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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江红树(瑜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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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27 11:58: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是谁把这里设为鱼市的?就在河岸旁,柳林边儿上。斯江在桶里挑出三条大个儿的鱼放在水盆里养着,桶里的鱼不多了,赶上大户一户就可以买走了。斯江耐心地等着买主,心思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家里。
??媳妇正在做月子,今天刚五天。斯江不会做饭,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始学了。第一天斯江光给媳妇煮鸡蛋吃,第二天斯江让对门儿的婶子给炖了肉,第三天是街坊二嫂给蒸了一锅糖三角,斯江就给媳妇熬小米粥,第四天斯江给媳妇买回来一只鸡,让婶子帮着给炖熟了。斯江刚刚伺候媳妇四天,媳妇就催促他让他出去捕鱼。眼下正是捕鱼旺季,媳妇怕错过这份收入。第五天早上,媳妇又想了一夜后说,你还是去捕鱼吧,中午我自己做点儿吃的。斯江不放心媳妇和女儿,他虽帮不上媳妇别的忙,但是孩子老婆只要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就放心。媳妇又说,河里正出鱼,街坊二嫂说人家一天卖几十块呢。斯江就不吭声了,他本来也不会伺候媳妇,笨手笨脚更不会抱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可是,斯江就是不放心,斯江又看了看媳妇,媳妇的神情是让他把心放下的。斯江只好把几块干尿布放在炕上,红着眼圈出去捕鱼了。
??斯江坐在地上,又瞅了一眼夕阳下的柳阴小路,从小路的那头隐隐走来荷锄而归的人们。斯江盼望着有人快点儿把他的鱼买走,他回家的心急得快着火了。
??这里的人们有一个习惯,他们晚上收工回来,爱绕道儿到鱼市转一转。每天都有渔民捕捞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非常鲜灵的鲫鱼,往岸上一摆——就成为鱼市了。遇上合自己心意的,他们愿意捎回去一斤两斤,清炖也好,红烧也好,熬鱼、贴饽饽更好。一天的疲劳就在吃鱼的过程中慢慢地释放出来,心情舒畅了,再美美地睡上一觉,第二天又精神焕发地到田野上劳动。
??夕阳完全下山了,已看不清柳阴路上的人影,斯江看看黑下来的天,又看看桶里的鱼还剩不到三斤了,他不等了。兜儿里的钱已经数了几遍了,一共三十二块,斯江很满意,母亲不在家,这钱可以交给媳妇了。在盆里把三条大鱼又捞出来放在桶里,收摊儿回家。
