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e 发表于 2005-11-8 21:08:10

《风云》之搜神篇!(第二部)

搜神篇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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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一滴一滴地自他的额角流下。
   少年正在匆忙赶路,赶得好不辛苦,然而脚下所踏着的路,也不知是否他应该要踏
的归途?
   纵然渺无方向,脚仍是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犹如一头孤魂野鬼。
   身前身后,尽是杂沓的影儿,影影绰绰;少年瞧真一点,只见影儿尽是愁眉不展的
百姓,像在逃难……
   逃难?
   逃往哪?
   少年极目一望,却见这些人原来并不是在逃难,而是在轮候……
   他在不知何去何从之下,六神无主地步近这班在轮候着的人群。
   但见人群整齐地排列,严如一条巨龙,蜿蜒也有数里,为何竟有这样多的人在轮候?
他们在等些什么?
   轮候的群众中,一个年逾古稀、牵着一个六岁男孙的老公公瞥见这少年一脸疑惑,
不禁慈和的道:
   “少年人,你呆站在这里干啥?快到人群后排轮吧!”
   那个孩子也睁着一对大眼睛道:
   “是呀!否则天色一黑,便要饿着肚子再等明天了。”
   少年犹不解问:
   “老公公,你们……在轮些什么?”
   老公公有点失笑,道:
   “米粮呀!我们全是灾民,你不是本土人?”
   少年摇了摇头、恍恍惚惚的道:
   “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儿的人。”
   老公公又问:
   “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双目立时又泛起一片迷惘,答:
   “我……我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起来了。”
   此语一出,人群中顿传出不少窃窃私语,毕竟老公公年纪较长,早知道是什么回事,
叹道。
   “唉,又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准是给洪水吓坏了。少年人,你饿不饿?”
   少年脸色乍红,并役有答,不过他的肚子却“咕咕”作响,替他回答。
   “真可怜!”公公从怀中掏出一个干枯不堪的馒头,递给少年道:
   “孩子,先吃了再说吧!”
   “谢谢老公公!”少年连忙接过,毫不考虑便大口大口吃起来,可知饿了不少时日。
   那个男孩在老公公耳边悄悄道:
   “爷爷,那是我们惟一的馒头啊!给了他,我们今晚……”
   老公公道:
   “小定,别这样说!他想必与父母失散了,又记不起自己是谁,好可怜呀!而且大
家也是穷人,好应守望相助,我们也快要轮到米粮了,不用担心……”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那个小定还是紧紧盯着少年在吃着的馒头,猛吞口涎。
   少年仅吃了一半,眼角瞟着他,忽然竟不再吃,把余下半边馒头还给老公公,道:
   “老公公,谢谢你!我饿得……太久了,一时间吃不下去……”
   是吗?那有这个道理?他分明是不忍心再吃。
   小定听见他如此说,喜形于色,连忙代他爷爷接下了。一边还欣赏着那留有半边齿
痕的馒头,他以为他会把这惟一的吃掉,谁知竟又不吃,不期然异常快乐地对他的爷爷
说:
   “爷爷,嘻嘻,瞧!还有半边呢!今晚小定决定不吃,用来孝敬爷爷!”
   原来这孩子如此紧张这半边馒头,只为一点孝心,真是难得……
   少年双目不禁有点濡湿,很后悔适才吃了他那半边馒头。
   少年帮意岔开话题,问那老公公道。
   “老公公,你说……大家在轮候着米粮,这些米粮……卖多少银两?”
   老公公微微一笑,答:
   “这些米粮不用银两来买的。”
   “不用银两?”少年道:
   “竟有……这样便宜的事?是谁……这样慷慨?!”
   老公公道:
   “是当今一代大帮天下会雄霸的第二弟子一步惊云!”
   “是啊!自从发生水灾之后,步惊云便遣送乐山官府一百万两,给他们购粮食和药
给我们这些贫苦大众啊!”那个仍在拿着半边馒头的小定一听见步惊云三个字,旋即兴
奋地抢着道。
   其他在轮候着的灾民甫听步惊云的名字,不展的愁容露出了笑容,齐道:
   “不错!步惊云是我们的大恩人哩!”
   “步惊云?”少年乍听这三个字,只觉心头一阵颤动,可是想了又想,犹理不出半
点头绪来。
   这三个字,似乎在他空白的脑海里曾占着一个角落。然而,迷茫地,他始终找不着
半点蛛丝马迹;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仿佛“下落不明”。
   那个小定仍在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的道:
   “依我想,步惊云一定十分高大威猛,经常行侠仗义,我真想见一见他啊……”
   “啊”字刚刚出口,突然又听小定再次“啊”的一声;原来他手中的馒头,倏地给
人一腿踢飞,滚到地上,染满了砂尘。
   把馒头踢飞的是一个高瘦、作商贾打扮的人,他身后正站着两个剽悍随从。
   小定服见馒头下地,情急高呼:
   “啊,我给爷爷吃的馒头啊……”
   虽是半边蒙污的馒头,然而在饥寒交逼的境地,小定还是赶忙想抬回来再洗干净,
可是正抢前俯身,刚把馒头拾回刹那,赫地,那个高瘦的男人一腿踩在他紧握馒头的小
手上,“咯嘞”一声,小手和馒头似要一同被踩扁当场。
   “哇!”小定痛得高叫起来,老伯也即时惊呼:
   “小定!”
   急忙跪在那个高瘦的男人跟前,“咚咚咚”的叩了数个响头,乞求道:
   “柳老爷,求求你……放过我孙儿吧!”
   这个高瘦汉子原来唤作“柳坚”,本居于乐山未受水淹的“昌平镇”;他原是一名
土豪的师爷,乐山一带无人不识;后来不知为何时来运转,顿摇身一变为暴发户。
   柳坚一脚踩着小定的手,一副不可一世的暴发户咀脸,犹在气定神闲的笑道:
   “谁叫你孙儿这样崇拜那个什么步惊云呢?哼!那个家伙算是什么狗东西?”
   小定已痛得大汗淋漓,但听他如此侮辱自己崇拜的人物,仍倔强地、天真地驳道:
   “呸!步惊云是我们的大恩人,并不是……什么狗东西!”
   柳坚狞笑着:
   “嘿嘿,真是无知而又痴呆的孩子,你道这个步惊云为何捐助你们?他只是藉此增
加声势,沽名钓誉吧了!”
   沽名钓誉?是吗?他自己又为这次天灾干过什么?还不是只懂得出口伤人?
   说话之间,柳坚的脚始终踏着小定的手,眼看他的小手快给踩扁了。
   一旁的村民全都碍于他是恶霸,不敢干预;只有少年人见此面色一变,正要扑前,
却给柳坚两名手下使力擒住。
   少年人虽记不起自己是谁,但仍能分辨事非,眼见这个唤作柳坚的人中渣滓如此虐
弄小孩,他咬着虎恨恨道:
   “废物!自己发了财……却不立品,不好好……捐助灾民,反而不甘看见……别人
捐助,这样的小人,一定会有人惩戒你!”
   柳坚间言脸色一阵铁青,因为少年说正了他那颗小人之心。
   可是他忽又化青为笑,道:
   “呵呵!少年人,你竟对本大爷如此说话,真勇敢呢!大爷一定会对你好好整治,
不过在整治你前,也须向你解释一下,到底本大爷家财百万,为何也不捐助一文啊!”
   少年人狠狠的瞪着他,没再搭腔。
   柳坚道:
   “其实啊!本大爷最信因果了!正所谓种善因得善果,富贵贫贱,全因自己一手造
成。本大爷能会享富贵,兼且逃过水灾大难;当然因为我是大大的好人了……”
   他说着一指那些正饿得有气无力的村民,高声道:
   “相反来说,这些灾民所以遇上水灾,只因他们根本就是坏人,既是坏人,便得要
承受恶果,有此报应真是大开眼,而我啊……”
   他歪着咀角向少年邪邪一笑,道:
   “我既是好人,便绝不会捐助坏人的了!少年人,你明白没有?哈哈……”
   柳坚说罢顿纵声狂笑,两名手下也附和地大笑起来。
   他仍然未有移开正踏在小定手上的脚,那个老公公依旧在声声“柳老爷”的跪地求
饶,少年勃然变色道:
   “嘿,你这样……歪曲天理,草菅人命,难道……这些人便没有娘亲吗?别忘记!
你也是由你娘亲所生的!”
   柳坚想了想,笑道:
   “是啊!我差点把我娘亲也忘了!年前我把她赶出街头,不知她可有饿死呢?”
   说着又再高声大笑。
   “畜生!”少年人恨得咬牙切齿,可惜被两名手下制着,动弹不得。
   柳坚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感到畅快极了,索性变本加厉,踩着小定手儿的脚更
用力了,小定立时痛得一声惨叫。
   柳坚道:
   “骨头折了尚可驳,踩扁了便无药可救,这只小手是废定了!我最喜欢看见坏人受
尽折磨,少年人,我知道若我把他的手废了,你一定很痛心的,是不是?”
   他这个问题根本并不预算少年会答,他只是一边说一边脚上加劲。
   此时那些灾民瞧着也觉心中不忍,有些人壮着胆子道:
   “柳老爷,求求你……高抬贵手吧!毕竟小定还是个……孩子……”
   柳坚反唇相稽:
   “哼!你们装什么慈悲?他手废了与你们何干?他若因此而死,少了一个废物与你
们争吃,岂非更好?哈……”
   灾民即时嘴声,柳坚又再拼命使劲,誓要把小定的手踩扁不可。
   “柳老爷!不……”那老公公仍在哀求,老泪纵横,更突然一手紧抱柳坚的腿,柳
坚一怒之下大脚一伸,当场把老公公蹬开,老公公脑袋随即撞到一块大石之上,“噗”
的一声,当场脑浆迸射,死了!
   “爷爷!”小定眼见爷爷死了,急忙放声惊呼!
   柳坚见自己错脚弄出人命,也是一愕,连忙缩腿,小定立时强忍痛楚,乘势扑向他
的爷爷,拼命摇幌着他,哭着呐喊:
   “爷爷,你不要死啊!小定还有半边馒头要给你吃啊!爷爷!你答答小定啊……”
   他慌乱地把自己那只血肉模糊的小手递到他的爷爷面前,那半个馒头早已变为一团
泥浆般黏着他血淋淋的手,情况异常惨厉,可是,他的爷爷已永不会答他了。
   柳坚一步一步的向后退,也许他亦未料到会酿成惨剧;这种小人,平素不帮同胞,
只会欺压同胞,到了这个时候、也只会畏罪潜逃……
   然而就在他刚退出一丈之际,霍地,身后竟有一个冰冷的声音道:
   “你,这畜生。”
   柳坚枪惶回头一看,只见适才被其手下擒着的少年,此刻不知如何竟已站在他的身
后。
   最令他意料不到的是,少年足畔,竟倒卧着他两名剽悍的手下。
   他不知于何时把他俩击倒了,他居然有这样的力量?
   此刻,眼前少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他仿佛蓦然充满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一股
——
   杀人的力量!
   他的眼神,也变得异常冰冷。
   就像是——
   “死神”的眼神!
   一个为天地履行因果的死神!
   柳坚看着少年森冷的双目,竟感到一阵浓烈的死亡气息向自己直罩,双腿登时一软,
尿也给撒了出来,他不知何故会这样的害怕,不由自主地哀求道:
   “别……别杀我!我……知错了……”
   少年静静的看着老公公爆开的脑袋,木无表情的道:
   “世上,并没有知错这一回事,我早已没有原谅你的意思了。”
   他冷冷的盯着柳坚,只说出了一句公平的判决:
   “你,绝对该下地狱!”
   接着,拳影一动!
   “蓬”的一声,一团东西自柳坚的体内飞出,跌到地上。
   那团东西仍在有规律地跳动,灾民定睛一看,尽皆哗然。
   这团物体,赫然是柳坚的肠脏,和他那颗小人之心!
   鲜血遍地,混和了老公公的脑浆,也混和了小定的哭声,终于把少年人悠悠的唤醒
过来,他眼中的冷意,居然又出奇的消失。
   他的目光又回复一片迷惘,比适才更迷惘……
   他如梦初醒,茫然地瞪着自己那个染满了血、如铁铸一般的拳头,茫然地瞪着惊悸
的灾民,似犹不知适才发生何事,骇然问灾民道:
   “我……我是谁?”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故没有人敢答。
   “我……为何会有……这样的……力量?”
   始终没有回答,只有小定强忍身心痛楚的声音在哭嚷着:
   “铁拳哥哥……你……快走啊!否则……官府来了,就走不了……哪……”
   其他灾民也齐声叫道:
   “是呀!快走!别要为杀掉这一条狗而被斩首啊!”
   少年一时间只感惶然失措。
   然而在众人热心催促之下,他惟有发足狂奔。
   他如同一头被天贬滴的魔,失掉三魂七魄,迷糊地、盲目地向前乱闯。
   没有身分,也没有过去!
   可惜,迎面而来的却并非平坦的康壮大道,而是他那无法预知的未来。
   哀艳的未来。
   那是一个满布参天古树的山。
   故此,在那山的深处,终年都只有可以屈指细数的几丝阳光,且还时常弥漫着一层
诡异的浓雾。
   也间会响起一阵不知从何方传来的女子歌声:
   “不会说话的婴儿呀……”
   “人生旅程是如此的漫长,自你踏上旅途之始,父母便对你关怀备致……”
   “父母对你的深恩,又岂止米饭这些?”
   “故你切不可忘却……”
   “父母之恩……”
   如泣如诉的歌声,苍凉而带着无限空虚寂寞,就像一个遭子女遗弃街头的苦命妇人,
诉说着自己养儿育女的悔恨心曲……
   在满山浓雾当中,一条人影正在失魂落魄的跑,正是那个记不起自己是谁的少年!
   他不知为何依旧在跑,也许是因为仍染在手上的血迹,他想忘掉这滩血迹,忘掉适
才所发生的可怕事。
   然而他异常狼狈,踉踉跄跄便仆跌地上,一直向前翻滚……
   直至翻至一双脚前方止。
   这双脚并不是一双人脚,这双脚是石造的。
   少年怆惶抬首一望,只见自己已滚至一尊与人齐高的石像前。
   那是一尊女性的神像,神像上还刻着四个触目惊心的字——
   “鬼子神母”!
   “神母”!
   神像的脸客流露着一丝诡异微笑,暖昧而阴森,令人一看即不寒而栗。
   这个人迹罕至的深山,为何会出现如此的一尊神像?
   少年并不勉强自己要找出答案,他只是急忙站起来再欲前走!
   就在此时,静寂的空间忽地响起了一个迷离的声音:
   “孩子,此路只往西湖,别再前走。”
   声音似近还远,少年惑然地环顾四周,并不见任何人影,仅得这尊神像。
   “谁?谁在说话?”少年大叫。
   那声音并没答他,只继续道。
   “西湖,并不是你该去的地方,要寻回以往的记忆,你身后还有十条路……”
   少年闻言立即转身,定神看个清楚,赫见浓雾深处,依稀有十条分岔的路。
   声音又道:
   “这些,才是你该走的路。”
   这声音为何要阻止他往西湖?是否,在西湖的彼方,正有一件事情在等待着他?
   抑或,一个人在等待着他?
   前路虽然迷蒙渺茫,然而少年却并没有踏上这十条路任何一条,他反而继续向前走!
   声音异常讶异,问:
   “孩子,你不想……寻回以往的记忆?你不想寻回父母之恩?”
   少年猛然回首道:
   “不!我已经感觉到,我的前身一定是个根可怕的人,拥有着很可怕的力量,我不
想再重蹈覆辙……”
   他迷惆地凝视前方,续道:
   “我只想……”
   “理过今生!”
   说着不再受声音迷惑,坚决前去。
   空洞而死静的树林内,又再悠悠响起了一阵悲哀的歌声:
   “不会说话的婴儿呀……”
   “你为何偏要如斯狠心,忘却父母深恩……”
   “忘却杀父之仇……”

fire 发表于 2005-11-8 21:08:44

搜神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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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她还没有死去的话,算起来,今年也该有一千一百岁了。
   她与一般贤娴淑德的女子没有两样,惟一不同的是一一
   她不是人。
   她,姓“白”,名“素贞”,是一条在杭州西湖底下修炼了千年的白蛇。
   她还另有一个姊妹。
   一条修炼了五百年的青蛇,唤作一一“小青”。
   两条蛇情如姊妹,一直不间世事,与世无争,可是
   忽然有一天,白蛇素贞厌倦了妖精那种枯燥乏味的修炼生涯,她,动了凡心。
   她摇身幻变为一绝艳美女,矢志要找一个好男人以托终生;而小青因要追随姐姐,
也变作一俏丽少女,伴她一起往寻有情郎去。
   终于,二人在杭州西湖畔邂逅了父母双亡、寄居亲友篱下、受尽白眼的翩翩美少年
——“许仙”!
   一个纯真的初生之犊,与一条拥有千年道行的白蛇,旋即一见钟情,火热缠绵;这
只痴心的蛇妖,还帮助许仙开了一间药铺,令他跃升为小老板,不用再受亲友讪笑。
   小青一直皆在冷眼旁观,并劝她别太沉迷,然而为了他,白素贞无视一切!
   她爱他,理所当然地全部付出,她要把他一手提携!
   一人一蛇本可相安无事地维缮下去,可惜……
   一日.一个号称“法海”的高僧路过许宅,硬指白素贞是妖物,并游说许仙助其伏
妖。
   许仙半信半疑,向白素贞多番探问,始终渺无头绪。
   到后来,法海坚决不容妖凡相恋,把许仙掳拄镇江“金山寺”。
   金山寺地形险峻,白素贞知悉后当场大急,便偕小青一起往救许仙,期间当然遇上
不少阻挠,险死还生,且还诞下一子——“许仕林”。
   最后,白素贞把持心中无坚不摧的爱,排除万难,救出许仙。
   满以为可再与许仙相宿相栖,诅料就在她与小青、许仙归家途中,脑后突遭重击,
她大惊回首,只见击头之物赫然是集天地灵气而成的法器“盂钵”,而手持盂钵的人,
竟是她拼互相救的——
   “许仙”!
   与此同时,法海亦摹地现身;原来他早在金山寺内已说服了许仙,许仙亦感妖凡难
以久恋,竟忘恩负义地接受了法海给他的盂钵,依计偷袭素贞。
   素贞简直不敢相信,兼且为救许仙,与小青已耗掉不少真元;遂一把推开小青,让
她逃走,而她自己最终亦为盂钵所收,更被法海囚于“雷峰塔”下。
   此事以后,许仙当然得回由素贞所出的儿子许仕林,并续弦再娶,继续“繁殖后代”,
开枝散叶。
   至于法海,为防走脱的小青会赴雷峰塔营救白蛇,遂以其法力于塔底下了封印,好
让白素贞生生世世在雷峰塔下,永不超生……
   雷峰塔,遂成了一个永恒而凄美的墓碑,活埋着一只为情粉身碎骨、身死心死的蛇
妖——
   白素贞!
   而这传说,至此己流传了……
   假如她不是真的
   “这传说,至此已流传了一百年。”
   坐在茶寮内的“许伯”轻轻呷了一口茉莉花茶,慢条斯理的对孩子们道。
   这是一个甚为简陋的茶寮,位于杭州西糊之畔;而“许伯”,正是茶寮的老板。
   许伯已经很老,一头白发不知于何时已脱个清光,光秃秃的,模样看来也有七十多
岁了。由于上了年纪,又无家人、子嗣,惟有雇了一个年青力壮的小伙子回来帮手。
   担子顿时减轻了,生活也过得蛮写意,更有余暇为居于此带的孩子说故事呢!
   就像此刻,在茶寮驻脚歇息的除了三数商旅外,还有一群约莫八、九岁左右的村童,
正团团围着许伯,“洗耳恭听”他今日所说的故事。
   这些日子以来,许怕已为孩子们说了不少故事,例如释迎牟尼如何在菩提树下得道、
孟母三迁、甚至在背上刻着精忠报国的岳飞,林林总总,听得孩子们眉飞色舞。
   不过,这些故事似乎都不及今天这个吸引,因为许伯今天所说的故事,竟是发生在
孩子们所居的西湖,这个故事,正是——
   白蛇的故事。
   “什么?”其中一个小孩听罢整个故事后,突然诧异的问:
   “许伯,这个传说……至此仅流传了一百年?那岂非是不远以前的事吗?”
   这孩子唤作“小国”,小小年纪已失得粗眉大眼。一脸纯真、憨直。
   许伯侃侃而道:
   “不错,其实算起来,大概是发生在你们曾祖父那个年代。”
   另外一个小女孩也插嘴道:
   “是啊!我也记起来了!爷爷也曾把这传说告诉我,他说,是他的爹告诉他的。”
   “这不正好与许伯所说的不谋而合吗,哈!”小国兴奋的笑。
   小女孩忽又紧蹙双眉,道:
   “或许……是吧?不过,我爷爷说的故事,似乎和许伯的有少许不同……”
   “什么不同?”其作村童也大感好奇的问。
   “爷爷说,白素贞是被法海以盂钵所收,并不是给许仙偷袭的!”
   孩子们乍听之下,纷纷回头看着许伯,小国更率先发问:
   “许伯,为什么你说的会完全不同的?”
   许伯慈和地笑了笑,道:
   “一个家传户晓的传说,经过一百年的广散、流传,当然会与原来的故事有所出入,
甚至会有不同版本,并不稀奇啊!”
   小国又睁着大眼睛,极感兴趣地追问:
   “那,许伯,你还知道什么版本?”
   “还有一个,也许,亦是最易令人人信的一个……”许伯悠悠道。
   孩子们听到这里,全皆屏息静气,等待他说下去。
   许伯故意压低嗓子,神秘兮兮的道:
   “据说,这个传说并不是传说,而白素贞这条白蛇,也不是真正的妖精,她其实是
假的……
   “啊!”孩子不约而同的高呼一声,小国连随问:
   “许怕,既然白素贞不是妖精,那……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许伯淡淡一笑,答:
   “她真正的身分,本来是一百年前的一个……
   语声未歇,蓦听一个声音凶巴巴的喝道:
   “嘿,老鬼,你又在骗小孩子了!”
   此语一出,众孩子不禁全往后望,但见说话的是一名彪形大汉,身后还跟着三名手
下。
   此彪形大汉唤作“黎鹏”,是西湖这带的土豪恶霸,专欺压此地的老弱妇孺;榨取
他们的血汗钱;至于对其他男丁,他则不敢冒犯,因怕他们会群起而攻。
   如今这个欺善怕恶的黎鹏,当然是看上许伯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了。他一腿踩在凳
上,交抱双手,歪着眼角、趾高气扬地道:
   “许老鬼,你雅兴倒真不浅,居然会为孩子说故事呢!瞧你心情相当不错、今日想
必赚了不少,爽快点!把银两交出来吧!”说着摊开手掌,送至许伯眼前。
   光天化日,真是明抢呢!不过此时茶寮内仅得这群孩子,还有三数商旅和许伯的一
个十六岁伙计;孩子们固然无力相帮,那小伙子也慑于黎鹏之威,至于那三数个商旅更
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了。
   许伯苦笑一下,惟有把今日赚得的银子奉上。
   黎鹏定睛一看,不由得勃然道:
   “混帐!怎么只有这样少?”
   说罢大掌一挥,狠狠抽了许伯一记耳光,当场把他抽倒地上,连牙也脱落不少:。
   许伯满嘴牙血,道:
   “黎大爷,小铺今日真的是赚得这些了,请你高抬贵手吧!”
   黎鹏一把揪着他的衣襟,怒骂:
   “死老鬼还装蒜?待老子好好给你一点颜色!”
   一边说一边又欲挥掌再掴,岂料孩子中的小国再也看不过眼、奔上前一腿踢在黎鹏
屁股上,痛叱道:
   “你这无赖专打老弱,算什么英雄好汉?快放手啊!”
   黎鹏屁股被踢,霎时怒不可遏,一手抽出插于腰间的粗木棒,暴喝:
   “小鬼头活得不耐烦了,待老子在你头上开花!”暴喝之间已挥棒砸向小国头颅。
   小国根本不懂闪避,眼看即将要给木棒砸个头破血流之际,倏地——
   一条人影闪电抢前,一手扣着黎鹏握棒之手,木棒立时在小国顶上数寸顿止了。
   这只紧扣黎鹏的手,是一只坚如精铁的手。
   这只坚如精铁的手,属于一个比铁还要坚定的人。
   但见出手相救小国的人,竟是一个年纪十九、身材十分魁梧的青年。
   这青年浓眉深目,背着一个草篓;虽然身披粗布衣衫,惟仍掩不住满脸英挺不拔之
气,整个人看来轩昂伟岸,异常独特。
   孩子们甫一见他,登时面泛喜色,小国更喜孜孜的大嚷:
   “阿铁哥哥!”
   阿铁?
   这个唤作阿铁的青年仅向小国浅浅一笑,并没说话,跟着发力甩开黎鹏的手,黎鹏
犹是冥顽不灵,轻蔑的道:
   “臭小于!你凭什么来管本大爷的事?”
   说着向身后三名手下使个眼色,一干人等遽然发难,纷纷挥棒朝阿铁攻去。
   凭什么?只凭一双铁铸一般的拳头!
   “蓬蓬蓬蓬”四声,棒未至,阿铁的拳头已先击在黎鹏四人胸腹之上,当场把他们
轰个东歪西倒,搜刮许伯的银子亦洒了一地,狼狈非常。
   好一条铁铮铮的男儿,不愧人如其名!
   黎鹏心知不敌,慌忙像狗一般爬了起来,咬牙切齿道:
   “臭小子!老子总有一口会报复,走着瞧!”言毕立与三名手下悻悻然鼠窜而逃。
   阿铁虽是一介村夫,不懂武艺,然而天生神力,单靠一双铁拳为村民对付这些流氓
鼠辈,还是绰绰有余。
   他随即上前扶起许伯,这才张口说话,问:
   “许怕,你可有受伤?”
   许伯抹了抹嘴角的牙血,苦笑道:
   “仅是打掉数只大牙而已。唉,人老了真不中用!否则便不用被那姓黎的欺负!”
   此时他身畔那个一直在听故事的小女孩道:
   “许伯,谁说你不中用呢?你每天也为我们说动听的故事呀!就像今天你说的那个
什么……白蛇的传说,更是精采呢!”
   阿铁也看了看许伯,淡淡笑道:
   “不错。许伯,自十四岁开始我便听你的故事,单是这个白蛇传说,你每年也有不
同版本,最后连我也感到迷惑了……”
   “阿铁,想不到你记心倒好,看来老头子死后,这套说故事的本领,你一定是惟一
传人了。”许怕尧尔一笑。
   阿铁眉头轻皱,道:
   “许怕,别尽说不样话,你老人家准会长命百岁。”
   小国一直都在帮许伯捡拾撤满地上的银子,此刻也不禁附和道:
   “是啊!许怕一定会长命百岁,就像龟那样长命的!”
   “龟”字一出,村童们全都笑了起来,连许伯这个被唤作龟的老人,也忍俊不禁。
   小国犹不知自己失言,还傻憨的问:
   “喂!你们笑些什么?许伯,怎么连你也为老不尊,笑得这样难看?”
   孩子们笑得更厉害了,就在他们哄笑之际,倏地,所有孩子的笑声顿止。
   因为,他们霍然瞥见了一个人正背着草篓,默默的向这边步来。
   那是一个他们十分害怕的人,也是一个与阿铁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阿黑!
   五年前,在杭州西湖此带,先后有两名不明来历的少年在流浪,他们两人早已失去
记忆,记不起自己是谁,也记不起从何处来。
   二人不但同样失忆,还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他们的容貌。
   两个少年居然长得一模一样,恍如一双挛生兄弟一样。
   阿黑最先流浪至西湖,后来在街头偶遇后至的阿铁。
   二人当场一愣,双方虽记不起自己是谁,然而眼见对方那张相同的脸,均心知彼此
身世定有一段紧密的渊源。
   而在西湖一带的人,大都推测这两个少年多是孪生兄弟,可能因为家庭惨变致会失
忆,且又与家人失散才会辗转先后流落杭州。
   阿黑与阿铁相遇后便相依为命,他因他当年一身黑衣而唤他作“阿黑”,他因他铁
一般的眼神而唤他作“阿铁”。
   二人举目无亲,流浪街头,无分谁兄谁弟:不过阿黑性格沉默,阿铁则较阿黑稳重,
故这段期间他一直以大哥身分照顾阿黑。据说有一次,二人饿得有气无力,阿铁为了阿
黑,竟然冒险抢了某富户恶大的狗饭给阿黑吃……
   在饥寒交逼之下,阿黑冷眼看着阿铁满身给恶犬所噬咬的牙印,有些部位还给啮咬
了大片血肉出来,他仍然没有半分表情,只是静静接过阿铁冒死抢回来的狗饭,一口一
口、慢慢的照吃如夷……
   然而就在当晚,那富户家中三头壮硕的恶犬,赫然尽遭撕杀,由嘴至尾给撕开两边,
肠穿肚烂,死状恐怖非常。
   是准有这样的力量,可以徒手撕杀三头恶大呢?
   二人整整在西湖流浪了十数日,终于,幸得一个叫“徐妈”的好心老寡妇,见他两
个十四岁的少年实在可怜,于是也顾不得自身穷苦,毫不考虑便把他俩收养下来。
   徐妈膝下并无儿女,向来只靠替大富人家缝补衣裳赖以为生。然而这点手作,仅堪
养活她自己而已,如今收养了两名儿子,一时间入不敷支,惟有再替富户们多干点事,
例如清洗衣裳等等粗活。
   幸而阿黑与阿铁亦很懂事,主动帮徐妈清洗衣裳,减轻了她不少负担。如是这样,
就在三母子齐心合力下,苦苦熬过三年。
   徐妈由于日夜忙于缝补衣裳,兼且年事渐高,一双眼睛愈来愈不行了;而阿铁与阿
黑亦已有十七岁,终于,他俩找得一份为当地药铺采药的差事。
   徐妈总算可以享点清福,不用再紧眯一双老眼日缝夜缝了。
   生活虽仍清苦,但阿铁与阿黑为着徐妈,纵使二人采药时弄至手损脚伤,还是不哼
一声,不吐一句怨言。
   这样又熬过两年。
   二人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两兄弟均长成两个魁梧伟岸的青年,拥有着相同的面貌、
五官,惟一不同的是——性格与气质。
   阿铁与阿黑愈是长大,愈是相似,只有性格则大为迥异。阿铁愈大愈坚强如铁,较
明人情世故,经常忍不住出手帮助村民,故甚得孩子们的喜爱。而阿黑……
   他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冷,一天比一天神秘。
   虽是相同的两张脸,然而谁都无法想像,他俩居然会流露着天渊之别的气质。
   江湖术士口中的所谓“面相”之学,在他兄弟俩的脸上根本毫不管用。
   阿黑的冷面,令所有人都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可会怒?可会笑?
   人们对不知的人或物,只会感到恐惧;于是,许多此带的人都极为害怕阿黑,严如
他是妖怪一样。
   就像此刻,他仅是背着盛满今天所采草药的草萎步近,欢笑着的孩子们全都止住笑
声,光睁着眼不知所措,有些更情不自禁连退数步。
   阿铁也感受到孩子们的怯意,他忙道:
   “怎么了?你们适才不是笑得很开心的?”
   孩子们并没理会他,小脸依旧“肆无忌惮”地写满惧意。
   有时候,惧意也是一种侮辱。
   阿黑似乎也察觉孩子们的不妥,因此他在步至孩子十步之位时便自行止步,不再踏
前,只对阿铁道:
   “有足够吃的吧?”
   满首的自发,更有数撮寥落地洒在她满是皱纹的额头,令她看来更憔悴、更苍老无
依;事实上,无论远看近看,她看来也有六十多岁了,确是很老。
   天色愈来愈黯,她依然在门前呆坐,只因她正在等着儿子们回家。
   天下父母,半生养儿育女,一生的结局、下场,还不是呆坐家中苦等子女回家?
   冉冉地,两条高大身影自远方步近石屋,老妇居然毫无所觉,是因为她在想着其他
事情,抑是因为她根本无法察觉有人步近?
   不错!她真的无法察觉,她的一双眼睛,已经陷于半盲了……
   在过去数年当中,她曾日以继夜地替人缝补,以维系一家生计,以供养两个井非她
亲生的儿子,她的老眼愈缝愈是昏花,愈不中用,最后,她仅能看见一尺之内的东西。
   然而她一点也不后悔,仅为她在晚年得到两个像样的儿子。
   两条高大的身影终于步至老妇跟前,其中一个轻声唤道:
   “娘亲。”
   轻唤“娘亲”的人是阿铁,另外默不作声的是阿黑;这个老妇,正是二人此数年来
含辛茹苦的娘亲一一徐妈。
   徐妈乍闻这声轻唤,脸上乍现喜色,方才惊觉有人步至跟前,她连随使劲揉着一双
老眼,翘首望着二人,吁了一口气道:
   “你们两个今天为何这样晚?娘亲真是担心死了!还怕你们给毒蛇咬着哪。”
   徐妈噜噜苏苏的站了起来,一边摸着墙,一边步进屋内,还一边的道:
   “你们以后在采药时,记着要小心点啊!草丛内有那么多毒蛇蜘蛛……”
   阿铁看着母亲一边摸着,一边前行的佝偻、伶仃背影,不由鼻子一酸,她如今连前
路也不大看得清楚,必须倚墙方可前行。
   这一切的苦,都是为了他兄弟俩:,
   徐妈小心奕奕的步进厨内,徐徐端出一个盛着三碗粥的盘子,微笑着道:
   “瞧!今晚的晚饭很丰富呢!是肉片粥!”
   仅是下了一块薄如蝉翼的肉片,这碗粥便叫丰富?可知这家人如何穷苦!
   阿铁连随上前接过盘子,把三碗粥放到桌上,徐妈不忘嘱咐:
   “有缺口的那只碗子是娘亲惯用的,别要坏了规矩。”
   阿铁如言把那碗粥放到徐妈跟前,无意中发觉,徐妈碗内的仅是稀粥,没有肉片。
   只得阿黑和阿铁的粥内才有肉片……
   啊?怎么会这样的?
