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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维游走] 臭椿树及其他(颜  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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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4 13:36: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颜  东
  臭椿树
  
  山中的岁月,对于一棵老树来说是大可忽略不计的。我叫臭椿树,已经陪伴了我上千年了。陪伴我的还有那些飞去飞来的鸟,蹿上跳下的松鼠,以及悠游不定、难以捉摸的云雾。
  我生长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山路旁边,山路通往人类的世界。而我多数的同类则隐藏于大山的角角落落。在这儿,我没有比它们生存得更好,也没有比想象的更坏。树的命运就是这样,假若你坦然接受你所遭遇的,把它看作是生的必然,你就绝不会闷闷不乐。曾经,我羡慕那些在我身上栖息的鸟。它们的翅膀能自由地带它们飞到很远的地方,而当黑夜降临,它们还是要一一飞回树上的巢穴里。我的枝丫间总是充满了叽叽喳喳的交谈和辩论。关于树之外的世界,我所了解的也许并不逊色于一只自以为是的鸟。
  森林和大山的子民们,选择厮守故乡或者游走世界,也许是命中注定的。我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在这方寸之地,迎接周而复始的春夏秋冬。始终作为一棵树,一棵静止不动、伟岸站立的树而存在着。我所拥有的时间显然是沉重的,它们幻化成千百万繁密的叶片,盘绕交错的枝干,以及地下恣意延伸的发达根须。
  花开花落,风霜雨雪。山中的岁月是大可忽略不计的。就这样,我生活在自然的手掌里,让漫长的日子一点点雕刻着,成为一座时间的雕像。
  
  樵  夫
  
  如果我不想走远,哪棵树都能给我所要的。我的欲望并不多,打到够我们母子烧一天的柴就可以歇歇了。我知道年迈的母亲在山下的茅屋等着我,望眼欲穿。她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了,大概是父亲去世之后过于悲痛哭成这样的。我还清晰地记得小时候母亲给我讲的一个故事,那是一个迷人的故事。是不是因为这个故事的支撑,我才有勇气面对现在的生活?——一个母子相依为命的樵夫的生活。
  那个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个孤身一人靠渔猎为生的穷苦后生。一天,他在河边发现了一只巨大的奄奄一息的田螺。冥冥之中他听到一种声音,这声音不知是来自内心,还是上天。反正在这神秘声音的指引下,后生把大田螺捡回家,养在了水缸里。第二天回来,推门一看,奇迹发生了——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以后的几天里都是这样。后生为了解开这个谜,就佯装出门,然后踅回来从门缝往里偷看。他看到了一个素衣淡装的美貌女子,由小变大,最后从水缸里飘然而出。姑娘随即为他忙碌、准备着一切。最后,后生和这位田螺姑娘生活在了一起。他们的幸福,是不是从他一听到那冥冥之中的声音就开始了呢?
  这棵老树就在我进山出山的路口。我背着一捆柴走过它身旁时,往往要不经意地看它一眼。有时候走累了,还会依着它冒出地面的粗大树根美美睡上一觉。山中易寻千年树,世上难觅百岁人。这棵树的年龄一定比我爷爷的爷爷还大,虽然他们早已离开了人世多年。这棵树一定记得当初他们走过它身旁的样子。我说过,如果我不想走得远,哪棵树都能给我所需要的。但我不愿攀上这棵树,砍削它枯朽扭曲的枝干。它好像一无用处,即使做柴烧也只有冒烟的份儿。它不适合做柴,做梁,做斧柄,不适合做世上任何有用的东西。它似乎只属于这大山,这路边,和一些没有名字的枯藤乱草纠缠在一起。
  我只是一个深山里的樵夫。我的眼里见得最多的是树,各种各样的树。我不知道那个能改变我生活的声音何时会出现,但我盼望着,盼望着在我日复一日的砍柴声中,一个能改变我命运的迷人故事如期来临。
  大树是不是也有梦想?当肩头的柴捆压得我佝偻着身子,我会在心底暗暗发问。然而,这棵老树和我是生存在不同的世界里的,我们的梦想没有交叉。
  父亲曾对我说过爷爷的爷爷告诉爷爷的话:这是一棵毫无用处的树,他的名字叫臭椿树。
  
