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其实我也有爱
大学时,我曾用圆规在木窗框上刻下四个大字“放我出去”。现在,毕业快三年了,如果可以的话,放我进去。
写小说只是为了收藏快乐,收藏回忆。
一个人时,这种快乐的回忆,越发灿烂,越发珍贵。
【一】
星期六,早上八点半,宁静的宿舍里突然响起一阵可以撕碎一切的电话铃声。
我刚梦见和一个美女正准备渐入佳境,突然被打断,心里冒出无尽的怒火。为了保持这种缠绵温暖的状态,我不想爆发出来。指望电话铃声一会就会停了,或者其他舍友忍不住爬起床去接电话。
电话铃声一直在持续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舍友也只是叽咕了几下,用被子捂住头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我大骂了一声那个昨天晚上忘了拔掉电话线的人,离电话最近的大智担心我在影射他,故意往靠墙的那面翻了一个身。
真是受不了舍友,明知道他们早己被吵醒了,可就是不愿意去接电话。
没有办法,只有自己爬起床。
“先飞在吗?”
“干吗……”
“怎么还在睡觉啊?”
“求你了,以后不要这么早打电话过来。”
“你忘记今天早上还有会议吗!”
“知道,迟到一会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现在都已经是宣传部部长了,怎么还能迟到呢?”
“谁说部长不能迟到。”
“快点起床。”
“哎,知道了。”
自从张遥当上大学生新闻社社长后,就开始变得格外精力充沛,做什么事情都非得要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很有责任感很有上进很胜任的社长。现在8:30,会议9:00才开始,却硬是要拖我下水。
虽然我也当上了新闻社中的宣传部部长,但是一直都收敛着内心的那份高兴,迟到只是我不想张扬的一种表现。
而且,理论上来说,部长的官衔应该比社长更大更有威力。曹刚川先生是我国防部部长,动不动就可以动用大炮坦克,我也是一个部长,官衔和他属于同一级别。而社长却只能跟文字打交道,干些纸上谈兵的事情,比如报社的社长,新闻社的社长之类。
理论上可以推出我比张遥更有内涵,但是现实却不一样。他能出口成章、出诗成集,而我却只能讲几个劣质低俗的黄色小笑话;他能在美女面前保持正人君子的风范,而我却只能紧张得目光在对方的身体上连摔着跟头;就连两个人同时站在便池边,他都能先酝酿很久再谦虚地发出,而我一般都是速战速决草草了事,手指头都不记得洗。
在新闻社里,我和张遥从大一的干事一起做到现在大三他成了社长我成了部长,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大一时,在我英明的指导下让他成功地捕获到了一位心仪女孩,从此,张遥就在我们的友谊中加了点仰慕和崇拜。虽然到最后,他和那个女孩不欢而散,但他一直都感恩于我当时的指导,经常会来我宿舍向我递烟送茶一番。
我们的友谊能发展到现在如火如荼的地步,最主要是因为在他突然诗兴大发时我茫然的眼神能助长他汹涌的灵感。其实我对诗词歌赋是狗屁不通,但又不忍心扑灭他那勃勃的兴致,只有强忍着剧烈的反胃痛楚听他之乎者也一番。
起床洗脸刷牙后,在出宿舍之前,突然想起依艺和晓露,就又返回来拿起桌子上不知是谁的锗哩水,对着镜子用手指给自己做了一个四六分发型。自从月儿在我面前吻了别的男孩跟我宣告分手后,我就很久都没有用过锗哩水了。 依艺和晓露是新入社员,我只见过她们的照片,张遥见过她们本人,说她们本人比照片更漂亮。
新生入学不久,我们新闻社就打着“文学从这里起飞”的旗号开始招兵买马,吸引到了大批的有文之士,其中包括不少美女。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在新闻社办公室里,张遥拿出一大叠贴着照片的表格,说报名人数太多要进行挑选。我是搞宣传,只注重社员的表面形象,只看照片、身高、体重就够了。张遥是社长,什么爱好、特长等等全部得要细细审批完。