   也许,这间屋其实只得两块肉片,但却有三个人,徐妈只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犹怕阿铁会弄错,干瘦的手指无限小心地在碗边苦苦摸索着,直至摸着了那个缺
口,方才肯定这碗是她“早有预谋”、连半块薄如蝉翼的肉片亦不忍下的稀粥,不由得
大大松了口气,还恐节外生枝,忙着强颜笑道:
   “来来来!快吃吧!粥凉了就不好吃的了……”
   阿铁一颗心直向下沉,回首一望阿黑。
   阿黑仍是木然如故,似乎并没发觉。
   看着母亲为了他兄弟俩能穿得像样一点而自己节衣缩食,一身衣衫褴楼,一脸寒酸;
看着母亲那半盲而迷茫灰蒙的眼睛,阿铁心中骤觉不忍。
   他忽然闪电拈起自己粥内那块肉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放到母亲粥内。
   徐妈双目半盲,当然瞧不见他这个动作,阿黑仍是低着头,好像亦没瞧见。
   娘亲,对不起了……
   你如此疼我们两兄弟,阿铁是知道的。
   但你这块肉片,阿铁纵使吃进肚子、只怕……只怕比死更为难受。
   阿铁并没告诉阿黑,既然阿黑不知,就由得他吃下去好了,不知比知更为幸福。
   他想着想着,正欲举粥欲呷,才发觉未有汤匙,急忙道:
   “原来还没拿汤匙,娘亲,你稍候一会。”
   说罢立走迸厨中取来汤匙,先递了一只给娘亲,再递了一只给阿黑……
   可是,就在他把汤匙递给阿黑刹那,他斗然发觉,阿黑碗中的肉片竟然不见了!
   阿铁一瞥阿黑,心想:阿黑一定饿得很,这么快便吃掉那块肉片。
   然而当他坐下,正要舀粥而喝时,他信眼向娘亲的碗中一瞄,赫然发觉,娘亲的碗
内不知何时……
   竟然又多添了一块肉片!
   阿铁心头陡地一动。难道……
   他迅即回望阿黑,阿黑并役看他;只是自顾舀着稀粥,专心地、一口一口地、默默
无言地吃,恍如什么也没发生过。
   此时徐妈亦已舀了一口粥放到唇边,摹觉有异,连随把这口粥放近眼前看个清楚。
   她终于把这口粥看得清清楚楚!也看见了两个儿子的心!
   人间所有父母,一生宏愿,或许亦仅是能看透子女们对自己的心吧?
   霎时之间,徐妈那只握着汤匙的手不知所措地凝顿半空,凄惶地颤抖,进退维谷。
   良久良久,她这只手方才把那口粥送进自己嘴内,她一边仔细咀嚼着那两块肉片,
一边硬咽地赞道:
   “真……好吃,娘亲……很久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粥……了……”
   说着吃着,已然再也说不出半句话;两行老泪,已傍惶地滴进那碗稀粥中……
   窗外,蓦然下起雨来。
   正在吃粥的阿黑与阿铁,匆忙跑出屋外,替母亲捡回那些在竹篱笆上晾晒的衣物。
   他们所居的小屋位于西湖畔的一角,正当二人刚粑衣物悉数取下之际,阿黑倏地定
定的凝视偌大的西湖。
   “阿黑,你在看什么?”阿铁问。
   阿黑的目光并未离开湖面半分,他平静的道:
   “湖下,似有一些东西。”
   阿铁蹩着眉,极目细眺,湖下那有什么东西?
   只有满湖给缠绵雨丝打成的涟漪。
   “也役……什么,大概是鱼吧。”阿铁道:
   “我们还是快回屋里吧,否则准会着凉。”
   阿黑并没再说什么,仅是默默转身,随阿铁一起进屋。
   就在两条高大魁梧的身影步进屋内后,涟漪处处的西湖面,蓦地起了一阵异常的变
化。
   但见某个角落的湖水赫然被徐徐分开,在湖水分开之处,一条人影缓缓的从湖水之
下升起。
   一条白色的人影,是女的!
   这条白色人影,体态异常修长、婀娜,虽然从湖下升起,然而那一身白如梦幻的丝
罗襦裙,居然没湿半分。
   裙上且伸出无数柔滑细长的白练,白练宛如千丝万缕,又如数不尽的白蛇,不断在
雨中飞荡,赫然滴雨不沾!
   这是武功?还是……?
   她脸上蒙上一层白纱,只露出一双跟睛,一双可能已是这世上最美丽的眼睛!
   然而这双眼睛,此际却充满了疑惑。
   她凝眸注视阿黑与阿铁所居的石屋,迷惘地低声呢喃,道:
   “五年了,自五年前一别,我找了你五年,终于找到了你……”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找到两个失去记忆。一模一样的……”
   “步惊云?……
   千里寻他
   这里,不知是何处何方。
   只知道,这里是一个幽暗迷离的空间。
   四周除了黑暗,还弥漫着一层袅袅烟雾;瞧真一点,却原来并非烟雾,而是从一个
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霞气——
   她!
   她仍是如五年前一样,一身出尘素白,惟是,纵然从没有人能看清楚她白纱下的脸,
从她的气质,也该知道她比一年前更美丽,更完美无瑕,更无懈可击……
   惟一的缺点,是——
   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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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e 发表于 2005-11-8 21:09:20

搜神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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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美得简直不像活人,反而像一只妖,一只修炼了千年的白色蛇妖。
   周遭的白烟犹在弥漫,她一双美丽的眼睛犹在阖上,可知道她正在聚精会神,仿佛
是一个绝世高手在勤修苦研,又仿佛是一只妖滋在修炼……
   修炼?
   蓦地,她把紧阎的双掌从胸前放下,撒手不练,还幽幽的道:
   “一日恍似千年,太沉闷了,我无法再继续修炼下去。”
   这是一声埋怨,然而她的声音听来异常温柔,反令这声埋怨变得平和乏力,就像她
自己,过去的日子从来都是那样平和,像是受人操控,身不由己。
   此言一出,她身上的霞气随即遏止了,迷漫于黑暗的白烟亦逐渐消用,只见消散的
白烟中,有一个青人妇人正仁立于她的身畔。
   还有妇人罩于面上那张七彩班斓的面具,也在黑暗中冉冉浮现。
   “闷这个字,并不是你这种身分的人应说的话。你为何觉闷?”
   白衣少女柳眉轻皱,道:
   “神母,我日夕思索着自己为何会与其他人不一样,已经很闷。”
   神母?又是这个神母?
   但听这个罩着面具的神母道:
   “哦?你感到自己与其他人有何不同?”
   “我,每天皆要修炼。”
   “每天修炼,是你身分该做之事,而且,更可令你臻至最高境界。”
   “不错,修炼确能令我臻至最高境界,但,谁知道这样修炼下去究竟是什么样儿的
勾当?臻至最高境界后又能得到什么?”
   “……”这回,可连那个神母也不懂回答了。是的,修炼下去有什么好处呢,臻至
最高境界后又为了什么?
   就像世间所有武林高手,一生斗生斗死,到头来只为一个“天下第一”的虚名,可
是成为天下第一后又能怎样呢?又不能把这虚衔带下黄泉?
   一切都属虚幻,终须白骨埋荒家。
   正如白衣少女与神母口中的“修炼”与“最高境界”,均并不例外。
   神母既然没答,白衣、女只得顾影自怜地轻叹一声:
   “我最大的痛苦,是寂寞。”声音无限凄迷。
   “你不应感到寂寞,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视你如亲生女儿。”
   白衣少女轻轻回首,凝眸看着神母脸上的面具。道:
   “我知道,因为你唤作‘神母’,把我视作亲女儿般呵护是你身分该做之事。但,
我同时知道,你有许多个不同嗓子,你从来不以你真正的嗓子和我说话,你也从不让我
看你面具后的——真面目……”
   神母歉疚的道:
   “对不起,这是……”
   白衣少女没待她把话说完,先自道:
   “这是——‘神’早已立下的规矩,是不是?”
   神?世上真的有神?
   谁是神?
   白衣少女续道:
   “就像我脸上的白纱,从来也不能在人前掀开,绝对不能让人瞧见我的脸,这就是
神的规矩了?”
   “你明白便最好。”
   白衣少女双目充满哀伤之色,摹然道:
   “可是,我已经厌倦了神所安排的规矩和命运,厌倦了这种修炼的生涯……”
   神母闻言陡地一,怔,道:
   “别傻,修炼下去,至少可以令你能保护自己。”
   “或许是吧……”白衣少女狐疑:
   “修炼,无疑能令我愈来愈强,令我能保护自己,只是……”
   “无论是人是妖,无论多强,一个女子,毕生最大的‘壮志宏愿’,也只不过是希
望能有一个敢为自己做任何事、穷一生心力去爱护自己的男人吧?”
   想不到,她竟有如此独特脱俗的慧黠!
   看着她充满憧憬的美丽眼睛,听着她如梦吃般的低语,神母方才恍然大悟,叹道:
   “也许……你所说的并没有错。只是……当今之世,已没有愿意为女人做任何事的
男人了,现今的男人全都质素欠佳,风流薄幸,没有一个值得女人为他死心塌地。”
   “神母,你太武断了……”
   “是吗?那你可有例子能说服我?”神母冷静的问。
   白衣少女斗地低下头道:
   “至少,在我所遇的人当中,还有一个他……”
   “他?他是谁?”神母讶异地问。
   白衣少女面色一红,答:
   “就是五年前我俩所遇的那个他……”
   神母闻言一愕,道:
   “五年了,原来……原来你一直都没有忘记他——步惊云?”
   “他所做的事顶天立地,是一个令人一见便很难忘记的人。”白衣少女答。
   神母也有同感:
   “不错,他外表虽冷,惟却令人难忘,而且,五年后的今天,相信他己变为一个相
当‘精彩’的男人。”
   哦?她竞以“精彩”去形容一个男人,可知他如何不凡。
   白衣少女点头道。
   “嗯,也是一个值得去爱的男人。”
   乍听一个“爱”字,神母当场一懔,冷冷道:
   “但无论他如何值得去爱,也不干你的事。”
   “哦?”臼衣少女向她斜眼一瞥,等她解释。
   神母冷静地宣布:
   “你绝对不能够破坏神的规矩,破坏已经为你安排的命运!”
   又是神?白衣少女反问:
   “假若……我一定要呢?”
   神母冷笑:
   “你不会成功的,也不会找出谁是他,因为我已下了手脚。”
   此语一出,白衣少女陡地一怔,愕然问:
   “你……下了手脚?啊,我明白了。”她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倒抽一口气道:
   “难怪……我居然发现两个他。”
   神母并没大惊小怪,淡若的问:
   “你早已找到他了?嘿,可惜,你永不会找出谁是他,因为我已对他们其中一个下
了我最得意的伎俩一一‘天衣无缝’!”
   “大衣无缝?”白衣少女为之一惊,她似乎也知道“天衣无缝”是什么。
   “是的,五年前我俩把他弃于荒岭后,我眼见你眸子中那种依依之色,早料知你会
忘不掉他,也料知你会千方百计找他……”神母道。
   “于是,我找来了另一个同样失忆的少年,乘其昏迷不知时,在他脸上缝上一个与
步惊云面孔相同的‘天衣无缝’,再安排他俩巧合碰头;你也该知道‘大衣无缝’独妙
之处吧?”
   “我知道,‘天衣无缝’是你的独门面具,比那些江湖人的人皮面具还要奥妙,只
要一经缝在人面之上。便完全无迹可寻,即使是那个给缝上‘天衣无缝’的人每天洗脸,
也不会发觉自己的脸上多了一张人皮面具,而且也脱不下来。”白衣少女叹道。
   “不错,除非下毒蚀掉它,否则‘天衣无缝’必须由我才懂脱下,它还有一特异之
处,就是会随着面具的特征与肌肉纹理,不断演化成那个人长大或衰老后的模样。”
   白衣少女倒抽一口凉气,道。
   “因此,我看见了两个长大后的他,其中有一个必是‘天衣无缝’所致,即使连被
戴上面具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终于明白了?所以,纵然你已找着他,你也分辨不出谁是他,如何去爱?”
   “我……只有一点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
   “既然你要千方百计阻止我找到他,何不干脆把他杀掉,令我死心?”
   神母一愕,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道:
   “我有我的目的,并不需要告诉你。”
   白衣少女轻叹一声,道:
   “不过无论你有何目的,神母,你还是错了……
   “哦?”
   “一个人的面孔虽然可以造得一模一样,惟独气质和性格,还是无法仿效。特别是
你找来了一个失忆的少年缝上‘天衣无缝’,他纵然长得和他一样,但还是有自己独特
的性格与气质,将会与他截然不同
   “你的意思是……”
   白衣少女道:
   “只要我和他俩住在一起,日子一久,便可找出谁是他了。”
   “你要离开这里?不!我绝不容你破坏神的规矩,私自离去!”神母说着霍地一把
欲强行捉着白衣少女的手,岂料竟给她身形一闪,巧巧避过,神母又再回爪疾攫,白衣
少女连随挺掌一格,幽暗之中,二人“噗噗噗”的过了数下子,各自震开。
   神母讶然道:
   “想不到……你已有如此道行,看来并不比我逊色,我一直都大小觑你了。”
   白衣少女有点歉意,道:
   “神母,你我一直情如母女,我本不欲与你交手,只是……”
   “只是为了他?”神母冷冷问。
   白衣少女再无答话,忽然别过脸,决绝地、狠狠撕下自己的面纱,丢在黑暗之中。
   她本来绝对不能在人前撕下面纱,可是她还是撕了。
   面纱在幽暗中飘荡,宛如她即将面对的那段虚无飘渺、拿捏不定的情。
   “你竟敢为他背叛神?”神母震惊地低嚷。
   但听向来温柔的她此际语气竟是异常坚定,略带歉意地道。
   “神母,谢谢您把我养育多年,但,我绝不能再在这里修炼下去,虚度一生,坐以
待毙,我但愿能追寻心中的梦想,他是一个不容错过的人,也是我眼前惟一的机会……”
   “既已来到世上一趟,我定要不在此生,神母,求求您,别让‘神’知道,就让我
真真正正的活一次,我只要一段很短的时间。”
   “步惊云,真的是你的梦想?”
   “不错,我但求能获自由一段时期,过后定会自行回来,继续安守本分修炼下去!”
   只求今生真真正正的活一次,难道也是苛求?神母会否答应?
   神母定定的瞧着她的背影,仿佛在她身上,瞧见了另一个“她”的影子,另一个
“她”的悲剧重演。
   良久良久,她方才“唉”的一声喟然长叹:
   “情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纵能抓紧片时温馨,过后亦难分真假;若坚要‘执子
之手,与子偕老’,更属痴心妄想。你,一定会很后悔的,唉……”
   她终于无语转身,冉冉消失于黑暗中……
   明知悲剧即将重演,她为何还要让她离去?是她疼她?还是她其实也暗暗认为,希
望能够真正的活一次,也是对的?
   白衣少女并没目送她离去,只是迷蒙的眸子斗然闪起一片泪光,她黯然的道:
   “神母,谢谢……您……”
   说罢,也随即消失于黑暗之中。
   她终于去了,可是,她能否找出谁是步惊云?
   她又用什么方法去找?
   就在神母与“她”相继消失后,幽暗之中,缓缓又出现两条神秘人影。
   但见这两条人影皆披着曳地长袍,脸上并没有带上任何面具或面纱,然而却始终令
人瞧不清他们究竟是何模样。
   因为,他们脸上均涂满了各种不同颜色的油彩,令人眼花撩乱,不单难辨其真正面
目,甚至也不敢肯定他们的五官是否长在正确位置。
   “我听见了。”为首一名神秘人道。
   “我也听见了。”另外那神秘人亦附和道。
   “神母与‘她’道行虽高,可是太不小心了,也太小觑我们偷听的本领。”
   “想不到……以‘她’这样尊贵的身份,居然如此斗胆想瞒骗‘神’,偷偷去找那
些凡夫俗子。”
   “大神官,既然你我已然知悉此事,应否立即回去告诉神?”
   神官?
   从名字听来,他们似乎也是和神母一伙的?
   事情愈来愈复杂了,世上还有多少个这样的人?
   大神官道:
   “本来应该,只是,二神官,神会否信我俩一面之辞?”
   原来那个个子较矮的唤作“二神官”,二神官一愕。
   大神官笑道:
   “不用傍惶,我忽然想出一个邀功的方法。”
   二神官问:
   “哦?大神官有何方法?”
   大神官不语,仅是邪邪一笑。
   神州有七个地方唤作“西湖”,惟独,却以杭州的西湖最负盛名。
   杭州的西湖,一片灵山静水,宛如一个温柔文静的美人,令人醉生梦死。
   苏堤,是西湖上自南至北的一条长堤,曾由才子苏东坡所修建;若说西湖艳如美人,
那苏堤就是美人的柔长秀发……
   暮春三月。
   西湖两岸,柳翠烟浓,桃花遍野争艳。
   阿黑与阿铁经过一日辛劳,所采的草药亦已把两人背上的草萎塞个半满,此时又近
黄昏,阿铁拭了一把汗,道:
   “阿黑,时候不早,我俩还是早点动身回家,免得娘亲又蹲在门外苦候,老人家蹲
得太久并不太好。”他很有孝心。
   阿黑默然点头,二人遂沿着苏堤一起归家。
   天色虽已渐黯,惟仍未大晚,阿铁心想:今夜娘亲该不用在门外蹲坐苦候他们了。
   然而正当家门渐渐映人眼帘之际,他俩远远已经发觉,一条人影又已蹲在门外了。
   阿铁随意一瞥,便对阿黑道。
   “唉,娘亲真是!也不用这样急着等我们回来……”话未说完,他忽然止声。
   因为,他与阿黑发觉,蹲在门外的原来并非娘亲。
   蹲坐在门外的,竟是一条婀娜的少女身影。
   阿铁旋即步近细看,但见这名少女一身简朴衣前早已侵尘,且还抱着膝不住在他们
家门外瑟缩,由于她一直低着头,阿铁怎样也瞧不见她是何模样,他惟有轻声问。
   “姑娘,你不舒服?”
   少女摇了摇首,头垂得更低。
   “那,你为何会瑟缩于我家门外?”
   少女这才断续的答道:
   “我……我已……无家可……归……”她的嗓子异常温柔,惟听来带点沙哑,似曾
落泪。
   “哦?”阿铁一瞥阿黑,不明所以,继续问:
   “难道……姑娘是给家人赶了出来?”
   少女听闻阿铁如此一问,并没作答,却忽然轻轻饮泣起来。
   阿铁一愕,心想这姑娘定有许多伤心往事,否则也不会夜来无家可归,瑟缩于另。
家门外,又见自己追问之下,竟弄至她泣不成声,私下甚为内咎,柔声道:
   “对不起,姑娘,请别怪我出言冒味……”
   那少女摇了摇头,道:
   “不,我……多谢两位相问……还来不及,只是……我在这里……真的并没有家……”
   阿铁开始有点明白,道:
   “姑娘,你的家不在西湖?”
   少女微微点头,道:
   “我本姓‘白’,单名……一个‘情’字,原居于杨州,后来……父母先后亡故,
我……又无兄弟姊妹,只好……远来杭州投靠指腹为婚的夫家,岂料……寻亲不遇,至
此,我……亦盘缠用尽,难返杨州,椎有……惟有飘泊街头……
   哦?原来她唤作“白情”?
   又是寻亲不遇的故事,惟这个故事经由这少女的嗓子幽怨道来,借觉凄凉,阿铁与
阿黑互瞥一眼,阿铁叹息道:
   “好可怜,只不知,姑娘指腹为婚的夫家是谁?”
   “他?”那少女终于把低着的头缓缓抬起,看着阿铁与阿黑,道:
   “他叫一一”
   “步惊云!”
   此语一出,阿铁陡地一愕,阿黑向来冷静的脸上亦有一丝愣色。
   那个唤作“白情”的少女亦已抬起头来,原来她竞有一张异常好看的脸,和一双清
澈脱俗的眸子。
   而这双清澈的眸子,此刻虽隐泛泪光,却定定凝视着两个魁梧汉子的脸,似要找出
适才“步惊云”那个名字,会在他俩脸上得出何样反应。
   可惜,她本预期只有一个他听闻这三个字后会有反应,却未料到二者皆是一愣。
   她始终找不出。
   阿铁沉吟道:
   “步……惊云,他……不正是当年赈济乐山灾民的人?他……好像是什么雄霸的弟
子!”
   啊,原来他兄弟仙为之愕然,仅为了曾经听过这个名字,而不是为了这名字勾起了
他们更深的记忆,
   这个唤作“白情”的少女似乎有点失望,她轻轻摇首道:
   “不,只是同名同姓而已,我的夫家……并不是那个步惊云。”
   说时忽然目露惊奇之色,像是方才看清楚眼前二人的容貌,诧异问:
   “啊!你……们……长得真像,你们……是孪生兄弟?”
   阿铁一瞄身畔的阿黑,颇以阿黑为豪,答:
   “不错,我们真的是兄弟!”事实上,他确视阿黑如亲弟。
   阿铁继续问:
   “白情姑娘,既然你寻亲不遇、今后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我夫家的邻里说……他全家已不知迁往何州何方,人海
茫茫,我……又与他素未谋面,如何……去找?”少女六神无主地道:
   “只希望……能找得一户人家……好心把我收留,大恩……大德,我……一世也会……
为奴为婢……报答……”说着说着,忽然又潸然泪下。
   眼见弱女飘零,阿铁一时手足无措,阿黑则默然无语。
   倏地,阿铁心中在仓促间下了一个决定,他道:
   “白情姑娘,你身世如此可怜,若不嫌弃我们家屋狭菜少,就先住下来再从详计议
吧,只是……”
   “我俩上有娘亲,还须一问老人家的意见。”
   他说得异常诚恳,应此时,门内蓦地传出一个声音,慨然叹道:
   “娘亲没有意见。”
   语声方歇,屋门徐开,正是阿铁他们的娘亲——徐妈。
   原来徐妈早在门内把一切听得一清二楚,老人家心肠向来很好,此时更是不顾家中
贫困,先帮了这个楚楚可怜的孤女再说,她慈和的道:
   “白情姑娘,我刚才已把一切听见了。他兄弟俩也是我早年收养回来的儿子,你若
不见弃,就把这里视作自己的家好了,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濒临绝境,乍逢生机,这个唤作白情的少女还能怎样推辞、连忙向徐妈及阿铁兄弟
深深一揖,眼泛泪光的道:
   “婆婆,谢谢……你们,你们……对我……实在……太好……了,我……我一定……
会好好……报答你……们的……”言毕。霍地足下一软,似欲仆倒,可能已饿得太久了。
   阿铁连忙抢前一手扶起她,少女羞涩地一笑,有气无力地斜瞥阿铁与呵黑,道:
   “你们……长得真的很像,恐怕即使……假以时日,我也未必可分辨……谁兄……
准弟。”
   “没办法了,不过日子还多着。”阿铁温然笑道。
   是的!日子还多着,所以她虽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来……
   但并不用太着急。
   四人之中,只有阿黑,一直都是未有说过半句话。他斗然转身,先自步回屋内。
   少女无言地看着他的背影、暗思:
   “他……很冷,难道……是他?”
   如是这样,这个唤作“白情”的秀丽少女终于在阿铁一家住了下来。
   她很温纯。
   人也很勤快,每一天,也自动抢着帮徐妈烧菜弄饭,还把屋子执拾得头头是道。
   阿铁与阿黑每夜归家,总觉眼前一亮,因为屋子总给打扫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惟一的遗憾,就是本来微薄不堪的饭菜因家里多了一人,更见微薄了。
   不过徐妈与阿铁并不感到后悔,因为,她真的是一个很“乖”的女孩。
   只有阿黑,从来都没表示任何意见。
   她总是一天到晚忙个不休,像是不用休息似的,有时候连徐妈也看不过眼,劝她:
   “白情姑娘,你这就歇一歇吧,别要给忙坏了。”
   “婆婆,不用再如此客套,你就唤我作小情好了。婆婆,待我把竹篱芭执抬一下便
会休息了,你还是先回房里歇一会吧!”她总是这样支吾以对。
   于是当她把竹篱芭执抬妥当后,她又忙别的了。
   而且,虽然阿铁一家每餐只得清菜白饭,但她似乎连青菜也不忍心分薄他们三母子,
每次吃饭时,总是只吃白饭,绝不夹菜。
   徐妈有时忍不住硬要夹菜给她,她最终总是千方百计夹回给她,无论怎样也不愿吃。
   徐妈很感动,阿铁也很感动,他俩明白,她不想太负累他们一家。
   只有阿黑,依旧没有半丝感动的表情。
   西湖一带的人,也听闻徐妈收留了一个绝色少女,有些人闲着无聊,又基于人类的
好奇心,闻风而至的逐渐的多,有男的,也有女的。
   他们在阿铁家附近远远的看她,无不喷喷称奇,只因为,她实在太漂亮。
   当然,也有些男人会对她存非分之想,极度垂涎。惟碍于阿铁的一双铁拳,和阿黑
慑人的冷,大家都不敢造次,故亦不致招来太大麻烦。
   “白情”这个名字,迅即不腔而定,传遍西湖。
   徐妈看着这个温婉柔顺的女孩,只感到心满意足。
   她和阿铁,简直把她视作亲人般爱护,开始唤她作“小情”,对她更关怀备致。徐
妈夜来还会起来看看她有否把被子盖好。阿铁,更经常在回家时采了不少她喜爱的香花
给她配戴。有一次,还因为有流氓真的色胆包天,对她轻薄,阿铁便以一敌十,与他们
打了起来,幸而终把流氓击退,纵然最后阿铁亦受伤。
   她就像是古往今来、中国无数鬼狐神话里的妖魅女角,误堕红尘,突然的出现在寻
常百姓家,任劳任怨。
   目的,可能为了报恩,又可能是为了寻找心中所爱,更可能是……
   或许,她真的是这些妖魅中的——其中之一。
   只是,这样一个接近完美的女孩,也有令人奇怪之处。
   这点,于她在这里住了半个月的时候,阿铁便知道了。
   每一晚,当他们吃罢饭后,她总会静静的坐于窗旁,幽幽的看着窗外万籁俱寂的黑
夜;宛如在等待着一个人。她到底在等谁?
   抑或,她在等待着“那一天”的来临?
   阿铁十分好奇;总会有意无意地看她,渐渐地,他就发现一件奇事。
   小情的目光,竟出奇地、时常落在阿黑面上。
   这可奇怪了,向来阿黑的冷面都是人见人怕的,为何她居然会看了又看?
   许多时候,小情也会与阿铁闲聊,只是,说话之时,眼睛还是经常暗暗往站于阿铁
身畔的阿黑脸上看去,阿铁开始瞧出一点端倪,她似乎十分欣赏阿黑的冷面。
   “可惜,阿黑始终没有搭控腔,也从来没有和她说半句话,更没有看她。
   他不看她,她偏偏要看他。
   虽然看得如此含蓄,但即使连眼睛不大好的徐妈也察觉了,她只是会心微笑。
   阿铁也会心微笑。
   他虽不敢肯定为何她会这样看阿黑,然而他相信,可能是因为她看阿黑的第一眼。
   一切爱情故事的开始,都因为那动人心魄的——第一眼!
   阿黑向来皆人见人怕,村民们远远见他已争相走避,没有人愿意亲近他。
   如今,难得来了一个对阿黑看了又看的女孩,阿铁心想,我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好
应为阿黑感到高兴才对,若能够推波助澜,助他俩一把的话……
   想到这里,阿铁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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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e 发表于 2005-11-8 21:09:55

搜神篇
第三章 众里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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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阑人静,小情不知为何,竟会在阿铁兄弟及徐妈熟睡后,悄悄溜出屋外。
   天地一片混饨苍茫,她一双清澈的眸子定定注视其中一堆黑沉沉的树叶,这然道:
   “你可在?”她竟然对一堆树叶说话,她可是傻的?
   树叶内亦居然有人回答:
   “想不到,仅仅半个月,你在西湖已艳名四播。”
   小情道:
   “一切色相尽属虚幻只是世人过于沉迷了。”
   树叶中人道:
   “已经是第十六天了,你,情况如何?”
   小情道:
   “很好,他们一家都待我很好,尤其是那个徐妈及阿铁,也分别把我视为女儿及妹
子般看待。”她说来竟有点儿感触,是为徐妈与阿铁而感触,她似乎对他俩渐有好感。
   “那,你可分辨出谁是——步惊云?”树叶中人问。
   步惊云?难道小情正是那个……”
   小情若有所思,答:
   “我想,我已经知道谁是他了,不过还不敢肯定……”
   “而且,他很冷!”
   冷?”她说的可是……?
   树叶中人道:
   别忘记,他曾有一个外号,唤作‘不哭死神’,既然不哭,何以不冷?”
   “但……”小情又道:
   “他,冷得令我难以与他说话。”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叶中人冷笑。
   “嗯。”小情微应。
   “瞧你眼神,你似乎有点动摇?”树叶中人又问。
   她为何动摇?她真的是妖?凡与她在一起的人都会被损阳元?所以她动摇?
   小情只是无奈的道:
   “他们……是一家很善良的人,对我……也实在是太好了。”这句话真的是衷心话。
   “这个我不想听!只是此事不宜过于张扬,你明白没有?”树叶中人道。
   “我明白的。”小情轻轻点头。
   “好!不过你还要小心计算日子,好处为之吧!”
   树叶中人说罢,树叶内嘎地传出“疯”的一声,显然那人已经远会。
   小情还是呆呆的站着,口中在不断呢喃,似乎,她真的在算着余下的日子。
   日子又过去了。
   对于普通人,也许并不觉对日流逝,然而对于小情而言,却是异常重要。
   她每天皆在细数着日子,等待着“那一天”的来临。
   今天已经是小情留下来的第十九天,对她来说,也是很特别的一天。
   因为阿铁终于带她一起去采药,这还是她首次陪他俩一起外出。
   目的?
   阿黑这个极度的冷,除了偶尔和阿铁及娘亲说一两句话外,平素简直比哑子更像哑
子,阿铁与他一起五年,固然十分清楚他的性格,他带小情一起去采药,其实是希望小
情能有多些与阿黑相处的机会,实在是他身为大哥的一片苦心。
   三人上孤山,踏苏堤,一路上,小情眉梢眼角出奇地孕含微笑;阿铁心想,最大的
可能,她是为了能与阿黑了起才会如此吧?
   可惜,阿黑似乎并不开心,他而遥摇的跟在二人身后,俨如他们的影子。
   虽然阿黑的态度令小情有点尴尬,不过既然大家已一道起行,惟有就这样两前一后,
一直的向前行。
   过了苏堤,但见流水淙淙之处,架着一条石桥。
   小情忽然发奇起来,但还是羞羞地低下头问:
   “不知道……那条桥……唤作什么名字?”
   她是在问身后的阿黑,抑是身衅的阿铁?无论如何,阿黑因距她太远而装作没有听
见,亦根本便不预备要答,他没发一言。
   阿铁见情势不妙,惟有抢着先行回答:
   “那桥唤作‘断桥’,从前,则唤作‘段家桥’。”
   小情闻言更奇,道:
   “断桥?这名字听来十分不祥,像是……一个玉石俱焚的故事……”
   “它确是一个玉石俱焚的故事。”
   “哦?”小情睁着一双清澈招水的大眼睛。
   “小情,你可听说过白素贞那个传说?”阿铁老早已把她唤作小情了。
   她点了点头:
   “嗯,她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女子。”
   “这条桥,正是传说当年她产子之地,跟着,她例被那许仙出卖,以盂钵收去……”
阿铁说着,脸容竟尔泛起一阵唏嘘。
   难怪此桥是个玉石俱焚的故事原来曾有一个女子在此写下她撤底心死的故事。
   小精瞧着阿铁,目光中居然露出一丝试探之色,问:
   “阿铁大哥你似乎很同情白素贞。”
   “嗯。”阿铁微应声。
   “那,若有天有一个像白素贞那样的女子愿一生一世跟随你。你会怎办?”
   若我是那个许仙,能够遇上一个像白素贞这样为自己死心塌地的女子,必会穷尽一
生心力去呵护她,保护她,,绝对不会像许仙那样出卖她!”
   小情闻言轻轻一笑,她虽然时常注意阿黑而此际眼神对阿铁亦不禁暗泛一片欣赏之
色,叹道:
   “可惜,白素贞并不幸福,她没有遇上你。阿铁大哥,将来嫁给你的女孩,一定是
天下间最幸福的女孩子。”
   阿铁间语温然一笑,道:
   “是吗?不过我倒认为,有一个人更能令女该幸福。”
   “谁?谁会比阿铁大哥心地更好?”
   “阿黑!”
   “他?”小情也不禁斜瞥身后远远的阿黑,此刻阿黑双目正直视着前方,本应可看
见他俩,然而竟视若无睹。
   “不错。”阿铁答:
   “阿黑是一个很一心一意的人,他干每一事都很专心;特别是对人,很专心。”
   他语中有话,好像在极力推荐。
   “譬如呢?”小情问。
   “他与我及娘亲在五年前遇上,一直部把我俩视作至亲的人。”
   “不过他很冷,也很孤单,就像如今,他为何不与我们一起上路呢?”
   阿铁连忙为阿黑辩护:
   “小情,你错了。他虽有点怪,但其实并不如他外表般冷……”
   小情见他慌忙为阿黑解释,憨态可掬,不禁轻笑道:
   “看来,你俩真的是好兄弟,你时常维护他。”
   甫提“兄弟”二字,阿铁不期然道:
   “我和阿黑,十四岁时便遇上了。那一年,我抢了大户人家的狗饭,给那群恶大噬
至遍体伤;怎料就在当晚,那群恶犬也给人撕杀,我知道,是阿黑替我报的仇……
   “哦?你怎肯定是他?”
   “只因后来我在他背上发现许多狗的牙印和爪痕,我知道那是他把那些狗撕杀所致
的。他,比我伤得更重,且更在他的背上,留下了永难磨灭的伤痕……”
   阿说来仍不免伤感。
   人与一群禽兽肉搏,纵能惨胜,自身亦必难逃重伤,甚至一死厄运。这点,阿黑在
去之前,不会不知道的。
   可是他还是冷冷地不发一言,也不告诉阿铁,去了。
   只为了阿铁身上给撕下来的数片肉,和那钵得不偿失、比人肉还要贵的狗饭……
   “自此以后,我曾在心中暗暗发誓,今生今世,我都要视阿黑为自己亲弟,无论什
么事,都必定力帮他达成,我要对得他背上的伤痕!”
   好慷慨的兄弟豪情!小情听罢,面上竟崭现一丝惭愧之色,她为何会有愧色?
   是否,她的一切,都是一个骗局?她愧自己竟欺骗了这样要好的一双兄弟?还有欺
骗了徐妈视她如亲女儿的情?
   想到徐妈夜来为她盖被,想到阿铁采药的工作虽忙得要命,还会为她采来香花,她
想,自己这一生也从来没有人对自己那么好。
   如果仅为得到那人的真情而欺骗了这双诚恳的母子,也还情有可原吧?只是……
   小情想到这里,忽然不再作声,霎时间一片缄默。
   阿铁也发觉她的不妥,关心地问:
   “小情,你脸色很差,没事吧?”
   小情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为了掩饰,又复装出笑容,信口找了个话题,问:
   “是了。阿铁大哥,当年你为何会抢狗饭的?”
