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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瞿佳惠今年39岁,中等身材,肤色白皙,嘴角浅含两个小酒窝,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模样甚是好看。如今依然是一副丰韵犹存的甜美貌相,由于平日里乐善好施、能说会道,街坊邻居甭管老少背地里爱称她‘瞿美人’。
佳惠和她的老公陈建强属于自由恋爱的典范,从20岁相识到24岁结婚过日子,整整亲密了18年,不幸去年的一场车祸夺走了男人年轻宝贵的生命,一同改变了女人爱说爱笑的开朗性格。她怕丈夫在阴间太孤单凄凉,不顾众人的反对,毅然将丈夫的骨灰盒请回家中,摆在俩人曾经无数次温存过的床头供放,起初每晚她都对着骨灰盒喃喃自语,先是微笑着絮叨,后来就不知不觉哭成了泪人般卧倒在地,转天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耳畔总是幻听丈夫在召唤自己同去,几次产生过轻生的念头,都被70多岁的老妈妈声泪俱下地劝说住了。
为了充分让小俩口享尽二人世界的轻松快活,女儿媛媛打出生一直由爷爷奶奶一手带着,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同父母的感情却越来越生疏,每次接回家住上一两晚,不多时她就吵着要找奶奶睡,夫妻俩起初并没有太在意,始终认为老人家岁数大了,早晚要搬过来一起住,到时候孩子自然就能拢到身边来。谁知媛媛爸出殡的当天,已经14岁的女儿只是象征性地给大家装个样子干哭了几嗓,过后依然是该吃吃该喝喝,根本看不出丝毫痛失父亲的孩子应有的悲伤情绪,倒是瞿姐的恸泣声闹得震天响,那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嚎啕。
人走了,日子总还要继续,供女儿上学,赡养双方老人的重任,一下子全压在这个外表柔弱的女人身上,瞿佳惠拖着疲惫的身心,开始了一个人独立的打拼。她用丈夫生前的存款加上保险理赔的十几万元,购买了一辆红色的夏利车跑出租。车耗油、人就不能停歇,生活内容一下子紧张忙碌起来,瞿姐每天早出晚归卖力拉活,回家倒头便睡,逐渐从思夫的愁绪中解脱出来,实在没有精力再去顾及其他,棕红色骨灰盒上尘蒙了薄薄一层土。
出租车跑活可没有开私家车那么自在舒服,司机必须练就一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硬工夫。随时留意不知会从哪里冒出的乘客,还要极力避让来往穿行的各种车辆,有时难免挣抢一下人家的行驶道路,随时会有遭遇私车、公车唾骂的可能。每天什么类型的乘客都会遇见,碰到好说话的人,特别爽快,彼此聊聊天,解解闷,也从不计较块八毛的找零问题;如果碰上刁蛮无理的主,往往受累不讨好,说不定饱受一顿奚落,下车还不给钱。
开始的时候,由于不懂行内的诸多规矩,瞿佳惠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排队蹲等了半天的活,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却被后面的车顶走了,不得不下车与人理论,原来人家每个月都是要给医院、小区、超市门口交管理费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抢走生意的;时常有不安分的男出租车司机故意找机会用下流的话语挑逗象佳惠这样身单力薄的女人,有的干脆直接动手动脚无耻进攻,借搭话之名,摸摸胸脯,顶顶腰,他们倒要看看女人有何反映,如果对方是个厉害主,顺手被抓个裤裆破,他们也就仓皇夹着尾巴逃之夭夭了;如若正好女流好欺负,他们会更肆无忌惮地继续跟进,好几次吓得佳惠踩足油门,恨不得一脚把那帮无赖撞死。日后好久不敢再到他们经常出没的地方遛活,以免自找麻烦。整天一起跑活的姐妹见佳惠挺可怜的,好心提醒她,女人自己出来混,周围需要找个硬气点儿的男人护着,出事让他帮着摆平,下回野男人们也就不敢招惹她了。佳惠总是苦笑着摇摇头,眼神里掠过一丝只有失宠女人才会流露出的悲凉。
