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爱到这里好不好（高华）

聂小倩

一
这段时间师哲最喜欢做的事，喝酒。这个爱好会让他的灵魂在那个特定的时段里飘移出身体，在虚无的世界里天马行空。
师哲是个很善感的人，他经常会被一些煽情的电视剧、文章或者流行歌曲弄得泪流满面，但这些善感的情节如果在每一个人的面前都毫不保留地表演出来，那他现在在人们心中早就成了一个十足的神经病。所以每当有这些情绪需要发泄的时候，师哲就去喝酒，对于一个醉鬼所做得事情，只要不是太出格，人们是可以理解的。
师哲喝酒的原因是郁闷，对于婚姻生活的郁闷，对曾经深爱的小雨的郁闷。
二
念大学的时候，高大帅气而又多才多艺的师哲在一次学校组织的party上认识了漂亮的女孩小雨，并且一见钟情，深深相爱。在学校里，他们令人羡慕地花前月下，出双入对，并且在大学毕业后，得到双方家庭的支持，分配到同一个城市，分别找到了相对不错的工作单位。
然而婚后不久，柴米油盐的琐碎和鸡毛蒜皮的凌乱使他们感觉到彼此性格的差异也越来越明显，他们身上那些曾经使对方迷恋的东西都成了让对方无法忍受的缺点，他们无法相互体谅。他们满以为拥了自己独立而自由的小世界，爱情将生长得更加茁壮，他们会更加情深意浓，然而新生活与他们的梦想相去甚远。
他们破天荒地开始争吵，他们甚至质疑自己的选择和他们的爱情，怀疑他们曾经的海誓山盟和对美好的向往，质疑之后，他们又开始了漫长的冷战，于是师哲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疲劳，对于婚姻和感情的疲劳。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也许大家需要冷静地想一想了，话说得象影视剧中的台词，疲劳使他们对于分居意见没有一点分歧，但他们都不想让父母知道，也不想让公司的人们知道。师哲向一个极要好的朋友借了一套房子，悄悄地搬了出来。
三
师哲想出差，想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他所在的这家公司本来是需要经常出差的，但由于师哲父母的关系和师哲的伶俐，老总对师哲这对这个新婚不久的小伙子关爱有加，一般是不让他出差的。此时，师哲主动提出来要出去磨练磨练，老总便又觉得这小伙子舍得吃苦，是可造之材，满意和欢喜溢于言表。
“让苏珊带带你吧”。
苏珊负责的是中南地区，30多岁，稳重而不失妩媚，身材丰润，走路目不斜视，神态安详而傲慢，是一个典型的白领时髦丽人,飘过身边时若有若无的TINS香水味道夹着一股女人体香，尤其是苏珊举手投足中那种成熟女人的风韵让师哲着迷，与师哲照面时，春风拂面般地一笑，师哲更如在梦里。
苏珊也喜欢师哲，从师哲到公司来的头一天起，苏珊就让师哲叫她珊姐，苏珊每次出差回来，总要给师哲带好多吃的用的，这让公司里那些好色又好事的家伙们嫉妒的眼睛发蓝，当然，这些人也只有嫉妒的份儿，因为除了工作上的来往，苏珊几乎没有正眼看过其他的男同事，这帮子色鬼唯一的色心也只能是希望这对金童玉女有那么一点点暖昧关系。
准确地说，师哲对苏珊近乎依恋，师哲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与苏珊在一起的情景，也设想过身边没有了苏珊的感受，结论是：没有了苏珊的生活，对师哲是一种煎熬。
师哲不知道老总知不知道同事们对他和苏珊的议论，让苏珊带带师哲的意思就意味着以后的日子他们俩相伴出差的日子开始了，师哲更无从知晓此时苏珊的心情，但师哲是紧张的、兴奋的、激动的…….
师哲在他办公的隔断里站了起来,他想装做有意无意的样子看一看苏珊,此时的他太想知道苏珊的感受了。他站起来，向苏珊那边张望，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目光刚刚过去，他的脑袋轰地一声，苏珊正在注视着他，粉面上挂着妩媚的笑，如春风拂面。

四

中南地区的业务主要在武汉，苏珊带着师哲出差的第一个城市也是武汉。
出差的前一夜，师哲整夜未眠，他温柔地想象着与苏珊独处的种种美好，竟然忘记了给小雨打个电话。而这个电话与情与理都是应该打的，因为这是他们结婚以后师哲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而去的又是武汉。
对于武汉，师哲并不陌生，他的大学时代在这座长江边的美丽城市渡过，而陪他走过这段浪漫的，是小雨。
1998年的7、8月间，长江两岸的武汉正是淫雨菲菲的日子，栀子花在缠绵的雨中更显得妖艳。刚刚入学的师哲目睹学子离别的伤感，在院报上发了一篇令人读后肝肠寸断的报告文学,题目为《离别的日子》，文章以李叔同的《离别》做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月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残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1999年晚些时候的一个夜晚，在这个地方曾经的过街天桥上，师哲站在小雨身后，双臂环拥在小雨腰间，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水，夜色的阑珊让人目不暇接，霓虹的灿烂让人如醉如痴,如水的温情让他们如梦似幻……而这一切,对师哲来说都成了一个遥远的梦,此时师哲更迷恋这种长梦不醒的感受，而现在能给他带来这种感觉的,变成了苏珊。
三年光阴，晃如一梦,从出租车的窗子望出去,师哲隐隐地找到了一些三年前的影子,顺道街口与解放大道的交口处，天桥已经拆除，新建的亚洲大酒店高高耸立，满目的浮华给师哲带来的是梦里花开，醒来花谢。