   一开口又是错,她立时知道自己问传了,她已瞧见阿铁蓦然脸色微变,并没回答。
   不过瞧他的表情,不需他答,她也大概猜得他为何会去抢狗饭了。
   两个飘泊无家的少年,最大的烦恼还是没有吃的吧?
   都是为了阿黑。
   小情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道:
   “阿铁大哥,阿黑今生能遇上你这个大哥,其实……”
   “是他最大的福气。”
   “是吗?”阿铁突然打破沉默,道:
   “依我看,这仍未算是他最大的福气。”
   “哦?”她好像犹不明白。
   阿铁定睛看着她,道:
   “我觉得,阿黑最大的福气。也许是遇上了你。”
   小情不知为何脸上一红,道:
   “阿铁大哥,你在说笑……”
   阿铁索性坦白一点,不再转弯抹角:
   “你就当我说笑好了,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偷看他。”
   小情低下头没再作声。
   “小情,阿黑并不如所想般冷,只要你能打动他的心,他一定会待你很好的。”
   小情仍是没有作声,似有隐衷。
   隐衷?她不是经常偷看阿黑?难道她对他并无好感?
   然而眼见这个一片苦心的阿铁在为弟设想之余,为了不忍令这个尽责的兄长难受,
也为了她自己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斗然又强装出一丝笑容,点头道:
   “阿铁大哥,你……猜得一点不,我……确是在偷看阿黑。”
   得闻小情亲口承认,阿铁立时异常诚恳地道:
   “小情,既然你真的喜欢阿黑,我身为他大哥,一定会尽力帮你!”
   帮?这种事也呆以帮?
   小情感到一阵失笑,惟看着阿铁那一脸为弟设想的真诚,她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或许,她根本例不需要他的帮忙,因为……
   转瞬又过数天。
   这数天内,无论小情需否阿铁的帮忙,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把她与阿黑拉在一起。
   阿铁既认定她喜欢阿黑,遂更认定阿黑若能喜欢小情,她将会是能令阿黑没有那样
感到寂寞的人。
   为要对得起阿黑背上的伤痕,阿铁在此事上简直忘我地不遗余力,“鞠躬尽瘁”。
   譬如晚饭的时候,他总会让小情坐于阿黑身畔;饭后又佯装肚痛,要阿黑到厨中代
替他,帮小情一起清洗碗碟。
   更有一天,他还装作生病,自己硬要留在家中,推阿黑与小情一起上山采药。
   可惜,他这番苦心最后还是白费了。那一日,阿黑与小情走在一道,且还依然故我,
与她保持一段两丈远的距离,甚至比与阿铁一起时更远。
   他看来绝对不会接受她,仅是她的一厢情愿,不!应该说,是阿铁的一厢情愿,小
情未必是情愿的。
   这一日当小情与阿黑采药后回家之时,不知何故,甫进屋门她便感不支,看来也和
阿铁一样病了。
   极有可能,是她不想再如此下去。但她既然不想何以在之前那些日子偷看阿黑?
   阿铁乍见她那张因发热而变得赤红的脸,急忙把她扶往床上,徐妈则去取水给她额;
阿黑,却远远站在房门边缘,没有作声。
   阿铁心焦地问:
   “小情,你……没什么吧?”
   小情摇了摇头,反问:
   “阿铁大哥,你……今天不是也在生病的?怎么……突然如此精神焕发?”
   阿铁尴尬一笑,道:
   “我……老早病愈了。”
   “是吗?”小情一瞄门边的阿黑,低声道:
   “阿铁大哥,你……是为要让我有机会与阿黑在一起才装病的吧?”
   阿铁役答,小情又“唉”的一声,续道:
   若我今天不是也病了,我想,明天你也会继续装病……”
   阿铁依旧守口如瓶,等如默认。
   小情苦苦一笑,阿铁的心,她是明白的。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在假装?只是她装
病的会俩比阿铁高明得多了。至少,可以随意控制自己体内的真气形成一股热力,如真
的发热一样,这是她的秘密。
   此时徐妈已取水回来,她慌忙把布沾湿,替她上,还一边问:
   “小情,你好点没有?”
   小情点了点头,徐妈又道:
   “唉,真可怜,女孩子看业真的不宜吹风风后再不要支采药了。”
   小情默然不语,仅一瞥阿铁,又看了看摇不可亲的阿黑,她终于达到目的。
   然而为要让黎妈宽心,她只好倦装渐渐睡过去。
   后来为知怎的,她真的困着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破晓时分,可是她并非被晨曦所弄醒,而是给一声清凉的汗
布弄醒的。
   原来是阿铁,他仍过在她身畔,没离半分,没醒半刻,一直为她额。
   小情受宠若惊,慌忙坐了起来,问:
   “阿铁……大哥,你……怎么还没睡?”
   阿铁道:
   “娘亲说,以清水额会令你舒服一点,但她年事已高,我便着她去睡,让我来替你
额好了。”
   小情听罢心神一震。这忠直的汉子撤夜未眠,仅为了照顾装病的她;眼见他那黝黑
的眼肚,憔悴的容颜,的不由得鼻子一酸。
   “阿铁大哥,你待我……真好。”
   “你是我未来的弟妇,我怎能待你不好?即使你不是,我也不能见死不理。”
   不错!这才是热血诚的一颗汉子心!小情心中暗暗感动。
   在地过去的国度,过去的世界中,所见的人全都不苟言笑,从来都没有人把她祝作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看待,只有阿铁、徐妈……”
   为了不想阿铁再苦撑下去,她顿把体内真收敛,热度聚然喊退,她道:
   “阿铁……大哥,我……已经病愈了……
   “怎会这样快?”
   “你不信便看看吧。”她说罢牵着阿铁的手往自己额上摸去,阿铁登时喜上眉梢:
   “嗯,似乎是真的退热了。”他的手虽坚硬如铁,但很温暖。
   “阿铁大哥,你还是赶快一会吧,否则一会又要上山采药了……”
   那……好吧!你自己可要好好休息。”说着为她盖好被子,推门而出。
   小情疑眸注视着他高大的背影,伤佛看得痴了;一颗心,也在悄悄的想:
   阿铁大哥,你为何待我如此好阿?
   你可知道,你待我愈好,我便愈惭愧,愈不知该怎么办?
   阿铁踏出小情房外时,赫见门外不远之处正站着一个人,一个他意料不到会站在门
外的人。
   是他,阿黑!
   阿铁一时间也不明白黑阿黑为何会这样早便间于小情房门外.可能他刚起来、经过
门外罢了?他断不会像阿铁般撤夜不眠吧?
   阿黑甫见阿铁,亦没张口说话,只是想身步自己房内,谁料甫转身,阿铁便叹息着
对他道:
   “阿黑,别要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了。”
   承黑闻言止步,等他说下去。
   “我知道,你早已感到小情时常在偷偷看你。”
   阿黑不语。
   “她,似乎很喜欢你。”
   阿黑仍是不语阿铁终于忍不住坦白道:
   “阿黑,小情是一个好女孩子,她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别对她那样冷。”
   但闻此话阿黑方才破例一次,徐徐张口答道:
   “她,很怪。”
   阿铁为之失笑,他这个村内公认的怪弟弟,居然说一个美丽的女孩怪?
   “她来了后……”阿黑补充:
   “我们好像被监视。”
   监视?阿铁心想:阿黑的理由真是“曲折离奇”,他笑道:“阿黑,别大多疑则情
只是一个喜欢你的女孩而已。”
   “是吗?”阿黑淡淡的道,他只有和阿铁、徐妈才会说上几句话:
   “可惜,除了那本狗饭,和娘亲的眼睛……”
   “再没有任何事物值得我喜欢。”阿黑说罢话后也不再多说下去,径自步回自己房
内,事实上,今天他已破例说了太多的话。
   狗饭?眼睛?阿铁听毕不禁在当场!
   阿黑,在你令人匪夷所思的心中,原来一直藏着的,仅是当年我为你抢回来的狗饭,
和娘亲为供养我俩而弄至半瞎的眼睛?
   阿黑,我的好兄弟,既然如此,大哥更不忍心让你一生仅得这些思意。
   我一定要为你打一个能令你更幸福的人,绝不让你一生孤独寂寞的度过。
   人相信,你的心虽有一堵冷冷的墙,但一定还有方法可以打动你的……
   一定!
   雨天后的黄昏,小情早已病愈还在夺中忙着做菜,阿铁回到家里,第一件事便是走
进中,兴高采烈地对小情道:
   “小情,我终于想出一个令阿黑对你改观的方法。”
   小情本在忙得透不过气,但见阿铁脸上看来蛮有信心似的,也不由得讶然问:
   “阿铁大哥,你……有方法?”
   阿铁神秘地一笑,道:
   “不错,但如今不宜先说出来,三天之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三天?乍闻“三天”二字,小情登时脸色发青。
   “小情,你怎么了?你脸色看起来很差。”
   小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不,没……没什么。阿铁大哥,这里闷热得很,你还是先出去坐一会吧。”一面
说一面已把他推也外,阿铁只感到奇怪。
   甫把阿铁推出,小情方才幽幽的望出窗外,心头一阵忐忑,自言自语道:
   “三天?三天以后岂不是那一天来临的时候?难道……真是这样巧合?”
   就在此时,一条黑影霍的在窗外飘过,但听一个神秘声音低声道: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巧合,只是,你何以如此忐忑?”
   “是你?”小情随即走近窗边。
   “你看来开始注意这个阿铁,不过切莫忘记,你真正的目标是一一步惊云!
   “他或许才是真正的步惊云”小情道。
   “但我知道,你是因为他所做的事而注了,并不是因他或许是步惊云!”
   如果注意或喜欢一个人,他是不是步惊云又有何分别?为何一定要步惊云?
   阿铁为了阿黑不遗余力。这种汉子根本便值得任何人注意、尊敬,即使他并非步惊
云。”小情迷惘的道。
   “你注意谁,你尊敬谁,这些我都不欲管。可是无论如何,你别要误了三天后那件
事便好了。”
   小情一楞,黑影续道:
   “希望三天之后的事,能够顺利完成,你知道没有?”
   小情了半响良久良久,终于无奈地点头,看来有点不愿。
   到底三天之后,交替发生什么令她无奈的事?
   三夭犹未至,不过这三天之中已发生了一件奇事。
   这件奇事,就是向来规行矩步的阿铁,忽然喜欢在夜间外出了。
   徐妈不由得奇的问他:
   阿铁,怎么如此夜还外出?明天一早又要上山采药了。”
   阿铁的答复,是这样的:
   “娘亲,我感到有点纳闷,想出外逛逛。”
   于是徐妈也拿他设法,这样魁梧的一个儿子,难道她以把他锁着不成?
   可是,阿铁如此一逛,总是逛至几近天明方才回来,也差点是时候上山药了。
   徐妈实在不明白儿子为何会一反常态,惟亦不敢再说什么。阿黑向来皆默然不语,
他知道,自己大哥这么做必有他的理由,若他不想说,他不会问。
   只有小情最是惑然,而且边续两晚,阿铁都是逛至天亮才回家,人也疲倦不堪。
   所以,就在第三晚,小情终忍不住偷偷跟在他的身后,她想瞧瞧,究竟阿铁每晚去
干些什么?
   她终于远远的看见了阿铁在干什么,她登时默住了。
   那是一个令人不愿相信、不忍相信的事实!
   第四天丝竟还是来临,小情一直担忧的事情,也该到了发生的时候。
   又是黄昏,阿铁与阿黑家之时,小情正又在中忙着烧菜弄饭。换了平时,的油烟总
令她满头大汗,喘不过气,可是此刻油烟虽仍一弥漫,她没有感到透不气,也滑丝毫表
情。
   是否,她正为那件事情将降临而后担心?抑或——好为得知阿铁夜间所干的事而木
无表情?
   她还刻,当她第一天遇见杂铁与阿黑时,原来已是一个月前的黄昏。
   一个月说长不长,然而在这短短的三十天,她感受到徐妈的,她也感受到阿铁为弟
弟所做每一件事的苦心。她,本来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来,最后反而犹豫了”
   她只是一直木无表情一烧着菜,无语。
   就在她想得人神之际,倏地,有人从后拍她的肩。
   不用回头也可知道,只因为她一直深藏不露的功力,是阿铁!
   阿铁笑道:“有,看我给你带来什么?”
   小情没有回头,依旧在烧菜。
   “为什么不说话?小情,快回头看看吧!”阿铁见她默无反应,惟有以手扳转她的
身子,着把手中之物放到她的手上,道:
   “瞧!漂不漂亮?”
   是一双谈绿的玉镯。寻函数绿,是一种令人感到万念俱灰的绿。
   这双玉虽然并不名贵,平平无奇,然而以阿铁不支的工钱,根本便没可能买一双纵
是便宜的玉镯。
   小情仍是木然,阿铁道:
   “嗯,准是看得呆了?不过别要太早高兴,这双玉镯并不是给你的,而是送给娘亲
的。”
   小情没有诧异,阿铁道出他的计划:
   “今天是娘订的生辰。娘亲向来都不喜欢任何人说,也不喜欢庆祝什么。只是小情,
我希望你今日能为娘亲庆祝。”
   阿铁说时定定的看着小情,道:
   “只要你一会在吃饭时把这双镯送给娘亲,并说是经你仅有的发换回来的;娘亲一
定会感到流涕。阿黑向来很孝敬娘亲,他见娘开心,便定会对你改观……”
   好一个处心积虑、用心良苦的计划!然而小情听后如旧了无反应,半响才道:
   “阿铁大哥,这三日来,你身上都有一种异味。”
   阿铁把袖子放到鼻子一嗅,搔着后脑笑道:
   “是吗?怎么我自己不觉的?”
   小情平静的道:“阿铁大哥,挑的滋味并不好受吧?”
   阿铁闻言面色一阵铁青,心中一沉,愕然道:
   “你……你知道了?”
   小情黯然道:
   “阿铁大哥,为了……我与阿黑,你竟然不辞劳苦,撤夜不眠,挑赚钱买来这双玉
镯,难道……我一点也不感到太过委屈自己?你……你这样做又是……何苦?”
   阿铁心意聚遭揭破,霎时间不知所措,惟仍强颜笑道:
   “不则情,别要……这样说!挑……也是正当的工作,我……一点也不感到委屈自
己,相反,这是……我……”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与人无尤。”他说着一手紧握小情的手,恳求道:
   “小情,我求你,为了……阿黑,也为了你自己,你就……把这双玉手镯交给娘订
吧!”
   他握着小情的手仍很温暖,宵在太温暖。
   小情痴痴的眸看着他的脸,另一双拿着玉镯的手在一面颤抖。在这之前,她根本无
法明白怎样才配称为“人”;如今她最后明白了。“人”,本应要像阿铁那样。
   这样的人,若遇上什么不测,便实在太可惜了……
   只是,谁会令他遇上不测?
   在她不可告人的目的中,真正的步惊云当然为会有任何危险,然而另外一个不是步
惊云的步惊云,处境……相当堪。
   她的心犹在不住挣扎,波涛起伏,终于,她决定了。但见她澄清的眸子徐徐泛起泪
光,隔了片刻,方才轻轻叹了一声,道:
   “好……吧,阿铁大哥,我……就依你的说话办。”
   “真的?”阿铁异常感游激:
   “那我先出去了,记着你应承我的事。”说着步出厨外:
   小情幽幽瞥着阿铁背影,两行热泪,猝然沿着面颊落到她手中的玉镯上。
   各为了何故,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的哀伤。
   “你,哭了。”窗外,翟地又传来那个神秘的声音。
   小情抹了抹眼泪,故作中的道:
   “可是你将要去干的事,支了与我很有关连。”神秘声音又道:
   小情摇首:
   “我想罢手不干。”
   “你疯了?你阅然为了这些俗不堪的凡夫俗子……”
   小情没给神必音把话说完,斗地奋力摇头,忿然道:
   “不!他们一点也不!徐妈待我很好!他两兄弟也很好!他们更可以为对方干任何
事!他们才配称为“人”!我们全都不是!”
   说到这里,小情霍地端起碟刚刚弄好的青菜,气冲冲走了出去。
   当小情把菜端到桌子上时,她仍是木无表情的。
   “小情眼见徐妈如此关怀自己,眼眶也红了起来,瞟了瞟阿铁,阿铁使了一个眼色,
示意她依适才大家议定的去办。
   小情却毫无反应,此时阿黑已夹了一口菜,刚要把菜放到口中,小情突然以竹格着
阿黑的快子,不让他把菜下去,然后道:
   “阿黑,请你先别吃菜,容我说一些话。”
   阿黑默默的看着她,终于把菜放下,阿铁与徐妈也很好奇,不知她想说些什么。
   小情转脸瞄着徐妈,问:
   “婆婆,今天是你的生辰?”
   “你……怎会知道的?”徐妈极诧异,一望阿铁与阿黑,心想定是他俩握的。
   小情惨笑道:
   “我什么都知道,我是你们当中,知道……最多的我。”
   “今日,既然是婆婆的生辰,不若,就让我为婆婆说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徐妈也感到兴趣了。
   小情并未即时回答,只从怀中取出一双王镯放到桌上,那是阿铁给她的玉镯。
   “徐妈赞叹道:
   “这玉镯很不错。小情,你从哪儿得来的?
   小情紧紧看着阿铁,接着才侧脸对徐妈道:
   “婆婆,今日,我就是要为你说,关于这双玉镯的故事。
   阿铁闻言双眉一皱,心想……小情,你到底要干什么?
   然而小情已瞧着眼地双玉镯,无限希的道来:
   “五年之前,乐山一带……出现一个唤步惊云的少年,他为救一无人能救的无依小
童,奋不顾身的接住洪水,好孩子们能逃过大难。
   “步惊云?那不是你夫家的名字?徐妈错愕问。
   “婆婆,你的下便会明白的了。”小情浅浅一笑,继续说下去:
   “可是,他从能救得那班孩子,自己却给洪水冲至失忆了,而后来亦为一白衣少女
所救。白衣少女敬重步惊云为救孩子不顾性命和高兴,对他,一直念念不忘……”
   可惜,白衣少女在步惊云前必须要走,其时亦有一青衣妇人与少女一起救步惊云。
白衣少女其实是一个身份极为尊贵的人,她绝不能对任何人动情,然而青衣妇人眼见她
瞧着那种依依的眼神,心知白衣沙女总有一大会去找他,于是青衣妇人为防她认出他,
想出一个妙计……
   “哦?什么妙计?”徐妈像是完全被这故事引不由自主的问。
   “她知道步惊云已经失忆,逐从民间找来一个失忆的少年。她为这少年戴上一个唤
作“天地无缝”的面具。这个面具,令他看来和步惊云一模一样,且还会随着时日而演
就变成步惊云长大的模样,跟着,青衣妇人便安排这个什么也不知情的少年,于街头与
真的步惊云相遇,也是合该有事,二人一见如故,顿成莫逆兄弟……”
   阿铁与阿黑听到这里互望一眼,双主均到愈来愈不到劲了。
   “后来,这两兄弟亦给一个好心的寡妇收养,三母子本可安居下来。可惜五年之后,
白衣少女终于长到步惊云的行踪,却发现,竟然有两个他……”
   “不过有两个他也不打紧,五年来她太思念他当年的情操了,她一定要找出谁是步
惊云。为了他,她合弃了自己尊贵的身份,背叛了和她一道的人……”
   阿铁看来也开始明白到底是什么一回事了,他突然叹了口气,替她说下去:
   “跟着,她便乔装为一寻亲不遇的孤女,混进家人中,好寻出谁是步惊云?”
   小情看着他,又看了看阿黑,惭愧道:
   “对不起,阿铁,你猜错了。”阿铁当场一怔,小情测然道:
   “真相。比你所想的还要险恶,因为我并没有寻心中所爱而牺牲那样伟大……”
   “我并不是那个白衣少女!”
   阿铁与徐妈怔怔的瞪着她,甚至阿黑也不由得要看她了。
   她不是那个白衣少女?那她到底是谁,
   小情别过脸不敢直视他们,说下去:
   “不幸地,白衣少女背叛之事,居然给与她同道的两个人愉听了。而白衣少女不知
因何缘由,居然没有及时往寻步惊云。与他同道的那两人本是一男一女,男长女幼,为
着邀功,逐由那个年轻的女子扮作孤女,混进那家人中……”
   “这女的甚懂演戏,一直扮作一个乖巧的女孩,甚得那寡妇及其中一个步惊云欢心,
而她亦估计真正步惊云,可能是较冷静另一个,只因真正的步惊云,本来便冷若寒霜。
于是她时常注意他,想不到却给他的大哥误会了,以为她喜欢他……”
   阿铁脸上一红,却原来,他一直都猜错了。真正一厢情愿的原来只有他。
   “这个一心为了弟弟想的大哥,为要弟弟对孤女改观,便买下这双玉镯子……”
   小情说着指了指桌上的玉镯:
   “他把它交给女孩,千叮万嘱她把玉镯送给正值生辰的娘亲,好使老人家感动开心,
以令其弟对这女孩改观……”小情说到这里,一直久久不语的阿黑蓦地木然的问:
   “只是,他的大哥穷得很,怎有余钱买这双玉镯子?”
   小情凝视阿黑,道:
   “你真的想知道?”
   阿黑点头,小情逐轻轻叹道:
   “很好,你总算不如外表般冷,你总算是个人,也不在你大哥共你一场兄弟的情谊
了……”小情说着斜视阿铁,看他的反应”
   “你,还没有告诉我。”阿黑提醒她。
   “昨夜,假如你到村里的坑里,你一定会发觉他在挑。”她轻描淡写,但此语一出,
向来难以动容的阿黑上陡地色变,浑身一震,转脸回望阿铁。
   阿铁低首无语,不敢看他,活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终于给父母揭发。
   “大哥……”阿黑首次如此脸如死灰,他平素已不大说话如今更不知该说什么。
   然而,一说话,一切感激已尽在不言之中,顷刻,周遭一片沉默。
   “故事,还没有说完,请耐心鼓舞我说下去……”小情蓦然在满屋沉默中发出寂寞
的声音。
   “这个女子,为要毫不张扬地找出步惊云,好把他静静带回去向最高级的邀功,于
是不断留意那个冰冷的弟弟外,且还用了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徐妈愈来愈震惊,她一生也未想过会有这样的故事。
   “一个很阴毒的方法……”小情道:
   “就是以一种慢性的奇毒来破那张‘天衣无缝’便会因药中毒性而腐烂,那个假的
步惊云亦会因脸烂而死……”
   “那个女子开始时是一意孤行,她抢着为那寡妇弄饭,在每碟菜中均下了奇毒,米
饭则没有,故此,她一直都不吃菜,只吃饭……”小情说着一瞄徐妈与阿铁,道:
   “可笑的是,却给这家人误会,还以为她不忍心分薄他们所吃,对她更爱护了。”
   徐妈铁两面相觑,看来真相已经水落石出,虽然惨不忍睹,椎阿铁坚持道:
   “可是,至少,那女孩并不如她自己所想般阴险。在最后的一天,最后的一刻,她
并没有把最后那碟菜给我们吃,也说出所有真相。她,已经找回了她真正的心……”
   小情乍闻阿铁此语,不禁回首向他深深一望。
   她知道他这句话是为了答谢她,她的眼睛,定定的,定定的,摹然流下两行眼泪。
   “阿铁,你……真是……一个……好心……的男……人……”说着,喉头一阵硬咽,
终也泣不成声。
   阿铁无限怜惜的瞧着她,轻拍的肩,道:
   “小情,对不起,相信你今日这样做,也必须……付出不菲代价……”
   就在此时,赫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
   “说得对!她本来身为追随我的二神官,却反过来背叛我,我不会给她好过的!”
   阿铁。徐妈,小情齐齐回头一望,赫见一个满脸油彩的长袍男人已掠了进来。
   小情甫见此人进来,登时奋不顾身护在阿铁等人跟前,道:
   “大神官,别要乱来!”
   大神官?原来此人是大神官?他就是一直与小情说话的神秘声音?但见他冷笑道:
   “嘿,二神官,你法此时还执迷为悟,护着他们,是活得不耐烦哪!快滚开!你已
破坏了我的一盘计划,幸好我如今不用你也能找出谁是步惊云!”
   “什么?你怎会知道谁是步惊云?”小情震地问。
   “真正的步惊云,是有名的不哭死神,绝对不会流下半滴眼泪,可是你看清楚他俩
听罢适才你的故事后,谁,已在流泪?”
   小情赶紧回首一瞥阿铁兄弟。第一眼,她就瞧见仍默默在桌旁的阿黑,本来平静无
波的双目下,赫然下两行眼泪。
   那是为阿铁所干而流眼泪。
   她很吃惊,最冷的阿黑居然流泪,那……那阿铁……
   阿铁便是真正的一一
   步惊云?
   隆!晴天霹历!阿铁也不敢相信自己没有眼泪,他不敢相信自己是步惊云!
   他瞪着眼,摇着头,一步一步的向后退:
   “怎会?我……怎会是步惊云?”他无法相信,无法相信一切祸端因他而起。
   想不到最后竟以这方法才能区分谁是步惊云!
   大神官狞笑着对小情道:
   “二神官,为了遵守神要我们尽量不能骚扰人间的规矩,我本想利用你的毒静静把
步惊云找出,再带他回去当活生生的人证来邀功,可惜,今站不能不用武力了。”语音
方歇,大神官已刻不容缓,霍地中前一疾攫阿铁,谁料小情纵身一格,顿将格开。大神
官怒道:
   “呸!你还想阻我?以你道行仅配当我的随从,别妄想阻我!”
   小情面无畏色的道:
   “只在我尚余一分力,我也不许你拆散他们大好家庭!”
   大神官冷酷一笑:
   “是吗?那就受死吧!”说罢挥掌便向其攻去,掌快而狠,小情逼得亦挺硬挡。然
而她功力明显较大神官低出大多,“彭彭彭”的接了三掌,已感不支。
   就在她内气不机之际,大神官霍地一掌横挥,猛拍向好脸门,她自知自己的掌绝没
有这样的速度,这样强的力量可挡得了!
   她死定了!
   千钧一发间,大神不知何故掌势一偏,转在她脸旁的墙上,“隆”然一声巨响,整
堵墙顿给他一掌,好骇人的功力!若是在人身上,肯定死无全尸!
   大神官所以出手失误,只因他竟然给人从后腰抱住,谁?谁敢不顾生死这样?
   是徐妈!
   只见徐妈拼命抱着大神官的腰,放声大叫:
   小情!快带阿铁他们走!”爱子心切之情表露无遣。
   “婆婆!别要这样!”小情尖叫,因她知道徐妈根本阻不了大神官,她早知后果!
   可是,她还未及前抢救徐妈,大神官已冷冷吐出二字:
   “废物!”接着泅掌狠狠朝徐妈天灵一拍,徐妈脑脑袋赫然传出一阵“喀勒”的碎
骨响声,她的一双老目更登时睁得老大,绝望地看着两个儿子,定睛不转:
   “阿……铁,阿……黑,别……理……娘……亲,快……走……”
   话犹未毕,徐妈已颓然气绝,半盲的双目终于闭上:因她已尽后的一分力救了回头
是岸的小情,尽了最后一口气对两个儿子说出慈母孤苦一生的最后一声叮咛一一一
   走!
   可怜的徐妈,没有享得多少福,陡地飞来横祸,已当场给活活打死了!
   “滚!”大神官又猛地吆喝一声,身上气立把徐妈的尸首震飞。劲力澎劲无匹,徐
妈尸首辰得穿墙而出,跌到湖中,
   “娘亲!”阿黑与阿铁惊见养育自己多年的娘亲惨死,方才如梦初醒,惊呼呐喊!
   只是呐喊根本无补于事,徐妈已永不能再蹲着伶仃的身子在门外等他俩回家!
   两兄弟一时间怒不可遏,忿然搂向大神官!
   是的!他们要为娘亲报仇,特别是她并非他俩亲生的娘亲!他们更要!
   小情急忙大叫:
   “阿铁!阿黑!别冲动!”
   不错!阿黑的身手太过寻常微未,阿铁犹不懂使用当年步惊云的力量,他俩绝对不
宜冲动!
   可是,可以劝得了吗?
   二人已经怨愤填膺,奋不顾身的地搂至大神官跟前五尺。
   大神官狞笑一声,道:
   “好!惹得老子狠了,我索性就带步惊云的死尸回去吧!”
   说罢双掌齐出,掌心赤红如火,足见已催运十成功力,猛向迎上来的阿铁二人心坎
重重去。
   “阿铁!阿黑!”小情拼命高呼。
   徐妈适才曾舍身救她,她绝对不能让她两个儿子如此死掉!
   她要报徐妈视她如亲女儿的情,她更要谢阿铁对怜惜,知遇之恩!
   眼看二人即将被心肺击碎,遽地,小情银牙狠咬,咬至她鲜红的朱唇亦进裂出血!
   她不顾一切地豁了出去,为义为情为恩为已,不假思索挺身一纵!
   “彭”一声,大神官两道力贯千斤的掌,排山倒海地全在一个人身上!
   只因生死一发之间,也像徐妈一样舍弃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挡在二人身前,她要为
他两兄弟捱此两掌!
   巨响过后,血,顷刻自她给破的背门激射而出,俨如两道血箭在阿铁与阿黑脸上!
   那是小情和血!殷红的悲绝女儿红!
   “小情”阿铁狂喊,抢前欲要扶她;然而有中掌事仍未即时倒下,相反一双手竟鼓
足最后一分力紧抓大神官两条手臂;却原来大神官双掌已赫然进她的体内,且给她牢牢
挟着,两掌一时间嵌在里面,抽手不得!
   “贱人,快放手!”大神官平生首次被制,狂怒叱喝。
   小情当不会听他,只是仍死命捉紧他双手,她虚弱地回首一望阿铁与阿黑,道:
   “你们……快……走……”
   一直不语的阿黑眼见她鲜血淋漓,濒临死地,忽而热泪盈眶,激动地道:
   “不!我们不走!要死,便一起死!”
   但见向来冷冷的阿黑居然为自己如斯激动,小情沿着血丝的嘴角微微一笑,惨笑道:
   “阿……黑,其……实,你……心,我……一直都……很……明……白……”
   明白?她究竟明白什么?到了这个田地,她还要说些什么?
   “你……是为了……你……大哥……才会……对我……那……样……冷……吧?”
   “不错,我……认为,大哥……更有资格配你。”
   啊!
   阿铁的心头一寸寸的向下沉,猝地,他什么也明白了·
   难怪小情生病那晚,阿黑也站在门外,可能他也像阿铁一样撤夜不眠。阿黑一直不
会流露半分感情,只是为了阿铁,不!是为了阿铁当年抢给他吃的那狗饭!
   小情己气若游丝,而心中仍有一些话不能不说,她拼尽气力再道:
   “阿……铁,阿……黑,谢……谢你们……两兄弟……教……我……明白……什么……
才是……人……”
   说到这里,她已喘息不绝,此时大神官亦拼命欲挣脱她的制肘,但她仍坚持下去:
   “可惜……我……只是……一个……无……药可救……的……坏……女……人,我……
根本……配……不起……您……们……”言毕,小情濒死的脸上无限卑微,一眸了也濡
湿起来。
   “不,小情,你……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你……配得起任何人!”阿铁侧然
道。
   小情乍闻阿铁此语,浑身虽然痛苦,却仍甜甜一笑,那是由心笑出来的甜意,也许,
已是她今生惟一的一丝甜笑,她最终鼓起一口气,吐出她毕生一个微未的心愿:
   “阿铁……大哥,谢谢……您……一直……视……我……如……亲……妹……子……
般……爱护,就……让……小……情……在……临……死……前……再……唤……您……
一……声……”
   “阿……铁……大……哥……”
   “阿铁大哥”四字一歇,小情紧捉大神官的双手登时一松,当场芳魂寸断。
   她的双眸仍大望着阿铁,虽是死不瞑目,惟像是十分满足似的。只因,她今天干了
一件她最乐意的事,就是为了自己深爱的男人而死。
   不错,阿铁是她深爱的男人,她在濒死前一刻已自我肯定了,但她至死都没有告诉
阿铁,仅拼着最后一口气唤他一声“阿铁大哥”,能够当人的妹子,已是无限幸福。
   既然自己也要死了,何苦还要累他徒增额外的哀伤?惟愿今后他能平安的活下去,
就让绵绵此心,永埋在冰冷的身体内,永埋在西湖的无边风月中,默默的祝福他……
   “小情!”阿铁与阿黑齐齐惊呼,可是时间已不容许他俩上前拥抱她哀伤痛哭,因
为就在小情双手松之际,大神官双掌顿失制肘,他旋即暴喝一声:
   “贱人!”接着双掌发劲,“彭”的一声,小情尸首赫然给他的澎掌劲至支破碎,
伴着她那颗悔过恨晚的心化作浓浓血雾,死无全尸!
   “小情!”阿铁与阿黑在此瞬间根本毫无叛断余地,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惨烈了!
   而且与此同时,两双巨掌已从浓浓血雾中向两攻击,是大神官的毒掌!
   “彭彭”两声,两人胸膛遭重击,这两掌极为雄浑,二人中掌后身形顿给至向后倒
飞屋外。
   好可怕的两掌!阿铁强忍身心痛楚,正想拼命扶阿黑起来一起走,才发觉这两掌的
掌劲竟是异常邪异,掌劲犹在体内游,不断向当中的五脏六俯冲击……
   “啊……”剧痛难当,两兄弟再难支掌。登时在地上痛苦翻滚、呻吟。
   此时大神官已施施然步出屋外,神态悠然的道:
   “怎么样?我的“触元空”掌滋味如何?很好受,是不是。哈哈……”
   大神官纵声狂笑,阿铁与阿黑七窃己在流血,狠狠的瞪着大神官,说不出半句话。
   “我的‘触心元空’打进体内余劲会不住的在你们腹内反复攻击,直至你们内脏全
被击碎,便会内伤而死……”
   “这样吧!就让我再瞧清楚谁是没有泪痕的步惊云,然后再把另那个假的一掌了结,
让他死得舒服畅快吧!哈哈!……
   大神官说罢一手提起他俩其中一个,正待要瞧个清楚,霍地,身后传来一个温柔无
比的声音,道:
   “我……来迟了。”
   是的!她来迟了,来得太迟了!
   大神官乍闻她的声音,顿时慌忙回头一望,赫见一身白衣的她,一双眼睛正看着遍
地小情支离破碎的血肉和她的卑微的泪,“她”.居然为她流下了两行痛惜的泪。
   阿铁与阿黑已痛得开始迷湖起来,他们只是依稀看见,她是一条白色的人影。
   她犹在无限惋惜的道:
   “我……虽已决定来找他,可是一直也没勇气前来;犹豫了整个月,终于能鼓起勇
气了,可惜……唉……”
   是的!尽管多强的人,一旦遇上一个情字,总会不知所措,缺乏勇气面对,更何况
   可是想不到她的迟来,却换来这样一渗绝人寰的悲剧……
   她很内疚,她必须为这次悲剧寻个了断,她一步步的逼近大神官。
   “你……你别乱来,否则,我回去告诉神!”适才作威作福的大神官此际居然露出
极度惶恐之色,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在她面前,他竟然变得低能,仅懂利用神来吓赫她?