<2>
‘伴月湾’是个高档别墅区,佳惠在一位‘的姐’的介绍下,每月向小区物业交些管理费用就可以固定在那里蹲活拉人了。
佳惠特别爱干净,每天不管多累都把爱车擦拭一新,还给车里喷上空气清新剂或香水,因此上座率比其他出租车都高,时间久了,良好的口碑为她赢得了很多回头客,有需要用车的客人会直接给她打电话联系,生意兴隆,心情随之豁朗不少。
几乎每个周末,佳惠都要送一位衣着得体,相貌俊朗的男人去郊外钓鱼,听口音他不是本地人,每次上车后他只是简单的和佳惠寒暄两句,不多久便闭目养神,再不言语。
3个小时后,佳惠准时到垂钓中心去接那位客人,一起回来的又多了一位男士,同样的气度不凡,操着一口地道的京腔。佳惠先送他们到一个固定的酒吧喝酒,然后就可以自由休息了,大约到很晚,再把他俩送回‘伴月湾’,每到这一天算佳惠比较轻松的日子,人家付了足够的包车费,自然不用到处乱蹿了。回家洗个澡,收拾一下屋子,看看电视或小睡一会儿,那张加长的大床上,躺个瘦弱的身体越发显得空旷无边了。
每次酒醉微醺的俩个大男人总是相互扶持着从酒吧摇晃着出来,在外面不时地调笑打逗,像孩子般无拘无束,完全没有了平日的矜持作态,上车稍坐稳,后面就没有了什么声响,佳惠总是以为他们太累睡着了,从来没过在意。可是,那天不经意抬头朝反光镜里望了一眼,哇!佳惠一时惊呆了,他们竟然头抱头旁若无人地接吻,佳惠差点撞上前面因红灯减速的奥迪车,再次吓出一身白毛汗,她的手脚软绵绵的,好象自己刚刚做了偷人的事,怕得要死。
‘同性恋,他们是同性恋’,佳惠在心里一遍遍重复,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可是,人家根本不在乎一个女出租司机的感受,依然暧昧的温存着。轻车熟路的赶快把他们送回了‘伴月湾’,可俩人一反常态并没有急于下车的意思,眼看着在这里居住的那个男人的身体渐渐压向后上车的那个男人的一瞬间,佳惠本能地吼了一声:“先生,这是在我的车里,请你们放尊重些,已经到站,赶紧下车。”正在悱恻缠绵中的一对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厉音打断,马上恢复了常态,操广东普通话的男人揶揄的对佳惠说:“八婆,你是不是太缺钱花了,我们已经付过车费,少管别人的闲事。”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拽出500元,朝前座甩去。“少放狗屁,再不滚下去,我就报警。”佳惠抓起钱又扔回去,举起电话就要拨打。那俩人见事态果然不妙,嘴里骂骂咧咧地摇摆着走了。
虽然已是半夜,佳惠还是把车从里到外彻底洗刷了一遍,甚至扔掉了新换的座套,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幕,佳惠还是觉得十分恶心,再想起那位道貌岸然男人的臭嘴脸,佳惠决定再不赚他的钱了,把他的手机号也删除了。
每到晚上出车,佳惠一般为了自身的安全起见,总会刻意有选择性的拉一些乘客,比如学生、女士、一家三口。
夜里十一点多了,从QQ网吧里匆匆跑出来一个看上去大约有十七、八岁模样的女孩子,头发染成金黄色,化着烟曛妆,多半个后背袒露外边,招手拦下佳惠的车,坐上去也不说话。佳惠耐心地询问:“孩子,你去哪啊?”女孩儿沉思片刻,开口道:“溪口镇。”那可是个城乡结合部,晚上没有路灯,人烟稀少,特别偏僻,一般司机都不愿意往那里跑活。可看她一个女孩子,佳惠想了想,还是按下记价器,发动了汽车。
车在路上急驶着,佳惠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忍不住跟女孩子聊聊天。
“孩子,这么晚出来你的爸爸妈妈会放心么?”
