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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4 21:2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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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家人又请一个太医到来。那太医却是个老者,须鬓皓然,步履蹒跚,刚坐下,便夸张善识疑难怪异之病:“某官府亏老夫救的,某夫人又亏老夫用甚药奏效。”那门面话儿就说了一大派。又细细问了病者起居饮食,才去诊脉。贺司户被他大话一哄,认做有意思的,暗道:“常言老医少卜,或者这医人有些效验,也未可知。”医者诊过了脉,向贺司户道:“还是老先生有缘,得遇老夫。令爱这个病症,非老夫不能识。”
贺司户道:“请问果是何疾?”医者道:“此乃有名色的,谓之膈玻”贺司户道:“吃不下饮食,方是膈病,目今比平常多食几倍,如何是这症候?”医者道:“膈病原有几般。像令爱这膈病俗名唤做老鼠膈。背后尽多尽吃;及至见了人,一些也难下咽喉。后来食多发涨,便成蛊胀。二病相兼,便难医治。如今幸而初起,还不妨得,包在老夫身上,可以除根。”
言罢,起身。贺司户送出船头方别。
那时一家都认做老鼠膈,见神见鬼的,请医问卜。那晓得贺小姐把来的药,都送在净桶肚里,背地冷笑。贺司户在蕲州停了几日,算来不是长法,与夫人商议,与医者求了个药方,多买些药材,一路吃去,且到荆州另请医人。那老儿因要他写方,着实诈了好些银两,可不是他的造化。有诗为证:医人未必尽知医,却是将机便就现。
无病妄猜云有病,却教司户折便宜。
常言说得好:“少女少郎,情色相当。”贺小姐初时,还是个处子,云雨之际,尚是逡巡畏缩。况兼吴衙内心慌胆怯,不敢恣肆,彼此未见十分美满。两三日后,渐入佳境,恣意取乐,忘其所以。一晚夜半,丫环睡醒,听得床上唧唧哝哝,床棱戛戛的响。隔了一回,又听得气喘吁吁,心中怪异,次早报与夫人。夫人也因见女儿面色红活,不像个病容,正有些疑惑,听了这话,合着他的意思。不去通知司户,竟走来观看,又没些破绽。及细看秀娥面貌,愈觉丰采倍常,却又不好开口问得,倒没了主意。坐了一回,原走出去。朝饭已后,终是放心不下,又进去探觑,把远话挑问。秀娥见夫人话儿问得蹊跷,便不答应。耳边忽闻得打鼾之声。
原来吴衙内夜间多做了些正经,不曾睡得,此时吃饱了饭,在床底下酣睡。秀娥一时遮掩不来,被夫人听见,将丫鬟使遣开去,把门顶上,向床下一望。只见靠壁一个拢头孩子,曲着身体,睡得好不自在。夫人暗暗叫苦不迭,对秀娥道:“你做下这等勾当,却诈推有病,吓得我夫妻心花儿急碎了。如今羞人答答,怎地做人。这天杀的,还是那里来的?”
秀娥羞得满面通红,说道:“是孩儿不是,一时做差事了。望母亲遮盖则个。这人不是别个,便是吴府尹的衙内。”夫人失惊道:“吴衙内与你从未见面,况那日你爹在他船上吃酒,还在席间陪侍,夜深方散,四鼓便开船了,如何得能到此?”秀娥从实将司户称赞留心,次日屏后张望,夜来做梦,早上开窗订约,并睡熟船开,前后事细细说了,又道:“不肖女一时情痴,丧名失节,玷辱父母,罪实难逭。但两地相隔数千里,一旦因阻风而会,此乃宿世姻缘,天遣成配,非繇人力。儿与吴衙内誓同生死,各不更改。望母亲好言劝爹曲允,尚可挽回前失;倘爹有别念,儿即自尽,决不偷生苟活。今蒙耻禀知母亲,一任主张。”道罢,泪如雨下。
这里母子便说话,下边吴衙内打鼾声越发雷一般响了。此时夫人又气又恼,欲待把他难为,一来娇养惯了,那里舍得;二来恐婢仆闻知,反做话靶,吞声忍气,拽开门走往外边去了。
秀娥等母亲转身后,急下床顶上门儿,在床下叫醒吴衙内,埋怨道:“你打鼾,也该轻些儿,惊动母亲,事都泄漏了。”
吴衙内听说事漏,吓得浑身冷汗直淋,上下牙齿,顷刻就趷蹬蹬的相打,半句话也挣不出。秀娥道:“莫要慌。适来与母亲如此如此说了。若爹爹依允,不必讲起;不肯时,拚得学梦中结局,决不教你独受其累。”说到此处,不觉泪珠乱滚。
且说夫人急请司户进来,屏退丫鬟,未曾开言,眼中早已簌簌泪下。司户还道愁女儿病体,反宽慰道:“那医者说,只在数日便可奏效,不消烦恼。”夫人道:“听那老光棍花嘴,什么老鼠膈。论起恁样太医,莫说数日内奏效,就一千日还看不出病体。”司户道:“你且说怎的?”夫人将前事细述。把司户气得个发昏章第十一,连声道:“罢了,罢了。这等不肖之女,做恁般丑事,败坏门风,要他何用?趁今晚都结果了性命,也脱了这个丑名。”这两句话惊得夫人面如土色,劝道:“你我已在中年,止有这点骨血。一发断送,更有何人?论来吴衙内好人家子息,才貌兼全,招他为婿,原是门当户对。独怪他不来求亲,私下做这般勾当。事已如此,也说不得了。将错就错,悄地差人送他回去,写书与吴府尹,令人来下聘,然后成礼,两全其美。今若声张,反妆幌子。”司户沉吟半晌,无可奈何,只得依着夫人。出来问水手道:“这里是甚地方?”
水手答道:“前边已是武昌府了。”司户分付就武昌暂停,要差人回去。一面修起书札,唤过一个心腹家人,分付停当。
不一时到了武昌。那家人便上涯写下船只,旁在船边。贺司户与夫人同至后舱。秀娥见了父亲,自觉无颜,把被蒙在面上。司户也不与他说话,只道:“做得好事。”向床底下,呼唤吴衙内。那吴衙内看见了司户夫妇,不知是甚意儿,战兢兢爬出来,伏在地上,口称死罪。司户低责道:“我只道你少年博学,可以成器,不想如此无行,辱我家门。本该撇下江里,才消这点恶气。今姑看你父亲面皮,饶你性命,差人送归。若得成名,便把不肖女与你为妻;如没有这般志气,休得指望。”吴衙内连连叩头领命。司户原教他躲过,捱至夜深人静,悄地教家人引他过船,连丫鬟不容一个见面。彼时两下分别,都还道有甚歹念,十分凄惨,又不敢出声啼哭。秀娥又扯夫人到背后,说道:“此行不知爹爹有甚念头,须教家人回时,讨吴衙内书信覆我,方才放心。”夫人真个依着他,又叮嘱了家人。次日清早开船自去。贺司户船只也自望荆州进发。贺小姐诚恐吴衙内途中有变,心下忧虑。即时真个倒想出病来。正是:乍别冷如冰,动念热如火。
三百六十病,唯有相思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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