   那只因为,他太清楚她那股可怕的力量,那股绝世的力量!
   白衣少女似乎已不再忌神了,她只是哀伤的道:
   “乱来的是你,你,绝对应该受到惩罚。”说话同时,粉脸轻侧,两行泪竟从脸上
飞掉于半空中,她不慌不忙提指轻弹,便把自己其中一行泪直弹向大神官。
   眼泪,是天下美女们的武器,不过在她指上,她使作得更好,特别是这个悲伤的时
候……
   泪,如剑,情人的剑!
   她竟可化泪为剑,剑快如电,疾射向大神官的眉心!
   太快了!快得任何人也无从闪避!
   这个刚才无比利害霸道的大神官,此时进像个动作缓慢的白痴儿,他根本避不了这
一剑,他仅能及时微微把剑一侧!
   “嘱”的一声!泪剑穿过他的左目,直破他的脑后而出。
   好骇人的武功!不!这简直不是武功!是妖法!
   “移天神诀?”大神官惨历地怪叫一声,第一时间己提着手上其中一个昏沉的步惊
云发狂逃走,因为他知道无论多痛也要逃,他绝不能给她再发第二剑,否则必死无疑
   白衣少女正欲追上,突闻昏躺地上的那个步惊云背苦呻吟,连忙上前察看,赫见他
浑身大汗淋漓,气息衰竭,快将气绝,私下不由一惊,旋即一掌抵往他的气门,猛将自
己体内的真气源源输给他……
   只是这个他,紧闭的双目下可有两行未干的泪痕?
   密林这内,一条人影正在发足飞奔,鲜红的血,不断从其后脑溢出,随风飞扬。
   他正是那个大神官!
   原来他自知绝对不敌,惟有先逃再说;然而走至半途,他忽然朝自己手中的那个不
知是否真的步惊云脸上一瞥,登时心中一沉,急忖:
   “啊!泪痕?我……手上的,并不是真的步惊云?”
   正自懊恼自己最后闪功尽废,摹地满是油彩的脸又崭现一丝异常残忍的笑意,自言
自语道:
   “嘿嘿,不过这又有何干?只要我手中的这个尚存一丝气息,我就可以好好的利用
他……
   他说着一边飞驰一边仰天狞笑,道:
   “步惊云啊!你就走着瞧!看看我怎样把你这个情如手足的弟救活过来,跟着我要
你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报我今日废目这仇,哈哈……”
   带着恐怖而邪恶的狞笑声,他终于绝尘而去。
   徐妈的尸首,一直随水飘浮,最后飘至断桥之畔。
   那里,早已有一个男人背负双手,也痛着断桥,候着。
   从是如此,他还是可以听见徐妈尸首飘至断桥时给堤岸搁住的声音,他沉声道:
   “我俩的任务完成了。”
   周遭并无别人,仅得徐妈的尸首,难道他是向死去的徐妈说话?
   但听桥畔传来答话之声:
   “不错,守护了五年,终于可经功成身退。”
   惟?谁在答话?难道,真的是徐妈的尸体?
   真是是徐妈的尸体!
   赫见徐妈的实体竟然在堤边站了起来,身上滴水不沾,缓缓的向那个男人步去。
   啊!她原来还没有死!
   但见徐妈一双本来半盲的老目此际居然精光炯炯,她道:
   “大神官那家伙,内力倒是增进了不少,不过以他微未道行根本不足以击碎我的天
灵,幸好也没有误了我们的大事。”
   那男人犹是未有转身,道:
   “不过似乎她的进境,却出乎你我意料之外,也许她已不比你我逊色。”
   他俩口中的她,可是救了阿铁的白衣少女?
   徐妈诡序地笑了笑,道:
   “她道行再高亦不足为患,她根本不会想到徐妈并非徐妈。”
   那亦难怪,谁都不会知道,真正的徐妈,已于五年多前因捱不了孤苦的生活,早已
投湖自尽,尸沉湖理了。”那男人道。
   “人间真是满怖疾苦,若非要履行‘神’的计划,我也不会扮作徐妈五年。事实上,
老百姓的生活倒是穷苦……”
   “神”的计划?什么是“神”的计划?
   这两个人原来是和神母。神官们一颗的?惟他俩似乎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看来为
个任务极为重要,否则就不会连神官们,以及“她”也无法知道。
   那男人道:“如今,扶育、监视。观察步惊云的任务已完,你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吧?”
   “本来是的,只是如今步惊云给‘她’救了,不知会发生什么?”
   “这已经并非我俩的事了,我俩只负责监视步惊云五年而已。至于‘她’……”
   那男人说到这里,斗然“唉”的长叹一声,道:
   “她既选了步惊云,我们也阻不了,希望神知道此事后,不会对她重罚吧!”
   “可是,步惊云是‘神’所挑的人,否则我俩也不用五年来都视他了,她这样做,
必须付出不菲代价。”
   什么,步惊云是神所挑的人?那个神,挑他来干什么?
   “我们无能为力。”那男人道。
   “这也是!我们一直无法左右‘神’的旨意。即使有时候,他的旨意是错的。”
   “别要乱说话,任务既成,我们还是尽快速离开这里吧!”
   那男人说罢转身看着假徐妈,他终于回头。
   啊!他是……
   但见他一脸皱纹,头发也全都掉光了,仅余下那光秃秃的头。
   他竟是那个为孩子们说故事的——许伯!
   原来他居于这里,也仅为与徐妈一起监视步惊云。他真正的身分到底是谁?
   假徐妈有点然的道:
   “走总是要走的,只是……”她猝地回首看着那个方向,那曾是她家所在的地方。
   “你不舍得那间屋?”
   假徐妈摇首道:
   “不,我只拾不得人……”
   许伯面色一变,问:
   “你……对他俩动了真情?”
   “嗯,他俩确是一双最理想的儿子,我今生也不会忘记他俩放在我粥内的两片肉,
和那两颗至孝的心,当时我的眼泪也是真的……”她说着双目竟然又濡湿起来。
   “即使如此;一直也完结了,我俩还是走吧!”许伯叹道。
   假徐妈无奈的点了点头,便跟着一起离去。
   然而她最后仍是依依地回首远眺那曾是家的地方,黯然道:
   “孩子,虽然娘也不知‘神’挑你来干什么?只是……你新的旅途将要开始了……”
   “娘在你的心中虽然死了,但……”
   孩子,别在灰心……”
   她终于与他消失于西湖的浓雾中。她到底是谁?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究竟有多久呢?阿铁早已不懂计算,他只是于昏迷之间,迷迷
糊糊的听见两个女子在对话:
   “不错,他脸上并没有天衣无缝,他正是步惊云,只是,你真的要救他?”
   “神母,若非我一时动了凡心想去找他,便不会遵致大神官欲把她献给神,他的娘
便不用死,他的弟弟也不用被擒,二神官也不用死无全尸,我绝对不能置他不顾。”
   “但你可知道,如今大神官想必已带着他弟弟回去见神,你妄动凡之事神即将知道,
只要你现在对他撤手不理,或许,神便不会相信大神官而对你重罚……”
   “不,已经……太迟了,我早已决定一生都跟随他,来补偿我的罪过。”
   “你……疯了,你可知道……这样做不单会受神的重罚,还会死……”
   “神母,我早说过……只要一生能活得有意义,死,又何妨?”
   “唉……”
   “神母,你……哭了?”
   “我……没有哭,只是……沙尘掉进眼内……”
   “神母,谢谢您……”
   “为何……谢我?”
   “你明白的。”
   “嘿,另要……太早言谢,若神真的因你所作而震怒,命我杀你,届时候,我亦下
会留情,也不会流泪的……”
   “无论如何,可以谢时总算谢了,交,也许我……根本没有将来。”
   “你最大的缺点是多请,可知道,‘情’是一种令人‘元气大伤’的游戏,即使是
豪气盖世的英雄,一旦动情,也会心力交瘁
   “不过往情,也是一直支持我活下去的惟一希望。生命太长,无事可做,好也要追
寻心中梦想,真真正正的活一次,那怕最后……粉身碎骨!”
   “那……好吧!我也无话可说;情,到底是条不归路;你……要……多多保重!唉……”
   “嗖”的一声,阿铁依稀听到这里,脑海又渐迷糊起来,他又再次昏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回复了少许知觉,然而仍无足够的力量睁开眼睛。
   他只感到一双掌正在抵着自己的背门,两道奇异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向他体内贯输,
令他甚觉受用”
   只是他伤得实在太重,两股力量虽浩无边,惟仍填不满他体内所受的创伤,不消一
会,阿铁又感到不继,昏了过去。
   这一次,输进来的力量更为强大,显见以掌抵他背门的人已经拼尽了全力,一定要
把他从死亡边缘救活过来。
   是谁这样坚决要救他呢?是推力救他而不惜豁尽了全身功力?
   是谁每日温柔细心地为他拭汗?从不问断?
   阿铁虽仍昏迷,惟在迷糊之间,也会这样的想。
   可是,阿铁一直无法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终于被救洁过来,也渐渐恢复气力。
   他缓缓的张开眼睛,第一眼,只见周遭异常昏暗,他以身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接着,他的目光缓缓流转,终于看见了正静静坐于一角的
   她!
   她,此刻正前他而坐,一身素白衣,阿铁虽瞧不见她的容貌,惟从她的背影也感到,
她犹如一座最完美、最美丽的雕像。
   可惜,最完美的东西,往往都只能给世人欣赏,甚至妒忌。并不能捉摸。
   也许正因如此,她整个人看来竟与人间一切悲欢离合无缘。
   不单无缘,而且她半生所受的束缚双常人还要多,可说是身不由已。
   故她只有一个微未的心愿,就是希望从今开始,她可以吸食人间烟火,可以做自己
喜欢的事……
   喜欢自己喜欢的人!
   “你,醒过来了?”她并未回头便可听见阿铁张开眼镜和转动眼珠的声音,异常惊
人:
   阿铁强鼓一口气,虚弱地间:
   “你……是……谁?”
   她轻轻的答道:
   “我是一个曾在五年前,见过真正的你的人。”
   她说着缓缓回过头来,继续道:
   “我叫——”
   白素贞。”
   白素贞,她……怎会是——白素贞?
   此语一出,要铁当场脸色陡变。
   而是因为,他自己看见了她的脸。
   怎么可能?
   世上怎么可能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阿铁看见了一双美丽的眼睛。
   一双也许已是世上最美丽的眼睛!
   与此同时,在神州遥远彼方的在下会内……
   他,正为“他”说了一个家传户晓的传说。
   他,是处心积虑要吞武林的枭雄,五年后的他虽已两鬓微白,然而反令其更少威议,
一脸霸者之气表露无遣。
   “他”,经历了五年冗长的岁月,令“他”那满脸的稚气早已蜕就为一脸俊朗。
   五年对步惊云的怀念,更令如今仅得十六岁的“他”,外表看业比实际年纪还要成
熟,还要冷静。五年前的一幕,对“他”仿佛仅是遥远的昨天。
   惟一不变的,是“他”那头长发,飘逸如昔,从然无风亦可自动,只因为——
   如今“他”的功力已大进,深不可测;进境已不在任何人意料之内。
   不!应该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实力!
   五年了!“他”虽历尽无数的任务,每次也仅伤人而不杀人,因此从没有人能够知
道,若“他”真的要杀人的话,“他”的实力将是何等境界?
   “他”默默听罢他所说的整个传说,不禁眉头轻皱,问:
   “哦?你说那个白蛇的传说并不是真的?
   “不错,一切传说都是论传,所谓蛇妖幻化的白素贞,其实都是假的;白素贞只是
一百年前一个神秘宗派的超级高手。”
   “超级高手?”
   “嗯,绝对的超级高手!极有可能,她已是一百年前的——天下第一!”
   “不过,若白素贞真的是超级高手、那么,以那个荏弱的许仙,即使乘她不觉偷袭,
也断不能把她制眼!”
   “问题就在这里。据探子回报,这传说若真是假的话,那当年许仙收服白素贞、所
谓集天地灵气的‘盂钵’,必定是一种非常利害的必杀武器!”
   “必杀武器?”
   “是的!这种武器,即使握在平凡的人手中,也足以收像白素贞这样的超级高手,
故此,假若这武器落在武林高手上时,那人便会——天下无敌!”
   “我如今终于明白为何你有如此闲精逸志对我说这个神话故事了。”
   “寻找盂钵!”
   夜虽浪漫,
   然而更多时候,还会令人打从心底冒涌一种不知因何而起、渺无止境的寒意。
   而且在漫漫长夜当中,总会发生无数恐怖诡奇。难以想像的事。
   就像今夜……
   今夜的星光并不灿烂。
   没有明月当空,也没有燃点人心希望的星宿,只有一重一重黑压压的乌云,吞蚀着
混浊的人间。
   茫茫天地,更如同抖开一层如迷雾般的黑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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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e 发表于 2005-11-8 21:10:30

搜神篇
第四章 妖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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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庙已有二百岁了。
   故此,无论庙内庙外,尽皆残破不堪,一片颓垣败瓦。而且这座古庙还建于人迹罕
至的深山野巅,路途迂回曲折,偏僻非常。
   这个年代,神佛已是满天都是,庙字寺刹更是密如店铺;人们要参神求签,只消走
几步便行,谁会有此毅力耐力长途跋涉,登山祈愿?
   最要命的远是,据说此座占庙所供奉的神抵,是方圆百里内最一一
   不灵光的一个,有求必定不应。势利的人心,更是对此庙敬而远之。
   古庙,于是更寂寞了。
   庙内也无庙祝,或许由始至今,庙内根本便没什么庙祝。
   人们最后一次来上香参神,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随后,连猫狗也不愿来。
   到底,古庙内供奉的是何神抵?可会因无人参拜而感到——怒?
   就在今夜,就在这座古庙,一切的恐怖祸端终于正式展开。
   已是午夜子时,古庙外凄寂的周遭,忽尔响起了一阵女子的呼叫声: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呼叫声由远弗近,逐渐逼向古庙,当中远夹杂着若
断若续的男子笑声,却原来是雨名大汉正背着一名少女朝古庙奔近。
   两大汉身躯十分魁梧,却长得贼眉贼跟,衣襟敞开,腰挂大刀,明眼人一看便知他
俩是山贼;想必二人不知从哪儿抢来这个少女,也无法等至回到山寨之时,早已急不及
待要在附近觅地向她施以淫辱。
   两名山贼把少女肩往古庙内,一把将她抛到地上,少女慌惶站起来欲夺路而逃,但
终给他俩逼至一个墙角,已是退无可退;少女泪流披面,拱手乞求道:
   “两位大爷,求求你们做做……好心,放过我吧!”
   两名山贼一边邪笑一边逼向她,道:
   “哈哈!小姑娘,大爷们只是想把你纳为押寨夫人吧了,你怕啥?”
   说毕已不由分说,一同扑向那少女。
   荒山消寂,真是呼救无门.二人又如狼似虎,纵使庙内举头三尺有神灵,还是如常
作恶眼看少女快将被两名大汉年龄着之际,翟地,庙内赫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
   “嘎嘎……”
   “嘎……嘎……”
   声音异常迷离,似是沉重的呼吸,又似鼻鼾,两名山贼乍闻之下,登时顿足。
   古庙虽然阴暗,惟却狭隘得很,任何角落亦可一目了然,根本便无法让人藏身。既
然庙内并无其他人等,那,这阵沉重的声音从何而来?
   “嘎……厦……”声音犹在继续,就连那个本想逃走的少女也听得阵住了。
   两名山贼不断游目四顾,突然间,二人两段相觑,因为双方逐渐辨出声音出处,大
家不约而同升起一个想法,一个很荒廖很可怕的想法!
   声音,是从案上那尊神像发出来的!
   “嘎嘎……嘎嘎……嘎嘎……”
   二人半生女淫掳掠,最是作贼心虚,此时也再顾不得那少女,慌不择路夺门而出,
没命奔逃。
   心忖自己即将难逃被辱厄连,却侥幸逃出虎口,少女当场大大吁了口气,虽然那阵
声音急速而怪异,少女还是不由自主地步近案上那尊神像,感动地道:
   “真好,原来真的举头三尺有神灵……”说着举头欲瞧清楚案上的究竟是何神抵,
才发觉自窗子透进来的月光根本无法照在神像之上;那尊神像,仍萎于幽暗之中。
   少女连随从袖中取出火招子点燃案上神灯,当灯光一亮之际,她赫然发觉,那是一
尊自己从没见过、外型极尽古怪的神像。
   眼前是一尊麻石所造的神像,笔直挺立,由顶至脚高逾八尺;一头长发,险容凶恶
而阴森,身上所披的也不知是何朝何代的服怖,只知道那是一层层像是护甲之物。
   少女私下一阵忐忑,心想:为何自己从没听闻世上有这样一个神?这座,到底是什
么庙?
   她虽心存怀疑,惟无论案上的是何方神圣,自己毕竟也是为神像发出的声音所救,
至少也该向神像虔诚上香,好好答谢才对,于是旋回察看案上有否香烛。
   终于,如找到了一束——
   火红色的香!
   少女一愣,没料到世上居然有这种颜色的香,那种红,邪艳似血!
   她略为踌躇,不过最后还是燃香叩首,把一住火红的香插在案的香灶之上。
   浓浓的烟,瞬间在庙内飘漾,少玄但觉这些浓烟竟有一种怪异的香味;而就在此时,
更怪异的事接着发生。
   但见那些飘于庙内的浓烟,不知何故,怎然全往那尊神像的鼻子赞去。少女忙再趋
近瞧个清楚,方才发觉,原来神像鼻下竟有两个鼻孔,正源源把浓烟吸入。
   “怎……怎会这样的?难道……神像真的显灵?”少女迭遇奇事,霎时间不知所措。
   不错!神像确在显灵!然而显的也不知是真正的神灵?抑是恶灵?
   正当神像把袅袅浓烟悉数吸进鼻内之际,神便又发出声音,但这次再不是呼吸,也
不是鼻鼾,而是清晰可闻说话:
   “三……年……了……”
   “我在这里,己沉沉睡三年,也等了三年,可惜,从没有人向我上一根香……”
   啊!神像竟在说话?真的在恼怒三年来没有人上香?
   “今天,终于有人为我上了一炷‘唤魂香’,把我从漫无边际的沉睡中唤回这个世
界来……”
   “我得要……好好的谢谢这个人。”
   神像内居然传出人话,少女愈听愈奇,与此同时,突闻神像又传出“叱嘞”一声。
   神像表面立时崭现一道深长裂缝,少女犹来不及惊讶,嘎地“隆”的一声巨响,整
个神像由顶至脚爆开,顷刻化为片碎。
   在满庙飞扬的砂石中,少女翟然瞥见一个与神像一模一样的汉子做然从案上飘下,
他有一头左黑右红的长发,有一袭火红色的战袍,还有一身灰黯如黑夜的金属战甲!
   红和黑,如此“爱恨分明”地在他头上身上对峙着,命名他整个人看来,严如无边
黑夜中的一团烈火!
   一团极度邪恶的烈火!
   然而他那双眼镜,弥漫着的却非熊熊热焰,相反却流露着一股冷……
   一股灭绝人性、极度危险的冷!
   他冷静的看着广名阵在当场的少女,说道:
   “是你……以香把我唤醒的?”
   少女早给吓得六神无主,方寸大乱的点了点头,惟依然问:
   “你……是……谁?”
   那汉子一脸木然,一字一字地答:
   “我有一个世人千秋万代都应该好好牢记的名字,我叫——”
   “神将!”
   神将?
   少女闻言一怔,难道这个从神像内走出来的男子真的是神?
   “你……为何……会从神像……内走出来的?”少女又战战兢兢的问。
   神将依旧木然,只冷冷的答:
   “因为,三年前我犯了一个弥天大错,触怒了那个所谓至高无上的神,驰便对了我
浑身经脉,令我一直龟息在神像之内……”
   “不过,他也留下了一束香味能通全身经脉的‘唤魂香’,只要有天有人能经过此
无人顾进的古庙,向我上一根香,便是我从沉睡中苏醒之时……”
   他说着定定的注视那名少女,道:
   “谢谢你把我唤醒过来。”
   神将的脸容虽冷而凶恶,然而他既出言多谢,少女还是不禁脸上一红,惧怕之情也
消灭大半,遂继续间:
   “那,既然……你已苏醒,你……今后有何打算?”
   “我从不会为明天打算,我只为目前打算……”说着,神将那双粗壮的手轻轻抚着
少女的脸庞,少女不知为何被他的眼神深深慑着,完全不修挣开,只任得他的手从她的
脸靥抚至她的两眉之间。
   “我已经饿了三年了,我希望,你能够……”神将右手的食指轻轻抵着少女的眉心,
少女却恍如给他的眼睛迷往了似的,一动不动。
   “当我的晚餐!”
   “餐”字甫出,神将的食指登时向前一挺,“噗喳”一声!
   死寂的古庙,随即响起了一阵惨绝人寰的女子叫声,跟着惨叫顿止,继之而来的是
一连串吸吮浆液的声音。
   就像是一头野兽,在吸吮着死尸的脑浆。
   当一切平静下来之后,余下的,仅有古庙外呼呼的风声。
   连风,似乎也为适才所发生的事而战抖。
   庙内,那个少女早已尸横地上;在她的眉心之位,已给戳开了一个如指头般大小的
深孔,瞧真一点,深孔内一片空洞,显见内里的东西早给吮个清光。
   那些东西,可是她的脑浆?
   那个神将仍是做然屹立,一丝如血如浆的黏液自其嘴角缓缓淌下,他不慌不忙,以
舌尖把那些黏液舔回,回味半响,才悠悠的自言自语:
   “好新鲜的脑浆!已经三年没有吃过这样的脑浆了,惟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脑太
无知。我最喜欢吃的,是智者的脑浆,还有,勇者的脑浆……”
   “这两种人的脑浆,最令人回味无穷。”
   言毕冷冷睨着那个死不瞑目的少女险上那丝无限惊恐的表情,邪邪一笑,道:
   “你太俊了,你为何要如此害怕?”
   “这个世上的人自出娘胎那刻开始,便已往定了死的命运;故人生就是如此,没有
真正值得哭或笑的事情,也没有值得惊恐的事情……”
   “而且,为了答谢你把我从漫长的沉睡中唤醒过来,我让你成为我这个强者的晚餐,
其实,是你一生最幸福的事,你明白没有?恩?”
   那个神将说罢倏地一回蹬在那少女的脸上,“勒”一声,那少女的头颅当场如瓜般
给他踩个稀烂,骨血横飞。
   神将满意极了,因为他不喜欢看她惊恐的表情。
   他徐徐的转身,刚想步出庙外,便看见一个人正站在庙门边。
   那个人身披一袭曳地长袍,满脸花斑斑的油彩,惟是左眼窝却空出一个深黯的窟窿;
那个窟窿,就像是他心头一股无法平息的恨,深不见底。
   那个人赫然是给白衣少女重创、慌惶掳走阿黑的——
   大神官!
   乍见大神官,那个神将似乎并没什么表情,魁梧的身子仍是一直向前走,直至将要
与庙门的大神官擦身而过时,大神官猝然道:
   “神将,想不想知道谁弄瞎我的左眼?”
   哦,原来,他与这神将是认识的?
   神将闻言方才遏步,沉沉的道:
   “世上,已没有什么人值得我注意了,你既然问我想不想,那弄瞎你左;良的人,
一定是我惟一还想注意的人,莫”是‘她’?”
   他很聪明,简直料事如神,也许全因为嗜吃脑浆之故;然而,能令一个如此恐怖的
男人顿足一间的,世上仅得一个“她”?那他对“她……””
   大神官微微点头,再出言肯定自己的答案:
   “不错,正是——‘她’!”
   神将冷酷的脸容居然一愣,道:
   “不过她是那种连缕蚁死了也会哭上一场的人,除非逼不得已,她绝对不会妄自伤
你,她到底为了什么?”
   大神官斜眼一瞥神将,阴险一笑,一字一字的推波助澜:
   “为了一个她所喜欢的男人。”
   神将一直都不屑直视大神官那张花斑斑的脸,骤闻此语,当场不由自主向他横眼一
看,高声喝问:
   “什么?你说什么?”显而易见,他在乎”她”。
   他一共说了六个字,每个字都像蕴含无匹力量发出,空寂的古庙登时给他的声音震
得摇摇欲塌似的,庙顶不凡片亦籁籁堕下。
   大神官却气定神闲的道:
   “那个男人,唤作——步惊云!”
   “步?”、“惊?”“云?”神将瞪着眼,不可置信地重复吟着步惊云三个字。为
了她,他坚决要把这个名字狠狠刻在心头,他将要撤底的妒忌他,撤底的憎恨他!
   排出倒海的妒恨,霎时间在他体内不住膨胀,令本来冷如止水的他突然变作另一个
人。他恨得狠咬牙根,两拳紧握至虎口迸血,额上青筋暴现,双目似要喷出熊熊妒火!
   是的!他绝对应该妒!
   因为他是惟一可以与“她”一比高下的强者,也是惟一有资格匹配“她”的强者!
   可是三年之前,“她”已拒绝了他的爱。
   他因求爱不遂便想硬来,然而他虽霸道,她更不弱,他只能与她打成平手,根本制
服不了她。
   而此事更触怒了神,神便尽封他全身经脉,把他藏在神像之内,再于三年前把神像
放在此无人愿来参拜的古庙中,要他在无边的沉睡中好好反省。
   只要有老一辈有人会来此古庙为他上一根“唤魂香”,便是他刑满出关之时。
   不堪回首的前尘在神将脑海再度波起伏,令他早已妒火中烧的心更烧得一片通红,
无纵宣泄,他惟有恨得仰天怒吼:
   “三年了!我为你在这荒山古庙寂寞了三年!”
   “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要拣那个什么步惊云?你为何偏偏不拣我?”
   “到底谁是——步?惊?云?”
   撕天抢地的呐喊,顿时迸出膨湃绝伦的压逼力!古庙已古,那堪如此摧拆?“隆”
然一声撼天巨响,整座古庙赫然给他如痴如狂的声音震个崩塌!
   好可怕好骇人的力量!这究竟是什么力量?
   屋梁砂石汹涌盖下,大神官本故意以言语相激,亦不虞他会如斯激动,怆惶后撤。
   但,神将居然没有后撤!
   他竟然不闪下避,任得屋梁砂石塌在自己身上!
   惟尽管石块与屋梁不断向他压下,甫触及他的身躯,却当场纷纷迸裂飞散,他,浑
身丝毫无损。
   巨响过后,漫天蔽目的飞沙亦冉冉散尽,神将赫然依旧傲立于颓垣败瓦之中。一切
已经倒下了,只有他,是不倒的!
   他的脸又再次回复一片冷酷,激情不再,且还开始盘算,他漠然的道:
   “大神官,你深夜来访,决不会是那么安着好心,来告诉我关于她的近况吧?”
   大神官狞笑:
   “当然另有所求!本来我还想违反神的规矩,亲自为你上一根‘唤魂香’把你唤醒
过来,幸而刚好有一个无辜的女孩为我办了这件事。”
   “能令你敢违反神的规矩来唤醒我,一定是为了你地夺目之恨?”神将说时一瞄大
神官空洞的左眼窝,续道:
   “你要借刀杀人,以我来对付她?”
   他的分析力极高,可是大神官却摇首道。
   “不,要对付她,我大可回去告诉神关于她偷恋凡夫的事。让神去处罚她。不过这
样并不太好,一来是神未必会信我;二来是她大不了一死,死并不痛苦,也太便宜了她,
我要她比死更为痛苦,方能雪我夺目之恨!”
   不错!死并不痛苦,世上还有些东西可以令人比死更为痛苦,神将如今终亦明白,
因为他的心亦在痛苦。
   令他痛苦的人,正是她!
   真是爱煞这个人,也恨煞这个人!
   邪恶的笑意斗然又再泛现于神将脸上,他冷静的问:“所以,若要令她痛苦,要杀
的,并不是她,而是那个她喜欢的……”
   大神官未待他把话说完,己代他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步惊云!”
   神将惬意一笑,道:
   “呵呵,大神宫,你不愧是一个阴险毒辣的小人,可惜,你还是估计错误了……”
   他瞪着大神官,一字字道:
   “我绝对不会为帮你而去使她痛苦!”
   “为什么?”大神官一怔,神将向来飘忽难料,喜怒无常,他猜不透他想怎样。
   神将邪笑着道:
   “因为,我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神将,我根本不会为任何人,我只会为了自己的
痛苦而去令她痛苦!”
   好狂妄自大的人!大神官心想,但无论他为了谁,自己的目的总算已经达到。
   “步惊云这厮我是杀定了,她,我也是要定了,大神官,你就走着瞧吧!”
   “你真的那样的恨她和他?”
   神将仰天狂笑,一面举步前行一面道:
   “从今天开始,我对他的妒恨,单是回忆,也足够一百年用!”
   “而且,我才息在神像三年,功力已突飞猛进。就让我来撤底证明,我的‘灭世魔
身’比她的‘移天神诀’更为优胜,今次即使神要阻止……”
   “也绝对阻止不了!”
   灭世魔身?这是什么妖法?
   然而无论这是不是妖法,神将已带着恐怖而残忍的笑声缓步而去,迎面而来的树木
挡者披靡,尽给他的笑声震个一断为二;看来,他真的身怀可以灭世的力量!
   而下一步将要被他的笑声震断的,也许是——
   步惊云!
   秘密,顾名思义,隐秘而密,蕴含不为人知之意。
   只是,世间可有完全不为人知的真正秘密?
   除非不言不语不写,否则始终还是难以守秘。
   故今夜的一切秘密对话,除了大神官与神将各自心中有数外,原来还有两个知道的
人。
   就是正藏身于不远山岗上,暗暗窥伺整件事情的他和她。
   许伯,与假徐妈!
   假徐妈似乎有点担忧的道:
   “想不到‘神将’会在这个时候苏醒,看来会为神的计划增添不少麻烦……”
   许怕却道:
   “不,正好。”
   “哦?”假徐蚂一愣。
   许怕胸有成竹的道:
   “步惊云是神从茫茫众生中挑拣出来的人,“神将”出关,正好可一试其资格。”
   假徐妈道:
   “这个主意本来不错,只是,步惊云仍未懂得使用他过往的力量,即使他懂得使用
他过去的力量与‘神将’硬拼,处境还是相当堪虞……”
   许伯浅笑:
   “别忘记,如今他身旁还有那个‘她’,她的‘移天神诀’绝对不会比神将的‘灭
世魔身’逊色……”
   “而且移天神诀最大的妙处,乃在于为首那个‘移’字,难道你还不明白?”
   假徐妈闻言似乎也逐渐恍然大悟,徐徐问:
   “你的意思是,极有可能,步惊云将会拥有与她一样的力量?”
   许伯道:
   “如果她真的喜欢他,她当然会尽力令他生存下去。在他身旁守护是其中一法,但
最撤底的方法,还是使他能有足够的实力自己保护自己!”
   假徐妈叹息道:
   “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处处都会为他设想,只是这样做的结果,对她,未免太不公
平,也太残酷了些……”
   哦?这样做为何会令步惊云拥有与她一样的力量?为何又会对她残酷?
   许怕也叹道:
   “这就是情令人盲目之处,她既然背叛了神,选择爱情,当然须要付出代价。”
   说着斜睨假徐妈:
   “所以,我和你最好还是置身事外.讶好的看一看步惊云是否真正适合当神所挑拣
的人……”
   “我们,才是真正须要——”
   “袖手旁观的局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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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e 发表于 2005-11-8 21:10:58

搜神篇
第五章 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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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以来,神州便有无数扣人心弦、寓意深长的传说,这些传说当中,也有许多令
人神往难忘的主角。
   传说令八听得律津乐道,然而若有一天……
   当自己向来神往的传说主角蓦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试问……
   该怎么办?
   阿铁正面临着这个问里,因为坐在他跟前的白衣少女,可能并不是人,而真的是那
条传说中的蛇妖——白素贞。
   虽然她此际犹未掀下面纱,惟是她那双眼睛的美丽,更令他怀疑她真的并不是人,
人,怎会有一双这样美丽的眼睛?
   她的眼镜并不清澈,相反永恒地渗着一片灰蒙,令人看不透他眼内藏着的灵魂究竟
有多少寂寞,她的心到底有多少浓愁;正因看不透,所以最美……
   最美丽的东西,大都同时是最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阿铁惘然的问:
   “你……真的是白素贞?怎……会?她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而已……”
   白衣少女悠道:
   “不错,民间所流传的确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不过传说背后的真相却是异常悲哀,
但,我真的是——白素贞……”
   阿铁犹是难以置信,问:
   “即使你真是……白素贞,那也早应长埋于雷峰塔下,怎会在此出现?”
   白衣少女道:
   “嗯,这正是我将要为你解释的事,我虽然是白素贞,却并不是那个苦恋许仙、永
埋雷峰塔下的白素贞……”
   她愈说愈玄,阿铁愈听愈感迷惑:
   “那……你是谁?”
   白衣少女一字字答:
   “我,是白素贞的替身!”
   白素贞的替身?甫闻此语,阿铁不由得站在当场,事情愈来愈匪夷所思了。
   然而他还未及相问,白衣少女已别过脸,背着阿铁道:
   “我知道很难令你明白我是什么,但只要我告诉你一个鲜为人知的真相后,你便会
完全明白。”
   “什么真相?”
   “那是关于一个‘神’的真相……”
   白衣少女说着幽幽道来;真相,原来是这样的……
   “一百七十多年前,人间出现了一个绝顶聪明的神秘男人,任何人与他斗智,未了
都一定输。”
   “这个神秘男人不单聪明盖世,而且与生俱来力大无穷,习武的资质亦极高。二十
岁前,所有武功他无一不精,单以掌法而言,据闻其时他已臻至最高境界。”
   白衣少女说到这里,阿铁忽然插嘴道:
   “世上……真的有这样文武全材的男人?”
   白衣少女轻轻点头:
   “他不仅文武全材,且还因其绝顶聪明,故早年已遍阅天下群书,更精通佛、道、
儒。甚至各门各家之学。更甚的,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奇门遁甲他亦无一不晓,于是问
题便来了……”
   阿铁心忖,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也会发生问题?
   “他既有过人才智把所有智者的精粹学会,更身负过人武艺。久而久之,他的自大
心也随着学识与力量增长。在其三十岁的时候,他开始感到自己已是世上惟一最特别、
最有资格支配人群命连的人,那些什么霸者。皇帝在其眼中,全是俗不可耐的凡夫俗子,
他甚至不希罕‘皇’这个尊号,索性抛弃自己的名字,自称为——‘神’!”
