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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想一个爱情(作者:霍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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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 18:46: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假想一个爱情(1)
王小柔拦了一辆三轮车。三轮车夫问她去哪儿,王小柔抬腿往三轮车上迈,说了要去的方向。
具体哪个地方?三轮车夫转过脸,以便及时接收女乘客的话。
一张皱纹纸样的脸透过三轮车的玻璃纸,对着王小柔。
那是一张沧桑和厚道的脸。是一张本该引起王小柔同情的脸。可是此刻,这张脸莫名其妙地同另外一张脸重叠在一起。王小柔便有了一丝嫌恶感。她无语地下了三轮车,站在马路边上,伸手去拦下一辆三轮车。年老的三轮车夫在喉咙里咕噜了一句什么话,五官上缀着沉甸甸的不满,瑟缩着脖子走了。
王小柔坐上一辆年轻的车夫驾驶的三轮车,从齿缝间挤出要去的地方。地名仿佛被王小柔咬疼了,逃命似的扑向年轻的三轮车夫。长相没有任何特征的三轮车夫瞟了一眼王小柔,细心地关好车门,以防车开起来会有冷风兜进来。因为他发觉,坐车的女人很冷的样子。
经过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后,三轮车停在某住宅小区的门口。
听见王小柔上楼的脚步声,楼道里的一扇门悄悄地打开了。两只搜寻和充满等待的眼睛从门口露出来。它们呈现出一副浑浊的衰老的颜色,搜寻和等待并没有让它们鲜活起来。当王小柔走到门口时,一只同样衰老的手从门后探出来,将王小柔拽了进去。门发出一声谨慎而短促的“砰”声后,关上了。
在动物世界里,没有谁比人类更智慧,更聪明。人类可以制造工具,可以使用工具。可以利用制造的工具掩盖一些发生的事情。比如此刻,一间房子,一扇门,可以把里边正在发生的事情包裹起来,不为外人所知。
王小柔刚一进门,嘴巴就被堵住了。一张衰老的带着腐朽气味的嘴巴。舌头从嘴巴里伸出来,在王小柔的口腔里搅动着。王小柔深深地憋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舌头躲闪着,避免碰上那条搅屎棍一样的舌头。同时,王小柔的脑子飞速地旋转着,她在想着该怎样对付眼前这具躯体。
等一下。王小柔推开箍住她的两条枯瘦的手臂。
把羽绒服脱了啊。王小柔笑笑。
那具躯体就和王小柔暂时拉开了一段距离,等着王小柔脱掉羽绒服,肢体却保持了一个狼的姿势。准备随时扑上来。好像在提醒王小柔,我可是勇猛得很哪!王小柔慢慢地拉着羽绒服的拉链,在心里冷笑了。那个虚张声势的肢体动作让她觉得很荒唐,也很好笑。
那具衰老的躯体,其实刚刚经过五十几年岁月的浸泡。只是一张多皱的瘦条脸,给他的实际年龄罩上了一层面纱。和缺少肉质的两腮相比较,两只狭长眼睛的下方,也就是下眼睑,竟堆着两大坨的肉。这样的一张脸,任何人都不愿意多看的。然而,就是这样一张脸,也的确是让人不可小觑的。它频繁地出现在公共空间里,频繁地出现在公共视野里。许多的人主动或被动地去记住它。它的威严,它的不苟言笑,令下属们敬畏三分。瘦长脸上的每一条皱纹发出的信号不是衰老,而是阅历,睿智,以及一个文化部门领导才有的标志。每一条沟沟,每一条坎坎,都是文化底蕴噢。所以,人们眼里的这具躯体,并不是衰老的。
这具习惯了征服的躯体,他一定以为他是行的,所以胸中涌动着气壮山河的气势去征服王小柔。拥抱。亲吻。都是征服的前奏。当征服进行到实质阶段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中间省去了部分文字,请网友们见谅——火堆儿)
我不行了……松懈的躯体跌倒在恐惧的场里。失去了奈何王小柔的力量。
颓丧。失败。无助。甚至歉疚。
所有的表情都逐渐地清晰起来。没错,在一堆情绪里,夹杂着歉疚。那么,这份歉疚是真对她的么?他为不能给她一个完美的满意的雄性征服而歉疚?
