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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个农村同学来电话,邀请我去参加他儿子的婚礼,并且要我前一天就去操办,到时候他派车来家接我。话语中那实足的底气好象北京人举办奥运会向全世界的承诺:“一切都准备好了”。
我撂下电话,不由得笑出声来:“真有意思,三十年前,他本人的婚礼就是邀我去操办的,时隔这长时间又想起我来了。思想有把握带回了三十年前,同学家的状况和全县农户一样,还够不上温饱,说是让我 操办,实际是让我帮他借钱。因为他家再也不能向亲戚家去借,再张口,真的没了面子。那时由于我还在上学,没有朋友根底,确实也很为难,但是为了友情我还是竭尽全力为他借到三百元钱,总算让他举办了婚礼。就这三百元钱,他们婚后整整奋斗了六年才算还清。说实在的,他的父母也真够不容易,他们有兄弟三个和一个姐姐,都是挨肩的年龄,一个比一个差两岁,他最小,上边的哥哥、姐姐都是那几年结的婚,连盖房子再筹办婚事,把老两口的筋骨都累断了,借钱已成了他父母的特定“职业”。到谁家张口都犯怵,只要他父母走亲戚,人家先害怕。
也难怪,那个年代都是靠着一个身子去生产队挣工分,好年景一天工值还不到四毛钱,想别的那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为增加收入,他们只能靠自家的几分园子和生产队分到的几抱苇子来出钱了,尽管老两口每天起得比鸡早。可一年到头能攒下百八十块钱也就不错了。
我清楚地记得,他们把三百块钱是一分一分地做了打算:新媳妇要彩礼,能花两毛二买一尺布就不买两毛三的(那时买成衣想都不敢想),新媳妇要的自行车,答应婚后再买,以暂没有“车票证指标”为由,实际也就写在瓢底下了,缝纫机讲好和大嫂合着用;新媳妇要的上车衣服由他二嫂负责去借,婚后三天再还给人家。酒席只为新娘子家准备了两小桌(每桌六人),让媒人去新娘家送了口信,“随新亲的”不能超过12人。轮到自家亲戚就只能吃家常便饭了,高粱米干饭、炒白菜、粉条、烩豆腐,那就是最好的饭了。听他母亲对我说,为给两个哥哥办婚礼,他家已向生产队借了800斤高粱和400斤黄豆,待小三(指我同学)结了婚马上分家,均摊欠账,让他们各自去还。他家住房十分简陋,祖宗留下的房产就是一层“穿鞋戴帽”的土坯房,新盖的房子也是“里生外熟”(内墙是土坯,外墙单层砖)的蓝砖房,看上去象沙漠中的土城堡。因为大嫂、二嫂也是近几年的新婚,新房子只能让她们去住,我的同学只能在老房子里结婚。在村里的人帮助下,前几天把屋子刷了白灰,画上了花边,增添了几分色彩。家具是母亲结婚时用的两节躺柜,家里为他新添制了一个梳妆台,几面镜子,又买了一个新脸盆,这就是新婚的全部家当了。父母只能住进低矮的土厢房。
我的同学家是从祖宗那一辈就很贫穷的,土改那年,他的爷爷明明可以分得地主家的财产,可由于老人“犟根”,坚持不要别人家的东西,就靠着自己的劳动过日子。其实老爷子也总想改变家庭的命运,还给三个孙子起名叫“有财、有钱、有粮”,我的同学行三,就叫陈有粮。企盼以后再不缺吃的。可这个名字并没有改变他家的命运。生产队的那些年,由于家里的孩子们都正当长身体的年龄,粮食一直不够吃,后来,我的同学18岁就辍学去出“海河工”,为的是给家里省些粮食。“出海河工”是非常劳累、艰苦的,那是专门靠人的力气挖土推车,每天要干十五、六个小时的活儿。说真的,一个18岁刚从学校出来的“秧子”是很难承受那样劳动的,可为了能给家里省点粮食,又能多收入几块钱,他就那样一年又一年地坚持着。
