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管立淑）

快乐晓生

                                                                                                   作者： 管立淑
　　 我是恨父亲的，就如韩剧《人鱼小姐》里的雅俐瑛一样，我时刻想着报复他，但是我的阴谋没能得逞，因为我和母亲过早地搬离了那座城市。
     也许是对那座城市太过伤心了吧，母亲搬离时没和任何人告别，包括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爷爷奶奶。
     记忆中最深地，就是母亲紧紧地搂着我，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不会出事的，不会出事的”。那时，我年仅7岁。从大人们的言谈中我隐约知道父亲所在的工厂发生了严重的事故，有好多人都在这次事故中遇难，父亲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不知道是生是死，但是那家工厂却严禁外人靠近，因为工厂是生产化学制剂的，颇具危险性，即使家属也不例外。父亲是那家工厂的技术骨干，也是中层领导，出这么大事故，一定是会在现场指挥工作的，好多次母亲往父亲单位打电话，答复母亲的都是父亲很好。但是母亲还是很担心，因为父亲已经接连二十多天没回家了，终于，那最具痛苦地一天来了……
     信是父亲的同事捎给母亲的，看完信的一刹那，母亲的脸色煞白，昏倒在了地上。当时的我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是，从姥姥嘴里我隐约知道，原来父亲在外面已经有了女人，来信是提出分手的。我从没看到过母亲的那个样子，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两眼茫然。我大声地喊着母亲，但是她却充耳不闻，我害怕极了。就是从那时起，对父亲的恨在我心里扎了根。
     父母本来是十分恩爱的，小小的我，虽然不能懂大人之间的那份情，但身为家庭中的一员，也能深深地感受到那份爱。曾经有不少人以我的父母为榜样，只要一吵架，就会搬出我的父母“你看人家肖楠俩口子，再看看咱俩，真是没法比！”这样的话语，我是经常听到的。
     母亲多天的担心焦虑换来的却是被抛弃的命运，那种痛苦和失望一下子把母亲打垮了，母亲大病了一场。病愈后的母亲没有丝毫留恋地带着我离开了那座伤心的城市。
     变卖所有的家产后，才得以在南方这个小城买下了一所房子。崭新的生活，似乎让母亲恢复了一点儿活力，她又能出去工作了，但是只有我知道，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听到母亲的哭泣声。于是，我更加地恨父亲了。
     好在，我们有一个好邻居，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搬来的，等他能够引起我注意的时候，已经是我在这个小城生活的第三年头了。当我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差点没把我吓死，天哪！这辈子我还从没看到过这么丑陋的人呢，不对，应该说是恐怖。不知道你看没看过巴黎圣母院里的敲钟人，这位和他相比，简直在过之而无不及。他总是戴着那顶帽子，宽宽地帽檐，严严实实地把他的脑袋包裹在里面。据说，他是个秃子。他的一只眼睛是瞎的，微微的闭着。五官揪揪到一块，如果不扒拉着看，你根本就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嘴巴。他的一条腿严重地弯曲着，每走一步，两腿之间都能画上一个完美的半圆。孩子们都叫他吴半圆。
