馋嘴的水獭便想乘人之危,将瞎眼雄鹭猎食,不想它身边还有护卫者,结果荤戒未开反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果然不错,族长第一个扑了下来,先用长喙梳理亲吻瞎眼雄鹭全身,之后展开双翼,把瞎眼雄鹭紧紧抱在怀中,并且将长喙、头、颈项平放于地,默默闭上双眼,不知是在痛责自己对瞎眼雄鹭因一时疏忽造成的过失处罚得过于严酷,还是为它的子民虔心祈祷。要不是近旁那只水獭一声如同肝胆俱裂的嘶叫,它这种默哀不知还要延续多久。
仇恨满腔的池鹭们开始对水獭采取以牙还牙的攻击。
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出于对生的欲望,水獭用带蹼的脚爪死命护住双眼,用扁平的尾巴遮挡着肚腹,并在地上来回滚动,发出尖厉地哀鸣。
池鹭的族长惊怔一刻,忽又想起什么似的丢下它瞎眼子民的热尸,跨越到水獭近前,展开双翼,也象袒护拥抱它的幼小子民一样护住了瑟缩颤抖的水獭,并且高举长喙,昂首扬脖。显露一派至尊至上不容冒犯的凛凛威风。
池鹭的族长此举由不理解转为怨怼和忿忿。“咯——嘎——”“咯——嘎——”地抗议;舞动长喙想从身后鹐啄这位至高无上的首领终又却而退步甩头走开,直是瞪大双眼与之对峙,象是窥探这位首领的用心,也象是表达它们的愤怒和不平永无终结。
它们的族长不管这些。徐徐收起双翼,不作任何解释,只命令侍候在它左右的四个亲兵把水獭“抬”向空中。
它在前面飞。
亲兵后面跟。
池鹭们不明端倪,就也满腹狐疑懵懵然追着它们悠悠地飞。
到了堤岸开阔地,它们没把水獭丢下来摔死。
到了“闾右”族长的巢穴,仍没把水獭放下来供给生殖渡食期的雌鹭们蚕食。
飞到紧傍河堤的一所农家小院上空,族长带头俯冲而下,并且命令它的亲兵将水獭小心放生到院子里。
小院的主人,也就是我六爷,从屋内迎出来。看见了鹭群,也发现了水獭,而且那水獭在院子中央慢慢苏醒,东躲西藏地乱蹦乱蹿。
池鹭的族长如释重负一般拖着悠长的“咯——嘎——”之声率队返回鹭洲。
在鹭洲腹地,池鹭们又把它们的族长拥到至尊至上的位置,仍依青、壮、原、幼的格局围成几重圆圈。
先是那只丧偶的青年雌鹭向族长蹭头擦喙,既对它刚才的唐突表示愧疚,又请求族长饶恕它的冒犯。
之后便有几只翎羽泛着油光的青年雌鹭在它们族长面前舒展羽翼腾挪跳跃。
此刻的鹭洲,已没了刚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呈现一派愉悦、融洽和臣服的景象。
池鹭的族长将池鹭一族共同的仇敌放生给我六爷,不仅没激起池鹭们对它生出更大的怨恨,反却转化而为对它的敬仰诚服甚至顶礼膜拜,这又何故?鹭们仁义厚道不糟践人,在去年或是前年,曾把一只因初试羽翅而不慎掉到树下的刚出壳不久的幼鹭捡回家,放进筐篮举到屋顶,示意池鹭们把它“接”走。一会儿又说, 水獭原本就不是他家豢养的家獭,是只野獭……
支离破碎。闪闪烁烁。
我不得不作如下演绎:为报答我六爷曾救过幼鹭的大恩大德,池鹭的族长就把猎食瞎眼雄鹭的野生水獭误认为我六爷豢养的猎鱼的家獭了。尽管野獭也犯下了与蝮蛇同样的侵害鹭族生命罪,但它们不照处罚蝮蛇那样来处罚它,而是把它交给它的主人去严加管束。因为池鹭部族一直把谁家的孩子由谁家调教、别家无端干预不仅对人家不恭。而且影响至亲至善的睦邻友好关系,视作治国治家的基本方略。
这样解释是否准确精当我自己也把不准,仍须借助翔实资料以正视听。不过对有些资料在当时的记述与现实生活之间是否产生了距离我又抱有疑虑。比如本篇前面曾提到的,作为候鸟的池鹭部族是否持久衍生一地的问题就很值得商量和研究。但不管怎么说,它是我们潮白河这段水域的一道风景。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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