难道他没有看出来那个恐惧的场,是她刻意制造出来的么?
也许他的过早松懈和她制造的场根本就是没有关系的。他的肌体已经先于精神提前衰老了。她不过是给了他一个验证衰老的机会。
一个小时后,王小柔沿着马路边,朝着来时的方向走着。走得很专注,很投入,她的头既不左顾,也不右盼。由于过于投入地走路,王小柔的背影有了些许悲壮的味道。
残雪在脚下发出疼痛的吱吱声。偶尔会有几瞥迟钝的城市目光落在王小柔的身上,但这并不妨碍她投入的行走。一点都不妨碍。太阳西下,渐浓的寒气在王小柔的脸上晕出一层浅浅的红,和那层薄薄的脂粉一起,齐心合力地遮盖着什么。遮盖着什么呢?其实它们的努力是白费的。什么都不需要遮盖。王小柔除了在投入地走路,所有关于情绪的表达都凝固了。情绪们无法流动起来,无法表现出它们的特质来。所以,它们在王小柔的体内静止着。
如果路没有尽头,一直这样走下去,该有多好。

直到王小柔端着晚饭走进于永志的卧室,于永志的眼睛还在闭着。
吃饭了。
没有反应。于永志的眼皮完成了一个跳动。虽然轻微,却被王小柔捕捉到了。王小柔的嘴角浮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她很想把手里的饭扣在眼前这个躺着的男人的脸上,是他把她***到了今天这一步。
吃饭了。
王小柔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语调。“吃饭了”三个字听上去单纯极了,纯粹极了。不急,不燥。不亲密。也不冷漠。
啥时回来的?于永志睁开了眼睛。表情是惺忪的,一副和睡眠纠缠不清的样子。还顺便打了个哈欠。嘴巴张得有些夸张。
回来一会了。王小柔把右手里的饭碗倒到左手上,腾空的右手掀起于永志身上的被子。把视线投在于永志裆间的尿不湿上。完成了这个动作后,王小柔坐在床边,举着手里的饭碗,等着于永志彻底和睡眠脱离关系。

2

只要他还在床上躺着,只要王小柔还在他的视线里,王小柔就无法改变是他老婆的这个事实。她不会抛弃一个瘫子不管的,舆论不会容许她那样做。他要坚强地活下去,绝对不能让王小柔成为别人的老婆。不能。那样,他做鬼也不会安心。他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能失去王小柔。她是他的生命,她是他的呼吸。
三年前,他差一点就失去了王小柔。他撕心裂肺地说,我是因为爱你!她厌恶地说,你是因为无耻!
她是决绝的。她无法原谅一个用设计赢得她的男人。无法。她还狞笑着讥讽他,知道为啥你没有生育能力么?这是老天爷在惩罚你,让你断子绝孙!
她在电话里说,明天吧。明天,是一个什么概念呢?明天意味着他将彻底地失去她。从明天开始,她将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一个行人站在马路边朝他挥手,要打车。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心底蹿升起来,他本能地张开嘴巴,想吐掉炙烤五脏六腑的火焰。车子驶到行人的身边,他摇下车窗,朝着那人喷射:我他妈就不拉你,呸——
日你祖宗,神经病啊!
挺好玩不是?他嘿嘿地笑着,加大油门,让车子在马路上画着S线。妈的,有不服的,来撞我试试!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和他过不去。所有的行人和车辆都躲闪着他,谦让着他。
闯了一个红灯,他以为后边会有警察开着警车追上来。可是没有。妈的,警察瞎眼不成?没有对手的较量是无趣的。终于,他和横行霸道的车子在一家酒馆的门前停下来。
一点也不漂亮的女服务员将酒墩在他的面前。他举起两只眼珠子,斜了一眼带着情绪的服务员,你咋长那么寒碜?
