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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人间百态(谷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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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6 12:03: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活  着
     
     “我…活着,就是…就是为…为了儿子,如今儿子成家了,也快当爹了,我…我的任务完…完成了…了…”。
     “妈!妈您就别说了,好好养病,我们…我们还指望您帮着看孙子呢”。
     “真的?照B超真的是孙子?那…我就再…”
     “妈!妈!妈您醒醒,您醒醒啊妈!”
     “妈……”
     没有应答。眼前只是一片流动的白色。
     二十年了,我这是第几次进手术室了?
     无影灯下,伴着手术医生低沉的口令和轻微的器具磕碰,董依的大脑忽然清晰起来,她想睁开眼睛,但上下眼皮像粘住了一样,沉沉的就是撩不起来。
     我还活着。
     她动了一下脑袋,很快又失去了知觉。
     我必须好好活着。
     二十年前,她第一次被确诊胃癌并切除三分之一胃,从手术室出来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必须好好活着,儿子忒小不能没有妈,等他考上中学,能住校了,我死也闭眼了”。那一年她儿子大超十岁,刚上小学三年级。
     说起来这董依也够苦命的,三十多岁就死了丈夫,男人死不到一年她又检查出胃癌,做完手术后出院一个多月又赶上厂子裁员。可是尽管糟心事都赶到了一块堆儿,董依硬是挺了过来,她说:“工作没了,我可以自己干点儿啥,病也可以慢慢治,为了孩子,我必须好好活着”。
     也是在那一年,她在家属院开了个小卖点,又买了一台轧面条机,家属院里百十户人家的油盐酱醋、烟酒茶糖等生活日用品都从她那小卖点解决。她心里明白大家伙儿这是变着法儿地帮她呢,所以谁家有个大事小情或照看个孩子啥的她也主动帮忙,乐得个天天有事儿干,娘俩的日子也过得富富有余。
     她第二次做手术,儿子上初三正准备中考,从手术室出来到病房,麻药劲儿刚过去睁开眼看见儿子正趴在床边看书,她立刻就乐了:“儿啊,你好好念吧,不眼瞅着你考上大学,你妈我死不了,我要好好活着,供你上学”。
     “妈”。
     孩子哭着从医院直接去了考场,并考上了重点高中。
     “就冲这孩子,我就得好好活着,等他考上大学,我死也是笑着走。”
     那以后直到儿子大学毕业,七年中她不知又做了多少次手术,每次从手术室出来都像脱一层皮,人瘦得都走了样儿,可尽管瘦那精气神儿始终不倒,出来进去乐呵呵地在小卖点答对买卖,后来自己站不了柜台了就雇一个小工帮忙,她负责操持。
     前年,儿子从北京一所名牌大学毕业,为了照顾老妈放弃了留京就职的机会考乡镇公务员回到了家乡,这让董依非常欣慰,逢人便讲:“这人呐就是得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好日子过。”
     去年年底,儿子结婚了,儿媳妇学医的,俩人还是高中同学,这一件接一件的喜事儿让董依更加神清气爽,人也明显胖了许多。
     这次住院,仅仅是因为儿媳妇说的一句话。
     那天,儿子、儿媳妇休假一块儿到小卖部帮忙,儿子当着媳妇的面儿趴在老妈耳朵边说:“妈,你要当奶奶啦”。
     董依一听就乐了:“真的?那我赶紧做好吃的去,给我儿媳妇补养补养。”说着话儿就要走。
     儿媳妇拦住她说:“不用的,妈,一会儿我们回去自己做。”
     “那为啥呢?”
     “不为啥。”
     “要是啥事儿没有,我就买菜去啦。”
     “真的不用,妈。”
     “那到底为啥呀。”
     “嗨,我就怕您的病……”儿媳妇看了婆婆一眼,低下头把下半截话咽了回去。
     “啥?我的病,我有病么?我这好好的,有病么?”董依傻了似的愣在那儿,翻来复去叨咕着这几句话,以至后来那小两口又说了些啥,啥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了。
     这次住院,第二天她就被推进了手术室,但手术根本没做,确切的说是没法儿做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整个腹腔和肺部,手术医生只做了一下腹部探察就缝合了。出了手术室,主刀医生感慨地说:“这么严重的病活过二十年,简直是人间奇迹。”
     最后一次睁开眼睛时,她已经说不出话,可看见儿子时嘴角仍然牵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合上双眼咽下最后一口气,就在那一刻人们看见了那紧闭的双眼分明挂着眼泪。
     她还想活着。
     
