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娃娃

管儿

文并图/宁雨

这几天，阿尔塔霞一直为自己的一件水培作品而骄傲。

冬的尾巴长长拖曳的日子，抬眼，树是灰的，楼是灰的，风似乎也是凛冽的灰色。这个节骨眼上，它，悄然绽放。在卧室的窗台上，一个精巧透明的小玻璃缸里，三五片翠绿的叶片，擎起一个活泼泼美艳艳的花束，恣肆，盎然，明黄的小花朵挤挨着私语着，而那些绿色花萼包裹的花蕾，金色的小眼睛，在清早的暗影里，眨动得那么顽皮。

刚开始的一天，阿尔塔霞几乎不能相信呢，居然有这样美妙的奇迹发生！仅仅缘于头脑中一个偶然的闪念，那个白菜娃娃却回报给她一个热烈的春天。这个让人心空落寂寥的时令，阿尔塔霞的每一个清晨，从一幅真实的春花烂漫的画图开始，是怎样一种深深的幸福呵。她难以形容，也不想搜肠刮肚去寻找词汇来形容，而只是一味地沉溺，沉溺于那个奇迹出发的瞬间。

那天，也是一个灰蒙蒙的日子，好容易打发完了一桩又一桩琐碎无趣的事务，阿尔塔霞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家做晚饭。晚饭也没什么让人提起兴致的，无非就是一盘酸辣白菜外加一盆番茄豆腐羹。一棵白菜从冰箱里取出，摘去老叶破帮，然后横刀切下一段再改刀，这个切白菜的动作重复了几十年了，熟练而机械。不知怎的，这次她没有横切，而是在刀起的一刹那改变了方向，那刀口沿菜头和菜根的方向落下，有点偏，于是白菜变成一大一小两半。那小的一半，刚剖开的白玉一般，晶莹细腻；那大的一半，却有些古怪，一个鹅黄粉白的菜娃娃头，睡在层层的白玉襁褓间，安静，温软，细看，那嫩嫩的胎发，编着比米粒还小的珠串，那应该是一串串花蕾胎呵。老天爷，熟睡的白菜娃娃，正做着春天满树花开的梦呢！

那一瞬间，阿尔塔霞的手和心都有点颤。她停止做饭，小跑到阳台上，一通翻找，洗净了那个落满灰尘的荷叶边小玻璃缸，贮上水，然后，又修整了一下白菜娃娃身上的刀痕，才仔细地把它安置下来，放到卧室窗台向阳的地方。阿尔塔霞，她要帮着娃娃把梦做完。

梦啊，多美妙，多娇嫩，多像白菜娃娃胎发上那一颗颗细小的碎珠子。阿尔塔霞的娃娃时代也爱做梦，盖着厚厚的流溢着阳光味道的棉被，做五彩斑斓的梦。到现在，她还梦着小时候做梦的情景呢。可是，那些梦想呢，都那么一个个轻飘飘飞走了，或者跌落了，破碎了。有的，是生活的刀痕，简单而无情地把它们扼杀了，就像阿尔塔霞习惯的横刀切菜，不知道扼杀了多少白菜娃娃的梦；有的，却是因为缺少主人那一次殷勤的水和光的关照。

阿尔塔霞的专业是艺术设计，毕业，她就在一家杂志做版面编辑。一天天看不完的稿子，做不完的插图，刚开始，她在为稿子的主人公而哭而笑，时间长了，她的神经都麻木了，她只是机械地点击鼠标，或按下快捷键，机械地完成一件作品，就像横刀切菜一样习惯成自然。

现在，阿尔塔霞决定要变一变了。她从小房里找出了那个盛着画夹子等物事的皮箱，新购置了几支画笔，还有颜料什么的，外加一双登山鞋。这个周末，她要去郊外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