依艺和晓露是我从中选出的两个长得最漂亮的女孩,虽然只是一张一寸黑白照片,但失去的色彩却让她们显得更加清纯素雅。依艺看起来很成熟,微微向上翘起的嘴角蕴藏着无尽的亲切和诱惑,不算太薄的嘴唇紧闭着把一切俗气隔之身外。幸好看不到她的身材,否则一定会被她惹火。晓露的笑脸就显得天真多了,但她嫌自己的笑容不够纯真清澈,还把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
再看她们的电话号码,原来是同一宿舍的,后面竟然还有她们的出生年月和家庭住址。
“你也太贼了吧,把表格制定得这么详细。”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就通过这样的方式掌握女孩的第一手资料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沿用上面留下来的格式。”
“那么,制定这张表格的前辈一定是别有用意。”
说完,我把依艺和晓露的表格递给张遥。
张遥盯着她们的照片很久很久,口水都差点滴到桌子上了,嘴里还不停地说“不错,不错,美女,美女”,他这副陶醉忘情没有文化的表情早已经把正人君子的风范抛之了千里。
我在旁边提醒他检点一下自己的行为。
“作为一名社长,见到美女部下就露出一副这么淫荡的嘴脸,你认为合适吗?”
“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一样吗?”
“我和你不同,我是部长,你是社长。我做是对的,你做就是不对的。”
“为什么?究竟是因为部长的级别比社长的大还是小。”
“跟大小没关系。”
“那就对了,见到美女表现出一点正常男人本色的表情,非常符合逻辑。”
“在美女面前,检点一下自己的表情。”
“反正这只是照片。”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知道我和张遥谁是秀才谁是兵。
张遥又对着依艺的照片盯了很久,完全忘掉了还有很多表格没有审完。
“依艺看起来好成熟。”
“是啊,如果是一张全身照片就更好了。”
“我是说她的气质。”
“气质能看出来吗?”
“你当然看不出了。”
“......”
“她给我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好。”
“你是社长,不可以有以权谋私的邪念哦。”
“我也是君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有错吗?”
张遥的意思好像是我对依艺没有邪念,那我就不是君子。
尽管我不是君子,但看到依艺的照片时,在心里也曾卷起过千层浪,只是自从月儿丢下我后,我就对自己的感情失去了任何判断力。
几天后,面试新入社员,本想参加的,只是要为系里出宣传板,没有顾上。
面试后,张遥眉飞色舞地告诉我依艺真的很不错,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晓露也很纯真可爱,一直都甜甜地笑着。
不用问,这两个女孩一定被录取了。唉,当这两个无辜的女孩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上了贼船,不知会有什么样反应。
新闻社有四个部门,文学部,记者部,演讲部,宣传部。
通过字面上就可以看出,宣传部只是一个专门为前面三个部门做嫁衣而设立的。幕后工作者不管怎么样勤劳,功劳都只能在幕后而无法出现在台前,所以当我们看演出时,第一阵掌声应该献给我们的幕后工作者,而不是给第一个出场的演员。但是现实上,没有人能做到这点,所以从来都没有人愿意加入宣传部,更别说美女了,于是我现在当上了部长还在做着大一时做的事情。
这次会议是为了让新入社员选定自己要加入的部门,各个部门的部长先在台上介绍自己部门,然后下面的新入社员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跟投票选举美国总统一样。不同的是,选举美国总统时,如果投票不慎重考虑,就将会爆发美伊战争。而我们的选举,只是为自己的爱好找一个合适的发展空间。