??斯江刚刚走进家门儿,就听到女儿在嘎儿嘎儿地哭,他心急火燎地放下车子,把鱼扔在堂屋地上一步跨进了里屋。媳妇正在给孩子换尿布,女儿的小手儿小脚儿不停地乱抓、乱蹬着,斯江站在地上也跟着手忙脚乱起来,他不知该怎样帮着媳妇。斯江的心软软地疼了一下,自己怎么就做了父亲呢?好像心理上还没准备好似地。斯江想到自己这么大时,母亲也一定是这样对自己的。想到母亲,斯江就点上了一只烟,烟圈儿刚在屋里划出半个弧线,媳妇就让他到外面去抽。斯江坐在堂屋的锅台上想心事,做了父亲,让斯江感到扑面而来的除了欣喜就是心累。媳妇把湿尿布扔到盆儿里,把孩子裹起来抱在怀里,奶头刚挨着女儿的小脸儿,女儿就偏头一口逮住,贪婪地吮吸起来。斯江把手打上香皂洗了几遍,又放在腋窝儿下焐热,确定身上不再有凉气儿、腥气儿,才又进屋儿。掏出兜儿里的钱,自豪地撂在炕上,瞅了瞅娇羞含笑的媳妇,斯江就微笑着把头伸在媳妇的怀里看着女儿吃奶。温柔的媳妇冲着斯江咧开嘴儿笑起来,还用手捋了捋斯江的头发,斯江的心颤了一下,他喜欢让美丽的媳妇像抚摸自己儿子一样地摸他,他感到浑身舒服。斯江又怀着新奇把手伸向女儿晶莹的小脸儿,一触到女儿娇嫩的肌肤,斯江就激动了:这是我创造的奇迹啊。他一下子从后面抱住媳妇的腰说,好媳妇,我给你熬鱼汤喝。斯江把鱼放在水盆儿里,鱼在盆儿里就快活地游开了,斯江得意地笑了。看到媳妇的笑脸,斯江就想起世上还有幸福两个字,他快乐地哼起小曲。把鱼腮挖出,肚子挤净,再把鱼鳞刮掉。放到锅里添上水,作料放啥呢?他就问媳妇,媳妇说,葱、姜、蒜。斯江就切了葱、姜、蒜放到锅里,生火熬起来。婶子是闻着鱼腥味儿过来的。婶子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用嘴吹了吹水汽儿说,没放花椒大料,怪不得这腥呢,还有,熬汤的鱼是不打鳞的。婶子盖上了锅盖,又问斯江,你妈还没回来?吓得斯江忙给婶子打手势,婶子往里屋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斯江把鱼汤熬好了,把汤舀到瓷盆里,又把瓷盆端到院子里晾了晾才盛了一碗端给媳妇。媳妇从怀孕时起就喜爱吃酸的,斯江就一瓶一瓶的往家里打醋。那时,母亲时常盯着媳妇的肚子看,看肚子是圆的还是尖的?媳妇走路先迈哪只腿?母亲观察得细极了。媳妇怀孕六个月时,母亲坐在炕上,对斯江说,白给她打醋喝,准不是酸儿辣女了。斯江伸长脖子听听对面屋子里的动静,母亲就撇嘴说,男人要是怕了媳妇就在人前直不起腰了。这时候斯江总想对母亲说些什么,总也说不出口。对面屋子里的媳妇正给婆婆织毛衣呢,一个堂屋隔开东西两个大屋的面积,却隔不了声音。两个屋子的声音,在空气里对流的速度很快。斯江在母亲屋子里坐了一会儿,替母亲把炉子换上一块煤,又叮嘱母亲睡前一定要把炉火封好,斯江才回到自己的屋子。斯江看了看媳妇的脸色,媳妇正低头平静地绕着毛线,台灯下的媳妇多美呀,斯江看着媳妇给他母亲织着的半截儿毛衣,心里就涌上无数的感动,就抱住了媳妇。斯江盯着那件毛衣很不自然,媳妇的肚子渐渐地凸出了,斯江的心里又一阵难过。媳妇抬头看了看他,冲他抿嘴一笑。斯江又亲了亲媳妇的手,就封好炉火,钻进了被窝儿。媳妇早把被褥铺好了,用热水袋焐热了。看着媳妇专注的样子,斯江伸出手搂过了媳妇,脸贴在媳妇的后背上,双手就摸到了媳妇隆起的肚子,硬硬的。让斯江有些受不住了,他让媳妇睡觉。媳妇就听话地放下手里的活儿。在被窝儿里斯江很想和媳妇说说悄悄话,可他知道对面屋子里的母亲正支棱着耳朵听呢。斯江叹了口气,无声地搂紧了媳妇。黑暗里,斯江把头都想大了也想不明白,过去,母亲为什么那么疼爱自己。自己卖鱼的钱都给母亲,母亲就经常地炖肉改善伙食。