     因为是初来乍到，我一个朋友也没有，经常受小朋友的欺负。一次，一名高年级的同学在放学的路上把我推在了地，正在这时，吴半圆看见了，咆哮着飞奔过来。我从来不知道，身体严重残疾的他竟然能“跑”这么快。一看那揪揪到一块的铁青的脸，那名同学飞快地逃跑了。吴半圆把我扶起来，心疼地看着我，我分明看见他仅有的一只眼里含着泪花，就在那一刹那，我忽然间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觉得他丑陋的五官不再那么可怕，我亲呢地叫了声“吴叔”，他高兴得连连点头。自此，我有了一只保护伞，那就是吴叔。
     吴叔在我们学校的旁边支了一个水果摊，每天他都把最好的水果留给我吃。吴叔是个哑吧，我和他的谈话都是在纸上进行的，好在吴叔会写字。虽然我刚上三年级，但是差不多的字，我都认得。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每天都教我认字，好些字虽然不会写，但却能懂得字的意思。在那段失去父爱的，人生地不熟的悲惨境界里，是吴叔给了我温暖，是和吴叔的纸张谈话，陪我度过了那段灰色的日子。吴叔就像我的一个大朋友，每当我欢乐，痛苦或烦恼不顺心的时候，他都会成为我倾拆的对象，他的情绪会跟随我的情绪起伏，每当我阳光灿烂时，吴叔就会春风满目；每当我泪流成流的时候，吴叔就会忧愁满目。吴叔没儿没女，好像也没什么亲戚。我曾天真地想，等吴叔老了以后，我来养他。
     事情的变故是由我和吴叔的分崩开始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吴叔好像对我的母亲特别关注，我们的谈话中，忽然就多了母亲，他会时不时的问我，你妈妈都吃了什么饭？吃得好不好？今天高不高兴？最后他甚至会问我，妈妈为什么不再结婚？而且我发现他看母亲的眼睛亮亮的，虽然，这些母亲都不知道。母亲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吴叔，不是因为他长得丑。事实上，自从搬到这座小城，我都没有看到母亲正眼看过哪个男人。关注男人的那根弦，在父亲抛弃她的那一刹那，已经从她身上剔除了。越来越多的询问引起我的不安，吴叔想干什么，难不成看上我母亲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可不行。母亲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从哪方面看，吴叔也配不上她。
     最后，我忍无可忍，大声地询问那个丑陋的人：“你喜欢上我妈妈了？”看到吴叔低垂着头，一幅默认的样子。我大叫“不行，绝对不行，你不配！“吴叔的头垂得更低了，坐在凳子上的身子弯成了虾米。
     原来他对我的好，对我的关心都是骗人的，都是为了接近我母亲，那你打错算盘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我疯狂地跑回家里，拿出了所有的和吴叔的纸张谈话，全部烧毁。母亲急忙扑灭了火，大声问我这是怎么回事，说着拿起了我烧毁的纸。在见到那些字的一刹那，母亲脸色煞白，焦急地问，“这是哪来的？这是哪来的？”我被母亲攥得生疼，看着她那疯狂样，吓得嗫喏地回答，是吴叔写给我的。我看见母亲的身子晃了几晃，一下子就摊在了地上。半响才喃喃道“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这是他的字，没错”！随即，母亲一把攥紧了我，大声问，“他在哪里？他在哪里”？我被母亲的疯狂吓坏了，大哭起来，“在小花园！”母亲飞快地站起来，跑了出去。
     接下来的情景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后来，吴叔成了我的父亲，而且，他自始至终就是我的父亲。唯一不同的是，父亲没有原来那么帅了，原因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是那次工厂事故造成的，严重毁容又毁身的父亲不想拖累母亲，才制造了那起婚外恋事件，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女人。他想让母亲另找幸福，没想到倔强的母亲一直坚持独身。惦记着母亲和我的父亲为了保护和照顾我们，在他康复后也搬来了小城，和我们做了邻居。为了不被发现，父亲一直充当着哑吧，在那次事故中，唯一没有被毁的就是父亲的嗓子，父亲的声音动听极了！
　　原来，父爱一直在我的身边。