【二】
会议在教室里举行。
刚教室时,张遥已经站在台上开始发表演说了。
没想到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后的张遥原来可以这么帅气,虽然他以前一直在我面前强调他是帅在骨子里,用眼睛就可以看到的那种流于外表的帅气是轻浮的、没有持久力的,他的这种帅气却需要用心去看才能发现。而我从来都不会变态得用心去观察一个男人隐藏在骨子里的帅气,所以今天张遥突然把骨子里仅存的那点帅气搬到脸上,把我着实吓了一大跳。
张遥在台上看到了我,冲我灿烂地笑了一下,并很阳光地扬了一下眉头,手习惯性地想在甩头的同时把额前的头发拂到脑后。知道他是想问我今天他帅不帅,只是他知道在人们面前要保持正人君子、不骄不躁的风范,于是他的手抬到距离头发只差一公分的空中转向去扶正眼镜。
“大家好,我叫张遥,是新闻社社长。首先代表新闻社的老社员欢迎你们的加盟。”
一阵掌声之后。
“新闻社是我们学校惟一的文学社团,以‘宣传我校政策’、‘弘扬我校优良传统’、‘活跃学院文学气氛’为宗旨,本着‘走进学生,反映真实’的目标,为我院的新闻工作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新闻社发展到现在已有快十年的历史,在这里创作发表出许多优异的文章,飞出一批又一批的写作能手。辉煌的历史让我感觉肩膀上的担子很重很重,不过,今天看到各位一张张意气风发充满朝气和自信的脸庞,我有信心让新闻社发展得更好更灿烂。就让我们同心协力,为我们的新闻社再创辉煌吧。”
一阵更加汹涌的掌声之后。
“接下来,由各位部长介绍自己部门,在座的各位新社员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选出自己想加入的部门。现在,我们欢迎文学部部长肖静。”
肖静的文采很好,是学校里有名的才女。她也应该算得上是美女,只是她的美也像张遥一样隐藏在骨子里,不轻易展现出来。我从不敢轻易用心去挖掘她的美,对于才女,在我骨子里也隐藏着一种莫名的怯意,担心唐突了她们,就会遭到用暗喻修辞手法编出的诗歌的袭击,所以对才女我一向都是礼仪有加。
“文学突然要给它加个定义,很难。文学只是通过文字描述一个故事、一种情感、一种向往、一种追求,让人们从中得到一种启发、一种乐趣。文学建立在生活的基础上,如果想把生活雕成一个艺术品,则需要完美精湛的雕刻技术。生活可以是平淡的,生活可以是精彩的,这一切都取决于我们如何用手中的笔将之升华。”
一阵掌声之后。
记者部部长周力走上了讲台。
周力当上记者部部长真的是货真价实,他有横溢的才华、滔滔的口才和穷追不舍的精神。大一刚开学不久就追到了一名大二系花,这正是他货真价实最有力的见证。
“世界上存在着善良和邪恶,于是记者就出现了,宣传善良、揭露批斗邪恶是我们记者的本职工作。记者的工作是神圣的,但这条路上却布满了荆棘。这个世界要变得更加平等,更加和谐,这迫使我们记者必须有不怕万难坚强不屈的意志。”
周力就是厉害,能把记者和维护世界和平联系在一起。
一阵澎湃的掌声,证明全体新社员都相信了。
演讲部部长陈姝已经很轻盈地移到了演讲台上。
陈姝,不管是多么难以启齿的话题,不管是在多么尴尬的环境下,她都可以保持悠然自得的表情和落落大方的姿态以及连绵不绝的口才。所以每次和她抬杠争执时,我都会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自寻死路。还好,陈姝这个女孩很开朗很热情很大方很漂亮,每次都和我平局收场。
“演讲只是一种口头语言的表达方式,但如何在听众面前贻笑大方、绘声绘色,并让听众动容折服,这不单需要文采好口才好,更重要的需要胆量和平时的刻苦锻炼。‘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对于演讲来说并非如此,我们无时无刻都在说话,只要我们掌握说话的技巧和对方的心理就可以让我们的语言游刃有余。如果把每一次说话都当作是演讲,那么我们四年下来,一定会成为演讲家。”