   “神?”阿铁对于这个男人的想法异常诧异。
   “不错,也认为世上只有‘神’这个字才堪与其匹配,更认为世人大都鄙俗低下,
必须由他这个‘神’来统治,于是便四出访寻奇人异士,秘密成立了一个神秘宗派——
‘搜神宫’……”
   “搜神宫?为何会唤作搜神宫?”阿铁问。
   “那只因为他四出纠结的都是一些神一般的奇人异士,故而得名。而他成立搜神宫
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集合一批精英先行霸占中原武林,再霸占万里神州,继而是神州以
外的国家。最后,当然是由他这个神统治整个苍茫大地……”
   阿铁暗暗吃惊,相不到本来由一个婴儿慢慢长成的男人,野心竟会比他的体积大上
这十万八千倍。统治苍茫天地,简直已是人之野心最高极限。
   “可惜,在搜神宫刚刚成立、习翼未丰之时,中原群雄已得悉此事。大家当然不会
让搜神宫茁壮下去,遂纷纷群起而攻。据说最庞大最惨厉的一战,是中原五十大小门派
围剿搜神宫,就由神一人力敌五十派掌门,搜神宫五百奇人异士硬拼五十派旗下逾万弟
子,盘肠血战十日十夜。最后,神以一人之力,重挫五十位武功深不可测的掌门,而搜
神宫精英亦力退五十派旗下所有弟子……”
   神能以一人之力重创五十派掌门,武功盖世可想而知!阿铁虽感到他统治天地的野
心异常可怕,惟听闻此等事迹,也不禁想:果然不愧是神!他绝对具备自大的资格。只
是阿铁犹有一点不明:
   “既然……搜神宫在此役大获全胜,为何如今竟然没没无闻?”
   “本来胜者为王天公地遁,可是神在此役虽能全胜,亦已元气大伤;搜神宫精英更
伤亡枕藉。为了不让中原群雄以连环战术残灭搜神宫,神便率领一干门下绝遗迹江湖;
而惨败的五十派掌门及其传人也把当年联手败给一人之战引为奇也许大震,对此战绝口
不提,于是到得一百七十多年后的今天,更是无人复记世上曾有一个——搜神宫。”
   “那,搜神宫真的在此世上消失?”
   “当然不是。此事以后,神偶然觅得一巨大的地底深洞,遂把其开拓为新的搜神宫,
再在那里休养生息,潜心苦练,等他日时机成熟,东山再起。想不到这一等,便等了一
百七十多年……”
   阿铁闻言一愕:
   “一百七十多年?那……神如今……”
   白衣少女语气极为平静的答:
   “他还没有死,他已经有二百多岁了……”
   二百多岁,天!这到底是什么回事,阿铁仰天倒抽一口凉气。
   “你不信?”
   阿铁点头,白衣少女道!
   “你不能不信,因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但,世上……怎能有人可以话至这样老的年纪?”
   “那只因为神在休养生息的那段期间,他忽然升起了一个非常荒谬的想法。”
   阿铁愈听愈感到毛骨怵然,他霍地想到,能令一个人活到二百多岁,那定必是一个
非常可怕的想法。
   “神想,眼前搜神宫已元气大伤,即使再度出击霸占武林亦非要十年八载不可,更
逞论要雄霸神州,统治天地,相信也非要四五十年的努力不可……”
   “然而生命苦短,神斯时已是三十多岁,再过四五十年便会到七、八十岁的年纪,
到了那个时候,即使他能统治天地,又能活得多久?又能坐享多久?”
   “可是,他是神呀!世上根本没有一事能难倒他,他于是暂且把统治天地的雄心放
下,再不分昼夜去穷思苦研,反思他一生所学的万家精粹,终在十年之后,给他集万家
之大成,悟出了两套上乘无敌武学——移天神诀与灭世魔身……”
   “只要依着这两套武学其中之一修练,必定能够——长生不死。”
   “因为,只有垂生不死,才能令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实行雄霸天地的计划;只有长生
不死,才能令他得到这个世间的统治权后,还可永生永世的以‘神’的无上身分俯视凡
尘众生……”
   人间所有枭雄霸者,纵横一生,野心也仅止于那数十寒暑而已。惟独这个神,却妄
想生生世世延续他与日俱增的野心,永远掌管世上每一个人的命连,为他们编织恶梦,
阿铁愈听,心头愈是下沉,额上也不禁涔涔淌下汗珠,浑身冷汗直冒。
   白衣少女瞟了瞟阿铁满脸的汗珠,不期然怜惜地道:
   “很可怕的野心,是不是,可惜身在局中的神,永远都不会感到自己的可怕;他于
是埋首苦练自己悟出的两套武学,已是登峰造极他功力更日益增强。而岁月也同时飞逝,
眨眼间已练了二十年,但执迷不悟的他犹不敢肯定自己会否长生不死,遂也没再要搜神
宫重视江湖,自己继续专心修练下去……”
   “后来,在神已已八十岁的时候,他与妻子犹可诞下一个女儿,也是他惟一的继承
人,但其妻产后不久便盍然长逝,为了纪念其妻,神便为他的女,取了一个与妻子相同
的姓名,那个姓名,就是……”
   “白素贞!”
   “白素贞”三字一出,阿铁当场一怔,问:
   “什么?白素贞……原来是……神之女?她……真的不是什么蛇妖?”
   “不错,世人误传她是蛇妖,皆因她自幼心地善良,有次救了一条通体皆白的蛇,
这条蛇便再也缠着她不走;她遂好心把收养下来,每在人间出现总喜与此条白蛇同行,
世人便以讹传讹,把她误为白蛇妖精。其实,她只是一个比寻常凡人命连更坎坷的女孩
而已……”说到这里,白衣少女不期然顿了顿,一片唏嘘。
   “坎坷?她既然身为神的女儿,为何坎坷?”
   “正因为她是神的女儿,神便要她协助自己实现雄霸天地的梦想。故自其五岁开始,
他便要她开始练移天神诀与灭世魔身。他要她陪自己一起长生不死,生生世世在他身畔
协助他……”
   “可是,白素贞只是一个温婉娴静的女孩而已,她根本便不希罕要雄霸这个天地。
她惟一想得到的,是人间的嘘寒问暖。然而她身畔的父亲,面孔永恒都是如此冷冰及神
圣不可侵犯,她甚至得不到寻常女孩至少所应得到的骨肉亲情。不仅得不到这些,而且
她所踏出的每一步,都经过神的精心设计,备受摆布……”
   阿铁听到这里,逐渐明白为何白素贞的命连如此坎坷。
   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寂寞的女人;只可怜,神背后的寂寞女人是他自己
的女儿。
   白衣少女继续说下去:
   “如是这样,神与白素贞便一直在修练移天神诀与灭世魔身两种无上武学。终于,
到了神一百岁的时候,他细意端详自己功力与体内各穴的状况,最后终于能肯定,若继
续如此修练下去,便能够长生不死……”
   “这个练功的结果令神异常振奋,沉寂了的野心又再度燃烧起来。他决定要搜神宫
重出江湖,再实行他名副其实的千秋霸业。然而,就在他把一切准备就绪之时,当中却
出现了一个乱子……”
   “哦,神既然……每事都悉心安排。控制,还会有何乱子?”阿铁问。
   白衣少女叹息道:
   “本来是的,但他虽能控制所有侵占人间的策略,却控制不了一个人的感情……”
   “就在神快要与搜神宫重现江湖之际,他惟一的女儿白素贞,在一次与其贴身侍婢
小青偷偷出现人间之时,竟然邂逅了翩翩美少年许仙……”
   “啊!”阿铁很惊诧:
   “原来……真的也有小青,她是白素贞的侍婢?”
   “不错,而且小青与她还情如妹妹,白素贞更把移天神诀与灭世魔身部份的法门暗
暗传给她,故小青也懂得五成,成功也极为利害。”
   “白素贞在邂逅许仙后顿觉人间七情可爱,更不顾回云冷如冰窖的搜神宫。可是此
车终于被神知悉,他震怒无比,立遣其麾下异士终南老道逼她速回。可惜此时的白素贞
身负两大旷世神功,道行非同小可,终南老迫不敌而回……”
   “神于是更怒了,这次,他遣派搜神宫的执法长老‘法海和尚’亲自前去,誓要把
不肖女儿召回。”
   阿铁当下恍然大悟,想不到在白蛇传说中的一干人等;终南老道、法海和尚,全是
搜神宫的门下。
   “法海在未加入搜神宫前,功力已非同凡响。据说神在游说他加入其门下时曾与其
试招,法海亦与神激斗一日夜后方才落败,甘心臣服,故这次神遣法海前去,深信已万
无一失,岂料白素贞的进境已超乎神的想像,法海最后亦惨败而回……”
   “这次,神真的大怒了!他是严正无私的神呀!其女既然屡劝不改,为了执行搜神
宫的门规,她必须——死!”
   听到这里,阿铁只感到一个野心的男人为了自己所定下的门规,最后要处死自己的
亲生女儿来服众,那种丧心病狂的行径,令他不禁闻之心寒。
   “神于是赐法海一件天地间最利害的武器,命他速去把白素贞正法。但法海因忌惮
她武功利害,惟恐未出这利害武器前已给其杀掉,故先据走许仙往镇江金山寺,再多番
以佛口婆心的口说服许仙。也是白素贞的运气不好,她没有遇上一个为她可干任何事的
男人,许仙在法海威逼之下,终答应以那武器偷袭白素贞。”
   阿铁问:
   “那件所谓天地间最利害的武器,就是集天地灵气的孟钵?”
   白衣少女甫闻孟钵二字,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看来亦甚忌惮此物,她答:
   “是的,于是许仙便依法海的计划而行。这之后的故事,便和世人所听回来的传产
相距不远了。不过仍有一点不同,就是白素贞并没被法海收于雷峰塔下,她其实早已被
孟钵当场击毙,再埋于雷峰塔。而小青,本来也活罪难饶,惟因她居然有像素贞那样超
乎常人的资质可以习练移天神诀与灭世魔身,神为免再失一良材,姑且恕过了她,把她
重纳于其门下。只是亦没再教她把此两大神功习练下去,免她有天好像素贞那样利害时
便难以控制,一发不可收拾……”
   重听一个女人身死心死的如烟往事,阿铁闻之亦不禁唏嘘,但犹有些不明,问:
   “既然……此事已经平复,神应该会再度出现人间,为何……世上尚不见搜神宫?”
   白衣少女叹道:
   “那只因为此事之后,就在大事在即之际,忽然又出现了另二个乱子。”
   “又有……乱子”
   “嗯,神蓦然整天躲在其寝宫的帷账之后,从此不再出来面见门下,也撤消了搜神
宫重出江湖的行动,这样一过,又过了一百年……”
   “什么?像神如此野心勃勃的男人,怎会甘心蛰伏一百年?他……为了什么?”
   “不知道,只知道他依然在寝室帷帐后漫无终点的活着,他似乎已成为了真正长生
不死的神,操控着搜神宫众人的命运。”白衣少女怅然答。
   阿铁蓦然问:
   “包括你?”
   白衣少女眸子流露无限落寞之色,徐徐道:
   “是……的;我也是神操控的一份子,因为……由始至终……我都是白素贞的替
身……”
   “你……为何会当上白素贞的替身?”
   “那只因为十四年前,就在神一百八十多岁的时候,不知何故,他遽然涌起对已故
女儿白素贞的思念。他虽对当日下令处死女儿的决定绝不言悔,然而却遣属下四出寻觅
一个要和当年白素贞长得一模一样。天资同样超凡的女孩回来搜神宫,把她也唤作白素
贞,且赐衔‘神姬’,再交予官中一个永恒罩着面具,深不可测的长老‘神母’抚养。
一切一切,都只为弥补神失去了一生惟一女儿的遗憾……”
   “于是,你便被找回来当这个神姬白素贞?”阿铁瞧着她那双落寞的眼睛问。
   白衣少女咱然道:
   “嗯,那一年,我人宫的时候,还只得五岁……”
   “五岁?五岁的你……已和白素贞长得一模一样?”
   白衣少女幽幽的点了点头,神情似在缅怀着那久远的过去,缓缓道:
   “是的,一模一样。我还记得,第一次瞧见神母的时候,我对她那张花斑斑的脸具
异常畏惧,害怕得哭了出来,神母却温柔的抱着我,温言呵护:‘另怕,小乖乖,你长
得和神的女儿五岁时当真一个模样,但愿……唉,但愿你没有和她相同的可怜命运,不
然……’”
   白衣少女语声稍歇,似乎适才在覆述神母对她所说的那句话时,勾起了她一些对神
母视她如亲女儿般爱护的感慨。
   “即使当年你长得……和白素贞一模一样,可是如今已是十四年后,总该……不会
那样像吧?”阿铁道。
   “不,刚好相反!神母说,我愈大便愈像长大后的白素贞……”她说着蓦然一把扯
下自己脸上的白纱,凝眸看着阿铁:
   “这张脸,其实也和一百年前白素贞的脸,没有两样。”
   她终于扯下了面纱,面对面的让阿铁把她的真面目看得清清楚楚。
   太震憾了!阿铁简直无法想像,他一直神往的白蛇传说,故事里那个为爱敢面对一
切强权阻挠的白素贞,原来是这样的!
   眼前人除了拥有一双适才令阿铁惊艳的眸子外,还有一张轮廊分明的脸,配合她那
双美绝的眼睛,简直美得不吃人间烟火,只像一具最完美的雕像。
   可惜,在这张完美脸孔之上,却有一丝哀怨的表情。或许这丝表情本属于眼前的白
衣少女,又或许,远在一百年前那个真正的白素贞,面上也曾出现这丝哀怨的表情……
   只因这两个美丽的女子,都是为了自己喜欢的男人而不畏险阻!
   她的性格,她的梦想,就像是当年白素贞的再生。
   不!不应说像是!
   也许,她真的就是白素贞于一百年后重投人间的再生!
   她要回来,寻找前生无法得到弥补的爱情……
   阿铁看得呆了半响,她可以在他惊讶的脸上我到一丝对她异样的情愫,但她到底不
敢肯定,因为这丝情愫很快便被阿铁收敛起来;为怕表情会再出卖自己,阿铁定了定神,
继续问:
   “但,在你未破带入搜神宫前,你……原是谁家女孩?”
   白衣少玄答:
   “那年……我还只得五岁,实在是大小了。五岁前的一切……我已不复记得,我甚
至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模样,只记得……娘亲自诅柔地唤了我无数声……雪缘……”
   说到这里,这个唤作“雪缘”的白衣少女不由得一片黯然,双眸闪起一片泪光。
   雪缘、雪中求缘,多么艰苦的一个女孩名字,然而在这个名字的背后,可会隐藏着
一殴鲜为人知的可怜身世?
   阿铁问:
   “那,你知否自己的亲生父母可还尚在人间?”
   她惨笑着答:
   “神母对我说,当搜神官的人发现我的时候,我的家……己陷于一片火海,我双亲……
就在火海之中,是爹娘……合力把我推出火海外,可惜……他俩却已……不及逃生……”
   她说着说着,盈在眼眶的两行泪终于掉了下来。
   多可怜的一个女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姓甚名谁,只知道是父母为救自己
而牺牲了,却连拜祭父母的机会也没有。
   人间每个美丽的女子,美脸背后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未干泪浪,千古如是。
   阿铁瞧她楚楚可怜之色,不禁怜惜的道:
   “雪缘姑娘,别太……灰心,相信你父母当年能牺牲性命救你,也不希望……看见
你如此哀愁度日……”
   阿铁这番当真是由衷之言,再者他唤其为“雪缘姑娘”,而不唤她作“神姬”或
“白素贞”,也是对她的一项尊重。在他眼中,她就是雪缘,并不是白素贞的替身。
   这个雪缘闻言当场喜出望外,感激的道:
   “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唤我了,阿铁,谢谢你。但愿……你以后都能唤我作雪
缘便好了……”
   以后?他和她还有以后?
   阿铁脸上一红,慌忙岔开话题,腼腆道:
   “雪缘……姑娘,既然你在搜神宫里长大,那……你一定见过那个什么神了?他的
真面目……到底是怎样的?”
   她的答案,居然大大出乎阿铁意料,她轻轻摇头道:
   “对不起,阿铁。我并不知道神的真面目,也井非全在搜神宫内长大的……”说时
游目扫视黑黯的周围:
   “我大部份的岁月,都是在这里消磨。长大的。”
   阿铁一愣,霎时茫无头绪。
   是了。他自重伤中苏醒过来后便一直的问,此时才惊觉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雪缘却未待其相问,已先自答:
   “这里,是西湖底河床下一个极大的洞穴,也是搜神宫一个隐秘的分坛。”
   这里竟会是西湖之底,阿铁难以置信地道:
   “我……不明白。”
   雪缘道:
   “我虽被领进搜神宫充任神姬‘白素贞’,神却始终隔着帷账来接见我,从不会我
看他是何模样,甚至在他传我其上乘武学‘移天神诀’之时,还是隔帷口授,而在我于
宫内住了两年后,神便遣派神母携我来此西湖底下的分坛,开始学习帮搜神官搜集中原
武林各派的动向消息,只是每隔五年才回去见神一次,让神隔帷瞧瞧我所习的‘移天神
诀’进境如何……”
   阿铁听毕只觉匪夷所恩。这个神,似乎每干一件事都有其目的;每纳一个人,即使
是其女儿,也仅是他收集情报的棋子。而且,阿铁蓦然发觉,原来这个雪缘亦有习‘移
天神诀’,那她会不会也……?
   阿铁又问:
   “雪缘姑娘,你既有习移天神诀,难道……你也可像神那样长生不死?”
   雪缘点头:
   “不错,只要长久习练移天神诀或灭世魔身任何一门,皆可永享长生。”
   阿铁很震异,眼前,正是一个不死的活生生例子,惟他仍有一些不太明白的地方:
   “那,神为何不像传授白素贞般,把灭世魔身亦一起传给你?”
   雪缘道:
   “这全因为前车可鉴,他不想再出现另一个不肖而又实力强横的女儿与其作对,故
只传我其中一门。但为要加强搜神官将来复出江湖的实力,也为了对我制时,因此在纳
我人宫之时,神同时纳了一个比我年长十岁、兼旦天资超凡的男孩,同样授以灭世魔身,
更对他为搜神宫的‘神将’……”
   “那……即是说,若你背叛了神,神便会派这个‘神将’前来对付你?甚至杀你?”
   “本来是的,不过神将如今在一个人遗迹罕至的地方,相信他无法前来。”她犹不
如神将己破关而出,故此她很放心道:
   “所以,阿铁,你大可在此分坛安心疗伤。这个分坛是神母把我带大的地方,也是
我和她收集情报之地,并无其他搜神宫门众;后来虽然加进了大神官和二神官与我俩一
起搜寻武林消息,不过目下大神官被我重伤,绝不会回来这里,神母也甚少回来,至于
二神官……”
   一语及此,她方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即时缄口。
   然而阿铁又怎会不明她所指的二神官是谁?二神官就是为救他与阿黑,不惜自身死
无全尸的小情。
   想及小情死时的修况,想及搜神官对叛徒的严厉,阿铁深深凝视眼前这个为他甘愿
背叛神的雪缘,她若再和他一起,如花似玉的不死之身总有一日亦死无全尸,或是和白
素贞一样的下场;他斗然强忍着身上初愈的伤,极为艰辛的站了起来,满头大汗道:
   “对不起,雪缘姑娘,我……不能再留在这里,我如今……便要走了。”
   此语一出,雪缘迅即大吃一惊,愣愣问:
   “阿铁,你……为何要走?你可知道……你就是步惊云?大神官……绝不会放过你,
若你留在我身边的话,至少会安全一些……”
   她此番实属情理之言,椎阿铁自知不有心软,他索性硬着心肠道:
   “但……若不是因为你,我娘亲与小情……便不用死,我二弟阿黑……更不会给大
神官抓去,此刻还生死未卜,我这个大哥……怎有颜面安躺在你身畔坐视不理?即使……
我不知如何去找他,至少……也应回家等,万一他有幸走脱的话……”
   “阿铁,不,步惊云!阿黑他中了‘蚀心元空’,已是凶多吉少了!他不会再回家,
你再等也属徒然,可惜,我也无法查出大神官把阿黑带往何处……”雪缘劝道。
   “所以,请你带我离开这里,我一定要回家等他。”阿铁霍地斩钉截铁的道。
   看着他脸上那丝坚决之色,雪缘不自禁地涌起一阵极度失望之情,他看来绝不会因
她而留下,良久,她方才吐了一口气,道:
   “好吧!你若真的如此……坚决离去,便随我来吧。”言罢已举步前行。
   阿铁连忙跟在她的身后,可是他新伤初愈,本不该太早下床走动,不及数步,一个
踉跄便要仆下,幸而雪缘已回身一把扶着他,柔声道:
   “阿铁,我看……你还是先在此休息一两天再走吧。”
   但阿铁不发一言,又再挺腰站起,雪缘拿他没法,惟有一直引路。
   二人经过一个似乎是渺无边际的昏黯空间,大概前行甘丈左右,方见空间尽头是一
条更为昏黯的甬道,甬道内更传来呼呼的。风声:阿铁微感奇怪,不期然朝甬道深处多
瞄一眼,雪缘已道:
   “在西湖底下居然有风,很奇怪,是不是?”
   “空穴来风,未必无在。这条甬道正是这个搜神宫分坛的出口,一直朝地面延伸而
上,所以这条甬道不时都会传来风声,也是这个分坛惟一透气的地方……”
   原来西湖底下有如斯神秘的建筑;雪缘说着已踏迸这条甬道,阿铁亦默默的跟着她,
二人又直向前行,地势也愈来愈斜;约走了一百丈开外左右,阿铁渐渐瞧见前路隐隐约
约透来几丝微弱光线。这样又现走十丈,终于来至雨道尽头,眼前登时一片豁然开朗。
然而在出口之处,赫然蟋踞着一条长约两丈的巨大蟒蛇,整条蛇遍体皆白,双目一片殷
红,定定的盯着阿铁,不忘吐信,蛇舌撩绕。
   阿铁一惊,雪缘连忙解释:
   “别怕,很驯的,只负责看守这分坛出口。若有人走近便唬走他们,免得给人发现
这里罢了。”她说着轻轻抚着那条白蛇的头,那条白蛇居然像是十分懂事似的,沉沉的
蜷缩着身子,伏下。
   雪缘回头一瞥阿铁,续道:
   “其实正是白素贞百多年前所救的那条白蛇,唤作‘小白’。”
   阿铁乍闻这条正是当年白素贞所救的白蛇,不禁怔怔的注视着它,此时雪缘叹道:
   “想不到,当年白素贞所爱的许仙在她死后,已完全忘掉了这个薄命红颜,不断开
枝散叶;只有这条白蛇,却固执地守在恩人葬身的西湖,百多年来,仍朝夕毫不间断地
悼念着她……”说到这里,她幽幽的垂下眼,一脸惋惜,阿铁亦一片黯然。
   是的!经历了百年悠长岁月,白素贞当年的情人和爱情早已灰飞烟灭,到头来,惟
一尚存的,只有一条得人深恩千年记、忠心不二的蛇……
   人命比蛇命短,人血比蛇血热,可是——
   人心比蛇心更变化,变起来也更冷!
   白素贞若泉下有知,可会深叹一句: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阿铁终于步出洞口,方才发现这个分坛出口竟是在苏堤对岸一个密林深处。这里极
为隐蔽,纵使没有这条白蛇看守,相信也不愁会轻易给人发现。
   雪缘倚在洞口,凝眸瞧着他高大的背影,幽幽的道:
   “你……真的要走?”
   阿铁不忍回头看这个五年来都在找寻自己的女孩,他至此方才打破沉默,平静的道:
   “早已决定要走的人,总是要走的。”言毕已举步欲离。
   雪缘慌了,她虽身负无敌神功,惟面对一个自己心仪许久的男人,斗然间束手无策。
她有点不知所措,意乱之下,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你……可会……记得我?”说来说云,心愿还是这样微未,只愿他对她有半丝印
象。
   阿铁闻言顿足,但仍没回头,怕她瞧见他此际的表情。
   他犹豫半晌,最后重重的摇头,坚决而狠心地答:
   “不会。”
   “我……只想忘记你,忘记因你而使我家一夜惨变,更想忘记自己是你五年前所遇
的那个步惊云……”
   “我只想当回徐妈的儿子阿铁,安安分分的度日,默默的等待我弟阿黑回来……”
   “不过,雪缘姑娘,我还是要谢谢你这五年来……对我前身步惊云的怀念,更要谢
你两番相救之恩,只是……我与你,是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们……是不应有所往
来的,希望你明白,再见。”
   阿铁说罢头也不回,决绝地大步而去。
   他始终没有回头看她,就连一眼也没有。
   然而若他能回头望她一眼的话,他便会看见她此刻的表情。
   那种比死还要难受的表情。
   离开搜神宫的分坛,阿铁并没有即时回家,他只感到异常纳闷,故纵然新伤初痛,
还是漫无目的地四处闲踱,终于踱至市集内的一间酒铺门前。
   他迷茫地把手伸进怀中,居然掏出数枚细碎的银子。原来,他身上还有银子。
   阿铁忙不迭走进酒铺,放下银子,不由分说便提起其中一醒酒匆勿离去。
   他不知自己该往何处何方,只知道自己步至一个渺无行人的阴暗角落,于是他便颓
然坐下,举醒大喝。
   他要醉:
   这还是他五年来第一次喝酒!他不记得五年前那个唤作步惊云的自己会不会喝酒,
喜不喜欢喝酒?此刻,他只想以酒来麻醉自己!
   娘亲,小情,阿黑……
   实在是大痛苦了!每当他想起娘亲濒死前还慈和地、拼命地叫他快走;小情气绝时
还心满意足一声“阿铁大哥”;为他弄至满背伤痕的阿黑仍生死未卜,阿铁的心,就会
升起上阵无法忍受的绞痛……
   他宁愿处的人,被掳走的人是他自己!
   只是,为何到了如今,不死的。仅存的,只有他?
   他猝然记起,那个什么大神官曾以不哭死神这四字,来分辨阿黑与他谁是步惊云;
那即是说,那个唤作步惊云的自己,曾有一个不哭死神的外号?
   不哭死神,这是一个多么绝情冷酷的外号!这个死神虽曾救了无辜小孩,然而能有
资格戴此虚衔的人,必定是一个永远不哭,且总为人带来不幸与死亡的人。
   而阿铁此时亦逐渐相信,他真的是那个不哭死神;因为,他如今很想为娘亲与小情
痛哭一场,可惜他无法下泪,他原来是一个没有眼泪的人。
   想到这里,阿铁又不由把手中的那醒酒猛向自己嘴里灌。
   酒是烈酒;人,却是一个不喝酒的人。酒未人愁肠,辛辣的酒已如利刀般把他的喉
头反覆切割,原来喝酒是如斯痛苦的。
   他的喉头给那醒烈酒呛得咳个不停,惟是他仍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条已随着时日逐渐“苍老失色”、微微发黄的白练!
   啊?这条白练是……
   这条白练,是阿铁这五年来一直珍之重之的随身之物。
   他犹记得远在五年之前,在导至他失意的那次重伤中,他虽然伤至昏昏沉沉,但仍
依锋可知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救了自己,后来更在山头以白练为他额头包札。
   于是,在阿铁苏醒过来后,他迄今都把这条白练好好随身收藏,不离不弃;对于那
个救了自己。不知面貌的神秘女孩,阿铁从此念念难忘,虽然不知道她长得是何模样,
惟她的容貌,早被阿铁幻想过无数次了。
   在他的想像中,她温柔而完美,他但愿有朝一日,自己能重遇这个好心的女孩。
   可惜年复一年,这个女孩依旧没再出现。她惟一留给阿铁的,只是一条足有丈长的
白练,和白练未端紧紧着的思念,阿铁对她的思念……
   谍料今天,他终有机会面对面对瞧清楚这个女孩。
   阿铁没有失望,雪缘比他所想像的更要完美、温柔;而且,她原来与他一样,这五
年来也是在思念着对方。
   一切都似注定,可惜,她有一个可怕的身分——
   白素贞!
   她若继续与阿铁缠在一起,惟一的下场,就是死!就像白素贞那样身死心死,含恨
于雷峰塔下,不!可能更惨!
   不!阿铁不想她死!她的身世已是异常可怜,他但愿她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安享
她那具不死之身!
   故阿铁宁愿对她残忍,他亦知道她对自己的惮憬,但必须趁他与她之间的一切还没
开始前,先狠狠斩断任何牵缠、可能!
   他要她在时日淡去之后,撤底的忘掉他!
   可是,阿铁自己呢?他自己又能否忘掉她?
   他不能!他已忙不迭的把那条白练好好的放回忆中,惟恐它有半分损毁,接着又再
举醒大喝!
   他本不是一个善喝的人,如今更易醉了,酒还未被喝掉一半,他已开始摇摇欲坠。
   他忽然想回家,那个曾是无限温暖的家,纵然已没有了家人,却始终是家。
   阿铁勉强再站起来,一步一步嘘珠向前走,然而酒性在他体内脑内开始发作,他斗
地双脚一软,“伏”的一声,便醉倒在地上,
   酒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是黑夜。
   阿铁原来已在窗内,这道窗,更是他家里的窗。
   他连忙在床上坐了起来,游目四顾。他清楚记得自己曾醉倒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如
今却为何会身在家中?
   难道是……阿黑侥幸逃脱回来了,抑或是,邻居们在那个角落里发现他,再把他抬
回家中?
   他很快便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对是错,因为此时已有一个人推开房门步了进来。
   原来是她!
   他又再次瞧见她那双美丽而灰蒙的眼睛。
   “是你?”呵铁眉头一皱,没想到进来的人竟会是她。
   但见雪缘一身本来质料名贵的丝罢诸裙早已换了一袭寻常而洁白的粗布麻衣,以其
贵为搜神宫神姬的尊贵身分本不须如此;她的手中,还端着一碗茶。
   她观典的把茶端到阿铁面前,柔声道:
   “宿醉后喝点清茶会好过一点,阿铁,先喝点茶吧。”
   阿铁并没有接过茶,只是问:
   “你一直都跟着我?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雪缘羞愧地点了点头,头垂得很低,皆因她瞧见阿铁铁青着脸,她已自知干了一些
他不喜欢的事。
   阿铁本想狠心的不再与她见面,却不虞她对自己居然如影随形,她宛似一头阴魂不
散的妖精,一旦找着了自己喜欢的男人,便再也不想离开他……
   妖精要的是缠绵,不想他离她半步半分,即使最后情丝吐尽而亡:也死而无怨!
   但阿铁不想她死。
   他别过脸,漠然道:
   “雪缘姑娘,这里并不是你的家,并不容你自出自人,请你走吧。”
   雪缘闻言一脸死灰,或许她本未料到阿铁会对她如此冷淡,惟她仍坚持道:
   “不,阿铁,我不会走,我已把这里视作我的家,你决定迁来这里。”
   阿铁面色陡变,他想不到看来羞羞的她会如此坦白直接,他道:
   “是中吗?不过我想这仅是你一时冲动吧了,当你看清楚这间屋子的时候,你便会
发觉这里又破文旧,厨内的蛇虫鼠蚁又特别多,以你这样尊贵的身分,何须住在这些穷
乡僻坏活话受罪?”
   他虽危言从听,惟雪缘似乎早已心中有数,道:
   “阿铁,请别再提尊贵这两个字。也许我应先告诉你一件事;在我来这里之前,我
已向大发了一个重誓,我决定抛弃自己所谓神姬的身分。”
   “什么?”阿人一怔,默默的瞪着她。
   雪缘凄然的道:
   “过去十四年来,我一直受神的遥控,身不由己,毫无意义的坚守着自己神姬的身
分;可是我心中知,我需要的并非这些,我需要的是在人间真真正正的活一次,好好追
寻自己的梦想……”说着无限深情的凝视阿铁。
   什么是她心中的梦想?阿铁并不蠢,他当然心卸肚明,他只是反问:
   “即使……你变为一个寻常的村女也在所不惜?”
   雪缘不假思索答道:
   “做一个村女有何不好?为了撤底放弃过去的身分,我已决定绝不会再回去西湖底
下那个分坛,也绝不会再取搜神宫半文半分;如非危急,也绝不会使用神传给我的移天
神诀……”
   “我要,真真正正的做一个人!”是的!惟有血有肉的人,才可吸食人间烟火!
   她一口气说出诸般誓言,阿铁定定瞥着她那张义无反顾的脸,私下其实不无感动。
   一个半生受控的女孩终于鼓起勇气去重新选择再走自己喜欢的路,任何人本来亦应
加以支持鼓励,可是若明知她所走的这条路是一条死路的话……
   阿铁忽尔道:
   “雪缘姑娘,你来了我家说了这么多话,但,你要做一个真正的人与我何干?你走
你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桥;请你立即离开这里,我想休息。”
   雪缘那料到他会如此绝情?登时一怔,手儿也有些微颤抖。幸而在其体内有深不可
测的道行,尚可勉强平复心神;而且,她比许多人都聪明,她旋即想到该如何应付。既
然阿铁多番留难,她素性也豁出去,但见她面色一变,语气一转;道:
   “阿铁,别要忘记,谁是两番救你一命的恩人?”
   阿铁斜眼瞄着她,他猜不透她想说些什么。
   雪缘续道:
   “眼前,你的救命恩人欲重过新生,你真的可以不施援手?”
   “我如今就以你救命恩人的身分求你,希望能让我住在这里,这就是你报恩的惟一
方法。”
   她的语气是如此的直截了当。若非阿铁坚守己见,一定要她走,她绝不想出此下策!
   阿铁不虞她会巧妙地以恩相求,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隔了片刻,方才木无表情的
道。
   “既然你执意若此,我也不便左右,不过我绝不相信,你可以像一个寻常村女般在
这里长久躯下去。总有一日你会厌弃这种穷苦的生涯;而且我更不相信,你可以不回去
取搜神宫半分半文,与及不再使你的——移天神诀!”
   说罢又再在床上躺下,别过脸朝着墙,仿佛不想再看她,也不想再与她说话。
   阿铁虽表现得如此冷淡,惟雪缘能有机会留下,亦不由自主地喜上眉稍,向正背着
她的阿铁感激地道:
   “阿铁,谢谢您……”
   雪缘纵然能在阿铁的家留了下来,但以其这样的一个女孩住在这里,还是出现不少
问题。
   第一个固在是吃的问题:雪缘从前惯吃的美食,如今已无法可尝;因为她曾立誓不
再回去提取分坛内半分半文,她根本连买米的银子也没有;幸而阿铁家中尚有一袋米粮,
勉强可以煮点稀粥过活,尚可暂时维持一段日子。
   然而她虽身负绝世神功,可惜并非煮粥能手;第一锅粥焦了,她惟恐阿铁吃得不惯,
慌慌忙忙立即再煮第二锅,这次总算像个可以吃下肚里的样子,于是她小心变态奕奕盛
了一大碗粥给阿铁,仅留下一小碗给自己,惟是,就在她万般殷勤的为阿铁端上她费尽
努力煮成的粥时,阿铁居然并没预算要接,就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他只是一言不发,自
己走进厨内再煮另一锅粥,自煮自吃,完全不接受她的好意,让她如废人般自生自灭!
