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刘世帅）

快乐晓生

　　童语说，你帮我个忙行么？我现在很痛苦。
　　我能帮你什么忙？苏姗问。
　　我们见面聊好么？
　　苏姗注意过童语打过来的字，他喜欢把“好吗、行吗”之类的字打成“好么？行么？”看来起很温存，也让苏姗很受用。想来这是一个人的习惯，就象她在聊天时喜欢把每句话加上标点一样，尽管有时只是两个字：“好的。”
　　苏姗是做那种事的女子。但苏姗做那种事和别人有所不同，她要“验货”，对方一定要让自己不反感她才肯把自己交出去。苏姗需要钱，但她更看重内心感受。自从几年前，男友把自己所有的积蓄卷走后，苏姗就只剩父母留下的那处窄小的单元房了。省吃俭用的积蓄没了，爱情也没了，物质和精神是在一瞬间消失的，苏姗彻底绝望了。女人绝望后的想法很多，做法却无非两种：要么自暴自弃，要么自强自立。苏姗选择了前者，失去爱情的她似乎别无选择。其实苏姗很明白，她内心还是想报复的，报复男人，用毁灭自己的方式报复男人。可面对童语，她好象失去了报复的兴趣。苏姗只是好奇，童语会让她帮什么忙呢？
　　
　　见童语头一面，苏姗唯一的感觉就是没感觉。童语个头不高，皮肤不白，模样不帅，几乎所有的地方都不让她满意。就在苏姗准备借机掉头跑掉时，她发现了童语穿的那双小皮鞋，很精致，油黑发亮。他怎么有这样一双小脚呢？望着童语那和身材基本上不合比例的脚，苏姗的嘴角不由自主往上翘了翘。苏姗的嘴角上翘了，这是一个标志，她准备接纳一个人的标志。
　　苏姗带童语进了那家酒吧，那家酒吧和她有约定，她每介绍一个客户来消费，酒吧会返给她可观的回扣。那些钱中的一小部分，苏姗挥霍了，但有绝大一部分，她捐给了希望工程。几年来，苏姗就是用这样一种方式在平衡着自己的心。进到那个她熟悉的阴暗角落，苏姗没点那瓶价格昂贵的洋酒，她破例点了一杯咖啡，很普通的那一种，侍应生看苏姗的目光有些诧异。苏姗不理会他的目光，只是定定地看着童语。
　　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苏姗眼神毫无旁骛地问。

