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清玉洁（楠木）

聂小倩

??那一年，我和问潇都在大二。在系文艺队，她拉小提琴，拉得凄凉哀婉，常常赢得许多男孩子莫名的眼泪。我当时是在系秧歌队里擂大鼓，每当对台练习时，轻柔舒缓与壮怀激烈、婉约缠绵与豪放铿锵总是那么不和谐，看她林黛玉式地蹙着眉头，我底气不足地自动把音调降了，直至民乐队开除了我，我也乐得有了空闲去吱吱呀呀学拉小提琴。到了大三，我的琴技开始与日俱增，敢在女性面前炫耀自己拙劣的琴技了。
??令我刻骨铭心的是在一次篝火晚会上我和她合演了一曲《梁祝》，心旌荡漾的我把思绪都弄得跑了调儿，好在大家要的是滋味，要的是感觉。我觉得我和她已经如同蝴蝶一样翩翩起舞了。我忽然明白我锲而不舍地刻苦练琴就是为了她！我暗暗下定决心，要和她来一出现代版的“梁祝”。
??就在我准备对她发动攻势时，她突然消失了，消失得那么迅疾，那么轻盈，竟连“我轻轻地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的痕迹都一丝不着。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我开始魂不守舍地打探起她的消息。有人说她出国了，有人说她被一个权贵包下当了金丝雀。我知道这绝对不是无事生非空穴来风。不明就里的人还幸灾乐祸地向我预言轻薄女子的红颜薄命，那时死要面子的我竟摆出辛弃疾“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可恶嘴脸。问潇，你离我渐渐地远了……
??可我的思念却逐渐浓重了起来，耳边总是那不绝如缕的提琴声。一年后，问潇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略显憔悴的她全然不顾我的惊慌失措，想立刻和我同奏一曲，看来她是想重温我们曾梦寐以求的缱绻。一曲醉人的《梁祝》生疏地从她的手中流出，我抬头看她，她已经泪流满面。她向我坦言，她怀了孩子，一个农民的，去年假期旅游时她被人拐卖到了山沟里。本来那次出游她是想约我同去的，但她的羞涩使她走上了追悔莫及的黑暗之路。一年的农妇生活毁了她的青春韶华，毁了她的憧憬希冀。是我令她枯寂的幽思遐想有了亮色，并支撑着她逃了出来。我的心乱了，凌乱的节奏带出我凌乱的心情。她听出了我的疑虑重重，她听出了我的漫不经心，她听出了我的敷衍塞责。她含着泪黯然地在我面前又一次消失了，像一阵风刮过，像一片云游走。我竟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有些欣喜地擂起了大鼓，但少了些许的铿锵。
??问潇走了一个月后，我也毕业了。想想要不是命运的捉弄我们也许该唱起了天仙配。上班之前，我鬼使神差地到了那个农民的家乡。她早已不在，我的拒绝实际上已经堵死了她想回到熟识的人们中间的路。那个山民倒是质朴，幽幽地说起了问潇。她怀的不是孩子，而是瘤子。要不是那癌症，严加防范的山民是不会听任蒙在鼓里的问潇跑掉的。我们给她治不起啊。感慨声悠长，把我的目光引向了远处的山冈，蜿蜒的羊肠小路，我依稀看到问潇成了黑黑的一点慢慢离我远去。我这才猛地知道，冰清玉洁是来形容伯夷叔齐那样的人的，我不配追求。我已经与人间最清白最纯真的爱擦肩而过。
??人世沧桑，短短几年的光景，生活已经将我磨练得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冰清玉洁。无论是我的脸上还是心里，写满伤痛的痕迹都清晰可见。我不敢再想问潇，我害怕在她清澈的眼睛里看见已经变老变丑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