女服务员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满脸,捉了衣袖子抹着跑走了。酒店老板暗中留了神,招呼伙计们把棍子放在顺手的地方,只要人闹事,立马抄家伙,揎他个腿折胳膊烂。
事情没有沿着人们预想的轨道发展。喝酒的人只是默默地喝酒。喝了很多酒。
他喝得很痛快。再也不用忌讳什么了,也没有什么可忌讳的了。放心地喝吧。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不知道自己喝了多长时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付人家的酒钱。
等他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了。第一眼,他看到了王小柔。第二眼,他看到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他们说,他是喝醉了摔的,把坐骨神经给摔坏了。摔了一个屁股墩儿就摔成了一个残废,真是邪性了。放屁砸到脚后跟,倒霉。
他还记得王小柔一腔愤恨地对他说,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么?你凭啥要折磨我一辈子?
王小柔说一辈子。他用他残破的躯体换来了王小柔准备一辈子的相守。
他嘿嘿地笑了。
3

明天最终变成了今天。
上班的路怎么突然缩短了呢?一眨眼睛,三分之二的路程就过去了。是天气寒冷的缘故么?王小柔尽量地放慢了车速,还是感觉短了很多。眼睛远远地盯住前方的一个模糊的背影。背影缓慢地清晰起来。是一个穿着黑棉袄的老人的背影。这座北方城市的心胸是宽广的,它包容着时尚,也没有拒绝陈旧的黑棉袄。穿着黑棉袄的老人要去哪里,是在遛早么?是在买早点的路上么?一片残雪被踩踏成泛着光亮的冰凌子。走着直线的黑棉袄老人踏上了这片冰凌子。行至到老人身后的王小柔准备让自行车转一个弯,绕到马路的中间,那里是光洁的。汽车的喇叭声很突兀地在王小柔的身后响起来。很显然,喇叭声是针对王小柔的。它了解了王小柔的意图,警告王小柔不许改变路线,不许影响了它的行驶。王小柔一慌,扭过车把,但她很快发现,如果一直向前,她的车子会撞到黑棉袄老人。那是绝对不行的。手迅疾地捏住车闸,停止向前。已经和冰凌子做亲密接触的前车轱辘生气了,因为王小柔的急刹车弄疼了它,所以它要以它的方式表示愤怒。身子一歪,制造了一个让王小柔从车上摔下来的小事件。
王小柔很无助地摔在了马路上。她没有感觉到疼痛。她甚至没有立即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撑住冰冷的地面,任自行车压在两条腿上,让这个姿势保持了至少五秒钟。目光依旧在保持直线行走的黑棉袄老人的背影上。她多么希望那个背影转过来,然后用慈爱的目光对着她,再然后,将一双苍老的手臂伸向她。可是没有。那个黑色的背影没有任何反应。王小柔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些许的对黑棉袄老人的嗔怨。当她骑上车子,经过黑棉袄老人的身边时,忽然觉得对老人的嗔怪是不公平的。他衰老得如此彻底,比她的父亲衰老得还要彻底。他一定是耳背了,听不见身后发出的声音了。一定是这样的。
随着王小柔一起进单位大门口,还有两个有了一把岁数的和她一个办公室的女同事。王小柔努力地笑着,和她们打招呼。女同事也笑着和王小柔打招呼。可是,她们的笑让王小柔不舒服极了。她们的笑是别有深意的,她们的笑里是带了刺的,刺得她每一寸肌肤生疼生疼的。平时,她们专爱背后论个短长,这一次,她们不会放过她的。不会的,她们不会知道的,她们又没长千里眼。一边朝着三楼的办公室走,王小柔一边虚汗淋漓地安慰着自己。
在进办公室前,王小柔扫了一眼对面的办公室。那扇关得死死的门,阴森森地看着她,丧失了一个门该有的本质。王小柔的心猛地一个抽动。它早就不是一扇门了,它是一副人的面孔。老男人的面孔。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王小柔打开电脑,挂上QQ,打开WORD文档,接着写一份上个星期没完成的材料。实际上,王小柔一个字也写不下去,只是在重复着已完成的文字。制造着一种投入工作的假象。两只耳朵听着对面那扇门的动静。