一阵滔滔的掌声过后。
我登上台,有些紧张。
我既没有演讲口才,也没有文采,更没有吹牛的勇气和自信,甚至连底稿都没有准备。台下等待的目光更加加剧了我心脏跳动的速度,其中还有不少美女,这提醒着我不能耍赖地说一句“加入我们宣传部吧”就完事。
我静了五秒钟,全教室也跟着静了五秒钟。
“我叫先飞,是宣传部部长。宣传部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新闻社有什么活动,首先由我们出板报、出宣传板。但这些并非易事,需要花很长时间,如果事情紧急还必须得熬通宵。尽管搞宣传很辛苦,但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台下竟然响起了比前几次更加响烈的掌声,只是我知道这掌声中有百分之九十的成分是献给那些敢于舍身探险的人的,就像送军人上前线时,响起的就是这种让人骄傲、自豪得不顾一切向前冲的掌声。
刚走下台,其他三位部长就已经开始瓜分市场了。
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竖起“宣传部报名处”牌子。
张遥看到其他部门报名处人头攒动而我却在门前捕着麻雀。
“你找死啊,人家都是说自己部门有多么的好,你却要说什么熬通宵辛苦的话,这不是砸了自己家的招牌吗?”
张遥说这句话时,人已经笔直笔直地挪到了我的身边,一脸微笑地看着热情喷发的新社员,嘴巴振动的振幅刚好可以让那些字符钻出来。
他的表情非常符合领导平易近人的标准,微笑时,只能露出六颗牙齿,眼睛的睁大幅度是平时的百分之八十;说话时,嘴唇不能拉动脸颊的肌肉;手握成半拳状贴在身体两侧。惟一不标准的是他的眼珠,此时正在飞速旋转着,打算搜索什么。
“宣传部就是这样,我说得不对吗?”
“对是对,你就不能换个说法?”
“那应该怎么说?”
“琴棋书画,宣传部就占了两样,你就不能说些优雅的词语,要不然就说宣传部就像化妆品一样,可以把这个世界化妆得更漂亮更美。要是你这么说,今天这里大部分美女肯定都会被你勾引到宣传部来。”
“要那么多美女干吗,让她们往宣传板上涂浆糊贴白纸?然后把宣传板抬到食堂门口,等到天黑后,再让她们把宣传板抬回来?”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
“我如果是活脑筋,那么以后这种事情都得由我做了,从大一做到现在,我不想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你为何如此俗不可耐呢?”
“那请你就说些不俗的话题吧。”
“看到依艺和晓露了吗。”
“从一进教室门就为自己的演讲词紧张,哪有时间看。”
“正和肖静说话的那个是依艺,旁边填表格的那个是晓露。”
依艺的脸正好面朝着后面和肖静说话,所以她感觉不到后面有六只色迷迷的眼睛在盯着她,张遥的眼镜让他的色气翻了两番。
“那是一张让任何挑剔都变得空洞乏力的脸庞。”
“是啊,还有她的身材,真的不错哦。”
依艺的身材就像夏天里的一把火,让人感觉更加燥热。于是,我猛猛地咽了好几下口水。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下流,专看人家的身体。”
“我的眼光一向都比别人低,你不知道?”
“知道,比我要低七寸左右。”
“错,比别人低,但是比你要高一尺半。”
“请勿以小人之眼度君子之目,与你一起,我乃出淤泥之莲花。”
“……”
“再看旁边的晓露,犹若一朵清晨的荷花,沾着露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晶莹透彻。”
晓露确实是不错,微微低着头在填表格,披肩的长发滑下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只能看到她白玉般的下巴和半边圆圆的脸蛋。那琵琶半遮面的头发不单没有遮住她的美,反而像一件低领半透明的内衣一样让她的美充满了神秘、诱惑。
“她才真正是出淤泥而不染。”
“此话怎讲?”