五

师哲对这座城市熟悉，但对业务的管理和营销却是两眼一抹黑，所以不论是会见分公司的负责人还是与客户谈判，师哲都目不暇接地紧紧跟随，他的主要任务是学徒，熟悉客户和分公司的情况，掌握一些基本的游戏规则，陪苏珊参加一些吃喝应酬。
师哲想过找时间陪着苏珊逛逛归元寺、黄鹤楼和汉正街，他知道这些地方苏珊也不陌生，他就是想和自己依恋的女人寻找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哪怕在长江大桥上遥看远去的片片白帆，在江没路迷离的街景里走过，只要有苏珊陪在身边，师哲的心中都是温存的，是幸福的。
可是这种空闲太难寻了，他们甚至没有单独在一起说上几句话。
由于出差前夜的失眠，第二天上午一上飞机，师哲就睡了，醒来时，武汉已在眼前。分公司的一个副总开车来接，一上车，苏珊就和他谈起了业务。接下来的日程安排的十分紧凑，事务性的工作也很多，师哲有一些招架不住的感觉，其他的事，根本无暇顾及。

六

抵汉后的第九天，这次出差的任务终于收了尾。苏珊作为一个高级白领的干练表现的淋漓尽致，师哲佩服的五体投地。
几天来难得的空闲，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今天晚上终于不用陪别人去吃饭了，你想吃什么，珊姐请客”，笑容如春风里的梦，又开始让师哲迷离恍忽。
“珊姐，我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我们随便吃一点什么都好”，师哲想找一个好的环境，表达他对苏珊的感情和依恋。
还有，他要送给苏珊一个礼物。苏珊换衣服的功夫，师哲早已在宾馆的商务中心挑选了一件心型玉坠，用紫红的丝线拴着，1000多元的价格，不很名贵，也不一定物有所值，但很特别，很漂亮。
师哲不想让自己对苏珊的感情沾染上不和谐的铜臭气息。
“安静，呵呵，宾馆的餐厅就很安静啊，你是想寻一份浪漫的氛围吧”，苏珊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睛看得师哲心中狂跳不止，脸上也开始发烧。
他们选了一张靠进玻璃窗的小餐桌坐了下来，几样小菜，两杯红酒，低徊的音乐时而袅袅升起，时而若有若无。
“珊姐，我想和你说件事”，师哲紧张地双手捧着高脚杯，喘息有点加速。
师哲开始尝试着要进入苏珊的内心世界，也许这会伤害了苏珊，也伤害了自己，但他实在不愿放弃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说什么呀？是不是想说你爱上我了”,不知是因为酒的作用还是餐厅的温度过高,苏珊秋水迷离，粉面娇红。
师哲的脑子一片空白……
师哲真没想到这句话会让苏珊问出来，他实现摸不透这个让他依恋而又迷醉的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珊姐，我……我……”，师哲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红酒。
“不要说了,姐姐知道”,苏珊爱抚地摸着师哲的头。
“我们都深爱着对方，但是……,就让我们爱到这里好吗？”苏珊温柔地握住了师哲的双手。
师哲抬起头来，泪水充满了双眼。

七

从宾馆的窗子望出去，武汉的夜色妖冶逦旎，人是流动的，车是流动的，灯光也是流动的，它们流入的方向是长江和汉水。
抬头仰望苍茫夜空中偶尔滑过的流星，它们是那样的灿烂而美丽，象一个个充满诱惑的梦。
应该给小雨打个电话了。师哲拿起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师哲，你在哪里呢，我想你了，你快回来吧！”小雨哭了。
“我出差了，明天就回去”，师哲想告诉小雨他在武汉，最终还是没说。
“回去后我搬回家住好吗？”
“嗯”小雨听话地说“师哲，我不想失去你”。
挂断电话，师哲看了看那枚一直在手中攥着的心型玉坠，也许应该把它送给小雨，师哲想。
师哲推开窗子，夜凉如水，通宵营业的音像店里放肆地播放着流行歌曲，零点那嘶裂、沙哑的声音听起来真实而又战栗“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愿意等待……”不知为什么，听着这充斥着媚惑与勾引的唱白，师哲心中迷漫起怅然若失的伤感，禁不住泪流满面。
他拿起玉坠放在唇边吻了一下，丢进夜色里。
黑暗象无边的海水扑天盖地的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