　　苏姗遇到了一个难题，难题是童语给她出的。其实难题也并不难，但苏姗却从没尝试过。苏姗之所以答应了童语的要求，是因为苏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果真还有这样的男人，爱自己的妻子能爱得那么深，爱到言听计从。而她亦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样一个女人，要亲眼看着自己的老公找到幸福才能放心的闭上眼睛。
　　苏姗第一次去童语的家，是在一个阳光明丽的午后。苏姗临出门前，接照童语事先的要求，把自己很是刻意“打扮”了一番。一个风尘久了的人，想回到原来的状态也是不容易的。为了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良家女子”，苏姗翻箱倒柜，找到了一条款式老旧但素雅洁静的裙子，头发是事先拉直的，又愀复了原来的黑色，一条纯白的手娟系在脑后，这使得苏姗看起来娴静了许多。站到镜子前，苏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仿佛看见那个行走在夏日黄昏里的身影，那时，苏姗的父母相继离世，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爱着的人正在医院里，苏姗一个人煲好汤去医院给他送饭。那个男人最终是从医院跑掉的――他原本就没病，而那大笔的医疗费无非只是一个幌子罢了。那个夏天的黄昏，苏姗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可是，在这个阳光明丽的午后，她终于知道，其实，那个黄昏，一直藏在她心底的那个角落，带着爱的伤痛。
　　童语带苏姗进了一幢半新的楼房，边走童语没忘和苏姗介绍自己的老婆。其实，关于童语老婆的情形苏姗在酒吧里已经知道了大半，但苏姗没有拒绝童语如祥林嫂般的絮絮的话语。苏姗知道，童语说得越多，童语老婆的性格特点她把握得会越精确，这样才能更好的不辱童语的使命。
　　童语的老婆叫牧青，当年做牧民的父母，每年最盼望的事情就是牛羊有鲜嫩的青草吃。而今，牧青喜欢叫自己墓青，她总是一遍遍和童语说着：“我走了，在我的墓前栽几棵常青树。那样，我不寂寞，我不寂寞，我就不会惦记你。我不惦记你，你也就甭惦记我了，你在世上好好过。”每到此刻，童语总会去捂牧青的嘴，童语不忍心牧青说这些，虽然童语比牧青明白，在这个世间，他真正和牧青在一起共渡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苏姗听童语说这些话时，看到童语眼里淌出大滴大滴的眼泪，就是那样的一个男人的眼泪，让苏姗的心软了，心软了的苏姗不仅陪童语一起流了许多眼泪，苏姗也答应了童语近乎哀求的请求。
　　童语的家很简陋，这几年因为牧青的病童语几近倾其所有。看到牧青的一瞬间，苏姗的心猛烈地疼了一下。牧青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看着这个全身只有三分之一的部分能活动的女人，苏姗的心不禁又疼了一下，这一次，是为童语。苏姗对牧青笑了笑，说你好。牧青微微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始终是审视的，带着望穿一切的绝决。看到那样的目光，苏姗有过一刹那的寒冷，她担心自己的演技太差，那样童语托付她的事就没办法完成。
　　
　　苏姗从童语家回来的那个晚上，她头一次没上网。不到九点，便早早上了床。这几个小时，苏姗很累。牧青的盘问比任何一位多虑的父母亲更甚。从年纪、学历、家庭背景到工作、性格、有无婚史，牧青问了个底儿掉。苏姗看到牧青那张渐渐缓和的脸，终于在不被牧青察觉的前提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苏姗的心里是感动的，感动之余，不免心里又是酸酸的。为什么这样一对相爱的人一定要面对生离死别的痛苦？而为什么自己付出一腔的热情却始终没能得到这样相濡以沫的爱？
    酒吧老板打来电话时，苏姗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迷迷糊糊的苏姗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临终前把自己的手和男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的那个片断，父亲纵横的脸上淌下两滴浑浊的老泪。父亲的手渐渐松开，最终，父亲闭上了双眼。苏姗抱住父亲痛不欲生。不知何时，男友的手离开了，取而代之是童语的手，轻轻抚过她颤抖的身体。转瞬间，她分明看到，童语的手正在牧青的脸上划过……被吵醒的苏姗态度恶劣地挂断了酒吧老板的电话，苏姗不在意那个黑暗的角落被别人占据，现在在苏姗看来，有比那个黑暗的角落更重要的事。苏姗要帮童语这个忙，帮这个一无权二无钱只有满腔对病入肓荒的妻子付出热忱之爱的人一个忙。
　　
　　苏姗开始名正言顺光顾童语的家。
　　几年前，为了能更好的照顾病中的妻子，童语辞了工厂里宣传干事的工作，在家做了一名专职写手。做写手其实并不容易，有时费心拔力写出来，终审没过，稿件就泡了汤。一家杂志有一家杂志的风格，这家不行了，稿子也就基本白费了。这样一来，童语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再加上，牧青实在是病得不轻，这使得童语家的生活更如雪上加霜。即便如此，童语依然对牧青百依百顺，童语象一个宽厚的长者放纵着牧青的刁蛮和任性。
　　苏珊看过一些童语的稿子，苏姗明白童语为什么赚不到许多钱，不是他写得不好，而是他骨子里不愿“屈服”。他不喜欢根据杂志的要求写稿，而是有了灵感先写出来，再往外投，这样无疑会让自己的文章有着这样那样不合拍的尴尬。苏珊不想劝说童语去改变，但苏珊有了一些想法，苏珊想动手帮童语改稿子，苏珊发现，童语有相当一部分稿子只需稍稍改动就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童语不知道，苏珊父亲生前是一家杂志社的编辑，父亲经常把一些稿件带回家中让苏姗修改，再由父亲做最后定夺。
    那些天，苏姗觉得自己变了，不仅作息时间变了，好象人的整个心情和状态也变了。在童语家里，苏姗慢慢找回了一些过往的影子，内心一度的坚硬也逐渐有些瓦解。苏姗越来越象一个居家的女子，帮着料理一切，也越来越象牧青的妹妹一样，陪着她一起在阳光充盈的日子里晒太阳。阳光刺向她们的脸时，苏姗看到童语的脸上也有阳光一样的东西。
　　牧青很喜欢和苏姗聊天，牧青和苏姗在一起，聊起最多的还是童语。牧青说那一年，他和童语大学毕业后，两个人一同留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他们从居无定所，到终于拥有属于自己的小窝。牧青说童语那个时候很英俊的，虽说个头不高，但眉眼都是英气逼人的。可牧青很遗憾她没能给童语生个孩子，牧青为此很难过。牧青说那些往事时，童语就在隔壁的书房里敲敲打打，苏姗注意到童语有几次匆忙去了洗手间，出来洗手间，童语的眼睛有些红。苏姗的心就总是很莫名的疼一下。苏姗觉得童语就是那个值得让她心疼的人。可是，她更明白，自己不过是陪童语演一场戏罢了。一旦牧青走了，她和童语之间的一切也就结束了。甚至童语都不能及时付给她报酬，童语说，欠她的报酬他慢慢还，欠他的人情他用心记着。
　　苏姗越来越喜欢童语这个朴拙的小家，几碟简单的饭菜，吃起来却不乏滋味。苏姗有时也下厨房，除了做牧青点的饭菜，有时也做些自己拿手的，牧青吃着苏姗做的饭菜，有时便会情不自禁地说：“苏姗，有你在童语身边，我就放心了。”苏姗讪讪地笑着，童语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牧青却湿了眼睛。苏姗没说什么，只是拚命往牧青碗里夹菜，直到堵上牧青的嘴也止住牧青的泪。
　　
　　隆冬的时候，牧青不行了。病房里，牧青抬起虚弱的手，抬到一半又掉下来。苏姗靠近牧青。苏姗看懂了牧青的意思，苏姗把自己的手放到牧青手中，又示意童语把手伸过来，童语握住了两个女人的手，那是苏姗第一次碰触到童语的手，童语的手心里都是汗。牧青在童语和苏姗的怀里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童语象一头发怒的狮子，撕扯着牧青赢弱的身躯。苏姗的眼泪哗哗地流着，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她眼泪中的内容。
   