那扇门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中庸男性主任也不在。办公室里便是王小柔的两个女同事的天下了。其实,唯一的男性主任在与不在区别不是很大的,两个人到中年的女人并不把性格中庸的主任放在眼里。人到中年是她们可以无赖,可以放肆的最好借口。中庸男性主任本着好男不和女斗的原则,放纵了她们的无赖。所以,两个女人的话题涉猎到各个领域,各个阶层,并不避讳中庸男性主任。当然,也不避讳王小柔。手里捧着温暖的水杯,两颗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一般情况下,她们叽叽喳喳和嘻嘻哈哈的音调是被刻意控制了的。她们的控制是针对对面那扇门的。对面那扇门里的人,是她们畏惧的。而今天,两个身体早就开始发胖的女人,叽叽喳喳和嘻嘻哈哈的音调明显地提升了,这说明,对面那扇门里让她们畏惧的那个人不在。所以,从两个女人谈话的松弛度上,王小柔就可以判断出对面那扇门里人,是在,或者不在。
王小柔抬起手揉了揉两只警觉过度的耳朵。也起身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将水杯捧在掌心里。热水的温度和掌心的冰冷汇合,厮杀。很快,冰冷便溃不成军了,节节败退。
下午三点,那只就在手边的内线电话终于恐怖地响起来。王小柔把视线牢牢地粘在电脑屏幕上,拼命地去忽略它。
小柔,内线!女同事A提醒王小柔。
王小柔的一只手只得顺着女同事的目光,抓起内线电话的话筒,贴在耳朵上,发出一声——喂。
你,过来一下!
电话挂了。很简短的语言,命令式的。很标准的上级对下级的话语方式。
王小柔让自己的身子离开椅子,两只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状,暗暗给了自己一些鼓励。去面对吧。
头儿叫你?走过两个女同事和中庸男性主任时,女同事B从他们悄悄谈论的话题中暂时地分散了一下精神,来关照刚才的那个电话。他们好像在说昨天晚上谁被狗咬了的事情。到底是谁被狗咬了,王小柔一直没弄明白。王小柔知道,她该参与一下那个话题,哪怕那个话题是她讨厌的。参与是为了使自己不至于太孤立。王小柔忽然觉得,参与是需要勇气的。她竟然丧失了这个勇气。虽然她还是原来那个孤傲的清清白白的王小柔,可她毕竟躺在了他们共同上司的床上。在是她同事的她们和他面前,王小柔有了自惭形秽感。
恩。王小柔努力地笑笑。走过他们。走出办公室的门,走进对面那扇门。
在那张巨大奢华的办公桌后边,凝固着一张长长的瘦翘翘的脸。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把这份材料打出来,下午等着用。
松弛的眼皮动了一下,露出几丝视线,对着桌子上的一份手写资料。
王小柔在心里哼了一声,多么虚假的一副嘴脸。拿了桌上的资料,转身要走。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背被拍打了一下,很轻的一下拍打。
硕大转椅上的人,将松弛的眼皮像卷门帘儿一样卷起来,裸露出全部的表情。
歉意。是的,歉意。王小柔并不陌生的歉意。他曾经向她表达过,在他的家里。
我老了。完成那个轻轻的拍打后,他说。
歉意和话语都是属于一个老男人的。和刚才的上司做派判若两人。多么像川剧里演的变脸啊,一转眼,便是另一副嘴脸了。他更高明,变脸的时候连用袖子遮一下脸的动作都免了,演技真是过于纯熟了。王小柔想。
不过,后一个脸谱还是让她稍稍地动了恻隐之心。衰老的本身就是叫人同情的。于是,王小柔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作为一个衰老的男人向她表示歉疚的回应。然后,以手里的资料为掩护,麻利地退了出去。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文档敲着字。在心里仔细地检阅着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看看有没有不得体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表现出对老男人的憎恶情绪来。一番检阅之后,王小柔确信自己的表现还是得体的。否则,自己所有的付出,自己的忍辱负重,都将付之东流了。自己成功地面对了他。是啊,自己成功地面对了他。王小柔忽然有了一种冲动。