   再者,自从上次他与她最后一次倾谈后,他便没再张口和她说话,也没看她,直行
直过,严如在这间屋子里,由始至今仅得他自己一个人住似的,她根本便不存在!
   而阿铁在家中躯了两天,元气已逐渐恢复,他决定重操故业,出外采药。
   这样急于工作,一来固然是不想站在屋内与她朝夕相对;二未,是因为他要赚钱买
酒,他要喝酒!
   阿黑始终没有归来,也许他真的已经死了。阿铁愈来愈不想面对这个真相,他只想
逃避面对事实,他惟有喝酒。
   渐渐地,他每日都酒不离手;甚至有时连粥也不煮,只喝酒。
   然而,他每晚回到家中,还是有一大碗粥放在桌上,等待着他。
   他知道雪缘定是躲在房内等他吃她所煮的粥,可是……
   她的粥夹杂了大多的情愫,他明白只要自己一吃了便会慢慢接受她,他宁愿不吃!
   况且许多时候,阿铁一觉醒来,总发觉自己的靴子给清理得十分洁净,他知道,除
了是雪缘干的外,还有谁会为他如此?
   好细心!若非有过量的情意,一个少女怎会把男人的臭靴子打理得如同新的一般?
   阿铁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他有点感动,但亦自知不能心软。
   故此在每晨出外采药之前,阿铁总是当着她的面把她打理得洁净的靴于互相踏个亢
葬不堪,他不要领她的情!
   雪缘总是垂首瞟着他把靴子弄葬,并没埋怨,只是楚楚可怜的脸上流露一丝哀伤。
   这刚好正中下怀,阿铁就是希望她知难而退!他要当一个最无情的男人!
   不过,雪缘似乎比他所想的还要有恒,她简直百折不挠,依旧对一切逆来顺受。
   如是这样,每一大的清晨,阿铁还是发现他的靴子一片光洁如新。
   每一天的夜晚,他归家时仍是发现桌上放着一大碗盛满心意的粥。
   人和粥,恍如千古守在深闺的女人,望穿秋水,等待着情郎回来。
   痴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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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e 发表于 2005-11-8 21:11:25

搜神篇
第六章 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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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混饨如一个哑谜,从来也没有人能预知自己在未来的岁月里会遇上什么。
   只有雪缘,已预见自己将泥足深陷,因她发觉自己不知为何愈来愈不想离开他……
   就在半月后的一个晚上,阿铁犹未归家,雪缘刚刚把煮好的粥端到桌上,甫一转身,
赫然发现一条青衣人影已不知于何时站于她的身后。
   人影还有一具七彩斑谰、如鬼铣般的面具。她终于未找她了。
   “神母?”雪缘甫见她,当场如重遇亲人般喜悦。
   是的!神母与她曾情如母女,至少在雪缘的心中这样认为。
   神母却没有和她一样的喜悦,她只是淡然的道:
   “连我掠进来也无法察觉,看来为了他,你已把自己的惊世道行忘得一十二净。”
   雪缘面上一红。这段日子她确是在想着如何可令阿铁开心,经常心不在焉,她真的
早已忘记自己身怀绝艺。
   也许在她心中暗暗吟千遍万遍的,再非移天神诀修练法门,而是一个“云”字。
   神母续道:
   “想不到以你神姬之尊,居然会如斯屈尊降贵,每天打扫煮粥,还替男人擦靴子,
你这样做,人家还不愿领情呢!这种生涯,你不感到太过委屈自己?”
   雪缘一愕,仿佛有点感触,但犹坚持:
   “喜欢一个人,必须要如此包涵忍让,毫无条件付出;这个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
情……”这一句,真不啻是痴男怨女的名言。
   神母道:
   “那你可有什么收获?”
   雪缘道:
   “我不管有何收获,我只觉得如今自己所过的生活无论是好是坏,足苦是甜,也是
自己心甘情愿的,我自己所选的路我会自己负责,不用再受神的摆布。
   神母追问:
   “那你义认为自己眼前所过的生活是苦是甜?过得可惬意?”
   雪缘闻言眼圈一红,只因她着实活得不好,却又不知该如何向神母说起,一时间哑
口无言。
   然而神母心细如尘,雪缘虽是不语,也猜知一二了,她又苦口婆心的劝道:
   “倘若活得不好的话:你如今还可回头的。我刚从搜神宫总坛回来,才得知大神官
并未带阿黑回去见神,他早已不知所踪,神仍未知道此事。”
   “大冲官并未带阿黑回云见神?那……他俩去了哪?”雪缘诧异的问。
   “不知道。所以,你若要改变主意回头的话,还未太晚……”
   雪缘骤闻此语,霎时站在当场,她可会有半分动摇?
   不!她井没有半分动摇,相反毫不犹豫的道:
   “不!神母,求你别再劝我,我已决定……”
   今生都跟定了他!
   真是冥顽不灵!神母叹道:
   “仅为五年前第一眼看见他所种下的思念,即使真的要死,你也不怕?”
   雪缘心事重重的看昔神母,并没答话,倏地,竟然扑进神母怀内,眸子泛起一片泪
光:她多年来对她的倚赖之情,突如其来地如江河缺堤般涌出来。
   神母还记得,这个已是十九岁的女孩,十四年前也是在她怀中哭泣,只不过是,十
四年前她因为要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搜神宫;今天,她却因为要面对一段无法捉摸、前
路满布荆棘的情。
   这一刻,神母和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重拾那份亲如母女的感觉。
   神母一面轻轻抚着她乌亮的发丝,一面安慰她道:
   “孩子,别要哀伤,世上并无不可解决的事,凡事也不要太悲观……”
   雪缘泪盈于睫,埂咽道:
   “可是……无论……我怎样对他好,他……都对我……很冷,我……这次真的……
算锗……了,他似乎……并不会……喜……欢……我……”
   神母温言道:
   “那你就回来吧,即使全天下的人都不要你,还有……神母会站在你的身边。”
   雪缘但听神母如此爱惜自己,泪终于掉下来,然而她仍是摇头道:
   “不!神母,我……我已经……无法离开……他,他虽然对……我不好,但……我
不见他时……心里又很想……着他,神母,这……就是……情……了?”
   不错!这就是爱情!
   当你发觉自己无论怎样,也无法狠下心去离开那个人的时候……
   当你在看书之时,偶然在书中发现他或她名字里的其中一个字,而会不期然又升起
了思念的后,这就是情了。
   神母无奈的点了点头,太息:
   “这确是情。看来你已对他动了真情,但,他既然不喜欢你,你不能不顾自己安危
再泥足深陷下去……”
   乍闻此语,雪缘又奋力摇头,像已下了无比决心:
   “不,我早……说过,我一生一切……都会跟定他,这个决定……绝不会变,只是……
我有预感,自己……的一生一世……不会太长,也许……不久以后……”
   但听见具不死之身的她也在预言自己会死,神母震惊道:
   “别再胡思乱想,你……还是好好等他回来吃粥吧!时候不早,我要走了!”
   是的!桌上还有一碗她下了千般心思的粥,等待着她心中的人回来吃!
   雪缘默默的坐回桌子旁,神母正欲转身离去,雪缘猝然又道:
   “神母,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尽管说。”
   “应承我,若……有天我……真的遇上……什么不测,求求你,代我一生……保护
他,特别是……不要给大神官……”
   眼见她对他如此情痴,神母还未待她把话说完,已道:
   “好,我应承你,只要我神母有生一日,步惊云绝不会死。”
   能得神母出言答应,雪缘很放心,缓缓的阖上眼睛,道:
   “谢谢您,神母。我不忍看着你走,请你在我张开眼睛前走吧!”
   又是“谢谢”!这个女子,怎的说“谢谢”成了习惯?
   神母面具下的双目看来亦暗暗泛起一片泪光,她最后为她吐出五个字:
   “好!你要保重!”
   跟着便消失于茫茫黑夜之中。
   可惜,这一夜当阿铁回家之后,依咱没有吃她为他所煮的粥。
   他只喝酒。
   第十七天。
   阿铁今天很早便已出外采药,只因他的酒愈喝愈凶,愈喝愈多,根本没有余钱可以
买酒来喝,惟一方法,便是拼命的去采多一点药。
   惟是上天似于也不希望他如此酗酒下去,采了老半天,阿铁草篓中的药仍是少得可
怜,不单如此,在黄昏回程的时候,更下起雨来。
   阿铁忙走到树下避雨,满以为待雨停后便可回家,这场雨却居然下了半个时辰,阿
铁在百无聊籁之下,遂把自己早放在草篓中的那过来酒拿出来。
   阿铁心想,酒,真是人类的猪朋狗友,只要还有钱便还有酒喝,猪朋狗友也会围绕
身边。若一朝山穷水尽,不仅无钱买酒,连猪朋狗友亦避之则吉。
   雨下得愈来愈急,阿铁一壹下肚,已开始有点醉意。
   他等得不耐烦了,故乘着五分酒兴,也不再理会雨停没有,缓缓的站起来,碰碰跌
跌的直向前行。
   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把他打得浑身湿透,他却似无所觉,斗地脚下一滑,一个踉跄,
便倒地翻滚,恍如他的一生也随之倒下。
   翻呀翻,一直翻至西湖畔,苏堤边。
   雨水不停的打在湖水上,掀起了无数中浅笑着的涟漪;阿铁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
他的倒影苍白得惨无血色,原来他在大喝之后,面色会变得如斯铁青。
   这个就是自己了?这个就是步惊云了?
   阿铁惨笑,心想:这样让自己颓萎下去也好,他不要当什么不哭死神!
   他不由自主的抚着自己的脸,接着,他突然发现一件怪事!
   赫见湖中自己那个影倒影,竟然没有像自己一般以手抚脸,而且,还向阿铁展露一
丝诡异的微笑。
   阿铁一骇,连忙揉了揉眼睛再看个清楚,这一次水中的倒影却并无异样。
   阿铁方才感到宽心不少,可能是自己喝得大多酒了,双目才会如此昏花、不济。
   正想勉强再站起来,霍地,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赫然从湖下闪电伸出,一把看攫着呵
铁颈后,发力狂拉,想硬生生把阿铁的头拉进水中。
   呵铁大惊,当下酒意也消了一半,急忙以双手拼命按着堤边。
   这五年来,他在村中一直以力大无穷见称,如今生死悠关,更是使尽全力,“哗啦”
一声:他身形猛地向后撑起,水中狂拉他后颈的人也给他硬生生拉出水面。
   二人一起重重跌到地上,阿铁于伦惶中定神一看来人,不禁当场大声惊呼一声。
   “阿黑?”
   不错!眼前人和阿铁长得一模一样,而阿铁只消一眼便知道他是阿黑;阿黑那种冰
冷的眼神,他与他共同生活五年,一眼便可认出。
   原来适才水中的倒影并非阿铁自己,而是阿黑!
   只是,阿黑此时正冷冷的盯着阿铁,嘴角又泛起那丝邪异的微笑,就像完全不认得
阿铁是他大哥一样。
   在他眼中,阿铁似乎已成为了他要擒杀的——猎物!
   如今既然一击不能得手,阿黑亦不再勾留,双腿一蹬,便回身退走,身形之快,简
直有如一头黑色的豹,矫健无比,速度令人咋舌!
   “阿黑,另走!啊铁慌忙站起来发足狂追,然而阿黑的快看来已是人的极限,阿铁
根本无法追上。而且追出不及百丈,阿铁体内的酒意也因发足狂奔而愈来愈盛,他斗觉
酒气攻心,脑海一阵迷糊,便仆跌在地上。
   惟是在他失去知觉之前,口中远是不断如梦吃般呢喃道:
   填好,阿黑……你真的……没有死,但……你……为……何……完全……不……认
得……我?”
   啊……黑,我……是……你……的……大……哥……啊……”
   呢喃声冉冉沉不可闻,阿铁终于昏了过去。
   滂沱大雨还是下着,似在哀悼着人间有情……
   这一倒,阿铁就整整昏了两天。
   只因为,雪缘发现他的时候,他仍是倒卧在大雨之下,浑身已给丽水打至僵硬。
   然而雪缘把他带回家里后,他的身体反而开始发热,他病了。
   阿铁的脑海虽一片迷糊,惟仍可依稀感到雪缘把他的上衣脱去,一双玉手抵住他的
背门,他当然明白她想干些什么,他迷迷糊糊地、虚弱地喊:
   “不……要,我……不要你……破誓,以……移天……神……神……决……替……
我……驱……热……”
   雪缘的掌立时顿止了。阿铁感到,她又为他穿回上衣,两颗烫热的水珠,滴在他的
脸上,他还没机会琢磨那是什么水珠,已随即什么也无法感觉了。
   再度回复知觉的时候,阿铁是给一个男人的声音弄醒的。
   “他已无大碍,醒来后便可下床了,不过,为要让他能好好固本培元,你一会把这
碗早已煎好的药喂给他服下吧。”
   阿铁又听到雪缘唯唯称是的声音:
   “我明白的,多谢大夫!可惜这些银子还不足够,我索性打后给你一起送来吧!”
   阿铁开眼睛,只见雪缘正把一个男人送出门外;那个男人,正是村里收费最昂、最
医术亦最高明的唐大夫。
   唐大夫离去后,雪缘方才缓缓转身,拿出一些碎银子一面细数着,一面满怀心事地
步回屋内,乍见阿铁已从床上下来,脸上的愁容登时一扫而空,喜形于色问:
   “阿铁,你……醒过来了?”
   阿铁并没回答,只徐徐坐到桌旁。
   雪缘不以为意,一边把余银放到桌上,一边道。
   “你醒过来便好了。你知否自己已昏了两天,全身火热?我本想以移天神诀替你驱
热你又不肯,惟有找唐大夫回来替你医病……”
   说着正想端起那碗培元药茶给阿铁服下,讵料还未触及那碗药,阿铁猝地道:
   “唐大夫素来收费最昂,你,那来这么多的银子?”
   他指着桌上的碎银子,雪缘纷厌陡变,想不到阿铁甫醒来便问这个问题,霎时答不
出话来。
   她前来阿铁家暂住之时身上并无分文,在也是以徐妈留下的一袋米粮赖以为生,如
今又为何有那样多的银子?看来,这些银子的来历大有问题。
   阿铁斜瞥着她,猜测:
   “这些银子,是你回去搜神宫分坛拿回来的吧?”
   “我……”
   雪缘没料到阿铁居然会如此猜度她,看来十分失望,陡地哑口无语,站了半晌,正
想张口解释,然而阿铁并不给她任何机会解释,他勃然变色,高声道:
   “难道……你已忘了自己的誓言?你不是说过绝不回去哪里?绝不再取哪里半分半
文?你要重过新生?”
   雪缘的头垂得很低,低得令人无法可辨她此际的脸色,她可有半分委屈?
   阿铁第一次如此疾言遽色地道:
   “我讨厌没有原则的人!即使你拿钱回来救我也不会多谢你,我不想再见你!”
   说罢演手一挥,当场把桌上的药与银子一扫!他是故意的,他要乘势赶走她!
   “崩”的一下碗破声混和了银子细碎的堕地声,顷刻之间,地上撒满了寥落的银子,
还有药碗的碎片,和倾泻了药茶。
   那些银子,散乳得如同雪缘被伤害了的自尊。
   那些碎片,碎得有如她此刻的心。
   雪缘村镇表情地看着满地狼藉,看着那些银子,眼泪已不住在她眶内打滚,但她远
是忍着不流。她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一片苦心,竟会换来阿铁如此无情的对待。
   也许她本来预算阿铁醒来后,会因为她找来银子替他医病,会对她好一点,岂料如
今……未曾相爱,已经无情!
   他怒得一脸铁青,她落得一脸苍白,或许,这原是他和她的本来面目。
   她忽尔凄然蹲下身子,徐徐的小心奕奕的检抬那些撒了一地的银子,就像是一个遭
子女遗弃街头,倚赖拾荒维生的老妇,她并无半丝抱怨。
   纵是最无情的男人瞧见她伶仃可怜的样子也会不忍,不过阿铁仍不放过,道:
   “你犹执迷不悟,还要检抬这些银子?”
   雪缘并没抬头看他,只是自顾一边捡拾着银子,一边木然的道:
   “阿铁,无论……你喜不喜欢,这些……都是……我找来……的……银子,我……
不会……胡乱……丢弃……”
   说着已开始有点硬咽,但她仍深深低着头,不让阿铁瞧见她此际的脸色。
   只因为,她的脸色正流露着真相;而真相,却是相当可悲,她宁愿他不知……
   一宿无话,两宿无话,三宿也无话。阿铁似乎已绝不会和雪缘说半句话,也没有告
诉她关于他遇见阿黑的事,免得她又牵涉入这件事内,他只想她仅快离开这里。
   而且在病痛的第二天,他也不想在床上枕下去,免得再受她的照顾,故而一大清早
便出去采药。
   其实若真的要摆脱她,阿铁只消不再回去就是,可是天大地大,若不回家,又不知
该往何处?更何况,阿黑可能随时都会回来他不明白,为何阿黑竟会安然未死,为何他
又会一反常态,掉过来袭击阿铁?
   但阿铁决定不再多想,一切疑问,就待阿黑现身后再作打算吧!
   如此这般又过了三天,一直相安无事,直至雪缘留下来的第二十四天……
   第二十四天的中午,一个惊心动魄的中午……
   阿铁那天的收获十分不错,背上那个草萎在中午时已给塞个满满,于是也不再采药
下去,一径便往市集上的药铺交货。
   货银两讫后,阿铁不想再采药,霎时间不知该往何处溜达,心想:不若早些回家云
休息吧!反正即使雪缘在家,他也大可躲在房中喝酒。
   心意既决,阿铁便赶快回家,然而在他回抵家里时,出奇地,雪缘居然不在!
   阿铁从没想过,雪缘每天在他出外采药时会在家干些什么,不过他也不大好奇,径
自步进自己房内。
   犹未坐下歇息,屋外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谁?”阿铁连忙赶去应门,但见门开处,那个替其治病的唐大夫正站在门外。
   唐大夫看来并没预计应门的会是阿铁,一站,随即笑了笑,问:
   “阿铁,是你?你身体可好?”
   阿铁不明白唐大夫为何会中午到访,惟有寒喧道:
   “还好,谢谢你上次替我治病。”
   话未说完,已发觉唐大夫的眼睛并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落在屋内:像在搜索着一
些个么似的,阿铁奇问:
   “唐大夫,你在看些什么?”
   唐大夫皱眉道:
   “阿铁,你的未婚妻……雪缘姑娘在吗?”
   阿铁为之错愕,没想到雪缘居然对唐大夫自称是他的未婚妻,心里虽然有点恼她可
恶,可是不知怎的,又有一点甜意,他答:
   “她不在,唐大夫,你找她有事?”
   唐大夫似乎井没听见阿铁的话,只是自顾低声沉吟:
   “她不在?原来……传言非虚,唉,真是可惜……”
   言罢蓦然从怀中掏出一包小小的碎银子,递给阿铁,道:
   “阿铁,对不起,请你把这些银子交回雪缘姑娘,这些银子,老夫受之有愧。”
   阿铁甚奇,问:
   “唐大夫,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唐大夫道:
   “原来你还不知道?那好吧,就让老夫告诉你,事情是这样的……”
   “六天前的一个风雨之夜,我家门外忽地传来了一阵急速的拍门声,于是老天便去
应门,却想不到门外的是个一身白衣的少女,斯时她已浑身湿透,想必是有亲人病危,
她不惜冒雨前来求我出诊……”
   阿铁听到这里,不禁记起自己在病得迷糊之间,曾叫雪缘不要以移天神诀救他,只
因他这一句话,她便冒雨夜行,不期然升起一股惭愧之意……
   唐大夫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她已为你急得泪流披面,但风大雨大,我实在不想踏出门口半步,遂
胡乱要了个诊金,希望她知道而退。”
   “唐大夫,你向她要多少?”想到雪缘为他泪流披面,阿铁的脸色已愈来愈青。
   “三两!”唐大夫面有愧色的道。
   “三两?”阿铁膛目结舌。三两银是一个不菲数目,医丧殓葬包办也不用这么多!
   唐大夫道:
   “是的!我本预期她会离去,谁知雪缘姑娘仅是一愣,跟着便重重的点了点头,说
没有问题,不过她手上并没那么多钱,她说一定会赚钱还给我……”
   “当时我见她竟毫不犹疑点头,心中也被她对你的关怀所感动,私下有点不忍,于
是也就不由分说,与她一起来给你诊症。”
   “来到你家的时候,你已全身火热,恐怕再这样下去若然不死,也会变成痴呆,可
是药铺们早已关了,纵然我开方亦无药可配,但雪缘姑娘说不要紧,她有方法可找药回
来,跟着她便不顾横风横雨,拿着那张药方扑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她不知从何处带药回来了,我见她一身白衣满是泥泞,当下也明白
是什么回事,遂也不再多问,赶快煎药给你服下,才险险把你救活过来。”
   阿铁倏地感到心头一阵绞痛,他可以想像一个白衣的少女冒着狂风暴雨,独自在山
间苦苦寻药,那种旁惶凄楚,只果全为了一个她心中的人!
   他突然惊觉,原来雪缘待他是这样的好,可是他却负了她……
   但他不是一心为她设想而要逼她难去吗,即使知道她对自己这样好也绝不能心软!
   “这之后,你经过两天眼药与调息,终于好转过来,而在第三天,雪缘姑娘已来找
我,给了我一些银子。”唐大夫见阿铁不语,又道。
   “她,何来银子?”阿铁本坚决硬着心肠,然而还是不禁一愕,
   唐大夫道:
   “初时我也不大知道,只管收下,心想这些银子也足够自己素来所收的诊金,总算
没有白医一趟,岂料第二天,雪缘姑娘又来登们造访,再给我一些银子……
   “我受宠若惊,一时贪心便收下了。但第三天,也即是昨天,她又来给我银子:算
来已有半两,我实在受之有愧,于是便推说不想接受,只是雪缘姑娘坚决他说,这既然
是她与我议定的,我不须可怜她,她要守信,嘱我照收好了……
   阿铁一直在静静的听,心中也在暗暗琢磨,雪缘到底何来银子?这些银子若真的是
从搜神宫分坛取回来的话,她只须把银两一次给唐大夫便成,何须天天前去找他?
   阿铁有点不好的预感,遽然问:
   “唐大夫,今天既然你说受之有愧,我想,你一定已知道雪缘从何处得来银子?”
   唐大夫垂着头叹息道:
   “是的!昨天我已知道了,听说……”他摹地欲言又止。
   阿铁追问:
   “唐大夫,有活不妨直说。……
   唐大夫终于鼓起-口气道:
   “好的!阿铁,我想你也有权知道,雪缘姑娘为了你,据说在倚红楼里工作。”
   倚红楼?天!真是晴天霹雳!阿铁乍闻这三个字,当场站住,脸色陡地发白。
   倚红楼是西湖一所妓院!雪缘在哪儿可以干什么?她为他那样做,他怎担戴得起?
   雪缘……
   唐大夫犹在道:
   “所以,这些银子我真是受了也寝食难安,我连本来的诊金也不要了,阿铁,希望
你把这些交给雪缘姑娘……”说罢又把那包银子递给阿铁,然而他并没有接。
   “雪缘!”阿铁翟地高呼一声,再不理会那个唐大夫,发狂般冲了出去。
   只因为,一股潜藏在他心底已久对雪缘的感情速如山洪爆发,他一直假装的铁石心
肠终于崩溃,他很后悔会那样苛待她!他以为这样做是为她好,谁知其实对她更不好!
   情若要来,谁都阻挡不了!当他发觉自己其实是天下间最幸福的人时,会否太迟?
   倚红楼,楼高三层,是西湖市集内一座甚为触目的楼房,因为怡红楼外,一年四季,
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左右两旁总高悬着两排大红灯笼。
   倚红楼亦不冷清,相反其门如市,客似云来,这个世上,只要有肯买的男人,便有
肯卖的女人。
   不过,倚红楼今日却来了一个很特别的不速之客,一个双目茫然、不知在找些什么
的客人!这个人正是阿铁!
   他走进倚红楼后,刹那间竟觉惶然失措。
   但见楼内厅堂之上偌大无比,满是红男绿女,熙来攘往,女人们的衣饰更是俗艳华
丽,令人眩目,阿铁只感到眼花撩乱。
   此时一个脸怀大痞的鸠母已迎了上来,涎着脸道:
   “嘻嘻,这位官人,是来找姑娘吧?……
   阿铁没有答她,只一直向前行,鸠母见自讨没趣,轻啐一声,径直走开,又强颜欢
笑地去迎接登门而进的其他客人。
   阿铁站在厅堂中央,翘首扫视在上两层倚栏媚笑的姑娘,各女花技招展,争妍斗丽,
零沽色笑,然而众女之中,没有雪绿……
   雪缘在哪?难道她正在……?
   一念及此,阿铁忽地心焦如焚,他原来如此在乎她?
   是的!他在乎她!即使她已沦为零沽色笑又如何?他绝不会计较,他只想找回她。
当在不需要她的时候,当在苛待她的时候,她仍然坚持待他好,她便是真正的好。阿铁
又回望厅堂上的众生,但见一片黑压压的头影,尽皆面目模糊、然而……众里寻她千百
度,摹然回首……
   在那灯火阑珊深处,一条白影正徐徐的步出后园。
   是她?
   雪缘?
   阿铁心头一阵惊喜,就像如获至实一般,乘着鸠母们不觉,也跟着步出后园去。
   倚红楼原来像一个里外不一的伪君子,外表虽然风光旖旎,后园却污秽不堪。
   所有废物、剩菜全都弃在后园,故这里不但亢,还臭气熏天。这些地方只适合那些
低贱的人在此工作,然而此时一条白色的影儿正把一盆满是碗碟、酒具、剩菜的大盆子
捧至后园的空地上,旋即拧起衣袖,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干起清洗的粗活来。
   周围虽臭得中人欲哎,惟这个人一点也不介意,因为她所干的,都是为了心中的那
个人,只要那人能健健康康的生活,她捱这点苦又算得什么?
   纵使日后他把她视如陌路,她也不会怨他!
   她正是雪缘!
   她并没有于阿铁所想像的工作,只因如今她所干的粗活,就连那些妓女也不屑做!
   盆中的碗碟、酒具异常多,好像雪绿无论如何努力,如何洗得浑身是汗,还是洗个
不完;不过她心中有数,她必须在黄昏来临前把所有做好,再赶回家中煮粥,免惹起阿
铁怀疑。她不想他知道她为他干了什么,免得他心理上再添额外的压力。
   只是她一面洗,一面似是在想着一些事情,故此也浑忘了警觉,她居然没有发觉不
远站着一条人影,正偷偷窥视着她所干的一切,那个人已面无血色。
   雪绿想了一会,终于停了下来,她掏出一些碎银子,数着算着,还自言自语琢磨:
   “怎么办?只得这样少,相信还要干好些时日……”
   原来她所想的仅是如何赚钱还清阿铁的诊金?
   正自想得出神,倏地,她赫然发觉地上乍投一条人影。
   谁?她惊诧于自己的出神,竟然不知道有人到了身后,慌忙回身。
   一看之下,她的心登时差点跳了出来!
   她身后的人,竟是她朝恩暮想的一阿铁!
   阿铁正定定的看着她,一脸死灰;他的死灰,是因她为自己不惜如斯卑躬屈膝在这
种下流的地方干尽粗活,他不知该如何感激!
   可是他向来都对她很冷,眼前他脸上的死灰却令她误会了,撤底的误会了!
   “阿铁……”她以为阿铁又要再次发怒,又要再掷她的银子,更何况她如此倒的态
已结他瞧见了,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之下,她凄惶紧抓手中的银子便向厅堂的方向冲去!
   阿铁本想好好的和她说话,役料到她会夺路而逃,连忙紧追其后;二人甫出厅堂,
阿铁已一把捉着她紧抓银子的手,张口正想解释:
   “雪缘……”
   只是她以为他又要再掷她的银子,慌忙道:
   “不!阿铁!求求你!别要再掷……这些银子!”
   话虽出口,惟二人这一纠缠,她一不留神手上一松,银子还是“的的答答”的撒了
一地,她的心登时又如水晶般迸碎了。
   厅堂上所有客人和女人都不期然向二人望去,但见雪缘已狼狈地俯身捡拾那些银子,
口中犹在道:
   “阿铁,这些银子都是我……辛辛苦苦以血汗赚回来的,求求你,别再……赶我走,
请给我……一个机会……重过新生,即使是……很短的……时……间……”
   她的声音已渐硬咽,出奇地却井役下泪,只因千百双眼睛正盯着她在捡拾银子,还
有不少人在穹穹嗤笑,幸灭乐祸,尽管他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何事!
   她不要在人前流泪!她要坚强!她只想拾回自己光明正大、辛苦赚来的银子!
   阿铁站站的看着她一身出尘白衣满是污渍,看着她那双因长期干清洗粗活而泡至发
白脱皮的手,他的心深深震动!
   他一直都高估了她的美貌,低估了她的意志,也低估了她对他的感情。
   他绝不想她沦落至此,他忽地鼻子一酸,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他想上前紧紧
拥抱这个未尝过半点人间温暖的可怜女孩,他要以最温柔的语调对她说一句:
   我喜欢你。
   可是,就在阿铁正欲上前拥抱她的时候,雪绿已把银子拾回,她不敢再宜视阿铁,
只把头垂得很低很低的道:
   “阿铁,我……知道是自己……不对,若你……要责备……我的话,就待……今晚
回家……才骂吧……”
   说罢也不给机会阿铁说话,卑微地不敢看厅中众人,匆匆步出后园去。
   阿铁并没追出,他只是痴痴的看着她伶仃的背影,私下已下了一个决定。
   今日阿铁的家,未到该弄晚饭的时候,很早的时分,已升起了缕缕炊烟。
   那是因为阿铁已决定不再酗酒,从今以后,他要当一个好男人。
   她的男人!
   所以,这个下午,他特地买了菜和肉回来,他要为她一锅汤。
   汤,蕴含了世间无比温暖;若非喜欢一个人,谁愿站在家中个多时辰,苦待那杨
“功成出关”。天下男女老幼,每天归家,也只不过是希冀喝地一口汤吧?
   更何况,这些菜和肉,已花光了阿铁向丰的钱,酒钱!
   不过他不管了,今夜,他决定要好好的待她。
   他要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他会在她回来时,首先装作对她更为冷漠,不瞅不睬,
然后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际,他便会突如其来手紧紧拥抱着她,再说那句今日中午他在倚
红楼欲说未说的话:
   雪缘,我喜欢你。
   是的!只说了这句话,他与她之间的情便可正式开始,只要说了这句话……
   即命名过后她的下场是死,他也会陪她一起——死!
   一切对他俩的阻挠:他都不怕了,只要这段情能够开始,谁还关心结局?
   既知难以永,不若珍惜片时。
   地老天荒于他和她,也许会因将来重重困阻变得遥不可及,然而至少,此时此地,
此人此也,如她所愿,就让他俩不愿后果地真真正正活一次吧!
   想至这里,阿铁脸上泛起一丝温暖的笑意,他细心的拌着那锅混和了他无限心意的
汤,徐徐的舀了一口,细意品尝,感到味道还不错。
   扑鼻的汤香,动人的心意。
   他要给她一个最意料之外的惊喜!纵使明白阴晴未定,但片时欢笑且相亲……
   把一切粗活于完的时候,雪绿并没有立即回家,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
   因为她感到害怕。
   她的事已被阿铁知晓,她知道,回家后他一定会对她更冷,她不敢面对他!
   她不明白,为何每次看见阿铁冷漠的表情时,便会很不开心:
   有几次,她真的想过要放弃,回到那寂寞无比的西湖下,继续她修练的不死生涯。
可是每一次她还是会留在他的身边,她始终离不开他。
   夜色愈来愈浓,黄昏眨眼便已过去,晚风也愈来愈寒,雪缘以双手紧抱着自己单薄
的身子,一身白衣在晚风飘飞,一身飘零的身世了民在晚风中轻汤……
   她抬首看天,心想:天色已晚,也许,阿铁的气已消了?不若现在回去……
   然而,她还没回到家里,便已发觉,阿铁早已默默的坐于屋外的竹篱笆下,低下头
一脸漠然。
   雪缘心积压不妙,估道他定是在生气了,每次他生气的时候,他总是冷若寒霜。
   她步至他的身边,歉疚地、轻声地道:
   “阿铁,对……不起,我……瞒着你……在倚红楼……干活……”
   阿铁不闻不答,因为他要为她带来更大的惊喜?
   雪绿见其不语,心里更觉难受,遂轻轻搭着他的肩膊,道:
   “阿铁,请你……原谅我……”
   她明明没有做错,却反过来求他原谅,可知她如何喜欢他!
   只是,阿铁仍没答话,他要到何时方才肯对她说他早已预备的话?
   雪缘于是又把脸凑近他的脸一点,她痴痴的看着他,再次轻唤:
   “阿铁……”
   他和她,此刻的距离是如此接近,只要他略为趋前,他便可紧紧的拥抱她,深深的
亲……
   果然!阿铁霍地倾前紧紧的拥抱着她,他要立即向她表明心迹?
   雪缘没料到向来对她冷漠的阿铁突然如此热情,登时受宠若惊,心神一荡,脸上一
阵绯红,她虽不明阿铁为何会突然一反常态,惟尽管如此,她已感到无限幸福……
   幸福,乎真的已降临在她的身上,她也有点不敢相信,但不能不信,阿铁的两片唇,
已深深印在她粉颈之上……
   她只感到浑身发软,然后,她便赫然发现了一件事。
   印在她颈上的,并不是阿铁的吻!
   而是咬!
   野兽般的啮咬!
   雪绿私下为之一惊,慌忙运全身内力护体,猛地把阿铁重重震开,嚷道:
   “你不是阿铁!你是谁?”
   眼前人并没答话,仅是瞪着她诡异邪笑,嘴角犹渗着一道血丝。若雪缘不是有移天
神诀护体,若雪缘不及时震开他,恐怕已被咬破咽喉了!
   她也愿不得颈上那个渗血的齿印,因为着着眼前人那张和阿铁一模一样的脸,她霍
然涌起了一个异常恐怖的想法,她无比震惊地问:
   “你……是阿黑?天!大神官给你吃了什么?”