“哎呀,你少提他们,我爸都进去三年了,我妈整天就知道玩麻将,根本没时间管我。”
佳惠心里咯噔一响,仿佛这个孩子痛斥的是自己,感觉无地自容。
“孩子,现在外面很乱,晚上最好不要一个人单独出来,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
浓妆女孩儿忽然把朝窗的脸转向了佳惠,仔细端详了好久,佳惠突然看见她涂得厚厚的眼影后面,原来藏着小孩子特有的清纯眼神。俩人相视一笑,各自怀想心事。
“你要到溪口镇的什么地方,那里黑灯瞎火,阿姨都不放心你。”佳惠出于真心,说得诚恳又自然。
女孩儿始终沉默着,并没有回答佳惠的问话。汽车大约行驶了25分钟,眼看离溪口镇越来越近了,女孩突然大叫一声:“停车!”佳惠被命令式踩了一脚刹车。
吱….,车被迫停了下来,佳惠疑惑不解。
“怎么了,孩子,忘记路了么?”佳惠看到外面一片漆黑,一下子到了荒郊野岭。
“我,我,我…..”女孩儿半天没支吾出话来。
“是不是害怕了,千万别怕,阿姨看着你进家门再走,好么。”
“阿姨——你赶快逃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女孩儿一脸的焦急。
“什么,你究竟在说什么啊!”佳惠顿时紧张起来。
“其实,其实,今天晚上他们策划了一起劫车杀人案,专找女司机下手,人家在前面已经为你挖好了坑,要不是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闲事呢!还不快走,再晚你就死定了。”女孩儿推门下了车,紧蹙的眉头示意她赶紧掉头离开。
佳惠被吓得魂飞魄散,毫不迟疑地一脚油门飞奔而去。也不知跑了多久,始终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惊慌中总算见到了明亮的街灯,佳惠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把车停靠路边,不禁琢磨起刚刚发生的恐怖一幕。
佳惠思忖着要不要报警,那个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姑娘的脸立刻晃在眼前,她实在可怜,整天游荡在外没有父母管教,说不定真学坏了,耽误了大好的青春。
“喂,110吧,我向你们反映一个情况,刚刚在溪口镇…….”佳惠还是犹豫着报了警,可她内心宁愿相信那是女孩自己编造的故事,而非事实。
《3》
“哎呀,美女,你这么漂亮,老公怎么会舍得让你出来干这么辛苦的活计啊!”一个港商模样的秃顶老头怜爱地死盯着佳惠的脸,使劲地摇头,满副遗憾的表情。
“什么工作都需要有人来做,我并没有感觉这有什么不妥,可比在家里闷着开心多了。”佳惠微笑作答,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更显得轻俏可人。
“No,No,话可不是这么讲,美丽的女人就应该像鲜花一样植在温室里呵护供养,怎么能经受风霜雪雨的摧残呢!小姐,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到我们公司来发展,我给你安排个舒适的职位,风不吹,日不晒,薪水肯定不少赚。”秃头的身子扭转着,带有烟臭的嘴更加肆无忌惮地凑近佳惠。
“先生,您坐稳,不要再开玩笑了,我可没有那么娇气,也享不了你们那么高的待遇。”佳惠似乎已经意识到这个赖皮没安什么好心思,故意把脸沉了下来。
“小姐,千万别生气啊,不然我请你到附近的咖啡馆喝杯咖啡,如何?”秃顶老头殷勤地说。
“对不起,我没时间,前面就是你要去的那家酒店了,请准备下车。”佳惠严肃地回答。
“小姐,我好寂寞啊,今晚你能陪陪我么?”贪婪的家伙终于露出了无耻的嘴脸。
“咣”地一声,佳惠突然把车停了下来,用手狠狠指向老头“下去!”
“呦,呦,小姐生起气来也这么好看。”马上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笑嘻嘻地折叠好,顺势朝佳惠的胸口处塞去。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佳惠顿时感到手上火辣辣般疼痛,煽得老家伙仓皇鼠窜,一瞬间跑得无影踪了。佳惠将头埋在方向盘上,委屈地放声痛哭起来。直到交警敲打车窗上来盘问情况,佳惠才拭干眼泪,强颜说了句:“刚才有点不舒服,现在没事了。”
佳惠没心思出车了,买上一兜子媛媛爱吃的水果,拎着去了婆婆家。老俩口见儿媳妇来了,忙着端茶倒水,婆婆还关切地说:“佳惠,你可比从前瘦多了,开出租很累吧,要注意身体啊!”
“妈,我没事,只是想媛媛,最近她好么?”话音刚落,只听从门外传来了踢门声。佳惠连忙去开门,只见女儿媛媛带着一女三男闯了进来。他们齐刷刷斜眼看了一眼佳惠,什么都没说,飞速钻进了女儿的房间。
“媛媛,你站住,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怎么回来了?他们是谁?”
