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海棠娱我情（闫大恒）

快乐晓生

　　金秋，院内海棠树果实密密匝匝，累累垂垂。红海棠色泽赛玛瑙，似艳红晚霞；白海棠青黄相间，珠圆玉润，小巧玲珑。红、白海堂树形态各异，红海棠树经过人工修剪，树杈向四周舒展，树冠如盖；白海棠树则无拘无束，直拔向上，热烈地承接风霜雨露。
　　作家杨朔说：花鸟草虫，凡是上得画的，那原物往往令人喜爱。海棠入画，我记忆最深的是张大千临终前最具代表性的小品画作“海棠春睡图”，寓意深刻。我对海棠情有独钟，还缘自海棠花是传统明花，历代文人题咏不绝。我在十二岁读过家存线装本纸质泛黄的《千家诗》，最喜欢其中收录的苏轼被贬黄州时写的那首《海棠》：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诗中审美主体、客体互相交融，物我无间，诗人表达对海棠花喜爱之情妙趣横生。因之这首诗，海棠花被后世称之为“解语花”。相传，贵妃杨玉环酒后唤不醒，明皇李隆基戏说：岂妃子醉，是海棠睡未足尔。此语极尽杨贵妃醉韵残妆之美。在唐明皇的审美情趣中，杨贵妃就是海棠花，海棠花就是杨贵妃。我想：张大千传世名画“海棠春睡图”暗藏的就是这个典故吧！
　　宋代词人李清照写海棠花则更有情致，更有韵味，让人感到闲适、温婉，风趣——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哦，海棠，我是如此地倾慕你，你曾给宦海遭贬谪、人生多舛的苏轼、李清照孤寂凄苦的心以多大的慰藉呀！哦，海棠，为什么那么多有才情的诗人、画家对你这般青睐？因为你有“苏世独立”君子的品格。既使置身豪门之宅、禁城御苑，你从不媚俗，拒绝以花的烂漫献媚取悦权贵，执拗地以丰硕果实彰显人间。你用美艳的色泽，报答太阳的温煦；你用风雅的情韵，感激月光的胶洁；当韶华退去，花瓣零落，你不萎靡，也不落寞，在炎炎夏日栉风沐雨，让圆熟的果实退尽青涩。可人的海棠果酸甜适口，酸中有甜，甜中有酸，启迪人们去感知多元的世界，以恬淡的心境体味生活。
　　海棠的美而不妖、艳而不俗，令人不由联想起率直率真、自洁自尊多情少女的形象，难怪曹雪芹笔下冰操雪肌的林黛玉以白海棠托物言志：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月窟仙人缝缟素，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依西风月已昏。我惊叹曹雪芹传伸的人物描写功力；我更惊叹大师比喻、想象等修辞艺术博大的空间。还有更深的主题暗示：即面对人欲横流的污浊，洁身自好，独善其身！而这一切美好的传导，不都是以海棠为载体的吗？
　　春华秋实，寒来暑往，除了假日，我每天都会有意无意观赏院内5株白海棠，一株红海棠，从心灵深处去感应她们。春天的时候，红海棠开白花，花在枝头上一簇一簇的，洁白高雅，矜持地绽放。早晨，白花缀着清露，在春风中微微颤动，令人在愉悦中浮想许多美的情境；白海棠花则象绯红的流云，又似青春少女脸颊的颜色，开得热烈喧闹，总招来蜂采蝶恋。我原以为白海棠只开花不会结果，谁想今年果实象蒜辫似的压弯了枝条。幼年时，我曾听睿智的老人们说过，哪年人间有灾异，秋季果木多是大年，果实结得特别多。老人们不经意间说的话，今年红、白海棠真的应验了呢？海棠啊，莫非也有英国作家迪卡一样的心：对人类苦难生出痛彻肺腑的怜悯？我不禁对海棠树肃然起敬。
　　记得今年春夜，我辗转难眠。月上中天的时候，忽然想看看月色中的海棠。待至树下，却看不见白天满树的繁花，只有斑驳的枝条在轻风中摇曳。我触景生情，脱口而出：银河隐星灿，明月失海棠。心想海棠花极美，她被胶洁的月光摄走了。这时我才算理解了苏轼因何要：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我愿与海棠相约，待明年春深似海花事正繁的时候，让我献给你一首清丽的抒情小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