快乐晓生

我的旅行
     
     我是抢手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人人都喜欢我。
     不知是为什么，我孤独地站在了街上，很是惶恐。我弱不禁风，微微的风就能吹得我立足不稳，东倒西歪。好不容易躲在一个背风的墙角，但这个地方阴暗潮湿，还带着一股尿臊味，熏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捂着鼻子，努力地瞪大了双眼，一条漂亮的小狗向我跑来，是贵妇犬，很名贵的品种。它的脖子上套着漂亮的项圈，四五只小铃铛挂在上面，叮叮铛铛地响，很是悦耳。跟在小狗后面的是它的主人，一个漂亮的美妇人。我拼命地向她大声呼救，但美妇人看都没看我一眼，一双漂亮的眼睛只盯着它的爱犬。那只狗用鼻子嗅了嗅我，然后叉开后腿，淋了我一身尿。美妇人宠溺地抱起了她的爱犬。透过湿渌渌地尿水，我看见，那条狗对我呲了呲牙。
     我周身冰凉，浑身酸软，我病了。
     迷迷糊糊中，我被攥在了手里，厚厚地老茧磨蹭着我的脸颊，钻心地疼，但是手的温暖让我很快暖和起来，我得救了。
     我被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一只三条腿的桌子上，另外的一条腿是用砖垒起来的，被好几个人包围着，屋里昏暗的灯光让我有点发懵。一个小女孩定定地看着我，惊叹地道，妈妈，她真美！我扭怩着身体，不好意思起来。我发誓，她肯定没有闻到我身上尿臊味。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在看到我的一刹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就如同将死的人回光反照一样，这种眼光是我所熟悉的，大多数看到我的人，他们的眼神都是这样的，我已经习惯了。只有坐在床上一角的老太婆好像不大喜欢我，嘴里一个劲地啰嗦着，这合适吗？这合适吗？妈，这有啥不合适的，我一没偷，二没抢，连老天爷也管不着。救我的女人说完，就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我。小女孩高兴地问，妈妈，那我能上学了吧？随着一声关抽屉的声音，一片黑暗笼罩了我，困意浮了上来，我睡着了。
     阵阵抽泣声惊醒了我，我被一只小手紧紧地攥在了手里，有大滴大滴地泪落在了我的身上，流进了我的嘴里，咸咸的。是那个小女孩。你能帮帮我吗？奶奶又生病了，妈妈去扫街了，爸爸又不能动，全靠你了。小女孩把我带到了药店里，她的手在颤抖，我知道她有点儿不舍，那关系着她的一个上学梦。我的脸更红了，很惭愧，不能帮她做点儿什么。
     我被关在了一个四处散发的药香的房子里，那里有许多我的姐妹。很快地我就和她们一起由荷枪拾弹的警察护送着进了银行，我知道，那是我的家，最终的归宿，我彻底地得救了，我的心终于踏实下来了。经过长时间的颠簸，我有点累，睡着了。
     一阵清脆的门铃声惊醒了我，不知什么时候，我被装在了一个很大的纸袋，和我的姐妹们紧紧地挤在一起，被捆绑起来。很快地我们又被放了出来，齐刷刷地站在一个舞台上，我知道，那是个大茶几，藏青色的台面，是玛瑙的，非常昂贵。一只小狗跑过来，我认识，是那只贵妇犬。它嗅了嗅我，然后用它那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我，我知道，它认出了我，我身上有它的尿臊味。欢欢，过来，美妇人出来了，小狗温柔地拱进了她的怀里，转过头对我呲了呲牙。
     我和我的姐妹们被重新藏了起来，这次我们被放在了铜墙铁臂的房子里，任我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逃离，我们认命了，乖乖地待在里面。四周围黑了下来，困意浮上来，我又睡着了。
     随着一只手粗鲁的掐捏，我醒了。涂着靛蓝指甲的手揪着我的耳朵，把我塞进了一只提包里。我认得这只手，那是养着贵妇犬的美妇人的手。我和我的姐妹们杂乱地拥挤在一起，透不过气来。
     一声声尖利的警笛声越来越近，男人把着方向盘的手哆嗦起来，随着他的哆嗦，一声巨响，车子撞翻了，手提包被撞裂开来，我的姐妹们四散奔逃。一阵风吹过，我打着滚来到一个所在，用鼻子嗅了嗅，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尿臊味。
　　我是一张百元大钞，再次等待解救我的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