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   周（宋健）

聂小倩

抓周，又称试儿、试晬、拈周、抓生等。就是婴儿满一周岁时，父母要为之过周岁生日，届时柬请亲朋，设宴庆贺。为了预测卜定孩子日后之前途、事业、性情、志趣，在孩子的面前摆上“晬盘”，——这是大户人家抓周试儿的专用工具，盘内放置笔、书、纸、砚、算盘、朝珠、金印……及各种生活用品、各种玩物，任孩子随意抓取。这一活动，既具有民间信仰的性质，又是庆贺助兴的游戏。
《红楼梦》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说到贾宝玉满周岁时，其父贾政为了“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的所有之物摆了无数，让他抓取”，谁知贾宝玉“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来抓”，其余百物，一概不取，惹得一腔热望的贾政十分恼怒，认定这个具有奇异出生经历——衔玉而诞的儿子，将来必定是一个酒色之徒，从此便对宝玉不怎么喜爱。后来，贾宝玉果然成了大观园女儿国的“首领”，整天在姹紫嫣红的女儿丛中“无事忙”，“爱博而心劳”（鲁迅先生语），还成了“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爱情、婚姻悲剧的男主角，其人生经历感动了无数《红楼梦》的读者。
据曹雪芹家族的家谱世系，曹家祖先可远溯至汉代曹参、后汉曹操，至宋代开国时，又有曹彬，均是在历史上留下响当当名头的人物。曹参、曹操周岁时，是否有“抓周”之举，史传无征，不好乱讲；而曹彬在抓周时，有“持戈取印”之举，则是载之史籍的。《宋史.曹彬传》说，曹彬周岁生日这天，“父母以百玩之具罗于席，观其所取”，只见曹彬“左手执干戈，右手取豆俎”，并又随之抓取一颗金印！而对其余百玩之物，视若无睹。在场亲友，“从皆异之”！后来，曹彬果然才兼文武，率兵南下，直取金陵，把个只会吟唱“春花秋月何时了”的南唐后主李煜生擒活捉，使之成为赵宋新朝的阶下之囚。曹彬也因此拜帅封王，位尊将相，官居极品，成为有宋一代功勋特著的开国重臣。
上面两个有关抓周的故事，巧得很，都与曹家有关系：一为曹彬之史实（未必没有后人附会伪造的成分），一为曹雪芹之艺术创造。在所有有关抓周的故事中，这两个，最为人们所熟知。
抓周之俗，起源于何时？从目前所见史料记载看，至迟可追溯到南北朝时期。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风操》云：“江南风俗，儿生一期（即一周岁），为制新衣，盥浴装饰，男则用弓矢纸笔，女则用刀尺针缕，并加饮食之物及珍宝服玩，置之儿前。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廉愚智，名之为试儿。亲表聚集，致燕享焉。”唐宋时此俗已颇为盛行。宋吴自牧《梦梁录•育子》：“（小儿）至来岁得周，名曰周晬，其家罗列锦席于中堂，烧香炳烛，顿果儿饮食，及父祖诰敕，香银七宝珍玩，文房书籍，道释经卷，秤尺刀剪，升斗等（戥）子，彩段（缎）花朵，官楮钱陌，女工针线，应用物件，并儿戏物，却置得周小儿于中座，观其先拈者何物，以为佳谶，谓之‘拈周试晬’，其日诸亲馈送，开筵以待亲朋。”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五《育子》：“……周晬，罗列盘琖于地，盛果木饮食，官诰笔研算秤等，经卷针线，应用之物，观其所先拈者以为征兆，谓之试晬。——此小儿之盛礼也。”直至民国，抓周之俗仍有流行。《天津志略》（民国二十年本）：“儿生一岁，陈笔墨、算盘、银钱、食品及零星物于其前，令抓取之，视所取何物，以卜此儿将来之贵贱贫富、智愚巧拙，曰抓周”《沧县志》（民国二十二年本）：“周岁抓生……今沧地行之。”近人胡朴安编《中华全国风俗志》中，对我国近代很多地区如北京、浙江、江西、安徽等地的抓周习俗均有记载。如江西各地是在桌子上摆书籍、算盘、刀剪等物令小儿自取一种，若抓取的是书，则周围众人必欢声雷动，认为这孩子将来必能“学而优则仕”；抓取算盘则为商人；抓取刀剪则为工匠；……杨绛《记钱锺书与〈围城〉》中讲，钱锺书抓周时抓取的就是一本书，因名“锺书”，一生果然锺于书、痴于书，成了学贯中西、享誉世界的学界泰斗。
当然象曹彬、钱锺书这样“抓准”了的，“应验”了的，必竟是极少数，就象大家都买数字型体育彩票，而得大奖的是极少数一样。所以抓周是不能决定孩子一生的前途命运的。因为一岁的孩子对周围的世界有着惊人的好奇心，对什么都感兴趣，所以抓取了什么，纯粹是出于偶然，而象贾政那样当真，则不但迂腐荒谬，而且不通人情了。其实抓周不过是一个游戏，抓好了，大家称赞、祝贺；抓差了，不论主人客人也都一笑了之。而对那些迷信者，则当面劝慰，背后批评。宋代诗人楼钥《阿虞试晬戏作》诗云：“阿虞匍匐晬盘中，事事都拿要学翁。最是传家清白处，不将双手向顽铜”。因为“传家清白”，就要求孩子“不将双手向顽铜”，这对于一周的婴儿来说，要求太高了吧？
   现在的城市、乡村，给孩子过满月的多了，而过周岁生日的少了，抓周的习俗恐怕已近绝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