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留

物事人非

我对着天空喊，我说，你听好了，我杨紫苑从此不爱莫绮辰，再也不爱了，我说。泪如雨下。
　　　　　　　　　　　　　　　　　
　　1999年冬
　　　　　　　　　　　　　　　　　
　　初三总是很累人的。坐在回家的公车上，我不知不觉睡着了。梦见有一团蓝色的东西缓缓向我靠近，越靠越近，散发出一种迷人又残忍的气息。醒来，才发现身旁站了一个穿蓝色毛衣的男孩。抬头看去，清秀的脸庞里印着一双深邃略带霸气的眼睛。而此刻，这双眼睛正温柔地看着我。我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头深深埋下去。我怕，再看一眼，我就会爱上他。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下车。我想，不过是一场与十三亿分之一人类的普通邂逅。不要胡思乱想。
　　　　　　　　　　　　　　　　　
　　2000年夏
　　　　　　　　　　　　　　　　　
　　中考考得还行，进了一所不错的高中。因为要军训，顶着大太阳去了学校。老师在教室里点名的时候，传来一声磁性的“报告”，闻声望去，一个穿浅蓝色T恤的高个男生立在门口。那张清秀的脸庞里印着一双深邃略带霸气的眼睛。我的心狠狠跳动起来，难以平静。然后他走进教室，径直走过来，坐到我身边。我感觉浑身发烫。明明是几秒钟发生的动作在我看来却像一个世纪那么久。但我又希望它要是真的那么久就好了。
　　终于，他开口了，眼睛却不看我。他说：“你好，我叫莫绮辰。”我愣了一下，然后马上说：“哦。你好，我叫杨紫苑。”就像小学生自我介绍一样，幼稚得搞笑。“杨紫苑，很好听的名字。”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温柔地看着我。我想这下完了，我爱上他了。
　　　　　　　　　　　　　　　　　
　　2000年秋
　　　　　　　　　　　　　　　　　
　　开学以后我们每天一起上学。绮7：15到我家楼下，等我下楼，然后骑车载我去学校。有一天，路上，他突然问我：“你知道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吗？”虽然看不到他的脸，我还是能想象他此刻忧郁得像小孩子一样的表情。“因为你喜欢啊！”我调皮地笑着说。“不是。”他把身体微微往前倾，“因为蓝色是不留痕迹的颜色，所以它能被天空包容。”当我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车停了。我们拉手奔进校门。
　　学校隔壁有家甜品店，不大，来的都是学校里的人。每天一放学绮就拉着我飞奔到店里，占两个空位。然后点两份冰激凌。不同的是他的是双球的，我是三球的。因为我想这样时间是不是可以停留得久一点。“你吃冰激凌的样子很可爱诶。”“嘻嘻！可爱是可爱，就是可怜没人爱啊！”我开玩笑地说。无意看见他的眼里掠过一层阴霾。我发现我根本就不了解他，因为每次不经意谈到爱情的时候，他都会沉默很久。我想他一定是个有过去的人。只是我不知道他的过去，因为他不说，因为他不说，我发现我在他面前永远无知。
　　　　　　　　　　　　　　　　　
　　2001年2月14日
　　　　　　　　　　　　　　　　　
　　那天，在我家楼下，绮还没来。正在疑惑的时候，眼前出现一束蓝玫瑰。在电视上看到是今年情人节最流行的花，用蓝药水染的。“情人节快乐！”我转身，才察觉他正站在我身后，笑得阳光明媚，我闻到一种灿烂的芬芳。
　　“干吗送我这个啊？”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嘴唇微微颤动。“可别误会啊！我早晨路过花店，看到这花很漂亮，就顺便买了。再说是蓝的，不是红的，象征友情。”他笑笑。我捶了他一拳，也笑笑说：“7谁误会拉！”心里却分明有一丝深深的难过。那天他骑车的时候，我紧紧地抱了他一下。“你干吗？”“绮，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像陌生人一样，再也不联系了。”“呵呵，怎么会呢。傻小孩，我们是好朋友嘛，不要胡思乱想。”“可是……我喜欢你。”我也不知道那句话是怎么被我说出来的，但是它被说出来了。绮的背微微颤抖，前倾。然后是一直的沉默，我突然有种想哭出来的冲动。
　　　　　　　　　　　　　　　　　
　　2002年2月
　　　　　　　　　　　　　　　　　
　　高中不像初中那么漫长，一眨眼就高二下学期面临分班。绮选物理，我选历史。记得寒假里的那天。我和绮去了人民广场。他蹲下举着放了小米的手让鸽子吃。很小孩子的样子。“绮，我也选物理吧。”话音未落，他猛地站起来，抓住我的肩膀：“不可以，你还是选历史。”“为什么？”我挣脱开他的手：“难道你一点都不想和我在一起吗？”“不是的。我当然想和你在一起。但是你不能因为我而放弃你自己。我知道你物理不好，好好学历史，我们以后考一个大学，还可以在一起的。”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发现天空是黑的，因为它一点都不蓝。
　　　　　　　　　　　　　　　　　
　　2003年夏
　　　　　　　　　　　　　　　　　
　　高考结束了，就像做梦一样，结束了。我考进了上外，居然进了。我知道这完全是因为绮的关系。我们说好要一起考上外，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兴奋地打电话告诉绮。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绮紧张不安又略带疲倦的声音：“对不起，紫苑……”“怎么了？”我的心一紧。“我……其实我填报的是复旦。”心碎的声音好象很清脆。“为什么。”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终他还是开了口：“紫苑，你知道，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的爱让我难以承受。我始终只能把你当做好朋友。对不起，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但是对不起。”他哽咽了。我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可能只是空白。总之，我轻轻地挂了电话。