  诗  人
  
  百年光阴一梦蝶,再回首往事堪嗟。背上是简单的行李,身下的一匹瘦马,吟咏的诗人,独自拐上了这条幽僻的山路。
  京城二十几年的漂泊,是不是从此可以结束了?远离功名富贵的诱惑,告别曾经幻想的灯红酒绿的生活,诗人仿佛挣脱了人世的牵绊,也弃绝了所有缠绵,沉浸在一种心情营造的氤氲之中。想那金碧辉煌的秦宫汉阙,如今都作了衰草连天、放牧牛羊的旷野。一个人的历史,快得就像眼前飘过的烟缕,只要一丝风,就会转瞬间隐没于时空的洪荒里。诗人无奈地摇摇头,仿佛要甩掉记忆中纠缠的那些触目惊心的场景。看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急攘攘蝇争血。诗人只好选择了逃离。五十而知天命,他终于找到了这条归隐之路。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百年人生,又能有几个这样的重阳节呢?
  黄昏,诗人骑着和自己一样瘦弱的老马踏上了命中的道路。道旁的那棵老臭椿树,格外引起诗人的注意。严格说来,那不是一棵,而是一座。枝叶和树干连同缠绕的枯藤,几乎和大地连结在一起。这是一座树的山峰,树的苍老的标本。一大群乌鸦哇哇叫着,从远处飞来,然后纷纷落进这一棵树的森林里。
  这棵树是一个家。而诗人的家在哪里呢?孩提时候的小桥流水,少年时代的枫叶荻花,青春时的碧叶红荷,它们都还在吗?可眼前只有秋风,夕阳,暮色中的老树,一群群远方归来的,盘旋的鸟群……
  诗人的脑海霎时飞过一阵电光石火,那首被称为《秋思》的小令由此诞生:“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庄  子
  
  庄子在山中行走。他和随从的童子都看到了路旁那棵巨大的老臭椿树。走近了,还发现一个在树下打瞌睡的樵夫。路旁的树都有砍斫的痕迹,唯独这棵大树竟然完好无损。童子问樵夫何故,他懒懒地回答:砍来也没用的,不如不砍。庄子说:你看,这棵树因为没用才能活过几百年啊。
  他们晚上投宿在一个朋友家。主人十分敬仰庄子,准备杀只鸡招待他。仆人问主人:杀哪一只鸡呢?主人随口说:这还用问,就杀那只不会打鸣的鸡,反正留着也没用。童子看着庄子,百思不解:先生曾说那棵大树因为没用才可以颐养天年,可是这只公鸡却因无用而被杀!这又是为什么呢?庄子笑而不答。
  那年庄子在濮水之上垂钓,楚王派来请他的使者恭敬地站在身后。庄子却头也不回,望着钓线上的浮子和粼粼的水波开始讲他的故事:楚国有一只神龟,已经垂死了三千年了,大王想把它裹以锦缎藏于庙堂。你们说这只龟希望待在金玉镶嵌的盒子里,还是愿意活着,即使将尾巴拖在污泥里呢?使者回答: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平静地说:你们去吧,我将曳尾于泥涂之中。
  后来,惠子和庄子在激烈辩论时,又提到了山中的这棵老臭椿树。惠子发难说:我有一棵大树,它树身庞大臃肿,不合绳墨,小枝蜷曲,无形无状。虽长在路旁,经过的匠人都不肯多看一眼。它不就像你的言论吗?大而无用,谁也不会相信的。
  庄子的目光投向远处淡青色的天空,那儿,几只鸟的影子正在他的视野里逐渐变灰,变小,直至消失。庄子说:有这样一株大树难道不好吗?为什么不种在缥缈的乡土,无涯的旷野?你只管在枝繁叶茂的树阴下自由逍遥,又何必去计较它到底有用还是没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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