“下午自习课没意思,好多同学都走了,他们是我的朋友。”媛媛不耐烦地敷衍两句,然后一把反锁了自己房间的门。
“妈,这是怎么回事,她总这样么?”佳惠生气地问。
老人无奈地点点头,无力地回答:“她逼着我们给她买电脑,结果哪里是学习用啊,整天也不知在里面搞什么名堂,还招些没礼貌的孩子一起来玩,说也不听话,管不了了。”
佳惠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不时听到女儿房间里面传出来刺耳嬉笑声,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踢开了那扇紧闭的木门,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气呆——女儿和那个女孩拥坐在三个男孩的腿上,各自嘴里叼着根烟,电脑里播放的是一些撕杀拼打的血腥画面。佳惠的举动同时吓傻了这群男女,五人起身要逃,佳惠纵身把他们堵在了门口。
“媛媛,你太让妈妈失望了。我每天起早贪黑的出车赚钱供你上学,没想到你却不走正路,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爸爸么?”
“反正你们从小也没正式关心过我,如今我活得很滋润,不用你来说教我。”媛媛一脸的不以为然。
“好,既然你总这么误解我们,从明天开始,我将不再负担你任何费用,爷爷奶奶和我回家过,你自己享受你的生活吧!”
“那样也好,我正想宣布独立呢。”媛媛反倒显得轻松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佳惠找来了搬家公司,把公婆的家具和电脑都拉走了,两位老人不放心孩子,坚持不走,最后还是被佳惠说服了,三人默默地离开了老房子。
媛媛着实过了几天无拘无束的快乐日子,平时省吃俭用,零花钱都用去上网聊天;周末召集一群同学在家里开party,玩到通宵无人管;盆里堆满了衣服和袜子,再没有人在耳边唠叨个没完……
可惜好景不长,眼看兜里的钱快花完了,好久也没吃上一顿奶奶亲手做的红烧肉,媛媛心里开始有些起急,不禁埋怨:“爷爷奶奶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是不是他们也不想要我了”泪水不由自主地哗哗往下淌。电卡里没有电了,屋里漆黑一片;电话欠费停机,那些从前的好友都好象人间蒸发了,怎么一个都联系不上;就连那只乖巧的猫咪都耐不住饥饿,另选其主去了。
窗外雷声大作,屋内惊恐万状,一个从未离开过大人保护的孩子此刻正饥寒交迫地渴望食物、关爱和光亮。她忽然特别特别思念百般疼爱自己的爷爷奶奶、想起那没有共同生活过几日的苦命妈妈、还有英年早逝的父亲、想那些可口的饭菜,依哄的话语……媛媛从来没有这么无助的伤感过,一种世界末日的凄凉,自己仿佛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即将不久于人世。
有人在敲防盗门,媛媛蜷在沙发里一声不吭,‘这么晚了会是谁呢?一定不是家里人,她们都有门钥匙的。’过了好一会,只听又传来撬动门的声音,‘不好,是小偷’ 媛媛马上跳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啊!’她在心里反复重复着这句话。突然,急中生智,她想到平日里奶奶有和隔壁王姥姥‘敲墙传话’的暗号。敲一声代表相互问候问候,不必出屋;两声邀请对方来串门,可来可不来;三声就是有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过来。
媛媛举起拳头,重重朝隔壁王姥姥家的墙上狠狠捶了三下,半天没有动静,继续再敲,还是没有反应,急得她团团转。说时迟,那时快,媛媛健步跑到卫生间里,把自己反锁起来。只听外面的人已经进到屋子里来了,她大气不敢出一声,仿佛那个贼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胆大包天的贼没有去翻找家里值钱的东西,反倒又来拧厕所的门,媛媛这下真急了,扯开嗓子喊起来:“来人啊!救命啊!抓贼啊!坏蛋,你再进来我就从窗户跳下去。”
“别,是我,妈妈,快开门。”佳惠发出了声音。
“妈妈!媛媛一下子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依恋感,渴望被母爱呵护,不由放声大哭起来,试图马上出来却怎么也打不开里面的门。
“别怕,孩子,慢慢来,妈妈不会走开的。”佳惠柔声地安抚媛媛。