我想，我再也不要想起这个人了。我开了门，坐112到人民广场，走到从前一起喂鸽子的地方。我对着天空喊，我说，你听好了，我杨紫苑从此不爱莫绮辰，再也不爱了，我说。泪如雨下。
　　我回到以前学校隔壁的那家甜品店。因为是暑假，店里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地，我才明白我的高中结束了，3年过去了。这次，我要了双球的，因为我不需要再等谁。
　　　　　　　　　　　　　　　　　
　　2005年秋
　　　　　　　　　　　　　　　　　
　　时间总是最好的复合剂。我想也许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正在慢慢老去。
　　大学生活节奏很慢。星期六闲得慌，一个人去南京路逛。路过一家音响店，正在播张信哲的《爱不留》。
　　　　　　　　　　　　　　　　　
　　爱从不逗留来去都不给理由他只给结果它来时对谁都是予取予求爱从不逗留只由人坠落或是成熟若是它真的要走不会理会你是不是一无所有
　　　　　　　　　　　　　　　　　
　　我想爱是不留，没有谁可以为谁驻足。
　　不知不觉走到了人民广场。我抬头看那天空，是淡淡的蓝。突然想起四年前莫绮辰说的一句话：“蓝色是不留痕迹的颜色，所以它能被天空包容。”我平静地笑笑，也许真的是这样。
　　回家等车的时候买了一本《爱池》。翻开来，里面有一篇文章叫《苑伤》。
　　　　　　　　　　　　　　　　　
　　“曾经，我爱上一个人，她叫紫苑。我想我始终是爱她的。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公车上，那时她在睡觉，她睡觉的样子很美，无辜得像个小孩。我想，如果能一直这样看着她该有多好……她吃冰激凌的样子很可爱，是可爱，不是可怜没人爱，因为我爱她……情人节的时候，她对我说她喜欢我。我的心狠狠颤抖。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因为她把从前的林忆忘记，可事实上我忘不掉。
　　林忆死后，我们的过去就像一个洞，很大的洞，越来越大，大得撑破我对紫苑的那些爱。我越清楚自己明明爱紫苑，内心深处就越愧疚。我想紫苑一定没有办法原谅我，因为我不配拥有。
　　天空很蓝，我们的爱不留痕迹，因为蓝色是美丽也是残忍的颜色……“
　　　　　　　　　　　　　　　　　
　　112车站，有个女孩蹲在路边放声痛哭。

物事人非

没有人看吗？
看了没有人感动吗？
感动了没有话要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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