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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奇珍 词林拱璧——顾贞观《金缕曲》二首背后的故事(望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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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11 12:46: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顾贞观《金缕曲》(又作《贺新郎》)《寄吴汉槎宁古塔,以词代书,丙辰冬寓京师千佛寺冰雪中作》二首,是当时便广为传诵的名篇,更是后世诗词选本必选、文学史家必论的佳作,被清代著名词评家陈廷焯赞为“以性情结撰而成”,“无一字不从肺腑流出”,“可以泣鬼神”、感天地的“千秋绝调”(《白雨斋词话》),在有清一代佳作如林的词坛上占有重要地位,最为脍灸人口。尤为绝异的是,这两首词,词意连贯,气脉贯通,貌如两玦,实为全璧,合在一起,乃是一封首尾完整、情真意切的书信,——这种“以信作词,以词代信”的形式,于词于信都是前无古人的“艺术创新”,让人击节称奇。这两首“以词代书”的杰作,不但见证了顾贞观与吴兆骞生死以之的至诚友谊,还为世人留下了一段既悲怨凄怆又动人心魄的真实故事,堪称千古佳话,足以万世流传。
顾贞观与吴兆骞的友谊,始于他们的青春少年时代,并终其一生。
吴兆骞(1631——1684),字汉槎,江苏吴江人。他自幼聪敏过人,7岁读书,9岁时就写出了数千言的《胆赋》,显示出了不凡的文学天赋,让师长刮目相看;青年时代,更以其才气纵横之诗文而名声大振,诗坛巨子吴梅村对其极为赏识,把他与当时的诗文名家陈其年、彭师度并称为“江左三凤”,从此更是声名远播。吴兆骞对自已的才学也颇为自信,虽略嫌狂放,但待友至诚,结交了不少名士,而与顾贞观最为相契。
顾贞观(1637——1714),字华峰,号梁汾,江苏无锡人,是明末东林党首顾宪成之孙。他幼习经史,尤喜古诗词,少时就与江南诗坛名家吴梅村、陈维崧、严绳孙、秦松龄等人交往,并加入了他们的“慎交社”。在诗社中,顾贞观年纪最小,而“飞觞赋诗,才气横溢”,则不让诸贤。他诗文兼擅,而以填词的成就最为杰出,与陈维崧、朱彝尊并称为“词家三绝”。
虽然吴兆骞年长顾贞观六岁,但两个少年才俊,意气相投,惺惺相惜,时相唱和,相互激赏,颇得切磋琢磨之乐,有伯牙子期之感,情同手足,如同胞兄弟般相得。其时满清已统治华夏,为收拾人心,采用洪承畴之策,开科取士。虽然国家经历了鼎革之变,但吴、顾二人时年尚幼,对旧朝的眷恋,远不象顾炎武等“遗民”那么坚定,既无复明之志,亦无复明之力,也只好做了新朝的顺民。他们满腹诗书,自然对自已的前途有所期望,而以科举进身,是自古以来读书人的正途。科举,在他们看来,正如探囊取物一般。清顺治十四年(1657,丁酉),吴兆骞参加了江南的乡试,不出所料,他中了举人。中举,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是多么令人兴奋,看一看吴敬梓《儒林外史》中的描写就会明白。对于大多数读书人来说,中举是人生一大幸事;而对于吴兆骞来说呢,这却是他一生不幸的开头。——因为这次科考,有重大的舞弊行为,激起士子抗争,终于酿成杀戮惨烈、牵连极广的震惊全国的大案,史称“江南科场案”或“丁酉科场案”。吴兆骞不幸成了这次科场案的最知名的无辜受害者。
科场舞弊现象,在科举制度建立不久就出现了。随着科举制度的发展,防弊的措施日益严密,而作弊的手段也日益巧妙,挟带、抄袭、顶替、倩代诸弊,层出不穷;而最大的弊端,又无过夤缘请托、贿买关节。对这些科场积弊,清代的统治者看得很清楚,顺治十年(1653)四月,顺治皇帝就曾经指出:“提学官(后改称学政)未出都门,在京各官开单嘱托;既到地方,提学官又访探乡绅、子弟、亲戚,曲意逢迎。甚至贿赂公行,照等定价。督学之门,竟同商贾。”由于问题严重,清统治者在开科之时,就做好了革除科场弊端的准备。
