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家（仪明晨）

聂小倩

对于家的渴望从儿童时期就开始了。失去家庭，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还可以在心中开辟一片精神家园来弥补，对于孩子，弱小娇嫩的身体无法承受生活的风吹雨打，单纯幼稚的心灵犹如天空中失去了太阳和月亮。

家的破碎缘于亲人的离去。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骤然就有四个至爱的亲人——妈妈、爷爷、姐姐、妹妹相继离去。如此巨大的打击，对于任何一个家庭都是毁灭性的。
死亡的气息浓浓地，久久地缠绕在那两间破败的茅草屋里，我那稚嫩的童心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我那无忧无虑充满了轻松与快乐的童年被悲痛埋葬了。
我那充满了母亲的呵护与爷爷的疼爱的童年成了记忆中的风景了。
还有与姐妹们一同玩耍过的田野、溪流也一同成为我久远的梦。
童年啊！
从此我被迫踏上离家的路，也开始了我的无家之路。
一辆吱呀做响的老牛车，一条充满泥泞与坎坷的山间小路。车上铺着一床棉被，棉被上坐着我和大哥，还有不满两岁的小妹，我们要去六十里路以外的镇上去赶火车。车的后面跟着我家那条黄狗——我童年亲密的伙伴，真正的丧家之犬。它一定也感受到了自己将要面临的悲惨命运，固执地紧紧地跟在我们后面，我们快它也快，我们慢它也慢。爸爸几次撵它，它先是妥协地停下来，眼巴巴地望着我们，随后又飞快地追上来。我几次跳下车，抱住它的头，脸颊贴在它的耳朵上，它不停地摇着尾巴，用舌头舔我的头发、脸颊、脖颈和手掌。
六十里的山路走了将近一天的时间，而黄狗整整跟随了我们一路。
忙碌地收拾东西，匆匆地去赶火车，无睱也无法顾及到它了，我们和黄狗做了最后的告别。
可怜的黄狗，我亲密伙伴，离开了我们，你将怎样度过你的以后岁月呢！如今你的尸骨又安息在何方呢！
  
虽然不是流落街头，但是寄养的日子里是找不到家的感觉的。听得最多也最刺伤我的是这么三个字：滚出去。有时是我做了错事惹了大人生气，他们会顺口说出来；有时我和孩子们吵嘴，他们不依不饶用这三个字反击我，这证明了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这个家不是我的。
是桀骜不驯还是过于的敏感脆弱？总这听完这三个字后，我不会死皮赖脸地不走，而是很听话地“滚”出去。滚自然不必了，我有健全的双腿，可以走，可以跑。
更多的时候我是跑出去的。很喜欢那种脚下生风不顾一切逃离的感觉，拼命地跑，跑得气喘吁吁，没有了一点儿力气，回头看看，没人追上来，才慢慢停下脚步。痛快的感觉只是一时的，接下来要面对的悲哀与无助才是长久的。
记不清有多少次这样不计后果跑出来的情形了。总之结果都很惨烈，不是被捉回去遭到变本加厉的痛斥，就是自己真的流浪街头。
流浪在外最大的威胁就是饥饿、黑夜和寒冷。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跑出去后，对黑夜的恐惧要远远大于对寒冷与饥饿的恐惧。记得有一次，黑夜来临时，我蜷缩在村口的一个麦秸垛旁望着各家的灯光逐渐地熄灭，而我脑海中想象的鬼却蜂拥而至，巨大的恐怖使我无法撑下去了，我不顾一切地敲开了一户陌生人家的门。
明亮的灯光驱走了我的恐惧，两个馒头让我不再饥饿，一个小煤炉更温暖了我瑟瑟发抖的身子。我躺在那暖和的土坑上，屋里浓浓的煤气味，脚臭味，酸味混合在一起，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气息。
这是一户善良又很贫困的农家，屋里最豪华的摆设就是那两节油漆剥落的柜子，墙壁和棚顶黑呼呼的挂满了蛛网。可是那是我记忆中最温暖的家，也是对家感受最刻骨铭心的一次。
那一夜我睡得很香，很踏实，在一户至今我不知姓名的农家土坑上。

没家的日子，岁月一样地流逝，一样地要成长。
恋爱了，我的爱巢在哪里？我必须独自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啊！
这是一场让我愁肠百结的情缘。多年了，已经习惯了风雨飘摇无家可归。可是我怎能让心爱的姑娘和我一起凄风苦雨、浪迹天涯呢！又有哪个女孩儿能选择这样一份儿“浪漫”呢！
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渴望有个家。从来没有象那时一样对砖瓦结构的建筑充满了企盼。我常痴迷地望着那些或高墙大院或小巧别致或装潢华丽或布置淡雅的一个个家。几许期盼、几许激动、几许忧愁冲撞着我的心。
筑巢的过程无比艰难地开始了。
我开始拼命地打工挣钱，同时我把我的生活消费降到了最低。我不吸烟，不喝酒，不赌博、不上网吧，不去游戏厅，就连最喜欢看的书我也忍痛割爱没有再买。
几年后，我终于在我打工的小镇买上了两间平房。虽然是旧房，但足以遮风避雨。在朋友的帮肋下，给房子进行了简单的粉刷和油漆。活儿干得虽然粗糙，可也焕然一新。
此时我已囊空如洗，再也拿不出一分钱为这个家增添光彩了，可是也不能就有个家的空壳就结婚吧！
没钱，借。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总算凑了两千块钱，简单地置备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最奢侈的就是花了一千多块钱买了一套组合家具，就连电视也都是婚后几个月才买的。
一个简朴得近乎寒酸的家。一纸结婚证、两颗相爱的心，我们生活在一起了。

从此不再流浪，不再寄人篱下。我和妻拼命地为这个家劳作，物质方面也在不断地充实。
家中有开怀的笑声，有做不完做不厌的琐事，有缠绵的细语，也出现过不和谐的音符——争吵。二人的世界久了，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不但要用双手丰富着家的血肉，家是有灵魂的，它更需我们用心去培养、去丰富、去完善。
儿子的呱呱降生更给这个家庭增添了一份欢乐与温情，同时也多了一份牵挂与操劳。我扮演的人生角色发生了质的变化，这种角色的定位问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有爱、更要有责任，否则你的爱将失去依靠，你的家将风雨飘摇。
脚下有条路，让我们走遍海角天涯；
心中有个家，那是我们精神的憩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