还好,他们的家庭一直比较和睦,兄弟们都齐心协力,就连结婚几年的嫂子也都为老三的婚姻尽力、操心。在婚前,我的同学也曾提出旅行结婚,所谓“旅行”也就是小两口到县城去一趟,看看商场,就算结婚了,谁又到远处去过呢?那时这也算是农村社会主义道路的一种新“时尚”。可他的嫂子们就是不同意,她们跟老人说:“就剩老兄弟的婚礼了,不管借多少债,也要办一次,别象咱村二强家似的,说是“旅行”,我亲眼见到他们两口在麦地里坐了半天,多让人心酸”。就这样,他们的婚礼终于定下来了。
结婚那天,全家人脸上都带着笑,可内心里却是另一种滋味,从每个环节上都在注意节省。新媳妇是用自行车托来的,刚进院子就举办结婚仪式。村里的二狗子主动当主持人,他首先宣布新郎新娘向毛主席像三鞠躬,然后大嚷“鞭炮齐鸣”。他明知道我同学家根本没准备鞭炮,故意大喊大叫,看着老东家没嗞声,于是,他又嚷,“没有鞭炮就让新媳妇放两个响屁吧”。这下可惹恼了新郎官,他不顾那天自己的身份,一把将二狗子按倒在地,臭揍了一顿,乡邻亲友们一阵哄堂大笑,结婚仪式就算结束了。
接下来的重要任务是招待亲朋,办好“宴席”。我的职责是管好那几瓶高粱酒,就那么多酒,要保证圆满整个宴席,让会喝的人喝好。这可得细心盘算,既要摸清每个人的酒量,又不能把酒喝亏,亏了也不能再买了,要一切按“既定方针”办,这是老东家的指示。按照这个原则,对几位新亲只能是让到是礼,谁客气谁吃亏;对家里的老亲可要精心策划了,我心惊肉跳地把着关,可到最后,酒还是不够了。那时的人们很久没有闻到酒味了,见酒象见了亲爹。他二哥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往里兑水,酒兑水出了苦味,有的人不干了,眼看着就要闹事,作为外乡人,我只得挨桌道歉,大洼人厚道,经不住几句好话,都给面子,也都能理解,婚礼总算办得很“成功”。
正当我还在家回味着老同学婚礼的一幕幕时,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一辆桑塔纳轿车来接我,开车的小伙子很有礼貌,恭维地对我说:“我们陈书记说了,让我一定把您照顾好,说您最会操办婚礼了”。“陈书记”?我随口问了一句:“哪个陈书记”?“就是您的老同学陈有粮啊。您还不知道?他去年就被选上书记了,老百姓为他投了百分之百的票。”
我早有耳闻,近些年这小子发了,可从没听说他当了书记。在车里,司机向我介绍着陈有粮和他们村近年来的生活状况,让我听了有些半信半疑,感觉小司机总在拍陈有粮的马屁。
到了村里,我可真受了触动。近些年,都说我们宝坻农村变化大,可怎么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这是我区边远地带的一个村,四面环水,绿树成荫,村里一条宽敞的主街道,两边建起了两排连栋“别墅式”三层楼非常气派,象一个小小的城市,乳白色的磁砖光亮耀眼,笔直的街道景色宜人,街头是一个花园式健身广场,广场四周安装着不锈钢护栏,中心是一个休闲凉亭,亭前是一个能喷水的花池,池水里游着一群群金鲤鱼,池中假山石风格独特,听说是专门从桂林买来的;场内全部用彩色方砖铺地。左边是一组健身器材,右边是一排玉石椅,亭后是一组组石桌石礅,那是专供人们下棋聊天的地方。广场四周长着茂盛的龙爪槐,造型精美。村子对面是一排排的厂房,彩钢封顶,整齐漂亮,规模宏大,不亚于城里的大工厂。再往远处看,是一片白茫茫的塑料大棚和雾气笼罩的连片渔塘,构成了现代化的农村美景。我又把头回到村里,看着那漂亮的主街道,路面完全是水泥铺筑,整齐干净,好象天天都有人打扫冲洗,街道两侧安装着“华”字造型的路灯。听说是仿照北京长安街设计的。村头第一栋楼房挂着两块牌子,那是村支部、村委会办公的地方,按照镇里的要求设置了造型别致的“公开栏”。再往前看都是造型一制的透视院墙,根本分不清户与户的区别。我不由地问司机:“这怎么分清谁家在哪儿住?”他告诉我,“看门牌,不知道门牌号的就靠嘴问了。陈书记家今天门口车特多,好找。”