顺治十四年(1657)七月,侍讲方犹、检讨钱开宗被任命为江南乡试主考官。在南行之前,顺治皇帝特别召见,当面告诫他们说:“江南素称才薮,今遣尔等典试,当敬慎秉公。倘所行不正,决不轻恕。”但这番告诫,并未让方、钱二人放在心上,到了江南,他们与地方官僚、士绅串通起来,并收受贿赂,发榜之日,一些素称不学之徒榜上列名,而不少饱学之士却名落孙山。于是众情大哗,怨声鼎沸。因三科试题中有《论语》“贫而无谄 ”一章,有人借题发挥,写成《黄莺儿》词一首以嘲之:“命意在题中,轻贫士,重富翁。诗曰子云全无用。切磋欠工,往来要通,其斯之谓方能中。告诸公,方人子贡,原是货殖家风”。江宁(今南京)书肆刻印无名氏《万金记》传奇,“方”字去一点为“万”,“钱”字去戋旁为“金”,万、金二字,实指方,钱二主考。著名的诗人、才子、戏剧家尤侗应试不第,也写成《钧天乐》一剧,剧中主角江南才子沈白、杨云进京应试,名落孙山;而纨绔子弟贾斯文、程不识、魏无知三人,或因主考官何图系其父门生,或因主考收受贿赂,分别中得状元、榜眼、探花。沈、杨二人,历尽坎坷,含恨死去。几个反面人物写得非常深刻,栩栩如生。这些揭露科场弊端的作品,不仅在社会上广为流传,而且还与一些揭发科场弊端的奏折一起传入了宫廷,并立即引起了顺治皇帝的注意。顺治十四年(1657)十一月二十五日,工科给事中阴应节参江南主考弊窦多端,请立赐提究严讯。顺治览奏,“龙颜大怒”,认为方犹、钱开宗等曾经面谕,尚敢如此,殊属可恶。乃将方、钱及十八名同考官全部革职,并采纳了上官铉的建议,对江南新榜举人进行复试,以鉴真伪。
复试于次年(1658)三月在京城举行,由顺治皇帝亲自主持。据有关记载,考场气氛森严,让人惊惧,“试官罗列侦视,堂下列武士,锒铛而外,黄铜之夹棍,腰市之刀,悉森布焉”。(清李廷年《鹤微录》),如在刑部大堂一般。“是时每举人一名,命护军二员持刀夹两旁,与试者悉惴惴其慄”。(清王应奎《柳南随笔》),直如当堂受审。
由于仇家的构谄,吴兆骞也做为涉案者赴京,参加了复试。他乃一介书生,哪见过这等阵式,心里就慌了,面对考题,大脑一片空白,平日泉涌的文思消失得无影无踪,越害怕、越紧张,越紧张、越害怕,竟然“战慄不能握笔”,结果曳白而出。
此次科场案,方、钱二主考皆斩决,同考官十八名除已死之卢铸鼎外,全部处绞,妻子家产均被没入官。……吴兆骞虽“审无情弊”(清戴璐《石鼓斋杂录》),但因不能完卷,也被革去功名,并得到了责四十大板,家产籍没入官,父母、兄弟、妻子并流徙宁古塔(今黑龙江宁安县)的严厉处分。
由于友人的说情、活动、救助,吴兆骞被“法外施恩”,孤身一人远赴塞北,由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江南来到了“肤肉冻结,触物皆坠”的苦寒荒漠之地。生活的落差、环境的突变,加之蒙冤受屈,心情的痛楚可想而知。吴兆骞到宁古塔后,身无分文,囊空如冼,生活极为贫困。冬天,常常独坐柴门外用斧子敲碎冰块煮稗当饭,艰难度日。好在有腹中书心中诗相伴,到也能够打发漫长的时光;他还结交了一同被流放的善诗能文的难友,结成诗社,拈题分韵,把北国风光、边疆形胜以及内心的悲苦,形诸歌咏,苦中作乐,倒也并不十分寂寞。4年后,其妻也来到了宁古塔与其相伴。他们在这里安了家,并生儿育女,虽时时刻刻想着江南,梦中经常回到江南,但他们并不敢奢望真的回到江南。这一生,这一把白骨,恐怕要葬在这荒凉苦寒的流放之所了。
吴兆骞的冤案让当时的不少文士为之不平,象吴梅村这样很少有过激言行的人,也写了《悲歌赠吴季子》这首堪称绝唱的诗作,寄与了深切的同情和悲愤;而对于顾贞观来说,感到的则是撕心裂肺般的痛,他为了拯救挚友,多方奔走,并立下誓言,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也要把吴兆骞救出苦海深渊。
清康熙五年(1666),顾贞观中举,任国史院典籍,后官至内阁中书。次年(1667)康熙南巡,他做为扈从随侍左右。然而,顾贞观是性情中人,对官场中的那一套既看不惯,又来不了,因而受到同僚的排挤,康熙十年(1671)他落职回归故里无锡。
康熙十五年(1676,丙辰),权倾一时的大学士纳兰明珠,久慕顾贞观才名,延之入府,聘为塾师。顾贞观始结识相府公子纳兰性德。性德(1655—1685),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正黄旗满洲人,虽为贵胄公子,又在康熙帝身边做侍卫,深得宠信,却无丝毫纨绔习气,他待人以至诚,有点多愁善感。他博学多才,聪慧过人,18岁中举,21岁又中了进士。他是满族最为杰出的词人,也是有清一代屈指可数的词坛大家,所作小令,冠绝当时,长调慢词,也为一时之翘楚。后人评性德为“词中之后主”,“不失为赤子之心者”(王国维《人间词话》),足见其才情、成就。顾贞观与性德公子相互慕名久矣,一旦相见,言谈极为相得,大有相识恨晚之叹。言谈之间,顾贞观表达了希望纳兰性德援手解救吴兆骞的愿望,性德深知江南科场案牵扯重大,又为先帝顺治时之旧案,没有贸然应允。