媛媛终于出来了,一下子扑到佳惠的怀里,死死圈住了她的脖子。
“妈妈,你为什么要吓唬我呢?”媛媛委屈哭问。
“我只是想让你体会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孤单无援,那种众叛亲离的悲哀,蜜罐里长大的孩子不会深刻体会到真正失去的滋味,你懂么?其实,这些天我一直陪伴在你的身后,今天是我有意安排的场景,所以王姥姥是不会帮你的!”佳惠盯着媛媛镇定地说。
媛媛恍然大悟,感觉眼前的这个女人变得如此的亲切可爱起来,她是自己亲生母亲,是一直误解的妈妈。媛媛不禁脱口而出:“妈妈,对不起。”母女俩抱头相拥在一起。
第一次躺在妈妈的臂弯里倾心长谈,媛媛孩子的天性完全释放出来;佳惠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失夫后女儿带来的温暖。那一夜,母女俩说了好多好多话,彼此的距离一下子拉近。
《4》
媛媛生日那天,佳惠下午没有出车,特意从超市买来一大堆丰盛的食品,还订做了一个精致的蛋糕,准备好好庆祝一下女儿15岁的生日。
放学归来的媛媛看到满满一桌子自己爱吃的菜肴,幸福地蹦跳高呼:“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逗得爷爷、奶奶和佳惠不住地笑出声来。正当媛媛看准一块红烧排骨,张大嘴往里送时,一阵撞头的恶心突然袭来,不得不放下筷子跑到洗手间里呕吐,顿时胃口异常难受,脸色苍白难看。
吓坏了全家人,顾不得吃饭,佳惠拉起媛媛的手,准备带她去医院检查检查。媛媛捂着胃口,一脸无辜地说:“妈妈,这些天在学校里,一到吃饭我就这样,想吐还吐不出来。”
“什么,总是干呕么?”佳惠脑子里马上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把女儿拉到了房间里,关紧门,严肃地问:“媛媛上个月你是什么时间来的例假?”
“恩,恩,我的那个向来是不准的,上个月根本就没来。怎么了,妈妈?”
“告诉我,你是不是和什么男人有过那种事。”佳惠忍不住抬高了嗓门。
“没,没有啊!”媛媛支吾起来。
“说,快点说!”佳惠仿佛咆哮了。
媛媛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终于不好意思低头坦白:“只一次,那天朋友聚会,大家都喝了很多酒,醒来后,一直追我的那个男孩光着身子睡在我身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总之很疼,很疼!”
佳惠气得发疯般揪着媛媛往外冲,“走,带我去找那个小畜生。”
媛媛吓得躲到奶奶身后大哭,爷爷不住地劝说:“佳惠,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
“孩子,她是孩子,看她都做了什么大事。”佳惠全身发抖,话语中带着颤音。
转天一早,媛媛不住地打电话给那个早就退学的男生,那次以后人家就匆匆换号了。佳惠开车拉着媛媛满大街的瞎转悠,内心痛苦又矛盾,眼泪无声地顺着脸往下哗哗流。终于来到正规的妇幼医院门口,佳惠不禁朝着满脸稚气的媛媛狠狠望了一眼,不得已又掉头走开了。
最后按电视广告上的地址选择来到一家专治妇科的民营医院,环境舒适又干净,医生护士们对待患者的态度无比温馨和蔼,虽说早有思想准备,待到划价交费时,还是着实让佳惠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要女儿身体没事,不影响今后的生活,多花点钱自己也认了,人家贵肯定有贵的道理’佳惠暗自安慰自己。
虽是‘无痛可视人流’,可进入手术室前媛媛还是害怕得面无血色,死死拽着佳惠的手不放。佳惠又气又怜,抚摩了下女儿的长发忍怒安慰到:“坚强点,只是睡一小会儿工夫,醒来就完事了。”
手术进行的十分顺利,只是冰冷的手术室给媛媛幼小的内心造成了一片不可泯灭的阴霾,自己本还是个孩子,却无知地扼杀了一个小生命,一种沉甸甸地负罪感侵袭了她整颗童心,她常常被噩梦惊醒,而后盯着天花板痴痴地发呆好久。
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或者即将发生,媛媛变得比从前懂事乖巧太多,斩断和那些所谓好友的联络,每天放学径直回家,帮助爷爷奶奶干点家务,还负责给佳惠洗洗衣服,学习成绩逐步有了提高,这令一直郁闷不已的佳惠稍稍感觉到些许的安慰。