     
     送   礼
     
     闺女小曼眼瞅着这个暑假就要大学毕业了,看着大院里张家的儿子李家的闺女都是不等毕业那工作就有了着落,老土心里那个急呀,恨不得生出十六个脑袋来琢磨这事。更让他七窍生烟的是老伴儿还整天在一旁叨咕:“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咱丫头没福哇,摊上你这么个废物爹。”
     “嗨,这年头有工作的还直下岗呢,找工作是那么容易的?”老土被叨咕烦了无奈地争辩。
     “那,你就不会用你那猪脑子想想办法?”
     “办法?嘁。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送礼,点钞票,而且还得送正地方儿。”
     “哎,你还别说,那二号楼的李姐昨儿刚跟我透漏一个信息,说建设局的林局长儿子最近结婚,送礼的海了去了,那建设局可是个好地方啊,事业单位,工资奖金比哪单位都高,要不咱也就这机会碰一把运气,真要通喽呢,咱闺女这一辈子铁饭碗就端上了。”
     “那……。”
     “那啥呀,你说送还是不送吧。”
     “送。我是想送,可那银子呢?送少喽人家没眼夹瑟,多喽我往哪儿下去?这几年供那丫头上学咱已经就抽筋扒皮了。”
     “嗨,这二十四拜都拜了就剩最后这一哒瑟了,实在不行就把老头老太太那养老钱先使出来。”
     “那可不中,老两口子都八十来岁了,又都咳嗽痰喘的你知道哪会儿叫紧儿不行喽哇,不留俩活钱儿到时候不更抓瞎?”
     “那…咱就不管孩子了?”
     “我说不管了么?”
     “你管,你咋管哪?要权没权要势没势,花钱你又坑的慌,总之我算看透了,在你眼里就你爹妈值金子,其他人都是臭狗屎,这日子我看没法过了,哼。”
     老伴儿说完一甩袖子,砰地关上门走了。
     老土这下子彻底没咒儿念了。这么多年他太了解妻子了,她要认准了要干的事情是一百头壮牛都拉不住的。
     这不,晚上一擦黑老土就被妻子半拖着来到了那片别墅小区。
     本来道儿就不熟,心里又装着事儿,最主要的还是怕碰上认识的人。就这样左拐右转来到一幢两层小楼前,老土从妻子手里接过一张小纸条展开:三栋一号。对,就是这家。
     站在别墅门口,夫妻俩紧张得面面相窥,谁也不敢伸手按门铃。正那儿难受呢,大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中年妇女,老土赶紧迎上去:“请问,这里是林…林局的家吗?”
     “是啊,你们是…”
     “哦,我们跟林局是老…老乡,就是一个村的。”老土磕磕巴巴地套着近乎。
     “是么?我怎么没印象啊?”中年妇女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们,但还是很礼貌地把他们让进屋里。
     进了那富丽堂皇的客厅,老土夫妻俩根本就不敢落座,再说送礼的事本就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趁那中年妇女沏茶倒水之际,老土赶紧从怀里掏出个大信封放在茶几上,涨红着脸说:“听说贵公子新婚大喜,一点心意让您见笑啦。”说完也不等对方搭言,拉起老伴儿就逃出了那间别墅,以至后面的中年妇女喊了几句什么都不顾得听了。
     “哎呀妈呀,总算完成一码大事。”回到家,老土一口气灌下半茶壶凉开水,如释重负。
     “那纸条儿你搁里了么?”妻子换着衣服不放心地问。
     “废话,咱干啥去的?我能不把联系电话写上。”
     “唉,老头儿,我这心里咋老觉得不对劲儿呢。”
     “嗨,别瞎琢磨啦,咱六万块钱押在那儿,他怎么着也得考虑考虑吧?进不了机关下边的小公司也行啊,咱先找个饭碗端着,往后哇就看那丫头的造化啦。”
     “嗨嗨,别扯啦,我咋听着有人敲门呢。”
     “是么?我去看看。”老土一边叨咕着一边趿拉着鞋开门。
     这一开门不打紧,两口子差点儿没吃惊得蹦起来。
     原来,门口站着的竟然是他们刚刚会面的那位中年妇女。
     “哎呀呀,你们俩这腿儿也忒快了,我这茶水还没沏完呢你们就没了影儿,还好这纸条子上写了地址,要不我到哪儿找你们去呀。”中年妇女说着话仍然呼呼地喘着粗气。
     “您这是?”
     “嗨,别提啦,这几天哪,我已经不光碰见你们这一拨儿啦,都是给林局儿子结婚送礼的。可惜错啦,我是叫林菊,是菊花的菊不是局长的局,林局长啊在我们后排,是B座三栋一号,我家呢,是A座三栋一号。给,原物奉还。”说着从挎包里掏出那个大信封递给老土。
     “嗨嗨,真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
     老土接过信封,一张脸涨成了酱猪肝。
     
