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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黄土永恒的天(余普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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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27 12:11: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出了院门,穿过几户人家,跨越一座窄窄的土桥,再翻过两条沟,就是祖先们的坟园。坟园大约占有一亩多地,周围是父亲亲手栽的柳树和槐树,数龄最高的约有三十多年了,最小的有去年新栽的几株落叶松,像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挤在大树们的脚下,等待着春风吹绿它纤细的枝条。因为祖坟在上个世纪一个特殊的年代一度夷为平地,所有的树木都被砍的一干二净,恢复坟地以后,父亲每年都在清明上坟的时候栽上几棵幼树,直到去年母亲和他相继长眠于祖先们的脚下,这些见证生命的树们向儿孙们一样,在新添的两座坟茔前沉默而悲切。
这是早春二月的天气,乍暖还寒。也是个特殊的日子,是根据当地的阴阳先生推算的大吉大利的日子,我们要为新逝的父亲和母亲迁坟正式下葬了。我是起早从城里赶往家里的,到坟地时见亲房的叔侄、儿时的伙伴们,以及村里帮忙的,都已在坟前的草地上歇缓了。两具棺木在挖出的黄土堆上安放着,新挖出的一口合葬的墓穴像一座宽敞的院落,在静静地等待着主人入住。去年下葬时蓬在棺盖上的红被面已失去了鲜艳的色彩,甚至已有腐烂的口子,也有起棺时铁锨不小心铲裂的痕迹。我缓步来到棺木前,喉咙里仿佛就要嘣出爸爸、娘的声音来,但又沉沉地滑向心底,隔着一层薄薄的松木棺板,我却不能与他们对话,诉说离别之苦。常言说养儿防老,栽树避阴凉,父母含辛茹苦拉扯大了我们,给我们创造了一生享用的物质和精神的财富,他们能带走的,就是这么一副棺板,父亲也常说他这样苦死累活地干,到头来就为了挣我们的四块板子,其实这么一副廉价的松木棺板,因为我的懒惰和平庸也费尽了周折:我们前后共为父母准备了两次棺板,第一次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在哥哥的倡议下及早为他们从林场购买的;到后来我们兄弟都成了家,弟弟盖房缺门窗,在没办法可想的情况下,母亲执意把棺板贡献了一部分,再后来母亲那古旧的面柜被老鼠咬得千疮百孔,她老人家请来木匠,把剩余的木板做了面柜。这样一直拖到他们去世的前两年,我才从木材贩子手里赊欠了两副棺木。在我们乡下,为老人们准备的两件后事,一是老衣,再就是棺木了。有了这两样东西,他们就会放下心来走的。现在,他们不能再缓缓的起身来,睁开双眼再看看这高远的蓝天,这片他们亲手侍弄过的土地,坟园上面就有母亲一趟一趟挑水送饭的羊肠小路,有牵着我挖过野菜的草坡、有父亲给生产队放羊时住过的羊圈,有给牛割草时攀登过的土崖……我先到母亲的棺木前默默的立了一会儿,又到父亲的棺木前默默的立了一会儿,他们已沉睡了几个月了,睡过的土坑里散发出潮潮的湿气,似乎还带着父亲的旱烟味,也带着母亲的灶火味。记得去年农历九月份,正是阴雨连绵的日子,经过一年多病痛折磨的母亲,终于走完了生命的历程,尽管我在床前陪守了半个月,尽管与她风雨一生的父亲还在期待着她的康复,但都不能挽留住生命的停止。灵堂在家里设了三天,子孙们伴着请来的吹响哀嚎了三天,守夜、服丧、修棺、接待吊丧的客人,然后踩着泥泞的山路,五步一哀哉、十步一叩首,鞭炮放了无其串,纸钱烧了几大捆,酒水祭奠了无数次,在祖坟旁的一块空地里,母亲进土了。谁也不愿意瞑目的母亲再遭遇一次折腾吧!但事与愿违,按家乡的风俗,按历法的推算,请来的阴阳说只能寄葬了,这一年的这一月,这一月的这一天,这一天的这一刻,母亲还不能进主坟,要等到来年重新安葬。一切听从家人和族里长辈的安排,一心祈祷着这样的事件再不能重复。七七四十九天,我在母亲的坟前洒了泪,烧了纸,劝慰了一通还在伤痛中茶饭不思的父亲,又奔波于谋生的路上。进入腊月,我想着在母亲百日的一天,又可以看望一次父亲了。但愿望终归没有实现,父亲提前四天走了,是风雪弥漫的天气,请来的阴阳说,这一年,这一月,这一天这一刻,父亲不能进主坟,只能暂时寄葬,等来年与母亲一同厚葬。不想发生的事情就这样快的发生了,不愿重复的事情非重复不可了。在离母亲不远的一块空地上,和着冰冷的雪块,父亲静静的守望着母亲,守望着坟园的祖先,安详地渡过了漫漫冬日。单位领导、同事、亲友们敬献的花圈,经过一个冬天的风吹雪压,已缺胳膊少腿般的散摊在泥土里,出殡时的喧闹、笼罩在天空的烟尘,此时都已消散的无影无踪。父亲和母亲的送葬在村里是破天荒的大事,虽然他们是村里最为普通的老人,却因为有我这个跳出农门的儿子,尽管职位卑微,收入微薄,但与人诚实,工作卖力,人缘较好,交际面广,与其他逝去的老人相比,敬献的花圈、挽幛最多,门前吊丧的车辆最多,开支也最多,死人不吃饭,家产分一半,隆重的葬礼以求弥补我多年没有膝前敬孝的遗憾,其实这是多么愚蠢的做法啊,父母在世时我娶了媳妇忘了娘,变着法子去满足妻儿的欲望,却很少为他们扯一件衣服穿,很少去买几斤新鲜的水果让他们去品尝,宁可在双休日喝得酩酊大醉、宁可在牌桌上通宵达旦,也不想回去帮他们干一份农活,去山下的河里去挑一担水……一切为时已晚,所有的弥补都是徒劳,只能抱恨终身而已。
下葬的时辰还未到来,我悄悄离开坟园,独步在对面的一处向阳的山坡上,二月的阳光像歌声一样漫过来,地埂上已有纤细的小草伸出绿色的手掌,如同欢迎我这个游子的到来,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突然不再沉郁,一股释然的潮流涌上心头。在我们这个村子里,每年都有几位老人去世,因此每个家庭都要经历一场生死诀别,脚下的土地上就会生出新的坟茔,庭院和坟茔构成了村庄,村庄构成了世界,我们这些后人,才会在先人们耕耘过的土地上播种丰收的年成。
这时手机的铃声响了,是一个多年未曾谋面的同学打来的,他还在一个偏僻的山村任教。高兴得和他闲聊了半个时辰,得知他也失去了父爱,也经历了一段彷徨的岁月,言语之中都有彼此的羡慕和未尽的心事……这时坟园里传来喊我的声音,我知道时辰到了,便大步跨了回去。两具棺木在厚重的黄土里融为一体,噼噼啪啪的响鞭惊飞了一只高崖上蛰伏的苍鹰,箭一般穿向高远而永恒的蓝天。安息吧!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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