自己都快结婚了,衣服还是母亲给洗,他想自己洗母亲都不让。那时的母亲在他心中是多么朴实善良啊。可自从自己结了婚,尽管他卖鱼的钱还交给母亲,餐桌上的伙食却不见了改善。可斯江是知道的,自己结婚没欠账,媳妇没跟自己要啥,都是根据自己的条件置办的结婚用具。结了婚以后,媳妇就怀了孕。怀上了孩子,媳妇就迅速消瘦下去,做着饭也不停地呕吐。母亲就坐在炕上说,现在的人就是娇气,我那时可不这样儿,呕、呕吐啥?媳妇擦擦嘴脸就红了。斯江看着桌上的炒白菜,看着媳妇咽白菜时轻轻地皱了下眉头,心里算了算,一二三……共有十二天了,每天都是炒白菜。结婚后就是媳妇做饭了,每顿饭做啥吃的,都是听母亲的吩咐,媳妇再去做。然后母亲就坐在炕上看电视,看腻了,就去串门儿,回来时,媳妇就把饭做好了。斯江记得结婚以前,七八天就熬一次鱼,五六天炖一次肉,母亲说斯江比猫还嘴馋。斯江看着盘里的炒白菜就吃不下去了,就想抄起盘子砸到墙上。然而,斯江只看了看母亲,手并没动,母亲吃得津津有味。他又想起在县城上班的妹妹,妹妹的婚期比自己还早三个多月呢。妹夫是某局局长的儿子,给妹妹买了楼房。妹妹时常从城里的超市给母亲买回一些东西,像火腿、烧鸡、酱牛肉、猪肝儿、鸡大腿。母亲就把他叫到自己屋里,关上门儿,小声儿地让他吃。母亲说,我就爱看你吃好东西时的样儿。他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火腿,咬了一大口,真香。他记得小时候家里没钱,母亲养了几只下蛋的鸡,他和妹妹想吃鸡肉,母亲可舍不得把正在下蛋的鸡宰了给他俩解馋。他俩就合谋偷偷逮住了一只最肥的鸡,把母鸡压在了板凳儿底下,由妹妹攥着母鸡的脖子把板凳儿和板凳儿下的鸡一块儿当大马骑,在院子里嘎噔、嘎噔只骑了几圈儿就把母鸡给活活地折磨死了。他俩一嘀咕就把死鸡藏在了草垛底下,晚上,母亲咋也找不着少了的那只鸡,等不及的妹妹就从草垛底下拽出那只死鸡。母亲狠狠地骂了他俩,最后还是把鸡肉炖熟了让他俩吃。他和妹妹把鸡骨头都嚼碎了,吞进肚子里,而母亲一直是眼含泪花地看着他和妹妹的狼吞虎咽相儿,一口没吃。现在,母亲依然像看着自己小时候那样地看着自己吃,斯江的心里腾地热了。他吃了几口突然就想起了什么,他听到对面屋里媳妇的呕吐声,嘴就停住了。他盯着手里的火腿就把目光投向了母亲,母亲说,媳妇可不能娇惯,惯坏了了不得。斯江的口中嚼了半截的火腿肠子卡在喉咙里,他想起饭桌上媳妇皱起的眉头,苍白的脸和肚子里的孩子。斯江的心就仿佛被蝎子蜇了一下,母亲又递给他一个小烧鸡儿说,你妹妹说这是有名的坛子鸡,快尝尝。斯江就抬起胳膊挡回了母亲的手说,还是留着您自己补身体吧。
  以后,斯江就连一口也不再吃妹妹给母亲买的好东西。天冷了,媳妇让斯江把秋衣脱下来,换上一件毛衣。媳妇顺手把秋衣放在了水盆儿里,把盆子端到凳子上开始洗衣服,媳妇已不能蹲下了。媳妇突起的肚皮就要顶翻了盆子,斯江抢过媳妇手里的衣服说,我洗我洗。母亲在屋里只轻轻地咳了一声,斯江的手就一抖,衣服重又落在盆子里。媳妇继续弯着腰洗衣服,仿佛啥都没听见。母亲走出屋子向街上走去,斯江站在媳妇身旁,呆呆地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街上。斯江又想去抢媳妇手里的衣服,念头只一闪,斯江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他不知啥时母亲的目光还会扫过来。母亲慈祥的目光是什么时候让斯江生畏的呢?