我往前一看,可不是嘛,十多辆轿车都排在了街道上。司机告诉我,这都是村里个体户的,有养殖户“张头”的,种植户“李头”的,运输户“王头”的,开沙发厂“陈茂”的……,但多数是搞服装的,叫什么名字我记不清了。
我下车后,从楼里走出几个腆着肚子的男人前来迎接,他们个个肥头大耳,迈着方步,虽然都是年过半百的模样,但依旧精神抖擞,笑容可掬,从骨子里透着振奋。我仔细辨认了半天,才看到最前面的是我的老同学,他已完全告别了过去那个细高的身材和腊黄的脸。见了我还真的转了眼泡,亲切地握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撒开,而后又狠狠地给了我一拳:“你小子,还真不好找啊。”接着他象刚醒了一样,向我一一介绍着他的几个同行。他们把我让到楼上逐一参观了楼内的设施和他的卧室、儿子的洞房,那种装修和设制可以说非常完美,处处高雅华贵。待听到我啧啧赞许后才把我让到了客厅。还没坐稳,那几个同行就你一言我一语地介绍起他们村的变化,并且个个都表露出陈有粮的功劳和对他们的帮助。
原来,自从实行生产责任制后,是陈有粮第一个在村里想起致富门道的,他先搞起了养猪业,有了些积蓄后又搞起了沙发厂,在外面混熟了,路宽了,又开始办服装厂,村里人看到他富得那样快,就到他这里“取经”,他真是一副热心肠,不但向大家传授了经验,还帮助大家出路子,帮资金,配合镇政府寻求技术,他还向大家介绍外面的情况;“现在党有好政策,政府有好思路,处处给优惠,处处给扶持,你要不会快富,那可别怪别人。”就这样没几年的功夫,一帮“总经理”出现了,个个建起了好企业,光够规模的厂子就有十几个,扣蔬菜大棚的,办养殖厂的,开坑塘养鱼、养虾的……,村里的年青人不够用,还从外地招收工人。
村民的日子好过了,家家住楼房,仅用两年,一个别墅式新村庄建成了,家家搬进新楼,个个喜笑颜开。如今,村里再没有困难户。不光如此,村里儿童上学全部免费,考上大学有奖励,够60岁的老人个个有照顾,村民有病有新农合。乡亲们心里清楚,村里能发展这样快与陈有粮的带头是分不开的。这不,去年大家非要一致推选陈有粮当书记不可。
第二天,该办婚礼了,我主动向老同学提出:“你要我 操办什么?”他对我说:“请你来是当上宾,就负责陪那几个经理喝酒,保证把楼底下那垛酒喝完。”我到楼底下一看,那垛酒足足有一百多箱,并且都是高档酒。看到这酒,我又想起当年我挨桌道歉的情景,今天那几个要喝酒的人可能又来了,今天我非让他们趴下不可……
门外一阵鞭炮响,人们喧闹起来。原来接新娘的车到了,伴嫁的轿车共有八辆,彩车彩球,格外气派,伴郎、伴娘们簇拥着新娘来到院子,这时当年的二狗子又出现了。不过,今天他再不敢自告奋勇当主持人了,主持人是陈有粮专门从电视台请来的专业主持。二狗子今天的任务就是放鞭炮。陈有粮有交待,放鞭炮出一点差错拿他“试问”。那一箱箱的百响礼花炮足足堆了半面墙。
上午10时,一场新人的婚礼开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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