她好想流泪。
便打开QQ,点击了好友拦里“丑得不得了”的头像,给他留言:我好想流泪,借你的肩膀给我用一下。想了想,觉得这句话有些暧昧,便又删了。打出一个小笑脸来。
4

于永志的床上安放着一枚圆镜子,镜子里的影像来自床头柜上的一台电视。镜子便不再是镜子,成了镜子电视。镜子电视里的男主持人白白地浪费着丰富的表情。于永志掐算着时间,楼梯上还有多久就会响起王小柔的脚步声。每天,每时,每刻,他在重复的等待中获得巨大的煎熬感,也在重复的等待中获得巨大的满足感。或者也可以说是幸福感。极端的情感像往不同方向奔跑的马匹,在马匹的奔跑过程中,他被撕裂着。
身下的这张床,不但支撑着他残败的躯体,更支撑着他许多往事的记忆。他和王小柔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片段,被他的大脑录制成光盘。在永无止境的播放轮回中,一寸一寸地推着时间往前走。
是个雨天,他的车停在马路边,守株待兔般地候着打车的乘客。许多美丽的花伞像一顶又一顶的蘑菇,在雨中竞相绽放着。雨下得恰到好处。既不是小到可以忽略任何雨具的程度,也不是大到不尽人情的地步。所以,那些漂移的小花伞们便充分地从容着。伞下的年轻或是非年轻的女人们,将步子迈得袅袅娜娜。这条腿太粗了,像牛腿,那条腿有点罗圈儿,也不好看……两条纤细,润滑,修长的腿终于脱颖而出。好漂亮的两条腿!他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身子。一把淡紫为主色调的小花伞半掩了女子的容颜。留一些想象的余地也好,见多了好身材顶了一颗恐龙头或是次恐龙头的女子。出乎意料的,那顶淡紫色的小花伞朝着他的车移动过来。
我去某某处。随着淡紫的小花伞合拢,凋谢,一株清新的水仙花亭亭玉立在他的眼前。女人,原来还可以这样雅致。
惊愣,在瞬间诞生,并且达到一个不可攀登的高度。幸好,她只顾收伞,拉车门。
十多分钟的车程,仿佛比一个世纪还漫长。车窗敞开着,湿润润且凉浸浸的小风吹进来,没有力量吹散他后背粘稠的汗液。旧的汗液未褪去,新鲜的汗液马上又涌出来。一层一层地挤压着他。很快,衬衫便粘在了后背上。
师傅,多少钱?打车的女子准备下车了。
噢,噢,看着给吧。他的语调有些惊慌。
女子伸头看了一眼计价器,将相应的纸币留下,拉开车门,撑开淡紫色的小花伞。朝着一片简陋的宿舍区走去。
他摇上窗子,将女子遗留的几缕浅浅的水仙花的香气锁住。让自己的身和心浸在香气里。在那一时刻,他做出一个决定。今生,要定了这个陌生的水仙一样的女子。要的过程注定是一条漫长而又艰辛的路,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怎么样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都是值得的。
他即刻将他的想法变成了具体的行动。这一夜,他守在水仙样女子进入的那片宿舍区前。
第二天,水仙样的女子果真又从宿舍区里出来了。看来,这片宿舍区的某一间房子,是她的住所。下了将近一夜的雨累了,睡了。只剩下一片阴沉留守在天空中。水仙女子骑了一辆单车,车筐里躺着那把淡紫色的小花伞。
和水仙女子拉开一段距离。完全可以掌控水仙女子踪迹的一段距离,又不至于让水仙女子发觉有人跟踪的一段距离。差不多二十分钟吧,他看见水仙女子进了文化局的大门。她应该是在那里上班的吧。水仙一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如此雅致的单位。
事实验证了他的猜测,水仙女子果然在文化局上班。只用了很有限的精力,便弄清楚了她上下班的时间,上下班行走的固定路线。具体住在宿舍区几排几号。等等。他还知道了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王小柔。有一天晚上下班,水仙女子刚出大门口,门里传出一个声音——王小柔!听到这三个字,水仙女子停了人和车,和喊她的人答话。从这个情节,他可以确定王小柔就是水仙女子名字。
他兴奋得给一个中学时代的同学打电话,我知道她叫王小柔了!不,我爱上了一个叫王小柔的女人!