“因为你是社长。”
“请你切记切记,凡与你言时,我就已不再是社长也,此社长非彼社长,请勿相提并论。”
张遥终于转脸看了我一下,在睁大幅度是平时的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眼睛里,原有的温雅突然被愤怒代替,不过依然要保持着平易近人的微笑和笔直笔直的身板。
“为什么漂亮的女生都要住在一起呢?”
知道他很生气,故意不理他,就扯开话题。
“这就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那我们呢?”
“你最好别把我们的关系拉得太紧,你知道为什么漂亮女护士都要和病菌在一起吗?那是因为她们有一颗仁慈博爱的心。”
如果我要问在非典期间为什么护士都要穿上厚厚的隔离衣服,他肯定会回答为了跟病菌做顽强斗争而取得最后的胜利,首先得武装自己。 招生结束后,我也招到了两个三大五粗的男生,挺满意的。有这样的身板,一个人扛起一块宣传板都不成问题,熬通宵也不怕撑不下来。
其他部长都有相应的特长,都能独当一面。其实,我成为宣传部长也并非浪得虚名,大一新生书画比赛时,我还曾获得过书法类一等奖呢。当时拿到奖状和一本日记本时,内心万分激动,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因为小时候场场心酸的回忆突然涌现在眼前。
小时候,我太贪玩,也不听话。一开始老爸好好教育我不要这样那样,然后是板着脸骂,再到用手打屁屁,最终定局为用鞭子抽身体,这一系列的发展过程据说只用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但尽管这样,两三天后我又会忘记被打时的痛了。最后,老爸受不了我们之间的这种潮起潮落的拉锯战,由于他是一名中学语文教师,懂得实行体罚不符合人民教师的形象。于是他就制定出惩罚新制度,打碎别人家玻璃写五个毛笔字;和同岁小孩打架写十个;欺负比我小的小孩写十五个;逃学、不交作业、说谎写二十个;考试不及格那就更加严重了,我记得最清楚,接受十下鞭子后写五十个。
老爸似乎很满意自己这种赋有创意的惩罚制度,既达到了惩罚的目的,又能把他一直引以为豪的书法转交给我。不过,当他看到我那蚯蚓行路的字迹时,鞭子又成了他发泄郁闷的惟一道具。可怜的我,那么小的一个小孩,怎么知道如果“一”不带一点点回钩、“丿”不像枪、“捺”不像刀就会遭到鞭策。
我就是经过这样辛酸痛苦的童年最后才成了宣传部长,相比之下,张遥成为新闻社社长却发展得很安全很和谐。从小到大,他都很乖,家人也很支持他写作,听说考试不及格时只要能写好一篇作文就可以平安无事。 【三】
新社员进来以后,张遥就日理万机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什么组织活动、计划工作、为院报写稿等等都要一一做到。
他真的是一名非常胜任的社长,一旦投入工作,就可以在办公室里呆上一整天。
他这个人没有领导架子,分配事情给下面社员做,还觉得不好意思,硬是要帮着一起做完。就像宣传的事情,他既不会画画又不会写毛笔字,我说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但他非得要帮我打杂不可,说让我一个人做事他心里不舒服。
有时候真的想不通这个人,新闻社虽然小,但是每一件事情都要亲自做完谁都吃不消。他又说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反正都是为新闻社做事。
有时,他的工作热忱让我很脸红。不过,当我把脸红变成佩服后,心里就舒服多了。
以上这番话千万不能让他听到,否则我将又会听到“饥饿劳累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之类的恶心诗句了。
以前张遥每天都会来我宿舍聊一会的,现在都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他人影。
尽管这个人有时会有些罗嗦,又喜欢在我面前卖弄一些文学风骚。但是一旦习惯了这种恶心的感觉后,如果很长时间没有被恶心一次,浑身又会很不自在,于是我决定去他宿舍找他。