顾贞观深感失望。他是个既重情义又很有骨气的人,并非是阿附权贵之辈,肯于到虽然权势薰天却口碑不佳的纳兰相府来坐馆,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借助于相府的权势,解挚友于倒悬。如今见到性德公子虽同情吴兆骞的遭遇却不肯出面相助,他的失望而又悲凉的心情可想而知。
这年冬天,他借寓北京的千佛寺中,适逢大雪漫天,寒风刺骨,他想起远在北陬边陲的吴兆骞,那里,该是雪更大,风更冷吧?自流放至今,不觉已整整20年了!他悲从中来,不禁怆然泣下,情不能已,乃秉笔给吴兆骞写下了一封由两首《金缕曲》“合成”的流传了300余年并且将永远流传下去的信,他写道:
季子平安否?
便归来,平生万事,哪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料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人能够?比似红颜多薄命,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 廿载包胥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窃,试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孱愁。薄命长辞知已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兄生辛末我丁丑,共此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翻行戌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
言不尽,观顿首!
这历久弥坚的友情,这完全摆脱了世俗功利的纯正的友情,让生活在物欲横流、道德滑坡、人情浇薄、科技时代的我们,既惭愧,又敬佩,如果不是真的发生过,有谁会相信世上会有这样高尚而纯粹的友情吗?这是多么让人感动啊!
纳兰性德也受到了感动。他读完了这两首词,流泪了,对顾贞观说:“古来怀念朋友的诗文,以李陵与苏武的《河梁生别诗》,向秀怀念嵇康的《思旧赋》,感情最为真挚深切,此二词,可与之鼎足而三。我答应你,救出汉槎,并当成我自己的事一样办,但要给我十年的时间”。
顾贞观叹道:“人寿几何?又有几个十年!请以五年为期。”
纳兰性德答应了。他向他的父亲明珠求情,他的老师徐乾学在赎金方面给予了援助,很多名士、官员说了话、出了力,苍天不负有心人,康熙二十年(1681,辛酉),吴兆骞携妻带子终于永别流放之地,来到了京城!从被流放算起,背井离乡,整整的24个春秋寒暑!。当年的英姿勃发的青年才俊,已是两鬓斑斑、满脸的由风霜镌刻的皱纹的老人了。
吴兆骞的归来,自然让顾贞观、纳兰性德欣喜万端,也成为轰动士林的一件大事。很多名士写诗祝贺,这当中,也有最早揭露江南科场弊案的诗人、戏剧家尤侗,此时,他早已有了进士的功名,而且当了翰林。真是造化弄人,让人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如果用宿命的观点看,吴兆骞应是“苦命”,是无福可享的,康熙二十三年(1684),仅“回归”三载的他染病去世,享年53岁。这让顾贞观和纳兰性德悲痛不已。不想,第二年(1685),纳兰性德以而立之年撒手人寰!这让顾贞观简直丧失了生活下去的勇气和理由了。
接连失去两位最为知心的挚友,顾贞观心灰意冷,他离别京城,回到了老家无锡,在惠山的祖祠旁筑室而居,每日以读书、作诗、喝酒来打发光阴。为了表达对吴兆骞和纳兰性德的怀念,他效法伯牙摔琴谢知音雅意,从此不再填词。
康熙五十三年(1714),顾贞观向人生舞台鞠躬告别,享年77岁,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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