   阿黑依;日没有回答,他以行动回答!
   “嗖”的一声,他俨如一头黑色的豹扑向雪绿,身形快如闪电,那快,已超越了人
类的快。
   “你吃了‘兽丸’?”她仍是无比震惊地问,同时间身形一幌,轻易便避过阿黑的
攻势,可见阿黑虽快,她更快,快上许多倍!
   兽九?什么是兽丸?常人吃了之后会变成怎样?纵然雪缘身负绝世神功,但兽丸的
可怕竟亦可令她不寒而栗?
   阿黑扑了个空,居然也不再缠斗,顺势向前飞逸;眼见阿铁久等的二弟经己出现,
雪绿怎会如此轻易让他走?不由分说,闪电纵身而起,追!
   然而追至半途,她猝地涌起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
   “糟!中计!阿铁他……”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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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e 发表于 2005-11-8 21:11:46

搜神篇
第七章 惊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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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铁他正在厅中静静的等,等着雪缘回来。
   只是,天色已渐黯黑,雪缘还是未有归来,阿铁开始尝到,以往雪缘每天在家里等
他回来时是何等滋味。
   阿铁心想,雪绿下会是因他揭破她在倚红楼工作,而不敢回来吧?
   不会的!阿铁安慰自己,雪缘不会这样轻易便放弃他,他不相信她真的是那种遇上
少许困难便退缩的人。
   她一定会回来。
   阿铁想着想着,又不由自主的步进厨内:掀开锅盖子,信手又舀了一口汤,放到嘴
里轻尝。
   摹地,他眉头紧蹙。他发觉汤里有一阵奇怪的异味,一种很难形容的异味。
   怎会这样?
   他连忙定睛一看锅内,一看之下,脸色当场惨白!
   只见锅中除了原来的菜和肉外,不知何时,赫然多了一个脑袋爆裂、脑浆早已灼热
的——
   人头!
   “啊……”阿铁低呼一声,一边疾退一边己不住狂吐起来,他适才还喝了一口,他
简直无法相信竞有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到底谁会干这样可怕的事?!
   就在此时,突听一个声音毫不带任何感情的道:
   “灼熟了的人脑虽然没有生的那样新鲜,不过已足够令你回味无穷!”
   声音低沉而有力,可是说的简直不应是人该说的‘人话’,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谁?”阿铁怆惶游目四顾,厨内别无他人,声音从何而来?
   霍地,墙上突然爆出“隆”的一声,整堵墙赫然给人撞塌,一个人已气定神闲的走
了进来,原来声音是这个人由屋外以雄浑内力传进来的!
   赫见步进来的人高达八尺,比本己魁梧伟岸的阿铁还要高上一个头,一头红黑“各
据一方”的长发,更令他看来俨如一个弊睨苍生的魔神!
   是的!他是魔神!
   他一身灰黑的战甲,黑如他自己的心!
   他一莲火红的战袍,烈如他自己的火;妒火!
   如今这个如魔如神却不像人的男人,已昂然矗立在阿铁跟前。
   “你到底是谁?”阿铁心知事态不妙,一边说一边已向后退。
   来人上下打量着阿铁,据做地道:
   “我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神将,也是你的情敌。”
   “情……敌?你……认识……雪缘?”阿铁一愕。
   神将点头道:
   “是的,她是我心中最完美无暇的神姬。可是,她却喜欢了你……”
   一想及她拣他也不拣自己,神将忽又怒火中烧,一反冷漠,勃然变色的暴喝:
   “步惊云!”情场就如战场,你有我这样。一个敌手可算是你的不幸,今日我一定
要吸尽你的脑浆,看看是何等滋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喜欢你!”
   说着,神将大步上前,一指挺出,直戳向阿铁的眉心!
   呵铁惟有身形急向向后退,惟退了两步,背门已抵在墙上,原来己是退无可退;而
此时神将的指已戳至他眉心前三尺之内,眼看他即将要被其戳破眉心,他死定了!
   就在生死存亡刹那,阿铁心头如电闪过无数回忆,他霍然记起雪缘为自己所干的种
种事,她为他捱了这许多的苦,他绝对不能就这样死去,至少,他要熬至她回来后,对
她说那句话:我喜欢你!他一定要说这句话,这已是他惟一能留给她的东西!
   “心念一决,阿铁的血霍地弃腾起来,一股潜藏体内的力量飞快连遍全身,就在这
垂死绝望的一刻,他本能地以掌代剑打出他前身步惊云偷学自黑衣叔叔的一招——
   “悲痛莫名!”
   顷刻之间,掌影漫天翻飞,交织为纲,密密麻麻的迎向神将食指,短兵相接,当场
发出“波”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挡住了!阿铁也想不到自己竟可挡住了神将致命一击!可是神将身负灭世魔身绝顶
神功,内力匪夷所思,空前强大的反震力登时把阿铁震得破墙而出,直飞屋外。
   神将也是一站,他本预算阿铁毫无还手之力,故适才一击仅施一成功力戳出,却想
不到阿铁居然能挡,且在震飞阿铁之余,他自己的手指亦被震退一尺!
   纵然当年步惊云所使的“悲痛莫名”仍未达至此招功力顶峰,惟如今可阿铁本能使
出来也有五成威力:但神将只使一成功力也仅是指退一尺,身形未动,可想而知灭世魔
身威力之高,已是深不可测。
   然而一尺,对于自大的神将,这是一个多么羞愧的距离!神将怒了!他怒极而笑:
   “呵呵,倒还有两下子!瞧你还真像个登样的男人!难怪她对你死心塌地了!而且
你敢以掌挡我,你也是一个勇者……”
   他说着定定的注视着阿铁的脑,露出贪婪的目光,舔着舌尖道:
   “老子对于勇者最有兴趣了,我最喜欢吃——”
   “勇者的脑浆!”
   语声方歇,神将身形一幌,阿铁还想瞧清楚他的攻势施以还击,但刹那之间竟失去
了神将的踪影,啊!怎会这样?
   那只因为神将很快,快得难以置信,快得超越了肉眼所能捕捉,仅是眨眼之间,他
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阿铁身后,双爪暴出,阿铁双臂登时传出“咯嘞”之声,两条臂骨当
场给他捏成寸碎。
   阿铁痛极翻滚地上,两条臂如无骨的带子般乱舞,但他仍不吐一声惨叫,他绝不要
在这人眼前示弱。
   神将面上露出一丝残酷笑意,俨如猫捉耗子后要把玩弄至死的神态,他道:
   “呵呵,许久没有捏得如此痛快了!步惊云,你可知道?老子杀人从来都不喜欢用
刀!我最喜欢听那些骨头被捏碎的声音……”说着一步一步踏前:
   “就让老子把你全身骨头捏碎,再吸食你的脑浆,我要你死得很惨很惨,我要她看
见自己所爱的人的恐怖死状,我要她比我更痛苦!”
   神将意态疯狂,又再双爪齐施,阿铁的双腿腿骨登时又给他捏个寸碎,接着,神将
粹地再一掌轰山,这一掌的目标,竞是阿铁的心!
   “死吧!步惊云!”他终于要下杀手!他要杀给她看!
   眼看神将的掌还有半尺便拍到阿铁心坎之际,电光火石间,突传来一声娇咤:
   “住手!一条白练同时随声闪电而至,“嗤”的一声掷着神将的掌,竟想硬生生把
其掌拉止,但神将这一击本要轰穿阿铁乙脏,如今虽被白练所缠,这一掌的去势也仅灭
缓四成,还有六成,已足可把阿铁当场轰毙!
   “彭”的一声撼心巨响,神将的掌终于重重拍在阿铁心坎之上阿铁虽未致被轰碎心
腑,但已传来咯勒的肋骨迸碎声,口中鲜血狂喷,霎时一动不动。他……死了”
   “阿铁!”一声惊呼发自白练彼端折雪缘,她终于回来了,但会否太迟:
   不!还未太迟!只要她如今立刻惯输真气给阿铁,他还可以活过来!
   可是正当她要扑前抢救之际,神将已大模斯样的拦在她的面前!她急极而斥:
   “你这魔鬼!想不到……你竟可苏醒过来,另阻我!”
   神将冷笑:
   “神姬,你真的变了,变得愈来愈蠢!你可知道这个凡夫俗子今日纵然不死,穷其
一生也只不过能快活数十寒暑。但你去有可能活上千年万年,以你千年万年的生命来作
赌注,赢取他数十寒暑不变的爱情,这种产易并不划算!”他说罢开始推荐自己:
   “只有我,才可与你千年万年的活下去,与你一起相宿相楼!”
   眼见神将如此厚颜无也许,雪缘已是忍无可忍,驳道:
   “不!”即使千年万年的活下去,却要如死人般修练,我不要过这样的生涯!我要
救阿铁,即使能得到他一句真心的说话而我便要立即死去,我也死而无憾!”
   “神将,你快让开!别再阻我!”她急得泪也掉了下来。
   神将想不到她竟为他落泪,对他深情若此,深藏的怒火又要熊熊喷出,怒喝:
   “好!你要救他,就先得过我这关!我要看看他对你如何重要!”
   语声方歇,神将已纵身而起,半空中催连全身功力,暴喝一声:
   “灭!”“世!”“魔!”“身!”
   霎时之间,两围雄浑无匹的掌劲自其双掌轰出,立即扭成一道血红气围,猛向在下
的雪缘轰下。
   既我她不要他,他惟有毁了她!免得将来她给别人得到!
   劲未至,雪缘身边方圆一丈的地面已给轰陷,人地五尺,雪缘赫然如置峰在一丈阔
巨柱之上,但她依然无丝毫怯意。
   因为她有绝对的信心!她心中也把持无坚不摧的爱,她要击败神将再救阿铁!
   但见她不慌不忙,双掌急翻,也是两道掌劲暴出,迅即扭成一道白芒,硬生生迎上
灭世魔身的红光!
   这就是移天神诀?
   两大绝世力量霹雳硬碰,“隆”的一声,顷刻爆出一声轰天雷响!也迸出一道红白
相辉的豪光!阿铁的家顿给豪光的震荡力震至整座崩塌!好惊世的两道力量!
   没有人可在豪光中看出战果如何!没有人可以看见这两般力量如何厉害?
   也许就连当初悟出这两大神功的神,他也不知道这两种由他始创的力量若互相全力
抗衡时,将会是谁胜谁负?
   当巨响过后很久很久,阿铁终可以听见声音了。
   那只因为雪绿正以真气源源输进他的体内,勉强延长了他的生命。
   然而那也仅是延长而已,他已可感到,自己适才被神将重创的心,快将停顿。
   他缓缓张开眼睛,看着正一手扶着他,一手贯输真气给他的雪缘。她的嘴角有一条
长长的血丝,泪流披面,发丝散乱,异常凄怆地看着他。他很想轻抚她的脸,为她抹去
嘴角的血丝,为她抹去眼角的泪痕,可是他的臂骨全碎,他无法可以移动。
   “雪……”他想张口说话,可惜他快要死了,他根本无力说话。
   雪绿哭成泪人,连忙道:
   “阿铁,神将与我两败俱伤,已经走了!你别要妄动真气……”她无法再说下去。
   阿铁只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愈来愈慢,他自知这次自己所受的伤重得无法再重,这次
无论雪绿怎样贯输真气给他也无济于事,但,他还要在死前对她说一句话:
   雪缘,我喜欢你。
   是的!只是一句六个字的话!他一定要把它吐出!他虚弱地看着雪缘,再次张口:
   “雪……缘……”
   “我……”
   然而,无论他这句话曾在心中说了千遍万遍,多可惜,到了这个生死关头,他仅能
说出三个字,便已无力再说下去。
   阿铁感到自己的心慢慢停顿,他慌了,他并非怕死,人只是不放心抛下她一个人独
自去面对以后孤单的命运,他一定要给她一点人间温暖,即使这丝温暖仅支持一句话!
   “天,请给我气力说出那句话,天……”阿铁在心中呐喊着,他不要含恨而终。
   但世上实在有太多遗憾的事,上天已见惯了,变得无情,不再会为他这个深藏心底
的遗憾有半分怜惜,而给他气力说出那句话。他甚至无法流泪来向她表明他的心迹……
   他很后悔自己曾那样的苛待她,只是如今已无机会补救,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阿铁!”雪缘惊叫,因为阿铁双目忽尔睁得老大,口也张得老大。
   他的眼神为她所流露的万般不舍,她居然没有看出!
   她只看他全身急速起伏,就像喘不过气似的,她慌惶地、发狂地使尽全身真气贯输
给他,可是完全没用!
   阿铁仍是定定的看着她,无力哭笑,心中最后只是不断的痛惜:
   对不起,雪缘,我到如今才知道自己该好好的待你,可惜我俩已再无任何时间……
   若然没有此事发生,我本想与你一起逃往一个没有人找到我俩的地方:让我俩之间
能好好开始,纵使以后的路苦而漫长,只要我俩能紧紧靠在一起,便什么……也不怕……
   可是如今……我连一句话也无法给你留下,雪缘,对不起,来生……再……见……
吧……
   想到这里,阿铁突然全身剧烈抽搐,他想抓紧与她的最后一刻,但终于一动不动!
   他死了?是的!阿铁死了!步惊云也竟然——死了,
   “阿铁……”天际忽然下起大雨,盖过了雪缘一声绝望的尖叫;雨,还不断的打在
她的身上,也打在阿钦的尸体上。一切浓愁绮恨,似要即将化为乌有。
   她静静的看着他死不瞑目的脸,她虽知道他想在临死前说一些话,但她太薄命,她
没有福份听见这句话!
   而阿铁,已带着这个永的哑谜,与一段本来可以开始的感情,沉下九泉。
   雪缘一直痴痴的看着阿铁,忽地抚着他俊朗的脸,呜咽着道:
   “不哭……死神?阿铁,你……为何会唤作……死神?死神只会……为人带来死亡,
自己却是……不死的,阿铁,为……什么……为何会唤作……死神。死神只会……为人
带来死亡,自己却是……不死的;阿铁,为……什么……你只是……不哭,却……不可
以……不……死……?”
   “阿……”她万念俱灰地跪在阿铁身畔,双手撑地,苦苦的低下头,不知是在悲痛,
还是在沉思。过了半晌,她方才知梦呓般低语:
   “心……停了,气息……断了,人……就……真的……死了?”
   她疯了?她竟然这样想,但见她霍地抬起头来,就像发现了一丝希望似的:
   “不!神……说壶,一个人的心……若己停顿,仅是属于……半死,倘若死了不久,
体温尚暖,只要有方法……可令他的心……回复跳动,便有……机会……可再活……过
来……”
   不错!自古以来皆有气息断了尚可活过来的例子,但,怎样才可令心再度跳动?
   只有一个方法!而雪绿知道这个方法。那就是移天神诀中的那个“移”字!
   只见她猝然在阿铁身旁盘膝坐下,一边催连全身功力聚于丹田,一边悲凉的道:
   “阿铁,你……是我一生惟一喜欢的男人,无论你喜不喜欢我,我亦愿为你付出一
切代价,即使过后你把我弃如草芥,我亦不会怨你……”
   她真可怜!到了此时此刻仍不知阿铁心意,她还以为阿铁并不喜欢自己。
   然而无论如何,为了他,纵然上穷苍下黄泉,她也——义无反顾!
   过了良久,雪绿浑身俱在散发鸠鸠白,她忽地张嘴一吐,一团如弹丸般大小的白色
气团自其嘴中而出,她伸掌一接,跟着便把阿铁的嘴张开,道。
   “阿铁,这就是我十四年修练移天神诀的全部真元,如今我已把它融汇吐出,身上
再无半点真气……”
   “只要我把自己这点真元移在你的身上,真无便会在你的体内游走,更会不断刺激
你的心再度跳动,甚至把你全身碎骨再度愈合一起,你,将要——重生!”
   原来移天神诀除了能令人长生不死,还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曾经拥有移天神诀的
她猝地盖失所有,她的下场将会如何?
   这点,“神”从来没有向她提过,只说那是一个很可怕的下场:而这个下场,也只
有以超武器“盂钵”才可解救!
   故她亦不知自己命运将会如何!她只知道,也许在阿铁犹未醒过来时,便已经死了,
甚至全身灰飞烟灭,她甚至再没机会看见阿铁重生!
   惟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她宁愿代他死!
   但见移天神快骤然离体的她已开始衰弱、喘息,惟她仍依依的鼓尽一口气说下去:
   “阿铁,你知道吗,我背叛了神,其实已自知必死无疑,只是,我仍希望在这段短
短的日子内,与你过一些平凡的生活,只是实现……这么微未的心愿已心满意足,可是,
我与你相处的日子实在太短了……”
   “当你再次重生之时,我想我早已离开了这个人世,不能再默默守在你的身边,不
过你不用恐惧,因为你将会拥有我本来移天神诀的力量,加上你从前的武功,你绝对有
机会可以胜过神将,你将会成为这个世上一个真正名副其实、长生不死的强者——”
   “不哭死神!”雪缘说罢已毫不犹豫地把真元逼进阿铁嘴内,她,至死无悔!
   “隆”的一声!霎时惊雷暴响,仿佛苍天也知道了她对他的苦心,为她发出一声举
世皆闻的悲鸣!
   就像弱女此情此心,那怕日月沧桑,那怕世道无常,始终生死不渝,天地共证!
   就在惊雷乍响同时,一条高大的身影已出现在西湖其中一条小村市集上那些赶着回
家吃饭的人当中。
   两还是不停的下,这个人把雨伞拿得很低,很低,低得遮掩了他上半的脸,令人瞧
不清他是谁,也看不见他那张俊秀的脸。
   他终于来了!虽然他并不喜欢前来西湖,但为了五年前对其师雄霸的一个承诺,他
将会为他完成任保任务。
   而这次的任务,就是寻找——
   超级武器“孟钵”!
   可是,也许他做梦也没想过,他将会在宁静的西湖,重遇一个他绝对无法相信会遇
上的人。
   一个完全不认得他而又长生不死的人——
   步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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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e 发表于 2005-11-8 21:12:07

搜神篇
第八章 死神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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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湖似在哭泣。
   它已寂寞的哭了两天。
   漫天雨丝如泪滴下;在第三天的雨夜,当北山的灵隐寺响起了晚钟之时,当绵绵黑
夜笼罩了烟雨中的西湖之时……
   她人回到她该回到的地方——
   西湖之底!
   当神母刚刚回到西湖底下的搜神宫分坛,犹未步进分坛中自己的寝室,就在寝室门
外,遇上了黑夜。
   黑夜本应在外面的世界沉沉笼罩着,神母又怎会在分坛内瞧见黑夜?
   只因为,就在分坛一个角落:正有一个人低着头,静静的坐着。
   他整个人严如黑夜,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放光,就像外面的黑夜也给他带了进来。
   “步惊云?”
   神母极度诧异的低呼一声。
   她从没想过他会突然在此出现,更没想过守在分坛出口的那条白蛇“小白”竟会让
他进来,难道自他上回在此昏迷数天后,它已认得他了?
   “你,就是神母?”
   但见阿铁缓缓抬首,一张赫然流露一片冰冷,一种绝对不应是那个向来待人以诚的
阿铁所该有的冷。
   这种冷,甚至比阿黑的冷面还要冷上千倍万倍;这种冷,已到达了死亡的边缘,世
间只有一个人方才配有这样的冷——
   不哭死神!
   是的!在神母快瞥之下,眼前的阿铁,仿佛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徐妈的的儿子阿铁;
莫名的忿恨已深入他的骨髓,勾起了他深藏体内早已忘怀了五年的冰冷!
   死神的冷,渐渐在他的心底复苏!
   是为了什么原因?
   神母并没有正面回答阿铁问她是否神母的问题,她只是反问:
   “你,怎会知道世上有‘神母’这个人?你怎会知道跑来这里等?”
   一连串的问题,阿铁却没有即时回答,他仅是定定的盯着神母脸上那张花斑斑的面
具,盯了半响,方才徐徐的道:
   “是她告诉我的。”
   不错雪缘曾告诉阿铁,她是给搜神官内一个永恒罩着面具的长老“神母”带到这个
西湖底下的分坛,细心抚养成人;雪缘还告诉阿铁,神母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回来这里;
只是如今,这个曾将一切向他倾囊相告的红颜,在哪?
   “她……还告诉你些什么?”神母似乎愈来愈是担忧。
   阿铁木然的答:
   “她还告诉我关于‘神’的真相,我,什么也知道了。”
   神母一怔,她虽知雪缘喜欢他,却不虞她会把关于神的一切也告诉阿铁,想不到她
对他如斯爱慕,不期然轻叹道:
   “既然你已由不知变为知了,那也没有办法;只是,她,如今在哪?
   她有股不祥的预感。
   是的。一个是与她情如母女的神母,一个是她一直喜欢的男人;两个与她深有渊源
的人此时此地碰头,她这个处于夹缝中的人如今在哪?
   阿铁没有立即以口回答这个问题,他,以拳头来答!
   只见他一言不发,猝地一拳重重击在身畔的石墙上,“隆”的一声:整堵墙并不仅
给他击穿一个大洞如斯简单,整堵两丈见方的墙赫然给他一拳击个进碎,顷刻化作飞灰,
片砖不留!
   他居然会有这样强的力量?这种力量,比五年前他的前身步惊云所拥有的力量更为
可怕十倍!
   神母犹未及为阿铁拥有这种力量而讶异,便已听见阿铁平静的道:
   “她,就在这里。”
   神母如言一看,一看之下,饶是不为甚高的她,一颗心也差点跳了出来。
   因为在那堵给阿铁轰至灰飞烟灭的墙后,曾是雪缘的寝室;如今在这寝室内的炕床
上,正静静躺着一个薄命的人,一个也许是神母在此世上惟一关心的人——
   雪缘!
   但见雪缘正紧紧闭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也没有了。
   她死了?
   “啊!”神母陡地惊呼一声,身随声起扑向雪缘,忙不迭察看她的脸,可知她如何
关心她!
   雪缘的粉颊上此刻却泛着一丝离奇的笑意,既是满足又是苦涩;神母一探她的鼻,
发觉她已气绝;然后再按了按她的心坎,竟又发觉她的心犹在跳动……
   只是,雪缘对一切事物己毫无反应,她如今宛如一个真正的花。
   美丽、柔静,却无法动,欠缺了生命。
   怎会这样?神母问。
   阿铁咬着牙根吐出一句话:
   “是因为——神将。”
   “神将?”神母闻言一样:
   “他……居然已苏醒了?”
   “不错!而且他还杀了我!”阿铁沉痛的答,接着回望床上的雪缘。
   神母开始有点明白了,沉吟道:
   “所以,你本应是一个死了的人,却居然又活过来;而她,反而像死人般一睡不醒,
再也不能张开眼睛了,唉……”
   阿铁默默的点头,继续说下去:
   “当我从死亡中活过来后,我就发觉……她己毫无生命的躺在我的身边,一双手犹
紧紧的拥抱着我,还怕我再会受到伤害……”说到这里,阿铁看来有点感触:
   “我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活过来,也不明白为何她会变成这样;然后,当我在她身畔
默默守了一日一夜,当我欲哭无泪,发狂地打地面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你明白……什么事?”
   阿铁又定定的注视着神母,高举紧握的拳头,一字一字的道:
   “我竟然一拳便轰裂了方圆二十丈的地面,我开始明白自己能够重生,是因为——”
   “我拥有了雪缘原本那股移天神诀的力量!”
   神母一直耐心的听,这次她并没感到意外。只因当知道阿铁从死重生,而雪缘又变
成这样半死不生的时候,她已了然如胸,雪缘定是为救活他而不惜牺牲自己浑身移天神
诀的真元。
   想不到她对他,已情深至此……
   可是,他对她呢?他对她可有相等的份量?抑或始终,她爱他,比他爱她更深?
   神母忽尔记起,雪缘曾幽幽的投进她的怀中,含着泪诉说他待她很冷,如今,他仍
依然故我?抑或已经……?
   一念及此,神母摹地升起一个念头,她故意要试探他:
   “既然她已为你牺牲,而你亦成为一个不死强者,那你还来这里找我干什么?”
   呵铁瞪着神母的眼睛,徐徐道:
   “因为,我并不需要我成为一个强者,而且她曾说,是你把一手抚养成人;我想,
无论搜神宫内其他人对她怎样,至少,你也会对她有些微感情……”
   神母苦笑,她何止对她有些微感情?由始至今,她部视她如自己亲生女儿般爱护。
   就在神母苦笑之间,阿铁突然“噗”的一声跪在神母跟前,爽快的道:
   “神母,我曾尝试把移天神诀输回给她,但并不成功。我在这里已等了两天,终于
等到了你,我只希望,你能愿念对雪缘的些微感情,教我如何可以把她救活过来。”
   事出突然,神母心头陡地深深一阵震动,也不知该如何应付,惟有道: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居然为救她而不惜向女流卑躬屈膝,她真的如此值得?”
   阿铁一张冷面夹杂着无限沉痛,表情异常复杂,他缓缓点头:
   “级使再次失去生命我亦不计较,我,已经不能失去她!”
   他说罢回望躺在床上的雪缘。
   花死了!花曾对他的种种关怀、恋慕、牺牲,随着一缕花魂,即将埋进那冰冷污葬
的黄土地下,那管他如今恋恋依依?
   想不到直至他失去她的时候,方才惊觉,他不能失去她……
   神母默默瞥着他那张沉痛的脸,终于明白,为何他适才竟会一反阿铁平素的温热,
变得如死神般冷,因为,人,总会在悲伤中突变……
   有时候,太过度悲伤的心,带来的,只会是太过度的冷,对人世的心灰意冷!
   阿铁的冷,都是为了失去她……
   不过神母已活了一段冗长岁月,对于悲伤,她太有经验应付,她只是理智的道:
   “你虽说不能失去她,但也许仅是你的一时冲动,才会求我救她而已……”
   她的话犹未完,阿铁霍地收敛了自己的沉痛表情,再次冷淡一如死神,道:
   “我,像是一时冲动?”
   “我不像,然而男人,大都是一种容易食言反悔的动物……”
   可不是?自古以来的绝色红颜,全都曾为她们的男人对爱反而哀伤。
   白素贞的男人,令她身死心死,含恨于雷峰塔下。
   杨贵妃的男人,虽曾宠她爱她,惟在马嵬坡因六军不发,竟赐她一条白练自尽,以
谢天下。
   鱼玄机的男人,更信她最后不得不无奈嗟叹一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宝物易得,情义难求,真是千古人间悲哀事……
   可是阿铁却无比坚定地道:
   “我对她,绝不言悔!”
   简单的七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惟神母仍继续试探下去。
   “了!难得你出言绝不反悔!只是若要我违背神而教你救她。也许还不足够,我需
要证明!”
   “怎样证明?”
   “你既然号称不哭死神,倘若你能为她滴下一滴泪,就是最佳明证!”
   此语一出,阿铁的瞳孔陡地收缩,双唇紧闭,只因这正是他的难题!
   不哭的死神既名不哭,何来有泪?他的语调冷而平淡,问:
   “可有其他办法?”
   “能够给取代的办法,就不是最好的朋证。”神母说着回望阿铁,叹道:
   “能够随时给取代的爱:也不是真正的爱,难道你还不明白?”
   “我明白。”阿铁也极为凝重的看着神母,再问一次:
   “若我能够流泪,你真的有办法可以救她?”
   神母默默不答,仅是微微点头。阿铁于是很放心的道:
   “很好。可惜,我是一个没有眼泪的人……
   “既然如此,我就以——”
   “我的血来代替我的泪,哭吧!”
   此语一出,阿铁倏地挺起双指向自己咽喉直插!
   他真的要以自己的血来代替眼泪!
   变生时腋,神母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他居然为救雪缘以死明志,慌惶一爪疾出,
紧扣他的手腕,免致他双指真的插进咽喉;可是神母修为虽高,阿铁此时已尽得移天神
诀,功力盖世无匹;她虽一爪紧扣其腕,却始终未能阻止他双指插前之势,仅堪拉歪了
双指方向……
   “噗”的一声,阿铁双指插在他自己的胸膛上,神母再拼命使劲急扯,两根指头才
不致全插进胸内,却已划破了阿铁的衣襟,更在其胸膛上划下了两条深刻指痕,鲜血当
场从指痕中溅出,血滴如注……
   恍如两道泪,真正的血泪!
   不哭的死神,终于为她流下了泪……
   神母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叹息:
   “阿钦,你……这样做又是……何苦?”
   阿铁面无畏色的道:
   “这条命是她给我的,我再死一次又如何?”
   神母道:
   “为了她,你真的不怕死?”
   阿铁道:
   “我本想亲自把她救活过来,再对她说一句我未说的话。”
   “什么话?”
   “一句天下女子最喜欢听的话。”
   什么是天下女子最喜欢听的话?神母并不蠢,一听便心领神会。
   她愣愣的注视着阿铁那双“矢志不渝”的眼睛,他这双眼睛虽有一股冷意,然而冷
意背后却像藏着熊熊烈火!
   她忽尔放开了他的手,又再回望床上的雪缘,幽幽的对她叹了口气:
   “原来……他还未对你说出那句话?唉,真是可惜!不过……你的眼光看来不错,
你真的在芸芸众生里,选中了一个能为你干任何事的男人……”
   说罢顿了半晌,接着回头一瞄阿铁,道:
   “阿铁,若要救她,你这就去吧!”
   “去哪?”
   “西湖,雷峰塔底,白素贞埋尸的地方。”
   “为了什么?”
   “为了找出盂钵救你的女人。”
   阿铁眉头轻蹩,问:
   “盂钵本是一件超级武器,既是杀人武器,如何救人?”
   神母从容的答:
   “当你找到盂钵的时候,你便会明白一切了。”
   “记着!本来修练移天神诀的人一旦神功离体,倘若找不到盂钵,绝对捱不了一个
月,全身便会融为泡沫而死……”
   阿铁一怔,问;
   “那即是……”
   “那即是说,雪缘所余下的时日己无多,只剩下二十七天……”
   阿铁的脸色益发铁青,神母又道:
   “我本亦应与你联袂同去,只是白素贞的墓向来是搜神宫门下的禁地,故我并不便
与你一起出现;口果可能的话,我或许在适当的时候现身帮你……”
   她说着一瞄床上的雪缘,续道:
   “而且我深信,要救你的女人必须靠你自己的一心一意,倘若她此刻有知,也会为
你能一人独力救她而高兴。即使最后救不了她,她想必也心甘情愿……”
   阿铁道:
   “这决不会发生,她绝对死不了!”
   神母苦笑:
   “凡事别要空言色对,白素贞的暮机关重重,凶险非常;纵然是我,入得了也未必
可以活着出来,你如今要走的路,也许是一条不归的死路……”
   阿铁道:
   “即使是一条死路,我也非闯不可!”
   “假若有更强的高手将会出现来阻挠你呢”
   “那我就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此刻,阿铁的脸上又再度浮起那丝冷意,他突然步至雪缘身畔,一把抱起她,举步
便要离开。
   情就有这点可怕!情若要来的时候,它甚至会撤撤底底的改变一个人!
   粗暴的人会因情而变得温柔,善良的人亦会因情生恨而变得残酷!
   而向来温纯的阿铁,从地狱步回来后,此刻为情为她,也变得异常冰冷,冷得就像
五年前他的那个前身——不哭死神“步惊云!”
   因为只有冷,才能克制他心中对她的痛惜与思念,才能令他勇往向前,不惧一切!
   一切都是为了她。
   神母见阿铁说走便走,讶然道:
   “你为何要带她一起去?把她留在这里吧!让我好好的照顾她!”
   神母虽是一番好意,阿铁却重重摇头,答:
   “不!若此行不能找到盂钵,也即是说我已死在雷峰塔下,那她也救不活了;即使
死,多也要与她死在一起,我对她,至死——”
   “不离不弃!”
   他的语调如此斩钉截铁,神母似乎深深感动,故也不再阻挠,只道:
   “记着!西湖水干,江湖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阿铁闻言一顿,回首看着神母,似在咀嚼着她这句话的含意,最后似懂非懂的道:
   “神母,多谢你背叛神给我这句提示,有命的便再见吧!”
   阿铁说罢毫不留变地转身而去,决绝而坚定。
   他似乎正逐步逐步的回复他不哭死神的真面目;死神,看来将要在他体内重生……
   神母看着阿铁冉冉远去,看着他手中抱着的雪缘,不禁又再叹息道:
   “孩子,你比白素贞直的幸运了,你找到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即使此行你俩死在一起,也是死而无憾的吧?唉……”
   当阿铁抱着雪缘踏至用道尽头之时,那条白蛇“小白”仍是守在分坛出口。
   阿铁无言的与它擦身而过,但……倏地,只感到一些东西从后拉扯着他。
   阿铁回首一望,原来小白正以嘴咬着雪缘的白衣,似甚依依不舍。
   阿铁苦涩的道:
   “你也想去?”
   小白当然不懂点头,然而阿铁是知道的,毕竟,雪缘在这里已住了十数年,人与蛇
也相聚了十数年;只有某些人才会因利忘义,蛇,反而专心。
   阿铁无奈地轻轻抚了抚小白的头,道:
   “对不起。此行是生死之行,只怕我不便带你同去,不过,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带
雪缘回来见你。”
   小白静静的盯着阿铁,并没吐信,良久良久,似乎已明白了阿铁的意思,终于像是
十分懂事似的又再蜷伏着,她对他,看来也有信心。
   阿铁幽幽转身,继续向前走,不忍再回头看他。
   北山的灵隐寺遽地又再响起晚钟。
   也不知是否在为这双生死与共的男女,响起一声断魂的——
   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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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e 发表于 2005-11-8 21:12:29

搜神篇
第九章 石中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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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老相传,在那太初之始,这个世间本来一片混沌不明,不分上下左右。
   后来,“盘古”开天关地,于是这个混沌的空间便出现了天和地。
   天在上,地在下。
   可惜过了不久,天际竟尔出现了一个破洞,导致天灭频盈,生灵饱受涂炭。
   盘古之妹“女娲”心怀神的慈悲,眼见苍生受劫,心中不忍,为泽苍生,遂不惜耗
尽心思,想出一个补救的方法。
   她决意一一
   炼石补青天!
   女娲于是穷毕生精力千锤百炼,炼得三万六千五百零四颗形形色色的顽石,一颗一
颗的嵌在天空的破洞上,总算有志者事竟成,最后,青天无缺。
   可是,却又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一个不很严重、但必须解决的问题。
   原来,女娲今回估计错误了,她补天之后,居然还余下四颗不同的石。
   四颗奇石!
   这四颗奇石,是所有补天的顽石中最出类拔萃的石;各具神奇力量,可惜它们空负
“一身卓尔不凡”,却无缘可以补天。
   女娲只感到非常可惜。这四颗奇石同是她一手艰苦炼成,如今无法“石尽其用”,
若四颗奇石有知,想必也会慨叹一句——“怀才不遇”!