??那年斯江九岁,出门儿在外的父亲和母亲离了婚,斯江和妹妹都跟了母亲。结婚前,母亲常常把这些讲给斯江听,斯江就明白了母亲的用心。
??媳妇还会剪纸,剪窗花,漂亮极了。斯江只要看见贴在窗玻璃上的花,心里就无限感动。媳妇会用麦秸编花篮儿,花篮的底儿上是朵月季花,挂在墙上,墙壁也生动起来。斯江就搂着媳妇亲几下。有时,斯江就默默地看着正编织忙碌的媳妇,心里很害怕。斯江就痛苦起来,越看低眉顺眼的媳妇越难受,难受得想喝酒。那天,外面落了很大的雪,雪花像棉絮飞飞扬扬,一会儿地上就厚厚的一层了。斯江赶集回来,头上脸上身上落得满是的,进到屋里,脸上头上的雪花就化了,顺着脸颊往下淌水珠。把媳妇心疼坏了,替斯江从头到脚擦了一遍,又用自己的小手使劲暖着斯江冰凉的大手。晚上,媳妇就给斯江烫了一壶酒。斯江喝了酒,就和媳妇早早地躺下了,忘了管母亲屋子里的炉火。斯江和媳妇亲热起来,正如醉如痴呢,屋门就被母亲乒乓敲响了。吓得斯江像一个瘪柿子一样趴着连气儿都不敢大喘了。
??斯江给媳妇熬好了鱼汤,媳妇又让他再烧一锅开水,把尿湿的垫子烫烫,斯江就舀了满满一大锅水。他坐在板凳儿上点着锅底的柴禾烧起火来,火苗儿窜出来几乎要舔着斯江的脸,斯江嘿嘿地笑了:小东西儿还真能拉尿。思维却没停着。
??斯江想,怪只怪妹妹和自己的媳妇同时做月子,妹妹只比媳妇早十天,生了个男孩儿。妹妹的婆婆想伺候妹妹,母亲不让,母亲说自己伺候。媳妇生产时,斯江给母亲打去电话,母亲说,你妹是剖腹产,刚拆完药线,我回不去。斯江还在隔着电话线叫妈,母亲就已挂断了电话。斯江握着话筒的手哆嗦了半天,他一个人不敢回到媳妇身边,就把家族里的婶子大娘全找来给媳妇仗仗胆儿,也给自己仗仗胆儿。媳妇的亲娘早就瘫痪了,每天都需要别人伺候。斯江等在屋子外边没着儿没落儿,心是空空的,他长这么大也从没这么慌张过,这么依赖母亲过。而现在的母亲却让他感到一种捉摸不定的远离。媳妇连生孩子都一声不吭,婶子喊起来,是闺女。斯江一听马上闯进屋子里,把脸紧紧贴在媳妇的脸上,媳妇的头发都湿了,斯江哽咽了。
??媳妇生下女儿第二天,斯江去城里接母亲。母亲说,你外甥磨人去了,我得帮你妹妹多带几天,丫头片子省事,让你媳妇自己带着吧。斯江真的有些不认得母亲了,他看了看妹夫,妹夫亮亮的额头灼疼了斯江的双眼,斯江的心里就自卑起来,也愤怒起来。斯江悻悻地走出妹妹的楼房,从一级又一级的台阶儿走下来,有东西落在了斯江的眼里。斯江的脑子里就总是晃动着妹妹的楼房,楼房里现代化的装饰品和楼房里主人公一身的贵族气儿。
??斯江站在媳妇的面前很是难堪,媳妇只看了看斯江的身后,就什么也不问了。媳妇正给女儿擦着屁股上的屎,其实不是屎,女儿还没吮吸过奶水,拉出的还是在母腹中吃的胎血儿。女儿是那么娇小那么柔嫩那么惹人疼,他伸出大手却不知怎么抱。他只好看着媳妇一个人忙,媳妇躺下时,从身底下拽出一叠厚厚的浸满了血的手纸递给斯江,斯江只会干这些跑腿儿的活。斯江把鸡蛋煮熟,又冲了一杯浓浓的红糖水递给媳妇。然后到街上打了肉,让对门儿的婶子帮着炖熟了。婶子进门就问,咋不把你妈接回来?斯江就紧张地看媳妇,媳妇只是笑了笑,婶子就不再说了。