　　按照约定，苏姗陪牧青走过了生命中最后的一程，苏姗也帮童语圆满完成了任务。
　　那天，告别童语的家时，童语送苏姗出门。以前童语总是把苏姗送到楼下，苏姗自己打车离开。这一次，面对即将离去的苏姗，童语欲言又止。远处的街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苏姗在路灯下看童语，童语的脸上憔悴不堪。苏姗不禁又低头看了看童语的那双小皮鞋，童语不知道苏姗最初对童语感兴趣，就是因为这双鞋。后来，牧青告诉过苏姗，当年，童语就是穿着这样的小皮鞋追到了牧青。童语的脚先天发育有问题，只长到38码就再也长不了了，童语对牧青说：“我的脚小，步子就迈得碎。同样的路程，注定我会比别人多走几步。可是，能够追到你，和你并肩，我多走几步又有什么呢？”就是那样的话语让牧青心动了，在牧青生病的日子里，童语的小脚不知道多走了多少路，他背她下楼晒太阳，背她去医院看病，背她去广场看风筝，也背她去雪地里堆雪人……牧青的话依晰在耳边，童语的小皮鞋依然在眼前。
　　童语犹豫着打开裤兜，掏出一叠薄薄的钱：“这钱，是，是你帮我改的稿子发表后的稿费，我先付给你这些吧。”
　　苏姗的泪悠忽间下来了，她没接童语的钱，而是绝命地狂奔着。
　　苏姗的个子很高，步子迈得也大，童语的个子很小，步子迈得便有些细碎。苏姗在前面跑，童语在后面追。“苏姗，你停下，停下好吗？”童语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喊，连日来的疲惫童语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可苏姗不想停下自己奔跑的脚步。她知道，一旦童语追到了她，她就再也没有逃离的勇气了。可童语只是求她帮个忙，因为牧青不忍心童语一个人在世间孤单，她要帮童语把关。苏姗很明白童语为什么找自己去帮忙，因为自己的网名写得很明了，自己是做那种事的，而做那种事的人是没有感情可言的，任务结束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随着一声惨烈地尖叫，苏姗重重地摔在地上。苏姗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怎么也迈不开奔跑的步子。童语一路小跑着追过来，俯下身，童语看到了苏姗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涌出来。童语有些不知所措，苏姗的眼泪仿佛让他明白了一些什么却好象又什么都没明白。
　　后来，童语伸出了自己的双臂，抱苏姗起来，靠在童语单薄的怀里，苏姗头一次感到世界是如此宁静。
　　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了。
　　那一天，是平安夜。
  

玄一潇潇

爱情一定要有两情相悦，再深邃的爱也不会凭单方的怀念继续，所以童语接受了苏姗。

刘世帅

我想问一下楼主，是不是发在网上的稿子，已经在咱们的《秦柳》杂志发表了？
如果真的发表了，太让我高兴了。
我如何能够得到这本杂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