   为免辜负了这四颗石的“鹤立鸡群”.女娲又再度陷于沉思当中,她要想出一个处
置四大奇石的解决办法。
   想呀想,想了半晌又是一会,想了一会又是片刻,想了良久,她遽地想通了!
   这四大奇石既各具神奇力量:何不把它们扔下凡间不同角落,就让它们各自随因随
缘,造福与它们深有缘分的人?
   心念一决,女娲亦不犹豫。她决定为这四颗奇石郑重的送别。
   第一颗要破扔下凡间的奇石:名为一一
   “冰魄。”
   “冰魄”是一颗完全透明的水晶石,晶莹剔透,眩目非常:女娲依依不舍的拿着冰
魄,柔声为它的前程祝祷:
   “冰魄,你是四颗奇石中最美丽悦目的一颗,而且你石性清凉。若把你置于死人口
内,可保尸身不会腐烂,永远不变……”
   “冰魄,就让我为你的前程祝福,但愿你最终能遇上一双有情人;倘苦这双情人其
中之一先死,你便把他或她的遗体永恒保存,好让仍偷生在世上的其余那个可怜孤独的
人,终重生尚有半点微未的安慰和思忆吧。”
   说到这里,女娲尽管千般不愿,还是把冰魄掷下人间,可是同时亦情不自禁地流下
了一滴眼泪,也不知是为不舍冰魄此去?
   抑是为了将会发生在冰魄之上,那段可歌可泣、痛苦缠绵的爱情?
   第三颗要落人凡间的奇石,唤作——
   “白露”。
   严格来说,“白露”并不完全算是一颗石,因为在白露蛋白色的石质中混杂了不少
闪闪生光的白色寒铁。
   女娲轻轻的捧起白露,又再祝祷:
   “石中之铁,铁中之石,白露啊!你是天地间至寒之物其中之一,你的寒气足可化
气为冰,冰封三尺;而且你还含可以传造绝世神锋的白色寒铁,即使你无缘补天,又何
须自嗟自叹:落入凡间,将更能发挥你的长处……”
   女娲说着猝地手里一扬,便把白露掷向凡间,一边犹道:
   “去吧!就去人间寻找!但愿你石中之铁能被铸成一柄绝世神锋,但愿你最终能落
在一个心地善良、愿为众生幸福而甘于作出牺牲的主人手上,把千千万万活在水深火热
的人从苦难中拯救出来……”
   一语至此,女娲已哽咽失声,默默的目送下堕着的白露,衷心盼望它能找到一个合
适的归宿。
   第三颗要落下凡间的奇石,是——
   “黑寒”。
   如果说白露是天地间至寒之物中之一,那这颗“黑寒”,唤作天地至寒之物其中之
二亦当之无愧!因为女娲甫把它端在掌中,便立觉这块黑得闪闪发亮的黑色石块,石中
正有一股无底深潭般的寒气正在源源吸纳女娲体内的力量,令她亦不期然打了一个寒颤,
然而女蜗仍没有放手的意思,她只是幽幽的瞧着黑寒,道:
   “黑寒啊!你虽也是至寒之物,你虽也像白露般蕴含石中之铁,但你当中那黑色的
寒饶恍如一颗黑色的心,与白露那种向石外散发、发化气为冰的寒气截然不同,你的黑,
你的寒,只会把世间所有的力量吸进:化为己用,而且我如今己有预感,你将来必定会
被铸成一柄——绝世好剑,与白露所铸的神锋不相伯仲……”
   “可惜,你却是一柄杀孽奇重的绝世好剑,你极有可能为世间带来无数死亡……”
   “我本不想你这样的凶物落入人间,不过因你与白露同样具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拯救
人间,才让你去碰一碰你的运气,所以你必须等,纵使等上千秋万载……”
   “你也要等至一个与你同样凄于黑暗的真正剑手,只有他,才配当你的主人……”
   女娲说到这里,不禁唏嘘一声:
   “只有曾长久苟活在黑暗与冰冷中的人,方会知道黑暗与冰冷的可怕。得到绝世好
剑后,才会懂得利用此剑来把众生救离黑暗,最后才会把他自己与黑寒天生悲哀的命运
扭转过来……”
   不错!人有人的命运,石也有石的命运,只不知黑寒此去的命运,可否等到一个和
它一样属于黑暗的——他?
   “因此,若你最终还是等不到他的话,尽管要沦为黑暗中的锈铁,也不要苟全在这
个混浊人间!”
   宁为玉碎,不作瓦全。这就是女娲对黑寒的惟一寄望,她虽百般忐忑,最后还是把
黑寒抛下人间,接着,她又捧起了另一颗奇石。
   也是最后的一颗奇石——
   “神石。”
   “神石”,多么至高无上的一个名字!神石也是四石之中,最为神奇、威力最大的
一颗石!
   女娲端视着这颗神石,徐徐道:
   “神之石,石中之神,你的命运比黑寒也好不了多少,因为以你石质之威力,你大
可成为一件天地间最利害无匹的——超级武器!”
   “幸而,你有一点较黑寒优胜的地方,就是你同时也可成为一件尽快救人脱离死亡
的圣物……”
   “杀与救,害与益,正邪善恶,就要看你的一场造化了。神石啊,好自为之吧!”
   女娲叹息一声,也把神石脱手掷出,她终于弥补了自己的疏忽,也补偿了四大奇石
空负独特不凡的遗憾。
   四大奇石,亦各自随着本身不同的石实,随着不同的命运与机缘,分别下于世间四
个不同地方。
   姑且勿论这古老相传的故事孰假,因凡尘众生总喜欢把一些无法解释的事,赋以哀
艳的神话传说,以图自圆其说。
   然而世上真的有许多千奇百怪的石,从使有此四大奇石亦不足为怪。
   而且,据说这世上真的有些匪夷所思的一一四大奇石!
   石的命连,看来亦与女娲所说的有些微相似之处。
   譬如“冰魄”……
   “冰魄”听说已落在一武林世家手中,而且还以之来保存其先祖遗骸,供后人上香
参拜。也许,这仅是“冰魄”暂时的宿命而已。总有一天,总有一个痴情的人,会把冰
魄从这尸身中取出,再放到自己死去的爱侣嘴里,即使不择手段……
   只怪情之为物,误尽苍生。
   至于第二颗奇石“白露”,则是四石之中最幸运的一颗。据闻它早已落在某用刀世
家手上,且经过千锤百练之后,已被铸成一柄天下第一宝刀一一
   “雪饮!”
   这柄雪饮,刀出必能把用者内力化为冰箔,寒气惊人,与女娲所说的不谋而合!
   而另一颗寒石”黑寒”,似乎比“白露”命途多难,至今依然下落不明。也许它正
在某个黑暗的角落,仍旧静静的等待着与它相同命运的主人出现,把它带离永恒的黑暗,
即使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最后的一颗奇石“神石”,据说在距今百多年前,曾被一神秘门派所得,井以之炼
成一件天地间最利害的超级武器,这件超级武器:正是一一
   “盂钵!”
   他终于把这卷探子写下的女娲事迹一口气阅毕,跟着便紧闭双目沉思。
   这里是一间位于西湖市集内的客栈厢房,看来不算美伦美奂;对于他这个地位尊贵
的人而言,其实并不十分相亲;
   不过他的地位虽然尊贵,却有一颗不贪图名利的心;生活于他,只求简朴、整洁便
已心满意足,他并不是那种穷奢极侈的人,纵然他极有资格这样做。
   惟是,可悲的宿命却一直把他牵涉于江湖喘不过气的斗争中。五年了,五年来他没
有一刻不想可以停下来歇一歇,然而为了坚守五年前与其师的一宗交易,他不得不继续
为其师奔走、效命。
   而他与其师的交易,也是为了五年前曾救了他与一群孩子的“他”、也是为了当年
乐山的无数灭民……
   为守诺言,数不清的任务、他均全力以赴,未尝败绩,也许包括,他如今将要去执
行的任务一一
   寻找孟钵!
   他正是被江湖人公认为地位比其大师兄秦霜更重要的一一
   “聂风”!
   聂风已经十六岁了,个子较之五年前的他已高出不少,可以说已是一个昂藏七尺的
青年,而且当年他脸上的童稚之气早亦一扫而空,换上的,反而是一脸的英挺俊拔,和
一股处变不惊的冷静。
   惟一不变的,是他那头乌黑的长发,依旧如童年时般,不受世间任何束缚,脱地在
江湖中飘荡,在江湖人的眼中心中飘荡……
   洒脱的他,始终仍是洒脱的他。
   温热的心,始终仍是温热的心,或许会终生不移。
   聂风沉思半响,又再缓缓张目,他从客厢中的窗子望出窗外,便瞥见雷峰塔正远远
傲立于半里之外,傲立于正午的烈阳之下。
   这正是他拣选这间客栈的另一原因,除了因他喜爱这里的房子朴实无华,还因为他
喜爱这里的窗子;从这里的窗子,可以看见雷峰塔附近的形势。
   据天下会探子所提供的资料,雷峰塔正是当年白素贞被埋的地方;而盂钵,也极有
可能会埋于雷峰塔下,故聂风虽已来了西湖三天,一直皆在附近观察。
   其实聂风早把探子所写的那卷女娲事迹先后阅了无数遍,惟适才还是再谨慎的重阅
一遍;一来是为了加深对此事的认识,以防不时之需,二来,也因为当中提及的四大奇
石,有一颗,是他异常熟悉的——
   “白露!”
   只因为“白露”石中之寒铁,最终铸成的,正是他门聂家世代相传的神锋——
   “雪饮!”
   由于聂风当年与聂人王死别时年纪尚小,聂人王根本不及告诉聂风,究竟雪饮是由
甚么奇铁所铸,故聂风一直也感惑然。直至阅毕女娲的事迹后,才得知寒气凛冽、令人
不寒而栗的雪饮,森寒的刀背后,也有这样一段哀艳的故事……
   纵然这段故事只属世人穿鉴附会,不过聂风倒宁愿这段故事是真的。他十分希望雪
饮真的背负把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拯救出来的神圣宿命……
   这个曾远在千千万万年前,女娲对雪饮的寄望……
   正如盂钵,既然它是以“神石”所造,那它就不仅是一件天地间最利害的超级武器;
极有可能,它更会成为一悠扬救人的圣物。
   故聂风此行虽为履行对雄霸的诺言而来寻找盂钵,其实心里也暗自有一个盼望,他
希望他找着的盂钵,并不是一件超级武器,反而是可以用来救人的圣物。
   聂风一面想一面看出窗外,倏地,平素冷静的面涌起了一股疑惑之色。
   他忽然发觉在市集的大街上,有两个——
   人!
   市集向来是村和镇最热闹的地方,由早到晚行人都摩肩接唾,怎会仅得两个人?
   那只因为,当聂风的目光自远方的雷峰塔,移向客栈外的市集时,他第一眼便从面
目模糊的群众当中,看见了这两个人,紫衣人!
   因为他们的身上,有——
   不寻常的高手杀气!
   这两个人均头戴草帽,低低的垂着头,并没有露出他俩的面目,故而大半张脸皆藏
于帽子下。聂风仅勉强可以瞥见他们的嘴,再者二人阔袍大袖,令人一时间也难辨其是
男是女。
   二人背着一些轻便行妆,看来也是刚刚抵达西湖,行色匆匆。神秘兮兮似的;聂风
但见二人一边前行一边说话,于是不由分说,立时平定心神,欲以家传“冰心诀”把市
集内的鼎沸人声摒诸耳外,凝神冰心静听这二人到底在说些甚么。
   讵料一听之下,结果大大出乎意料!
   这两个人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原来并不是在说话!
   他们仅是在干动着嘴巴而已!
   若以两个寻常路人,怎会无缘无故在布集内不断动着嘴巴,而不是在说话?
   这二人分明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来,故也不欲过于张扬。聂风猝地恍然大悟,
他俩只动嘴巴而不发出任何声音,其实是惟恐会有一流高手可以远远窥听他们的秘密,
再者若瞧真一点,二人所动的嘴形亦并非平素说话所动的嘴形,显见二人早有默契,双
方用的是一种有异于常人的沟通方法。
   二人一直向前行,终于步进另一间客栈,似是投宿。
   聂风私下一阵忐忑,本来中原满是高手,在西湖出现两个高手根本不足为奇。只是
就在他前来西湖寻找盂钵的此刻,同时亦出现两个不知面目、神秘莫测的高手,不免令
他警戒之心更为强烈。
   聂风心想,为免夜长梦多,看来此事已不能再拖。
   戏是如此,那深入雷峰塔寻找孟钵的任务,不若——
   就在今夜!
   西湖很有内涵。
   这样形容西湖,只因它不单水天一色,而且永恒都似笼罩着一份浓厚的神话色彩。
   西湖更不像黄河。
   黄河虽是神州千古文化的发源地,惟它太霸道!它太骄横!经常波涛汹涌,巨浪滔
天,范滥成灾,令苍生对它爱了又恨,恨了又爱,爱爱恨恨,无所适从。
   故而对比黄河的忽冷忽热,西湖,简直宁逸如一个深具内涵的处子。
   然而,太具内涵的君子,许多时候一旦给揭穿了,也许只不过是一个伪君子。
   太宁静太漂亮的地方,也许,亦是最危险的地方。
   就像西湖。
   就像西湖的雷峰塔……
   雷峰塔,想传始建于吴越。
   据闻,当年“吴越王钱叔”因为其宠妃“黄氏”得子,遂计划兴建一座十三层高的
砖塔,以八万四千卷佛经,为“黄氏”祈保平安之用。
   故,雷峰塔;又名“黄妃塔”。
   其实一个男人;若非对一个女人存有极深极深的爱,怎会不惜斥用巨资为她建塔祈
保她平安长命,安享天年?也许还巴不得她早死早着,好让他快些续弦再娶!
   故而,雷峰塔,也是一个痴情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所作出的承诺!
   讽刺的是,传说这座雷峰塔下,却埋着一个惨遭最爱出卖的可怜女子——白素贞,
她与“黄妃”的际遇,直如天渊之别,相距甚远
   雷峰塔自建成至今,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也经历了数度修葺。
   据说,最后一次修葺雷峰塔的时间,约在百多年前,大概是在法海和尚把白素贞收
在雷峰塔底的前后……
   这次修葺,传闻是由一个不明来历的神秘团体斥资,究竟这个不明来历的神秘团体,
会否也和白素贞有所牵连?
   经过这次神秘的修葺后,雷峰塔,又会否仍是原来的雷峰塔,
   抑或,它己变为一个为保盂钵而满布杀机的——
   陷阱?
   残阳如血。
   当黄昏的残阳映照在雷峰的塔的时候,当雷峰塔浴在一片血红里的时候……
   一阵温柔的晚风轻轻拂过塔顶,一个人已如风中的鸿毛般出现在塔顶之上。
   是聂风!
   其实在过去数天以来,他一直皆曾以游人的身分走进雷峰塔内细心观察,发觉这座
十三层的高塔,除了每一层四壁都钉着放满佛经的桃木书架外,内里并无其余器具,一
片寂寥空洞;聂风甚至找不出任何半点机关的蛛丝马迹。这座塔,看来真的仅是一座名
胜古迹,只供游人游览,塔内也无人看守、管理。
   不过既然传说白素贞埋于塔底,所以聂风也曾仔细视察最低的一层,得出的结果极
是一样;这一层亦无异样,而且,地面的石质甚为坚固,地下并不似是空的,也不像埋
着什么东西。
   既是如此,那,难道关于白素贞与盂钵的传言均是假的?
   聂风并没有否定这个可能,也没有肯定这个可能;他对事物的见解向来十分独特,
在这三日之内,他斗地升起一个这样的想法:
   “最宁静的地方大都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或许只因它欲分散人们
对某个重要地方地注意才会引人注目;故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未必是关键所在。”
   不错!一直传言白素贞是埋于塔底,极有可能是想分散人们的注意力。可能,真正
关键所以,会在与塔完全相反的——塔顶。
   而聂风这三天以来——从没到过塔顶!
   因此,到了今日黄昏,待得游人尽散之后,聂风第一个出现的地方,居然是雷峰塔
上最高的塔顶,那个以四面三角瓦顶斜斜砌成功塔顶!
   他猜对了!甫上塔顶,他便发现了一些东西,一些他想不到的东西!
   但见在塔顶其中一块瓦片上,深深刻着十六个草而苍劲的字:
   西湖水干,
   江湖不起,
   雷峰塔倒,
   白蛇出世!
   聂风随即喜上眉梢,这十六个字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新发现;既然然曾有在这个寻常
游人难到的塔顶刻下这些字,那即是说,刻字的人并不想这十六个字给群众知道,刻字
人的用意,是想给一些具有掠上塔顶能力的人知道。
   再者,所刻的十六个字并无遭受岁月侵蚀的痕迹,明显是最近才刻上去的,极有可
能,仅是这数天的事而已……
   故聂风心头乍喜之余,同时不由一阵惑然。
   究竟是谁知道他已来了西湖?究竟谁在暗里帮他?
   这人,或这般人,到底是敌是友?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聂风并没多想,只因他此来既是为了盂钵,如今又已得到提示,前路尽管是血河火
海,也必须先找出盂钵再算。
   他于是反覆嘴嚼着这十六个字:
   “西湖水干,江潮不起?西湖如此壮阔,如何可以水干?这为首八个字绝不可能发
生,看来没有什么特别意义。至于‘雷峰塔倒’虽然可能,但雷峰塔倒下后,白蛇真的
会……重视人间?”
   聂风愈想愈觉这十六个字荒诞无稽,霎时茫无头绪。此时晚风已愈刮愈猛,他一头
长发在风中飘飞,那个极为倾斜的塔顶似亦给晚风刮得轻微颤动;聂风马步纵稳,惟亦
感到有点摇摇欲坠似的,不期然一手捉着那个粉雕玉琢的柱形塔尖,赫地,他又发现了
另一件怪事一一
   这根塔尖似乎可以施动!
   他陡地一愣,莫非……
   聂风不由分说以双手紧握塔尖,尝试向左一扭,顷刻之间“轧”的一声……
   开动了!雷峰塔内遽地传出沉沉的“轧轧”声,整座雷峰塔俨如一座机关,机关终
于启动!
   聂风犹来不及讶异四块三角的瓦顶突如四道活门,全向内倾,塔顶的支架与塔尖则
仍维持原位;聂风脚下迅即一空,再无依藉,身形逼不得己向下直堕。
   满以为跌至下一层便会有立足之地,但,聂风估计错误了!
   塔内每一层的地面,原来早已如两扇活门般向下翻倒,这些地面,尔全部可以活动,
而那个塔尖,正是机关枢钮!
   如是这样,聂风这一跌,居然由塔顶一直堕向最低一层,通行无阻;这段距离少说
也有二十丈,不过以聂风目前的轻功底子,已较五年前精进何止一倍?这二十丈的高度
还不足以令他受伤。
   然而就在他身形堕至距地面五丈之示,赫见塔底的地面竟然向左右两边缓缓张开,
中间露出一条丈阔的石隙;原来塔底坚实的地面,亦可以移动?
   这一变非同小可!因不知塔底下还有多深,若然是万丈深渊便处境堪虞。可是聂风
于半空苦无着力之地,纵使轻功妙绝,要提气向上回跃亦绝不可能,“嗖”的一声!身
形已如疾电般跌进地底!
   就在聂风没进塔底地面下的黑暗深渊时,两条紫衣人影忽地从雷峰塔正门闪进雷峰
塔内,也毫不考虞便一起跳进地上那条丈阔的石隙,直追聂风!
   这两条紫衣人影看来正是聂风在客栈凭窗眺见的神秘人,他们为何要跟着聂风?要
杀他?还是要救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正当这两个不知是螳螂还是朋友的紫衣人跃进地底后,真正的黄雀,终于出现了。
   而且,还是两双!
   但见两条人影已徐徐步进雷峰塔,定定的盯着地面上的丈阔石隙,二人不自禁地狞
笑一声。
   其中一人身披血红的战袍,另外一人脸上则涂满花斑斑的油彩。不错!是他和他!
是神将与大神官!他们来此干啥,
   只听大神官道:
   想不到,应来的人仍未前来,不应来的人却统统来了。
   神将淡然道:
   “这亦难怪。传闻,孟钵乃天地间最利害的武器,江湖人欲染实不足为奇。”
   大神官道:
   “可惜,我本算准了步惊云会来的,他却迟迟未有现身。”
   神将道:
   “也许他根本便不会来了。我俩虽对神姬个性如指掌,算准了我把步惊云活括打死
后,她必会牺牲自己移天神诀的真元来救他:可是,我们对步惊云的认识似乎仍未够深,
他未必如我们所料般爱惜神姬,也未必会去找神母求助,他极已可能把她埋掉,逃之夭
夭……”神将说此话时,有一种幸乐祸的畅快感。
   “那,我在塔顶所留的十六个字,岂非白费了?”大神官心有不甘。
   “依我看,即使你没留下那大六个字还是一样。若步惊云真的往寻神母,而神母亦
愿助他的话,可能早已把那十六个字告诉他了。你如今所留的十六个字,也仅是唤起他
对塔尖这机关枢钮的注意吧了。”不愧是神将,果然料事如神!
   大神官问:
   “若然他不来的话,我俩岂非前功尽废?”
   前功尽废?他俩有何前功?
   神将冷笑他的愚蠢:道:
   “那也未必!别忘了移天神决,本分为‘正体’与‘移体’。”
   “哦?”
   “正体,就是原本修练移天神诀的人,也即是神姬;移体,却是从来没有修练移天
神诀却又给移进移天神诀的人,亦即是步惊云……”神将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续道:
   “以我灭世魔身的威力,正如上次一战,也仅堪与移天神快的‘正体’神姬斗个两
败俱伤;不过,若以我的功力去对付刚刚被移进移天神诀的‘移体’步惊云,相信便不
会有太大的难题……”神将说着邪笑一下。
   “上次我对步惊云所使的致命一击,其实早已预计他纵使被神姬以移天神诀救活过
来,亦极可能会设法寻找盂钵救她,若他真的那样做的话,就正好中了我的圈套……”
   大神官斗然插咀:
   “因为你要一举三得,你要:残杀步惊云,重夺神姬,还有,要把盂钵弄到手。”
   神将道:
   “不错。搜神宫的门下尽皆知道盂钵就在雷峰塔下,可是碍于此处是禁地,更知道
这里满布夺命机关,故迄今皆不敢妄动。以我灭世魔身的威力,当然未必须要俱怕这些
机关,不过既然可以有人为我代劳,当然最好不过……”
   大神官亦道:
   “嗯,所以理想的计划本应是这样的,就由步惊云先去破这些机关,我们才去坐收
渔人之利,从他这个未必足以与你抗衡的移体手中把盂钵抢过来……”
   神将嘿嘿答道:
   “只要我盂钵到手,不单可以一击杀掉步惊云,更可把她救活过来再占有她,而且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此后都不须要再听从神的命令,灭世魔身加上超级武器盂钵,可
能已比神的实力过之而无不及……”
   大神官忽然又道:
   “可惜,步惊云似乎并不是一个多情种子,他仍未前来……”
   神将笑,邪笑:
   “但这又何干?他本是我想安排进去破坏塔下机关的棋子,然而如今不是已有三个
人代替他先去了?相信他们已开始在争逐……”
   “你真的有把握适才那三人能够破坏雷峰塔的机关?”大神官狐疑地问。
   神将道:
   “在后的两个紫衣人我不敢肯定;不过那个长发的小子身手非凡,况且适才我远远
窥视他,已不期然感到他有一股像步惊云那样独特不凡的潜能,我的眼光绝不会错,这
长发小子一定可破下面所有机关……”
   大神官道:
   “他当然和步惊云一样独特不凡了,因为据我探知,他正是当年步惊云的三师弟,
也是当今天下会雄霸的第三弟子——聂风!五年来他每次出动,从未有一次失手!”
   “嘿嘿,原来天下会也有夺盂钵之心?想不到已为一代枭雄的雄霸,还如此有野心?”
神将讪笑。
   “大神官道:
   “人,得了一又会想二,得了娇妻又想名利,得了名利又要权势,得了权势更想称
王一世,野心是没有止境的……”
   神将又反常地狂笑:
   “嘿嘿!正如我如今的野心,就是要夺得盂钵击杀步惊云,再行横刀夺爱;最后,
我要击败神,成为真正无敌的——神!”
   他说着斜腺大神官一眼,叮嘱:
   “聂风那小子想必已开始破关了,我如今也跟着下去监视,好像他一发现盂钵便即
横手抢夺。大神官,你就好好守在这里,若步惊云真的出现的话,你便想办法给我拦阻
他,免得他也一起下来阻我大事,节外生枝,知道没有?”
   神将说话时俨如主人向仆人下令,大神官其实极不服气,惟早知与此狂人一起无异
与虎谋皮;而且他命其在这儿看守,分明是不想他下来分一杯羹,这种心态大神官怎会
不明?不过碍于神将比他强上不知多少倍,只好被逼点头。
   神将瞩咐一切后,立即从身跃下地底,一面穷追而去,一面狂笑道:
   “聂风啊!我神将跟着你来了!多谢你给我为寻找盂钵开路,也多谢你将要给老子
的——”
   “脑浆!哈哈……”
   带着恐怖而残忍的笑声,神将终于在大神官的眼前冉冉消失,消失在地底无边的幽
暗中。
   可是,神将嘱咐大神官于必要时引开步惊云,也实在太高估大神官这家伙了。
   就在神将刚刚消失,大神官转身欲游目四顾雷峰塔内形势之际,他赫然发觉,不知
何时一个人已站在雷峰塔的正门,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那是一双很冷很冷的眼睛,那是一个很冷很冷的——他!
   大从没想过,曾经拥有一副热肠的他,居然会变得如斯冰冷。那种冰冷,是一种因
失去至爱而万念俱灰的冷;那种冰冷,是为至爱复仇而誓把仇人推向死亡的冷!
   “是……你?”大神官这一问并非多此一问,因为他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竟会是他。
   而就在他怔忡之间,那双冰冷的眼睛又已不知于何时逼至他眼前咫尺,他只感到一
阵劲风擦身而过,还听见那人冷冷的道:
   “算你走运!我稍后还要问你关于阿黑下落,而且我如今也没有杀你的时间……”
   声音在弹指之间已经远去,大神官远想转身一瞥那人是否也跳进黑暗的地底时,方
才赫然发觉,自己浑身三十六个主要大穴已全部受制,整个人动弹不得。
   太可怕了,想不到移天神决的力量,竟可令他迅速能够懂得使用过去所学的武艺?
   好可怕的实力!好可怕的快!
   好可怕的冷!
   大神官不自禁地浑身毛骨惊然,打着牙颤断续惊叹:
   “死……神……”
   “好可怕的……死神……”
   “啊!原来……他真的是……死……神……”
   跌!
   聂风一直的向下跌,似要跌进无尽地狱。
   到了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雷峰塔倒”这四字的含意了。“雷峰塔倒”并非真的
会令雷峰塔整座塌倒,而是指塔内十三层的地面会向下翻倒。
   如今既已雷峰塔倒,那,已经跌进地底的聂风又会否看见“白蛇出世”?
   她不知道,他只发现一件事,原来雷峰塔最低一层的地面竟是由两块厚达五丈的万
斤巨石井成,难怪无论怎样也难以发现地底下原来是空的。
   而当他再下跌六、七丈时,忽然发觉已踏着少许着力之处,不禁松一口气,满以为
这已是雷峰塔的最低之处,岂料“嗤”的一声,黑暗中他只觉脚下所踏之地一片湿滑,
身形竟又复向下急堕。
   这次,聂风感到自己是滑进一条向下迁回延伸的地道,地道内更满是桐油的气味,
因此他也无法在地道内稳站,只是身不由己的一值沿着地道向下再滑,愈滑愈深……
   也不知向下滑了多少时候,聂风估计至少也向下滑了约有数柱香的时间,也至少向
下滑了数里,霍地“伏”的一声,他感到自己双腿终于踏在真正坚实的土地上。
   想不到雷峰塔底竟有一条如此漫长、向下倾斜的地道,地道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地方?
   四周异常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聂风连忙取出火摺子一擦,就在火花迸发间,他已
凭藉这微弱的光亮,瞥见不远的墙上有一根火把。
   聂风第一时间扑近墙边,摸黑握着火把,再以火摺子把它点燃,当火光一亮之际,
周遭的环境赫然令聂风呆住了!
   但见这条地道所通的尽头,居然是一个约为二十丈见方、高约五丈的巨大地洞,地
洞之顶还清晰可见适才聂风滑下的那条地道出口。
   然而最令聂风讶异的并非此洞的巨大,而是洞内其中一壁还有一道石几这道石门后
想必又是另一条通道;聂风徐徐步近,使劲推开石门,只见道门内一片深不见底,门口
旁边还刻着一些小字:
   “我很后悔,可惜已无法补救,惟有在此门内的世界。
   这道门所通之处是一条绝对难以回头的死路,若非有神所给予的地图,请即悬崖勤
马从原路而回。
   这些石刻小字分明是一句忠告,不过聂风向来出生入死,对这些早已麻木,此时他
的脑海只是不停的想:
   “什么?法海和尚,原来世上真有法海其人?他到底后悔些什么?难怪师父曾说,
白素贞极可能并不是什么妖精,而是百多年前一个神秘宗派的超级高手,难道……他所
说的话是真的?世上,真的有白素贞这个人?”
   一念及此,聂风的好奇心登时大起;既然已经来了,好歹也必须找出真相。于是也
不再细想,正欲踏进这深不见底而又倾斜的门内,然而就在此时……
   “伏伏”两声!两条紫衣人影霍地从洞顶那条地道出口双双跃下,乍见聂风,不由
分说如电向其一纵,攻!
   这一变令聂风为之一怔!眼前两个紫衣人明显是他曾在市集发现的神秘人,实不他
俩会尾随而至,更不料他俩是敌非友;眼看二人一人使拳,一人使掌向自己合击,当下
刻不容缓,反攻!
   “噗噗”两声清脆俐落!聂风闪电连出两腿,及时把二人的快绝的攻势瓦解!腿速
之快,简直令人怀疑他究竟有没有腿,只因根本便无法瞧清他的腿影!
   两名紫衣人攻势被格,随即翻身后跃,其中一人甫着地即邪笑道:
   “心如清风,腿如清风!这样快的腿法,即使连你师雄霸亦未必可及,不愧名动江
湖的风神腿聂风!”
   聂风一愣,惟仍保持冷静的问:
   “你们认识我?你们到底是谁?”
   两名紫衣人自现身后始终以草帽盖着上半张,令人瞧不见他们容貌;其中一名紫衣
人喝道:
   “你不用知道!你只须知道我们也是来夺盂钵便已足够,接招吧!”
   喝声刚歇,二人身形又复纵起,分左右向聂风夹攻。
   二人今回却不再以拳掌招呼聂风,却改以爪向聂风疾年攫,显见二人所习武艺甚为
渊博,是一流高手!
   到底二人是什么人?聂风根本无暇细想,他手中还握着火把,惟有又再以腿迎格,
然而这一格,他却使出风神腿法之——
   “风中劲草!”
   “风中劲草”一出,聂风一腿严如闪电划了一个半弧,先挡在右的紫衣人,再挡在
左的紫衣人,二人逼于急退,其中一名紫衣人道:
   “好利害!好!我们就以腿会腿!”
   说罢二人立时移身走位,迅改战略,各自劲腿扫出,一攻聂风下盘,一取聂风咽喉。
   聂风一直皆在采取守势,但二人咄咄相逼,当下亦不紧守,暴腿一出,赫然便是风
神腿法之——
   “风掷楼残!”
   “风掷楼残”一出,顿如牵动一股旋风般的腿劲,挟起无数砂石向二人,二人一惊
之下抽身急退,然而在急退之间,聂风腿影又到!
   “彭彭”两声!二人顾得了砂石,顾不了中路大空,胸腹之间双双中腿:苦难中一
人身上更跌下了一块碧绿的令牌,令牌上雕着三个斗大的字——
   无!双!城!
   急瞄之下,聂风不由大吃一惊,问:
   “什么?你们是无双城的人?是独孤一方派你们来的?”
   两名紫衣人见身分败露,不禁互望一眼,二人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些物事,猛地掷向
聂风!
   是两颗碧绿的珠子!以聂风快绝的身手,稍一借身便已全部避过,然而,这两颗珠
子的目标并非聂风……
   而是聂风身后的墙!
   “噗”的一声!两颗珠子撞墙即破,登时散出两团绿色迷雾,迅速向洞中四周扩散。
这些迷雾还有一股飘香,聂风一嗅之下顷刻面色一变,低呼:
   “魅影迷心法?你俩是无双城座下两大护法——魅影、心灵?”
   没有回答!只因两名紫衣人已在迷雾中消失,倏地,满洞的迷雾中赫然出现了十条
庞大的黑影,重重的把聂风围在正中!
   这十条黑影,竟然是——
   十头张牙无爪的狮子!
   山洞内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十头狮子?可是聂风未及细想,十头狮子已张开血盆大口
纷纷向聂风扑上!
   然而聂风居然不闪不避,他疯了?
   天!他竟然任得十头狮子扑在自己身上!
   眼看聂风快要被狮子们噬咬之,奇事发生了!
   十头狮子甫触聂风身躯,当场全都如烟消云散,消失于满洞迷雾中。
   聂风仍是冷静卓立,迷雾中又依稀传来了狞笑声:
   “呵呵,不愧是天丁会从未失手的风神腿!竟然早已知道那些狮子是我们魅影迷心
法的幻雾所成,不过我魅影心法穷妙之处,正是真亦假时假亦真,时真时假,只要你心
神稍懈,势必被我们幻象困心而死……”
   话声至此,迷雾中突又闪起百道寒光,聂风斜眼急瞥,但见一百柄精光四射的匕首
正分别射向自己身上一百个不同方位,令快绝的他也无法可闪避那么多的匕首!这一百
柄匕首真的也是幻象?抑或全都是真的?
   不!这一百柄匕首当中,只有两柄是真的!聂风早以“冰心诀”听出来了,他连随
拗腰一闪,险险避过两柄分别射向他咽喉与心脏的匕首。
   同一时间,聂风已瞧见迷雾中一个较为黯沉的角落,那里极可能是适才那条通向死
路的门,他知道若自己长久陷于魅影迷心法中,一定会被迷雾折磨至心枯力竭而死,于
是不假思索,纵身一跃,便向那迷雾深处奔去!
   冲过迷雾,但见雾后果真是那道石门,他毫不考虑便冲进门后那条倾斜而又深不见
底的死路中,身形顿再向下滑,那管这条死路凶险重重!
   可是他那会想到,他除了要面对眼前这条死路的凶险,除了要面对可能仍会向他穷
追不舍的两个紫衣人,还会有一个超级可怕的敌人——神将?
   神将,
   才是他真正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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