第三天媳妇的奶水还没下来,女儿饿得不停地哭,斯江急得团团转。媳妇的乳房胀得石头般的硬,她说坐着也疼躺着也疼,连腋窝儿都疼,疼得媳妇满炕挪动,媳妇哭了,媳妇生孩子时都没哭。媳妇说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给女儿换尿布都疼了,斯江的心里就盼着母亲快点儿回来。婶子说,斯江啊,快去找吸奶器吧,你媳妇是憋着奶了,把奶不吸出来乳房就会生疮。乡下没有卖吸奶器的,斯江就挨门挨户地找,走了半条庄才借到一个。有吸奶器的那家年轻女人也生了个女孩儿,快满月了。斯江看到她婆婆正在给她炖排骨,孩子一哭,婆婆就跑进里屋说,奶奶来了,你快躺下别动。斯江想起正在伺候妹妹的母亲,家里孤单的媳妇,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吸奶器的嘴儿扣在媳妇的乳晕上,斯江给媳妇往外吸奶,一下一下,奶水吸出了一碗,媳妇不哭了。有了奶水,女儿也安静下来,小家伙儿能吃能尿,累得媳妇起来坐下折腾没完,斯江就又想到了母亲。
??斯江把水烧开了,进屋一看,那碗汤还在炕上,媳妇没喝。斯江端起碗闻闻,就拧开醋瓶子盖儿往汤里倒醋,重又端给媳妇,媳妇喝了。斯江很高兴自己能伺候媳妇,媳妇刚躺下,女儿又哭了,小孩子真是哭着长。媳妇说。媳妇抱起女儿,把奶头塞进女儿嘴里,女儿就不哭了。
??第六天早上,斯江说,今天我不想去捕鱼了,我想在家伺候你。媳妇笑了,不就做做饭么,你又不会干别的。斯江看着媳妇一张憔悴又疲倦的脸,真不忍心走出家门。但是媳妇的神情他是懂得的,斯江也只好扛上渔网又去捕鱼了。
??斯江的小船儿就拴在岸边的大柳树上,解开缆绳,斯江跳上船,一天的捕鱼生活开始了。斯江把船划到河心,就站在船沿儿上,不会游泳的人是没有这份胆量的。斯江就想起小时候,也是在这条大河里,是母亲把着他的手教会他游泳的。两里地那样宽的河面,斯江一气儿就可以游两个来回儿,水性很棒。那时的母亲还很年轻呢,在大河里还可以鱼一样地游。斯江用脚踩着船沿儿,船就向前慢慢划行,斯江把渔网的一端固定好,然后跟着船速把网撒进河里。斯江又想起了媳妇,一想到媳妇,斯江就无法安心地捕鱼了,他的心也像这渔网一样,横横竖竖的眼儿,心不时飞回家里,飞到媳妇身边。他的心开始带着媳妇往城里飞,城里一幢幢漂亮的楼房让斯江阵阵犯傻,该让美丽的媳妇住在哪幢楼房里好呢?斯江就忍不住地叹气,他就恨起媳妇来,媳妇还是个女人吗?她为什么就不和自己吵一次呢?她越是一声不响,斯江的心里越压抑,要不是媳妇在做月子,斯江真想回家打媳妇两拳。斯江闭上眼睛想,这样的媳妇要挨了打,我斯江就不是人了。斯江又想到了楼房,楼房里最少也要有两个屋子,一个给母亲,一个给媳妇。斯江一边撒网一边想,一边择鱼还一边想,就想来了黄昏。斯江最喜欢的就是傍晚的落日,坐在岸边静静地等买鱼的人,那才是最惬意的事情呢。夕阳的影子投在一棵棵的柳树上,把绽绿的柳树林子染得一片桔红。夕阳落在河水里,河水也是红彤彤一片,好看极了。斯江想,等媳妇满了月,一定带媳妇来观赏观赏。斯江把桶里的鱼又挑了一遍,个儿大、欢活儿的留给媳妇熬汤喝肯定有营养,媳妇的奶水一定会又多又稠,女儿就会吃得又白又胖,斯江的心头涌上一种幸福,他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家了。
