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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认干女儿是在唐山大地震后,我们住进了爸设计并建造的防震房第二年发生的事。那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放学回家,我一眼看见家里缝纫机盘上放着用包货纸包着捆在一起的两包点心和一瓶酒。我忙问妈是怎么回事,妈说是桂米来认干妈来了。我喜出忘外,想跟妈要点心吃。妈马上制止我说不能动,我还没想好认不认呢。我立即对妈的言行表示抗议,好不容易有人来认干妈,哪有不认的道理。与其说想得到个干大姐,倒不如说是对那两包点心很垂涎。
地震之后,我们那里的村子时兴女孩子认干老儿(干爹)和干妈。好多女孩子认下的不是大队干部,就是生产队的队长、会计、保管一类有点职权的人做干老儿,认他们的老婆做干妈。爸妈都是老实人,干活一顶一的棒,就是家里张嘴吃饭的多,干活的少,每年干下来,粮食差不多刚够吃,只是不仅分不到钱,反倒还得向队里交上20几块的口粮款,谁回来这样的人家来认干妈?
中午时,哥也从中学放学回来了。我马上把桂米来认干妈的事向他进行了汇报。哥也很高兴,我们都觉得有人来我们这样的家庭条件太一般的人家来认干妈,实在是人家对我们的抬举。我们一起跟妈说,我们喜欢这个干大姐,您就认下吧。妈说不行,你们看人家别人认干妈的都认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咱将来什么也不能给人家,就白吃人家东西呀?见我们一个个都反对,妈居然提了东西给桂米家送去了。妈的脾气秉性我们最了解,她决定的事,谁也别想动摇她的意志,哥、我和妹再不敢纠缠,都默默的流泪了。
过了十几分钟,妈两手空空的回来了。我们看到这个,知道认干妈的事算是泡汤了,都闷闷不乐的吃午饭:棒子面饼子就咸菜。刚吃上几口,桂米就哭哭啼啼的跑来了,手里提着妈刚给她送回去的东西。她说,婶儿,您就认下我做您干闺女吧,我不嫌您家穷,不图您给我多少东西,我就看您和叔人好。再说,人家都有干老儿和干妈,就我没有,别人笑话我呢,您就成全我吧。桂米那时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流着泪红着脸来回磨叨着这几句话。我们哥几个也给桂米求起情来,妈您就认下干闺女吧,我们喜欢这个干大姐。妈见执拗不过,说:桂米你认我当干妈,我真的不能给你啥好处,你可别后悔!桂米说我不后悔,妈终于把桂米认下了。
中秋节到了,我们那里的习俗是中午吃大米干饭炖肉,晚上吃糖饼,爸妈给孩子们分月饼和水果,叫“分‘份儿’”。在我的记忆中,家里的条件不管怎样的困难,这一习俗从没改变过。发好面、炒芝麻、和糖馅儿,快傍晚的时候,妈开始蒸糖饼了:用一个大碗把放足馅儿的两片面,紧紧的压成一个中秋圆月,放进蒸锅。半个小时后,第一锅溢香的糖饼熟了,真的象天空那轮皎洁的月亮,又白又大又圆。妈把挑出的四个最大、最圆的糖饼和不知什么时候给干大姐准备下的那份月饼、苹果交给我们,嘱咐我们马上给干大姐送过去。我们象领到任务的士兵一样,把给干大姐送“份儿”,当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只是当我们送“份儿”回来的时候,再也没领到妈分给我们的“份儿”。
我们那地方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第四年发生的事。恰恰是在那一年,妈的干女儿出嫁到了临村,小伙子也是个老实巴交的苦孩子。妈总惦记着他们,隔三岔五去看望他们,给他们送点这、送点那,嘱咐他们好好过日子。小两口勤勤恳恳,伴着改革开放的好政策,他们种地、养猪、打工,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每到中秋,妈总也忘不了蒸糖饼,总也忘不了给她的干女儿送“份儿”。来来往往,一年又一年,送糖饼的使者从哥哥变成了我、变成了妹妹、变成了哥哥的女儿、变成了哥哥的儿子……我有幸到城里工作,要不女儿怕也成了送糖饼的使者了吧。
三十年过去了,妈已经派她的孩子们给桂米送去了一百二十个糖饼,而且还在送。村里认干妈的还在走动的如今已经只剩下妈和桂米了。妈的头上也添上了一层白霜,她的干女儿也是个近50岁的人了。有一天,桂米来看妈,妈跟桂米说,干妈真的是什么也不能给你了,以后逢年过节你就别来了。桂米说当年您认下了我,从那一天起,我就决心象亲妈一样孝敬您。妈说,有你这样一个干闺女,我知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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