     
老人与狗
   
   黄昏,沉寂了一天的小山公园又开始热闹起来了,跳舞的,溜弯的,谈情说爱的,吃完饭没事儿出来散心消化食儿的,人们似乎都在变着法儿地把一天的疲累放到这小公园里消化掉,然后一身轻松地迎接又一个黎明,只有溜狗的吴老太不,她来这里就一个目的---看人。
   她太喜欢人了,七十多岁的老人自个儿独门独户守着个大宅子,进家除了她和那条狗没有第三个活物,尤其是到了晚上,街坊四邻家家都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只有她这院子里冷锅子淡气,自己一个人做口饭就多,吃着也没劲,于是就领着狗出去溜,哪人多奔哪,她喜欢看溜弯的人们或小三口全家出动或一老一小祖孙相伴或老夫妻相扶相搀的亲情,看到他们,她就会回忆起老伴在世时老两口领着孙子逛马路的情景,那时候公园还没建,儿子儿媳上夜班把孩子交给爷爷奶奶,吃了晚饭他们祖孙三个就满世界疯玩,直到孩子嚷累了才回家,进了门儿洗吧洗吧就上床铺,脑袋瓜子离枕头一尺就打上呼噜了,睡得那个香。
   可自打老伴去世,孙子考上大学以后,这家里就再也没了人气儿,儿子儿媳妇虽然都退休了但他们有自己的住处,有自己的生活空间,谁愿意陪一个孤老婆子。闺女曾提出过给她请个保姆,可她不同意,她说自己能吃能喝能动也没啥大毛病请个保姆不是白费么?况且保姆费又那么贵。闺女拗不过她,就给她抱来只小狗做伴。
   老人的狗叫妞妞,据说跟她闺女一个小名儿。自从有了狗妞妞,老太太脸上开朗了很多,一天到晚或领着或抱着那小狗子来回溜,进家也像多了口人似的跟那狗又说又笑,起初街坊四邻都以为是她的闺女儿子回来了,后来才知道她那是跟狗交流呢,于是就笑她:“这老太太,心里有话没地方说,拿狗当孩子呢。”
   老太太听了也笑,“其实这狗狗可通人性呢,有时可说比人都更有人情味儿。”
   说来也怪,老人那狗妞妞真的挺懂事,有一天晚上,老太太下床时头一晕栽倒在地下,昏过去了,狗妞妞见状跑到院子里差了声儿的狂吠,把邻居都给喊过来了,邻居见敲门没人开,感觉不对劲儿,就给她儿子打电话,儿子赶过来立刻把老太太送医院急诊,医生说是轻度脑出血,再晚送半小时病人就危险了。
   病愈出院后,老太太对狗更是疼爱有加,那狗也忒有灵性,总能变着法儿讨主人喜欢,尤其不可思议的是,每逢老太太儿子儿媳妇回家,那狗更会表现,作揖撒欢儿耍把戏,生法儿不让他们走,有一回还把他们的车钥匙藏了起来,俩人找半天没找着只好陪老妈住了一宿,把个吴老太感动得不得了,第二天张了几次嘴想让儿子儿媳妇搬过来一块儿住,但最终没有说出口,遂从狗窝里掏出钥匙,看他们鸟儿似的飞出了院子。
   那年的冬天不是很冷。可那几天黄昏溜公园的人们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有人就说:“溜狗的吴老太有几天没来了,不会是又犯病了吧。”
   邻居说:“没事吧,她那狗可没叫唤呢。”
   “要是狗也病了呢?”
   于是,熟悉她的人们就有点慌,更有那性急的邻居利马就给来老太太儿子打电话,那儿子很快就来了。可是已经晚了,老太太趴卧在屋门口身子已经僵硬,那条狗则依偎在老人怀里也已气绝身亡多时。
发表于 2010-9-26 14:01:1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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