转眼到了元旦,天渐渐开始冷了,打车的人越来越多,佳惠的生意出奇的好,她更加有信心经营好一家人未来的生活。每天很晚才收车,卧在沙发里数钱的滋味实在舒爽。钱让人心变得塌实,敢去想象:买所大点的房子,再侍弄些花草;养上几只名贵的宠物,绕膝欢闹;带着老人和孩子走出国门,领略一下异域风情该有多妙啊!想着想着就倒在沙发里睡着了。偶尔会做个香甜的美梦,挽着老公的胳膊幸福地漫步在林荫小径,絮叨着家常,呢喃着细语…..醒来时却泪眼婆娑。
雪后的路面特别滑,本不想出车的佳惠还是硬着头皮上路了。尽管行驶的速度相当慢,可好几次还是险些追尾撞车。索性把车停靠在公园的路边,放倒椅背普照着雪后的暖阳迷瞪一小会儿。突然,‘咣’的一声剧响,佳惠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车出事了,下去看,果然一辆自行车歪斜地倒在夏利车的身上,车皮凹陷下去一大块,骑车的男人被狠狠甩出去几米远,半天动弹不得,佳惠又急又气,朝男人大喊:“喂,你是怎么搞的嘛,这个事故你要负全责。”
男人缓缓支起上半身,感觉腿部钻心的疼,强忍巨痛对佳惠说“大姐,实在对不起啊,俺本来是想躲你的车,可路面太滑了,没把持住,所以就……”看着他满脸痛苦不堪的表情佳惠顿生恻隐之心,别的都好说,先送他去医院看病到是当务之急。
男人叫金盛,踝股骨折,需要静养休息。这下可耽误了他的大事,外来打工仔不能到工地做工,意味着接下来就没有工钱可赚,直接影响本就不富裕的生活,他老婆还带个1岁多的孩子,一家人要吃饭啊,看着实在让人可怜。佳惠再不提让他索赔事宜,反倒经常去他们租的小屋看望金盛一家,顺便带些肉蛋水果给他补补身子,每次离开前,金盛老婆都泪眼相送,弄得佳惠心里那个难受劲儿就甭提了。
眼看春节就要到了,金盛准备带着老婆孩子回山东老家过年,可路费问题让他一下子犯了难,再不好张口向佳惠借钱,只得坐在家里愁眉苦脸自己想办法,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闪现“何不…….”
当佳惠给金盛孩子送新衣服时,突然看到一个蓬头盖面的女人正在痴痴地朝她傻笑,旁边的孩子坐在一片尿湿的床上玩玩具。“这到底是怎么了,哪里象个家的样子啊!”
金盛因抢劫了一个妇女只有65元的钱包被公安机关实施逮捕,正好赶上年关严打,判处12年监禁。金盛女人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击,一下子变得疯疯癫癫起来,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识了。
虽然只是萍水相逢,可一想起金盛憨厚的模样、他家女人的泪眼、还有那个比同龄孩子看上去发育迟缓不少的小家伙,佳惠忍不住伤心地吃不下饭去。媛媛不知怎么安慰妈妈才好,只得乖乖回屋写博客,真实记录下每天发生在身边的喜、怒、哀、乐。媛媛有着丰富细腻的洞察力,有别于其他女孩的感情经历,所以写作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一种宣泄途径,突然找到了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的快感。
媛媛的博客点击率出奇的火暴,人气特别旺,一时间俨然成了网络小红人。好多网友留言建议她可以写网络小说,肯定畅销,而且愿意成为她忠实的拥趸者。媛媛从此变得自信满满,闲暇之余尝试着小说创作,发到网上很快拥有了一批热衷的‘粉丝’。佳惠有时也会光顾一下媛媛的博客空间,简直不敢相信,那一篇篇动情质朴的美文就是出自那个曾经桀骜叛逆、险些坠入歧途的问题宝贝之手。想来,这么多年自己根本没有真正走进过女儿的情感世界,没有完全给予过她宝贵童年时光的呵护关爱,女儿能取得今天的进步也算是生活的历练赋予她最直接最丰厚的回馈。看着女儿一天天成长并越发懂事了,佳惠感到今后的人生旅途充满了无限期望和奔头。
金盛的媳妇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可怜的孩子因没人照料,只得送回老家让远房亲戚代为照管,警方以为佳惠是金盛的什么亲人,不久便通知了她金盛畏罪自杀的坏消息,没能见到苦命的男人最后一面,佳惠带着满腹遗憾为金盛在心底沉痛默哀。眼看着一个风雨飘摇的家庭就这么家破人亡了,不得不让人心酸难受,佳惠甚至动过收养金盛遗女的念头,最终被现实生活中的种种尴尬无奈所放弃。有时独自开车跑在路上,看着一辆辆高级轿车不屑地从身边疾驶而过,车里那些养尊处优的人时常表现出对旁人无理傲慢的劲头儿,佳惠就特来气——“凭什么啊……..”