其实我们的宿舍离得很近,同一栋宿舍楼,我在二层,他在三层。以前我总是懒得上那只有36级台阶的楼梯,每次都是他来找我。
一推开他宿舍门,一股我不敢去形容的味道就扑面而来。从门口到他床其实只有十米的距离,但是我却翻山越岭地走了大约一分钟,因为地上乱七八糟地仍着鞋、袜、篮球、方便面袋子、废报纸……
张遥还在睡觉,被埋在他那张堆满杂物的床上。
真受不了他,宁愿每次睡觉前花五分钟在床上挖个坑再把自己埋进去,就是不愿花十分钟把床上的东西一次性收拾干净。不过,尽管他花三十分钟收拾好床铺,不到三天又会还原成老样子,根据统筹方法,放弃收拾也倒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看着他的床,再想想在新闻社会议时他那神采奕奕的表情和笔挺笔挺的西装,让我深深地领悟到“鸡窝里飞出金凤凰”的真正涵义。
现在都已经上午11点了,还在睡,昨天晚上肯定又是忙到很晚才回来。
“张遥,该起床了。”
他匀称的呼声提醒我不要吵醒他。
“这几天都不见你人影,来看看你还是否活着。”
“快死了……”
他突然冒出一句话,让我几乎吓了一跳。
“怎么了。”
“事情太多,怎么做都做不完。”
“社长就是这样的,如果你的官衔跟我一样大,那就没有那么多事情做了。”
“就是因为你这样的部长不做事,我才这么累。”
“那我要多谢你了。”
“不用客气。”
“看你这样,你还是多睡会吧,等你睡醒后,再来找你。”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睡熟。”
张遥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两道神秘却又异常喜悦的光芒,只是出现在他那张还没有洗过的脸上,显得特别的不协调,犹如黑夜中一扇柴门前高挂着两盏大红灯笼一样。
“怎么了?”
“我爱上了一个女孩。”
“那她爱上你了吗?”
“这倒不知道。”
“那有什么好高兴的。”
“我感觉她好像对我也有好感。”
“是谁啊?”
“依艺。”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张遥兴高采烈地说出这个名字,心里突然翻起微微的酸意。我被这股突然莫名而来的酸意搞糊涂了,其实,我都没有跟依艺说过话,甚至人家或许还不认识我。
“不错哦,她是不是向你暗示什么了?”
“这倒没有,是我自己猜的。昨天她拿来一幅画让我给她填词,说要参加她们系里的新生书画大赛。面对美女的请求,我当然不能拒绝,于是就答应了。你知道的,我的钢笔字都写不好,哪能写毛笔字。正想等起床后去找你的,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了。”
接着,张遥抽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幅卷成一卷的宣纸画,这可能是他所有物品中惟一保存得最整洁的一件了。
张遥很小心地拿出宣纸画,再小心地展开,没想到他那双粗糙的手也能做出这么细致的动作。
画的是梅花,纯粹是用画笔和墨水画出来的,通过不同比例的水调节墨汁的深浅,勾勒出梅花的花和枝。这幅画,没有色彩,也没有经过Photoshop的处理,一切都是清清纯纯,淡淡雅雅,而这种逼真的清纯淡雅可以让一名屠夫也能听到梅花盛开的声音。
这就是水墨画的魅力,可以用最简单的水墨勾勒出最绚丽最逼真的风景。
这幅水墨画就像依艺的一寸黑白照片一样,如果多了颜色,反而会让梅花显得妖艳,轻浮,张扬。
其实,现实中的依艺并不妖艳轻浮。可能是因为她懂得画水墨画,懂得美跟色彩之间存在着相克相容的关系,所以尽管她长得让人浮想联翩,但是懂得用淡白浅黑的服装去掩饰修饰自己的美。
“你是让我给她写字?”
“难道是我写啊。”
“写什么?”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我尽力吧,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想早点赶去领功?”
“不行吗?”
