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莫笑我花痴

烟花三月

远处的车灯亮了，这是多少路？我用拎着包的左手支起已滑落到鼻尖的镜框，翘着头，焦急地向左方张望。又是一个周末，照例是回家的日子。结束了一周的工作，终于可以去投奔温馨可爱的家了。妈妈肯定又准备丰盛的晚餐等着我。我在心里盘算着，盼归的心情便又迫切了一分。抬手一看，已是6：10分，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下来。每到周末的这个时候，开往我家的长途车通常是人满为患的。莫要奢望座位，就是有个站的地方可以说是上天的恩赐了。站在车厢里，深呼吸是不可以的，因为没有地方供鼓起的腹部去奢侈。此时甚至会厌恨那些脚长的较大的人，怪他们无端占去很多地面空间，不由得慨叹芭蕾舞的发明对人类的确是一重大贡献。尽管事先已做好了当汉堡肉馅的准备，但一想起要挨过艰难的一段长途，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就在我急切的目光注视着开过的车辆时，一个身影闯入了我的视野。一个男人，中等身材，五官端正。当时我只注意到这几点。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下，眼球便自动归位了。又过了几秒，这个身影走出了我的视野，而我的目光继续在过往每一辆车上运动。终于一辆私人长途车停了，售票员走下来，招呼人们上车。我毫不犹豫冲上车。随后，听到背后呼呼上来好多人。车子是双排座的大巴，已没有了空座位。座位中间的过道很窄，与我一起上来的人几乎把车厢塞满了。但售票员还是一个劲地催促我们往后走，往后走，直到我已经退到车尾的台阶上才罢休。车开出后，不断有人上下车。不知何时，刚才那人已经站在我面前了，原来他也在等这班车。
   我们只相隔半米远，这使我有机会仔细打量他。大概36、7岁，皮肤微黑，眼睛大小适中。他正对着车窗向外张望，从侧面看，他的鼻梁笔直而尖挺，双唇微闭，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我的目光顺着他的脸向下移动，他穿着一件深咖啡色的夹克，深色的裤子，因为光线暗，看不出什么颜色。汽车前部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部香港片的VCD，他不时地转过身透过人头之间的空隙去看电视，一帘乌黑浓密，泛着波浪的丝幕展现在我面前，蓬蓬的，摸上去一定很软，我暗想着，但还是管住了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儿，他把头转了回来，依旧看着窗外的风景。他一手扶着椅背，另一只手里握着一份晚报和一只黄色的纸盒。因为被报纸盖住，盒子只有侧面露在外面。我不敢盯着他看，怕他会通过余光发现我在观察他，那有多难为情。心虚的我甚至觉得全车的人都发觉了我的行为，于是我假装无其事地扫视车厢的其他角落。可奇怪的是，总好象有一根线将我的目光往他身上拽。
   因为猛踩油门和刹车所造成的前后倾倒随时可能发生，我紧抓着身旁的椅子靠背。如果我真的向前倒去，一准会砸在他身上。他是否会因此生气呢？要是生气了，他会做出什么反应？被一个年轻姑娘撞到，应该是幸福的吧？可从他严肃的神情里所透出的一种高傲让我有些畏惧而不敢去尝试。就在这时一个急刹车，我的上身不由自主地冲了出去，我下意识地伸出左手。啪！我的手重重地拍在前方的椅子上，那个座位上的人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在紧急关头，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砸向椅子而不是他。我是一个保守的女孩，是不会利用这种自然条件去做在自己看来是轻浮的举动的。汽车重新开动了，我又站回到原来的位置。此时，香港片结束了，售票员换了一张盘，只见屏幕上出现了一群形容委琐的男人和庸脂俗粉的女人，他们在舞台上极尽污言秽语以取悦观众。台下的人笑了，车厢里的人笑了。他也在看，可他转过脸的时候，看不到残留的笑痕。他不喜欢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难道他真的是我理想中的君子？
   他翻开了手中的报纸，粗略地浏览着。我也悄悄凑过去和他一起看。字太小了，根本看不清，其实我只是给自己一个靠近他的理由。这时，那个黄色的盒子露了出来，原来是40块装的德芙巧克力。巧克力与红酒和玫瑰一样通常是和爱情联系在一起的。也许他正带着礼物前去看望他的爱人。我脑海中闪现出一幅画面：一个女人，手里握着巧克力盒，张开双臂冲上去，紧紧地抱住我眼前的男子，嘴里不停地呼喊着“Je t’aime！Je t’aime!”面对着爱人，男人满面笑容，百般殷勤，柔情似水。此时，严肃这词已不再属于他。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会让这男人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想到这，我的心里产生了一丝嫉妒。转念一想，也许巧克力是买给孩子的，那他也应该有个妻子。总之，他有着属于他的生活。
车子开了很久，与他相处的时间随着距离目的地的路程的拉近而缩短。这时，坐在我和他旁边的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开始不老实了。在他因小范围动作碰到我的时候，我低头去看他，看他折腾。当我抬起头时，发现那男人已经转身正对着我，也低着头看那孩子。看来那孩子的小范围动作也影响了他。我才意识到刚才我们在做同一个动作时，几乎是头碰着头的。这是一路上我和他距离最近的一次。待孩子安静后他也抬起头，依然是一脸严肃。我想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他对那孩子的态度，是喜欢，厌恶，还是没有任何感觉，但我什么也看不出。
   我的目的地到了，在这一站下车的人不少。在车子停靠前，要下车的人纷纷向车门挤去。他也在人流当中。当时我只顾着向外挤，没有注意他。直到跳下车，我才慌慌张张地四下里搜寻他。只见他的背影朝着路边的一排楼房走去，手中的巧克力盒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金光。我伫立在那里，目送着他的身影，直到他融进无边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