是谁说天下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还以为你要当和尚了呢?
那是机缘未到,原来我所有的等待都是为了今天。爱情让他变得诗意起来。
她爱你么?
她会爱我的,我会让她爱我的。你等着喝我的喜酒吧。

王小柔说,还看电视么?
于永志知道,王小柔又要去睡觉了。
电视不好看,没你好看。陪我说会儿话,好么?
我太累了。想睡了。
昨晚又没睡好吧,眼圈儿都黑了。最近是不是出了啥事啊?单位的?
啥事儿都没有,就是累了。王小柔的情绪开始躁动。在从她的口中说出难听的话来之前,她必须离开。
快走,赶快进入到睡眠里。王小柔快速地逃到自己的屋子里,从小药瓶里倒出四粒安眠药。剂量是平日的一倍。吞下去,然后躺在床上,焦躁地等待着睡眠。在王小柔看来,睡眠是有形状的,是一张大大的嘴巴。然而,你却永远看不清这张嘴巴的容颜。它是隐匿的,往往趁人不备之时,将人一口吞了。
亲爱的,来吞掉我吧。我那么爱你,难道你不爱我么?
 楼主| 发表于 2011-8-2 19:03: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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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 19:04:14 | 显示全部楼层
5
周日对王小柔而言,不再单纯地是一个休息日。它被施与了魔法,变成了一个看不见的魔咒,套在王小柔的头上。
老男人说,开着手机,需要的时候我会给你发短信。
上个周五的下午,王小柔敲开办公室对面的那扇门,去送一份写好的文稿,请老男人审核。
稿子,给您放这儿了。然后,王小柔一个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捉了一支烟在抽的老男人说,等一会儿。掀起两片上眼皮,将两束目光挂钩般,钩在王小柔的脸上。同时将指间还剩下大半的烟摁死在一只精美的蓝宝石一样的烟灰缸里。
坐下,说会儿话。
屋子里除了老男人宽大舒适的宝座,还有一对儿沙发,两把红颜色的木椅。王小柔选了一把木椅坐上去。坐的姿势很淑女,也很谨慎。只坐了一个椅子边。这样,椅子便留出了一片很大的空隙。
真是难为你了——老男人说。
王小柔知道老男人的话语涵义。她有一个瘫子丈夫,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因为有一个瘫子丈夫,她最大程度地收获着人们无限的同情。
王小柔垂下眼睑,保持了沉默。
老男人起身,离开了他的宝座,走到王小柔跟前。看了一眼门口,不,是看了一眼门口的那扇门。接着,一条腿做了一个跨越的动作,填补了王小柔椅子后边留下的那片空白。两条枯瘦的手臂从后边环过来,把王小柔环在臂弯里。两片丧失了水分的没有肉质感的唇贴近王小柔的耳根子,轻轻地磨蹭了几下,难闻的香烟焦油味道和一股岁月沤出来的腐朽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顺着王小柔耳根处柔软的汗毛钻进王小柔的肺腑。王小柔一阵剧烈的恶心。她使劲地用舌头根子压住它,不让它窜出来。然后就听见了那句话——小宝贝儿,这个周日,开着手机,需要的时候我会给你发短信。紧紧地箍了一下王小柔,王小柔的背部及其臀部便贴紧了老男人的胸部和打开的羞部。做完了这个动作,又一个跨越之后,老男人下了椅子。坐回到他的宝座上,恢复成王小柔的上司。神情淡定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乃卑鄙的最高境界。终于明白了刚才的所发生,王小柔恶恶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是命令式的,是不可商量的。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或者,她也可以选择不去,可以选择拒绝。但是,选择拒绝的后果也在那句话里隐含着:往后你会没有好日子过。而,对于王小柔来说,没有好日子过,就等于死路一条。
回去工作吧。老男人的上眼皮又盖住了视线。
王小柔才想起来她依旧坐在那把红木椅子上。起身,侧转,迈步,拉门。
他,这个是他上司的老男人终于失去了耐心,在确信她王小柔永远不会主动投怀送抱之后,终于节省了暗示等等诸多比较婉转的方式。采取了一步到位式的直截了当。
他是暗示过王小柔的。某次,他叫上王小柔去参加一个活动。他坐车的习惯是忌讳副驾驶座那个位置,他说那是一个危险的位置。理所当然地,和王小柔坐在了后边。实事求是地讲,他是博学的。就在王小柔虚心且认真地听着他博学的讲述时,一只手看似无意地碰触到了王小柔的小手。王小柔以为是无意的。见王小柔没有反应,那只手的手掌渐渐合拢,包裹了掌下的小手。博学的讲述在继续,丝毫没有受手上动作的影响。王小柔才明白,那只手是有意的了。那只有意的手很知趣,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它已经起到了暗示和提示的作用。它在等待王小柔的反应。这个动作是许多女人求之不得的,王小柔会例外么?