??斯江回到家就看见了在堂屋站着的母亲,母亲没理他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斯江手里提着鱼也跟着母亲进了屋儿,斯江看到母亲,就像小孩子终于盼来了因怄气回姥姥家的、又被父亲央求回来的母亲一样的兴奋,有了母亲的家才更加有踏实温暖的感觉。斯江跟母亲说,您的小孙女儿能吃能拉着呢。母亲沉着脸说,我说过娇气惯了了不得,生个丫头片子就把你美疯了,你把媳妇惯得还有样儿吗?我走几天你媳妇就不理我了,我看孩子时,她在炕上转圈儿,不让我看孩子一眼,偏把后背给我,这不是骂我吗?母亲说着,就哭了。斯江的心里被东西搅了一下,他受不了母亲的眼泪,他的身上担着母亲后半生的全部幸福。看着流泪的母亲,斯江就说,妈,明天我带您去看看柳树林边上的鱼市。给母亲擦完脸上的泪痕,斯江又回到了媳妇的屋子里,还没开口,就看见媳妇正摸着给婆婆织好的毛衣悄悄地落泪呢。斯江的头疼了,他一个字儿都没说偷偷亲了媳妇两下儿,媳妇说腰疼。斯江也疼起来,但说不出哪里疼。斯江心里想,媳妇的腰能不疼吗?斯江想着对面屋子里独自垂泪的母亲,他就头疼欲裂了,“女人”这两个字可愁死了他。咋偏偏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媳妇呢?斯江就用一条热毛巾敷在媳妇的腰上。然后,斯江就站在堂屋大声说,今晚咱们吃鱼,我开始熬了。鱼熬熟了,母亲还坐在炕上生气呢。斯江把饭盛了一份儿先给母亲端到屋子里,又把另一份儿端到媳妇的屋子里,斯江就发愁了,今晚是和媳妇一块儿吃还是和母亲一块儿吃?斯江端着饭碗在堂屋里站了很久,碗里的饭全凉了,斯江才坐在堂屋的门槛儿上吃起凉饭,直吃得斯江眼里都出了汗。
  晚上,斯江给媳妇揉着腰,媳妇说,等我满了月,咱们搬到城里租房做买卖,我的一个同学在城里卖菜买了楼,咱们就不可以卖菜买楼吗?斯江既吃惊又迷惑地打量着媳妇,久久不能入睡。
??早晨天还没亮,斯江就再也躺不住了,他起来把饭早早地做熟了,依然给母亲屋里送一份儿,给媳妇屋里送一份儿,斯江的早饭没有吃。他来到河边,把渔网丢到一边儿,在柳阴下整整坐了一天。一天中他连渔网都没往河里撒,就坐到了夕阳西下。斯江看着渐渐红了的柳树林子,还有波光粼粼的红色水面,他想不明白,是这半河的红水离自己近呢,还是城里的菜摊儿离自己近?他当然明白媳妇的意思,可是、可是……
??夕阳完全沉入了河底,柳林一片黑暗。斯江守着空空的大鱼桶,脚下一堆烟蒂,静静的夜晚是人们吃晚饭的时间了。斯江跳起来,他想起了做月子的媳妇和等他回家做饭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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