此时,张遥脸上流露出可以让他宿舍登时蓬荜生辉的幸福笑容,但他还嫌这个笑容不能充分表达内心的幸福感,就又习惯性摔了一下头发,手自然地跟着把额前的头发拂到脑后,只是乱糟糟的头发无法产生飘逸的效果,看起来只能像刺猬打了一个寒颤一样。
张遥,在感情上颇受挫折,虽然在我英明的指导下曾略有战功,但是他不善于去保卫自己的江山,到最后,都成了侵略者的殖民地。
他说爱情只要彼此相爱、彼此信任就够了,让对方有更多自由的时间和空间这是信任的一种,而不代表不爱对方。很少有女孩能理解张遥这种爱的方式,于是,他从大一到大三曾打下过三次江山,都是在一两个月后就沦为亡国奴了。
其实,他也很想把时间投入到自己的爱情上,只是他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情,而且,事情没有做完他就会一直不舒服。上届新闻社社长就是看中他够狠、够认真、够努力,能见事业忘爱,就放心地把新闻社交给了他。
这次,他看上了依艺,难得依艺也对他有好感。而且,依艺也是新闻社社员,那么他的工作时间和恋爱时间难免会产生交集,这样,至少可以保证他的登基时间。
我决定全力帮助张遥,并不是因为不忍心看到他亡国,而是一旦他失恋就会找我去喝酒,还要我陪他一起醉,如果我不喝醉,他就会用“从此和你情断意绝”来要挟我。就是因为我对朋友还存有一点点忠心,所以每次被扶回来的人是我。
回到宿舍,展开依艺的梅花,心里特别紧张,提着毛笔的手竟然开始颤抖起来。
要是老爸在旁边,我一定又会遭到鞭策了,他一直告诫我心静是写毛笔字的最基本条件,心不静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成功。
我在报纸上练习了十几遍“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但一把毛笔悬在梅花的上面,就特别紧张,生怕玷污了这么淡雅清素的梅花。从未对自己的毛笔字这么不自信过,可能是梅花太美,也可能是依艺太漂亮。
但如果写不好,依艺也只会怪张遥找不到一个好书法的人,与我无关。
于是,我就刷刷地写完了,效果还不错,虽然“故”的最后一捺不太像刀,但也不影响大局。有了绿叶的衬托,梅花显得更加清纯、更加优美了。
正准备吃晚饭时,张遥突然跑来找我,不同的是这次竟然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以前他来我宿舍时,装扮永远都是一双拖鞋一条小裤衩一件接近于女士吊带背心的小背心。不用问,他今天不是犯病,就是马上要去见美女。
“字搞定了吗?”
“搞定了。”
“带上画,今晚有饭局。”
“算了,我又不认识人家,不去了。”
“你不去吗,是美女哦!”
“为什么要和她们吃饭?”
尽管张遥把这句话的所有力量都放在“美女”两个字上,但我还是要问清楚才行。
因为,在张遥饭局上的美女又勾起了我痛苦的回忆。一次他也是用同样的诱饵把我骗去吃饭,可是,吃饭时他跟两个美女天南海北、古往今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地胡侃一通,我那点知识面那点口才根本就插不上嘴,当时那种无聊难堪渺小的感觉至今还一直伤害着我。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付帐时竟然让我付钱,就连一个说服我的理由都没有时间给,从走进饭店到出饭店我就只跟老板说了一句话“多少钱”。送走美女后,我问她们是什么人,答曰:诗友;再责问他为什么把我拉上,答曰:这样才能充分体现出他的才能和口才。
“你帮依艺填词了,也算是功臣。”
“那谁付钱?”
“谈钱伤感情,友情无法用钱衡量。”
“先说清楚。”
“放心,你看我今天这么精干、这么帅气,到最后却要让你付钱,我还有面子吗?”
“那让我先整理一下发型,换一身衣服。”
“你已经帅得不能再帅了,再帅一点肯定会害死人。”
我知道张遥想说“你这样邋遢,才能体现我的整洁、我的温雅”,但是又担心在关键时刻他以“今天你比我精干,让你有面子一次”为由让我付钱,还是邋遢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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