王小柔还就例外了。她被局长的博学所吸引,深陷在聚精会神里。其他的,有发生过么?
从此,再有任何活动,局长再也没叫过王小柔。陪在他身边的,不是中庸男性主任,就是女同事A和女同事B。王小柔被局长冷淡起来。她能做的,就是更加努力地做好自己的工作。以及拼命忍受局长对她越来越多的批评。当然,每一个批评都是事出有因的,因为在局长看来,王小柔的稿子写得简直是一塌糊涂。
看来,是自己低估了这个老男人。以为他放过了她,其实不是。他再用一个相对漫长的冷淡来警告她,来提醒她。他在给她一个主动的机会。
他终归没有等来王小柔的主动。于是,他便主动了,把王小柔***到了死胡同。他太明白他手里权利的重要性。他太明白王小柔的孤立处境。
然后呢,他如愿以偿了。
明天,将怎么过呢?将会怎么样呢?
还是个黑色星期日么?
再也逃不进睡眠里。安眠药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功能,无法帮助她逃窜。
索性打开电脑。上了QQ。丑得不得了的头像亮着。
——干嘛呢?
——在等人。
——等谁?
——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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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 19:04:42 | 显示全部楼层
6
整个早上,小手机没有响起。买菜回来,小手机没响。做家务,小手机没响。做中午饭,小手机没响。吃中午饭,小手机没响。
难道它准备一直沉默下去么?
小手机很快回答了王小柔的疑问。碗筷还没有洗刷完,一曲梁祝的小提琴协奏曲就突兀地从她的小卧室里飞了出来——
是有人打进电话的铃声。
一只盘子毫无防备地从王小柔的手上脱落,跌进洗碗池子里。洗碗池里开出几朵带着清洁剂泡沫的水花。
是老男人打来的么?他为什么不发短信?他不是说过发短信的么?如果真是他打来的,她会怎么说?
小柔,手机响了!于永志很大声地喊王小柔。
王小柔在围裙上蹭了蹭两只湿漉漉的手,走向小卧室。她的舌头死死地抵住上颚,否则,她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对着手机骂出难听的话来。一个大胆的想法猛然从斜刺里冲杀过来——没有活路,大不了结束自己这条为别人而存在的生命。人死了,所有的责任和牵挂也会随着灰飞烟灭了。那么,今天就索性骂一个痛快。抵住上颚的舌头却由于用力过度,如何也不能松懈下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却不是老男人打来的。是父亲。是几百里之外的老父亲。
王小柔用尽力量绷紧自己的情绪。那只擎着小手机的手臂酸涩地轻颤着。
爸——
小柔,你还好么?
好,挺好的,您咋样?哑哥咋样?
哎,小柔,不想跟你说,你也挺难的。你哑哥——
哑哥咋了?!
没咋,别急,就是成天跟着了魔似的,不吃不喝的,看人家买电动车,他也要买——
爸,那就给他买呗。
买——
爸,一会我就去邮局,把钱给您汇过去。
哎,都赖我没本事。
爸,说啥呢。我有钱,工资高。没事啊——
挂了电话,王小柔终于从里到外地松弛下来。一腔子泪水趁着难得的松弛,拼命地汹涌着,肆虐着。
衰老的父亲是她的牵挂,哑哥是他的牵挂。还有,另一个屋子里床上的于永志也是她的牵挂。他们需要她。她没有死亡的权利。
一个失去死亡权利的人,除了咬牙坚持,还能怎么样呢?