《5》
经常有热心的亲朋帮佳惠张罗相亲的事,每每让婆婆知道了,老人家总会表现得异常失落。邻居王老太时常劝说:“人家闺女还这么年轻,都什么年代了,咱不可以让人家守寡啊!”
有天婆婆老泪纵横地找佳惠谈心:“孩子,妈知道你为了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我们老俩口真的很感激你。如今我们都老了,也没个劳保,往后的日子…….”
“妈,您说哪里话,我佳惠绝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放心吧,我不会不管二老的,况且…现在任何一个男人我都看不上,我的身心只属于建强…”佳惠顿时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哽咽起来。老人转身从柜子底下掏出一个木质的旧盒子,颤抖着递给佳惠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子,深情诉说:“闺女,咱家就这么一样值钱的饰物了,你替我好好珍藏吧,你就是我们这辈子最信赖的亲人了。”佳惠知道收下它,意味着老人和自己之间的关系就会更贴近一步,所以也就没有推辞。还和老人说了很多宽心的话,安慰的婆婆破涕为笑。
当晚佳惠没让老人做饭,带着全家人到‘聚味坊’吃火锅,由于没有提前预订餐位,所以需要静候,媛媛有些不耐烦地说:“妈妈,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咱们不如换一家吧!”刚要离开,佳惠忽然被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所惊呆,脱口而出“建强”,其他三人都被吓了一跳,媛媛摸摸佳惠的脑门以为她发烧了,公公不禁顺着佳惠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一张如昔日儿子般俊朗的侧脸,佳惠冲动的想上前仔细瞧看,被公公一把拦下了,推着她往外面走去。
那天回来后,佳惠又陷入了一个人痛苦追忆的怪圈里不能自拔,总感觉建强并没有死,他离自己很近很近。有时她刻意到那家饭店门口去盯活,隐隐希望那个背影的再次出现。一天、两天、半个月,佳惠彻底死心了,形形色色的面孔中没有半张属于心目中的影象,‘人死怎能复活呢?’佳惠暗自思忖,掉头准备离开。
“喂,出租车,等等。”跑来拦车的俩个人。
“啊!”佳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主动帮女人打开车门的男人不是建强么!
“幸福小区,快点。”男人说罢继续和身边的女人殷勤调侃。佳惠的脚却不知踩哪里了,人家催促半天,她才缓过神来。佳惠心里那个不是滋味,‘世上难道有如此相象的两个人么?’
“先生,您是姓陈么,太像我高中的一个同学了。”佳惠试探的询问。
“不,你搞错了。”男人说话态度变得十分生硬。
佳惠不好再自找没趣了,只好专心开车。把他们送到目的地后,佳惠并没有马上走人,而是观察男人所进的楼门——10栋3门。
虽然那个男人不属于自己,佳惠认为哪怕偷偷看看他也好,毕竟从他身上她能找回很多从前的温馨时光。一连蹲守了几天,只见那个女人每晚打扮得十分妖艳的进出,,并没有见过男人的影子。终于赶上女人又座佳惠的车了,她假装无意的问:“小姐,一个人出门啊,您先生不陪您么?”
“拜托,大姐我还没有结婚呢,男朋友倒是有几个,关键时刻都不知死哪去了。”女人不以为然的诉说。
佳惠好生失望“这并不是个什么良家妇女,那个男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佳惠为自己可笑的痴情彻底画上了一个终结号。
女儿媛媛用第一笔稿费为爷爷奶奶买了张按摩椅,还送佳惠一套真丝内衣。佳惠象捧宝贝似的将礼物运回了曾经的那个家,面对建强的骨灰盒,她微笑着诉说:“老公,谢谢你的保佑,女儿终于回到了咱们的身边,我们终于团圆了,这才叫‘一个也不能少’。”
文:孙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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