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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满树和草的坡(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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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5 16:33: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头天夜里,我是听见几声鸟叫。三爷说过,人死了,会变成别的活物。变成什么呢?是鸟?我听见第一声叫,就跑出去,站在院墙的阴影里,看月光下的树,树枝好像晃动几下,又好像没动,没准是我看离了眼。白天都很少见到鸟的影子了。
没有鸟的天空下,一条小道涌向村外的堤埝。这么多年,小道还是老样子。人的脚,牲口蹄子,车的轱辘,把小道上的泥土带走,又把别处的泥土带回来,带回来的没有带走的多,走着走着,小道就高低不平了。脚印要是能够摞起来,这条小道上,三爷的脚印不定有多高呢。世上再窄小的道路,也能让一个人行走一生。
走完一生的三爷,就埋在堤埝上,好几里长的河堤上,树木一棵接着一棵,绿葱葱的,远处,村庄被大片的庄稼包围着,炊烟在澄明的天空下缓缓飘散。向阳的草坡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青草,鸡爪子、车轱辘圆、花兜兜、水稗、毛儿草……草尖上,有的顶着籽,有的开着花。草丛中,蹦跳着小虫或蚂蚱。有一种蚂蚱,叫“绿油”,只有这临河的草坡上才有,它个儿头硕大浑身绿色,动作慢腾腾的,看它威武的样子,让人想起古代身着盔甲的壮士,别的蚂蚱都躲着它。三爷说,闹饥荒那阵子,树叶撸光了,树皮剥净了,就逮“绿油”烧着吃。
三爷坐下来,掏出酒瓶,仰脖喝两口,又从青麻叶包里捏几个油炸蚂蚱扔进嘴里,快七十的人了,牙口倒挺好。不到一袋烟的工夫,他又起身往东走。他每天要在这段河堤上巡查几个来回。
坐在午后的河坡上,我望着三爷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
堤埝里边,有水在流。野鸭子在浮萍和水草间穿行,水把它们的影子一圈圈推向岸边,草坡上,有两只羊,犄角让草遮没了,远远看去,像两块正在吃草的白石头。我从河边挖来淤泥,在坡上捏泥人马。男的,头上都插了一截茅草,当帽翎子;女的,头上粘一块花瓣,做头巾;马呢,都是高头大马,让背枪举刀的泥人骑着,等晒干了,就让它们列队,在土坑里站好,上面做些伪装。那时的我还小,不知道西安早已有了兵马俑。
那年三爷下河坡时摔了一个跟头,再也没能站起来,好多日子不吃不喝。有一天,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几下,家里人抢着喂东西,就是不见三爷往下咽。我飞快地跑向河坡,那时草坡上刚刚长出草叶,我来回趟了好几遍,才逮着几只蚂蚱崽儿,软软的,翅膀还没长出来。我攥着跑到家时,里外哭声一片,三爷已被抬上了门板。
三爷的坟头原是依着堤埝堆起来的,现在他的身边,树木没了,河流断了,河坡上的土也被一车车拉走,到处坑坑洼洼,只剩下他的坟,坚守着一点绿色。
我在坟上坐下来,身下的草还是密密匝匝的,柔软的像铺了一层毯子。干脆躺下吧,把眼睛也闭上,就在这时,我猛然觉得,周围的野花全都围过来,争着亲我的脸,沾着童年记忆的青草们,高高地抬起我疲惫的身体,我似乎听到嘁嘁喳喳的喊叫,或许是哪一棵被挤到一边的小草,为没能亲手摸摸我而发出的埋怨声。就这样,在三爷身边,在曾经的草坡上,让我慢慢回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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