从邮局汇款回来,王小柔走向自己的小屋子。一张床,一台电脑。是屋子的全部。床还是椅子?进行了一个短暂的选择,王小柔拉出电脑桌下的椅子,让自己的身子充分地陷进去。头靠在椅子背儿上,两只脚搭在床沿上。一个很舒服的姿势。然后,把所有的思绪轰进大脑的储藏室,关上门,咔嚓一声,上了锁。闭上眼睛。
很快,门里太过拥挤的思绪忍耐力达到了极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地撞击那扇质地不是很好的门。都想第一个出来,都想把别人挤到后边去。怎奈,它们的力量势均力敌,不分伯仲。于是,便都在门口塞着。可怜的门,眼看就要挤破了。
王小柔睁开眼睛。打开电脑。
丑得不得了的头像依旧随人愿地亮着。
——放首曲子给我。
——好的。
王小柔带上耳麦,打开听觉,等着曲子的进入。
一小段二胡的引子,把王小柔牵引到无锡的二泉边上。一个蓬头垢面的瞎子坐在二泉边上,咿咿呜呜地拉着一把二胡,发出凄厉欲绝的袅袅之音。直拉得天地动容,沥沥飞雪漫舞。雪片嘶嘶地啸叫着,冰冷冷地烫着王小柔的心。
直到静静地听完了两遍,丑得不得了才有了动静。
你听到了什么?屏幕上打出一行字。
凄凉和哀怨。王小柔回。
错了。应该是坚强和自傲。
你,是在鞭策我么,借着这只曲子?
难道你现在需要鞭策么?
……
王小柔有了一种被对方看穿的感觉。仿佛她的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尽管她什么都不说,什么时候忧伤了,什么时候寂寞了,他都一清二楚。她没有听过他的声音,没有见过他的影像,可是,她希望他是个“他”,而不是“她”。
摘掉耳麦,王小柔才听到于永志喊她。他喊了很久了么?
她走向他,喝水?还是换频道?
不喝水,也不换频道。想看看你干啥呢,又加班写材料?
没有。听了一段曲子。
王小柔开始给于永志换尿不湿。做睡前的一系列准备工作。
我都忘了问了,爸和哑哥没事吧?
没事,就是哑哥吵着要买电动车。
真的没别的事?下午,是不是哭过了?
没有。没哭。
给于永志揉捏没有知觉的肌体。防止它像一枚苹果那样烂掉。不准备再说话的于永志,用眼神追着王小柔。一会左,一会右,一会上,一会下。这是一个让他永远看不够的女人。三年前的每一个有这个女人相伴的夜晚,入睡前,他都会静静地凝视一会她。他喜欢看她被凝视时的羞怯感,喜欢看她被淡淡的灯光围拢时的神秘感,喜欢看她作为他的女人的真实感。然后,再十指相扣地睡去。
随着啪嗒一声,王小柔关了电源。黑暗在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
渐渐地,窗外路灯的光亮弱弱地,却也是顽强地挺进了黑暗。黑暗以自身的强大轻视了对方的弱,终于付出了代价。浓度被柔弱的光亮稀释和侵蚀。
于永志的一双眼睛便可以在这被稀释了的黑暗中摸索着,徘徊着。然后在屋顶的某一点定住。眼神在定住的某一个点上弥散开来……将两只耳朵倾听的旋钮打开到最大限度……
他确定王小柔没有睡觉。并且确定王小柔是坐在电脑前的。偶尔传出的键盘敲击声,经过两道门的瘦身,还是能被于永志那两只灵敏度超强的耳朵捕捉到。
哪有那么多的公文可写呢?
那么,是他老婆的水仙一样的女人在干什么呢?是什么力量改变了她的作息习惯,把她吸引到一个小小的屏幕前呢?
一个又一个的问号,如同一把把小飞剑,嗖嗖地穿透着于永志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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