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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秀儿是哼着歌儿把这些活计干完的。放桌,码凳,端碗,拿筷,盛粥,最后喊一声:
“妈——”待妈答应了,又喊:
“爸——吃饭了——”
于是这个三口之家坐到了桌前。
今儿个,妈边吃饭边说:
“秀儿,该上屋里吃去了,天凉了。”
“恩。”爸从吧叽吧叽的咀嚼声里吐出一个字。
秀儿没言语。她的心不在这儿了。她正通过爸的后背向门外那条小路的尽头望哪。
草儿已经黄了梢子了,树叶纷纷随风飘落。日头虽说还在西边的天上,光儿已经不强了。小路渐渐短了,渐渐地看不清——
“秀儿,吃饭呐,不舒服了?”妈的心比爸细。
秀儿胡乱地摇摇头,红了脸喝粥。今儿的粥太糨,她喝得不痛快,她放下碗。
“不吃了?”妈瞪着吃惊的眼,手伸过去摸秀儿的头。
秀儿头一偏,躲过妈的手。
爸放下碗,掏出烟袋,吧叽吧叽地抽,好久才吐出一口烟。
秀儿见妈不吃了,便拿起碗来洗着。她突然说:
“胜儿快回来了——”
妈瞧了爸一眼,心里对他说:这孩子该找婆家了!
爸好像没有看见妈的眼神,把烟袋缠了几下,插进腰带说:
“我有事呐”转身走了。
今晚,不知为什么,秀儿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便起身点亮了油灯,不胜儿寄来的那些个信拿出来看。她已经看了无数遍了,几张皱巴巴的纸折叠的快要碎了。
但这次她没看完信就扭头把灯吹灭了。她听到了爸的脚步声。
爸是不让她在晚上点灯看东西的,就连妈缝衣服也不行,……她希望村西头那个正在架着的电线早通过来……
纸糊的窗户突然被什么光照亮了,雪白雪白的,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她的心一跳:莫非胜儿回来了?
她跳下炕,扒着门缝向外望。外面果然有几个军人,爸也在里面,还有胜儿爸胜儿妈——
胜儿全家都哭了,胜儿在一次施工爆破中牺牲了,连尸首都没有。
秀儿在门口哭了很久。
胜儿的事儿过了半个月,村里的电灯便亮了。爸依旧不让点,怕废了电。好在秀儿不需要它了,她的那几封信已经烧掉了。
有人给秀儿说媒。人儿不错,家儿挺好,又离城里近。妈催得紧,爸逼的凶,秀儿咬咬牙,答应了。
秀儿的歌不唱了,笑没有了。到了该吃饭的时候,桌放歪了,凳忘拿了,连粥也烧糊了。只是眼睛依旧呆呆地望着由小路连接起来的远方。
妈说:“孩子赶早嫁吧。”
爸说“恩。”
男方正好来催着结婚,秀儿便是人家的人了。
秀儿的婆家不错,男人待她也好。秀儿瘦削的脸渐渐红润了。不到一年的功夫,便和男人一起抱了个女孩子来看妈和爸。
在门口,秀儿看到了胜儿那熟悉的身影。
胜儿早回来了。他并没有死,只是一条腿已经没有了,假腿上的裤子空荡荡的。
胜儿远远地朝她打招呼。
秀儿装作没看见,进屋里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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